《昭明传奇》第三部 三界归心(2020修改版)第二十八章 聚散别离

修改备注:
本章为全新内容。

第二十八章 聚散别离
展忠道破陈年事 五鼠齐聚汴梁城
寿州城郊,月色苍茫,万籁静寂。
一间简陋的客房中,展靖一边帮展忠捶着腰,一边劝道:“忠伯想念小少爷,我明白,可也不能这么急着赶路。要是走得慢些,何至投宿在这么偏僻的客栈里?驴车赶得那么快,车那么颠,您的腰怎么受得了?再这样下去,恐怕还没到京城,您就累倒了。”
“行了,行了!”展忠擦擦鬓边的汗珠,摆手让他停下,吃力地转过身子,在床上坐稳道:“小小年纪,比我还唠叨!”
展靖却不住口,继续说道:“忠伯去见小少爷,又没什么急事,何必忙着赶路?”
展忠神情一滞,黯然道:“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会出什么事,要是不快点赶去,就怕……就怕见不到小少爷了……”
展靖吓得一身冷汗,忍不住埋怨道:“忠伯,您说什么呢?”嘴里虽这样说着,心中却越发慌乱,看到展忠眉间的忧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道:“我看啊,您就是太想念小少爷了!”
“能不想吗?”展忠长长叹了口气道:“我十二岁就在展家为仆,伺候了老爷、夫人,又伺候少爷、少夫人。你不知道,那时我看着这个家,心里有多高兴!可自从少夫人生下小少爷,明远大师为了保护他们一家三口,就让他们住进了桃园。不到两年,老爷、夫人又先后辞世,家里就只剩咱们这些下人了。你们都尊我一声‘管家’,可我管的不是个家,只是个空空荡荡的大宅子。”脸上渐渐浮出慈爱的笑容道:“小少爷六岁那年,被明远大师送回家里,这个家就又是个家了。之后的十年,我天天看着他,陪着他,他读书到深夜,我也不睡觉,他练武起得早,我起得比他还早。”扬袖沾了沾眼角的泪道:“后来,小少爷去闯荡江湖,没过几年就随包大人入朝做了官,这个家……又只剩下咱们了……”
银月之下,展昭静立窗外,听到二人的谈话,本欲推开房门的手,又缓缓收了回来。他今夜前来,本是为了跟展忠作别,可是此刻,他与展忠近在咫尺,却不知该如何面对。

“小少爷!”展靖看到窗外的身影,一眼就认出了展昭,呆愣一瞬之后,连忙跑上去,拉开了房门。
展忠口中虽责备展靖看花了眼,却忍不住看向门口,见展昭果然带着小顺子走了进来,登时喜出望外。
“忠伯!”
听到展昭的呼唤,展忠忙站起身来,一手按腰,脚步微跛跑向展昭,没跑出两步,展昭已抢步上前,双手将他搀住,扶他坐在桌旁。
“小少爷!”展忠双目含泪,笑问展昭道:“您怎么来了?”见他敛眸不语,了然笑道:“老奴知道,小少爷急着见我,一定是为了那件事。老奴这次入京,也是为了此事。”

看着展昭疑惑的眼神,示意展靖退出房门,继续道:“小少爷可还记得,老奴曾对您说过,天庭的人不可信!”
展昭点点头,问道:“不知忠伯所说的究竟是何人?”
展忠暗暗咬了咬牙,目光坚毅道:“是太上老君!”
展昭并不惊讶,只是淡淡一笑道:“果然是他。”
展忠愕然道:“小少爷早就怀疑他了?”
展昭听他话中有话,反问道:“莫非忠伯多年以前就见过老君,而且一直对他十分信任?”
“正是!”展忠满心懊恼道:“都怪我太过轻信于人。”
“究竟是怎么回事?”展昭追问道。
“此事说来话长。”展忠目光一远,回忆着往事道:“太上老君是少夫人的恩师,家中一直供奉着他的神像。明远大师送小少爷回家的前一天,老奴照旧给神像上香,没想到老君竟然显灵,从神像中走了下来。”
展昭心想:“老君以此方式现身,忠伯身为凡人,如何能不信他?”
展忠继续道:“老君说,少夫人在天庭身份尊贵,小少爷将来也要继承大任,他叮嘱老奴务必全心全意照顾小少爷,最重要的就是督促小少爷读书。”
展昭问道:“紫檀书匣就是那日老君交给您的?”
“是啊!”展忠道:“他说,里面都是小少爷必须熟读的经史。”
展昭想了想,问道:“教我读书的那几位学识渊博的先生……”
“也是老君事先安排好,让老奴带进家中的。”展忠答道。
展昭低眸笑道:“太师父为了我的学业,倒是煞费苦心。”
“老奴也以为老君是一心为了小少爷。”展忠叹道:“直到数月之前……他让老奴到京城去见小少爷,促成您与他的孙女普阳公主的婚事。”
展昭见他果然知道思恩的身份,疑惑问道:“忠伯为何要答应老君,还对此事如此上心?”
展忠坦言道:“老君当时只说,他想跟小少爷亲上加亲,老奴觉得这是好事,就没多想。上京之前,老奴到三教寺进香,听庙里的和尚说,老君不仅能未卜先知,还能起死回生,当时就是一惊。老奴心想,既然老君能未卜先知,岂能不知少夫人流落人间,却为何不把少夫人接回天庭?小少爷出生当日,老君明知妖人会变成他的模样来杀小少爷,为何不来相救?十八年前,少爷夫妇在桃园双双病故,老君身为少夫人的恩师,为何不施法让他们复生?”深蹙双眉道:“老奴甚至怀疑,是老君害了少爷和少夫人!”
展昭没想到,展忠虽不知母亲的真实身份,却已将事情分析得如此透彻,继续问道:“忠伯让我一定要娶思恩为妻,是怕老君对我不利?”
“不错!”展忠道:“老君神通广大,法力无边,少夫人虽是九天仙女,小少爷却是凡人,老君若有歹心,您如何与他相抗?”
展昭叹道:“忠伯真是用心良苦。”含笑对他道:“数日之前,我已接受皇上的旨意,与思恩定下婚约,您以后就不必再为我担心了。”
“这是真的?”展忠大喜道:“如此一来,小少爷就成了老君的孙女婿,他就不可能害小少爷了!”看着眼前的展昭,想起当年他还是个六七岁的孩子,如今已然长大成人,即将成家立室,心里便说不出的激动,含泪拉起展昭的手,正要说出心中的感慨,却被掌心传来的炽热温度惊得一愣:“小少爷,你病了?”
“没事。”展昭淡笑着道:“只是受了点风寒。”
展忠却不相信,追问他道:“小少爷内功深厚,怎会染上风寒?”
小顺子怕他担心,忙解释道:“少主最近公务繁忙,想必是太过劳累。”倒了杯茶给展昭道:“深夜寒凉,少主还是喝杯热茶吧!”正要给展忠也倒上一杯,却见展昭接过茶壶道:“我来!”说着,站起身来,拿过另一个茶杯,将茶倒满,双手放在展忠面前道:“忠伯,喝茶!”

“使不得,这可使不得!”展忠慌忙起身道:“怎么能让小少爷给老奴倒茶!”
展昭扶他坐下,望着他斑白的双鬓道:“忠伯从小照顾我长大,在我心中,您从来都不是奴仆,而是长辈,是我在展家唯一的亲人。”
“小少爷……”展忠听得泪流满面,颤抖着声音道:“老奴每日都求观音菩萨保佑小少爷平平安安;保佑老奴硬硬朗朗的,活到九十岁、一百岁,一辈子伺候小少爷!”
展昭眸光一颤,不觉模糊了视线。今日一别,他与忠伯恐怕再也无缘相见,即便忠伯能够长命百岁,只怕他的余生也会在孤寂与悲伤中度过。

又陪展忠聊了一会儿,展昭便推说有公事要办,含笑与他道别。
走出客栈的大门,展昭将展靖带到一个僻静之处,吩咐他道:“请个郎中给忠伯诊治,让他多修养几日,等他的腰好了,你们再启程回家。”迟疑了一下,接着道:“我回京之后,要帮包大人办一件要案,可能……会有些危险,万一我遇到不测……你就把这封信交给忠伯。”
“小少爷!”展靖惊得脸色煞白,怔怔地望着他道:“您可别吓我……”
展昭含笑安慰他道:“并非一定会出事,只是未雨绸缪。”见他仍然愣着,把信封塞进他手中,认真叮嘱他道:“忠伯年纪大了,家里的事,你要多帮他操持。你自小孤苦,忠伯也是孑然一身,难得你们情同父子,今后你要把他当做亲生父亲一样孝敬。”
尽管展靖绝不相信展昭会出事,可是听到他的话,仍是忍不住掉下了眼泪。
回到府衙之时,已是丑时二刻,展昭脱下蓝衣,盘膝坐在床上,以仙界的内功疗伤。半个时辰过后,随着一口淤血喷出,内伤已基本痊愈,服下小顺子端来的药,又调息了一会儿,高热也退了下来。
小顺子见他好转,顿时放心不少,正欲向他告辞,回天庭向王母复旨,却见他已穿上官服,拿起了巨阙。
小顺子问道:“天还没亮,少主就要出去?”
展昭道:“今日是朝日,我去送大人上朝。”
“少主!”小顺子忙拦阻他道:“还有一日血藤就会消失,老君今日很可能会催动血藤!”
展昭想到明日为外公传输精元之后,无论他是否能活下来,都注定要离开人间,黯然垂下双眸道:“这是我最后一次送大人上朝了。”

小顺子闻听,不禁红了眼眶,沉默片刻之后,转身取来一把油纸伞,含泪交给了展昭。
包拯虽已得到王朝、马汉的禀报,知道展昭已然复原,但仍希望他再休养几日,不料刚踏出府门,便看到展昭身着绯红官袍,在幽蓝的雨幕中,一手撑伞,含笑而立。
包拯自知拗不过他,摇头叹息一声,俯身上了大轿。
“起轿——”
随着王朝一声令下,轿夫缓缓抬起轿子,稳步行进在滂沱的大雨中,随行人等个个身形笔直、意气昂扬,整个道队一如往日般庄严肃穆,仿佛暗夜之中,照彻人心的光明。

黎明时分,梅山六圣奉杨戬之命,出离了灌江口二郎神庙,腾空而起,化作云雾,分别向四方飞去。其中,康安裕和姚公麟二人赶往东胜神洲。
途中,康安裕问道:“自孙二哥修成正果之后,时常在三界闲游,咱们此去会不会扑空?”
“不会的!”姚公麟道:“杨大哥说,请孙二哥助玉帝夺回大位,是观音菩萨的指点,既然菩萨让咱们到傲来国去,孙二哥肯定在那里。”
康安裕踌躇道:“祭赛国一战之后,孙二哥虽已和杨大哥义结金兰,但他当年因搅闹天宫,曾被玉帝严惩,不知他是否肯帮玉帝?”
姚公麟道:“孙二哥最是心胸宽广,往日的恩怨怎会记在心上?何况他素来嫉恶如仇、深明大义,若得知恕德天王胆敢弑君篡位,定会助玉帝平复叛乱!”
康安裕点点头,傲然道:“杨大哥与孙二哥联手,必定战无不胜!”
包拯下朝之后,天色已然放晴,展昭换下被雨水打湿的官服,便带张龙、赵虎到南城巡街。
看着街上林立的店铺,往来的行人,展昭不禁想起他初入府衙,第一次在城中巡街的情景。短短三年,他亲眼见证了汴梁城在包大人的治下日益繁盛,见证了百姓的生活变得越发安乐。看着身边一张张熟悉的笑脸,听着百姓口中一声声熟悉的“展大人”,展昭不由放缓了脚步,只盼把眼前的一切都深深烙印在心中。
将近午时,展昭三人行至大相国寺附近,一个身着灰色僧袍的小沙弥匆匆迎了上来,躬身合十道:“展大人,鄙寺了然方丈请您到禅房一叙。”
展昭心想:“除了陪大人、先生来寺中对弈,我与了然大师很少见面,不知今日他为何要见我?”回身对张龙、赵虎道:“你二人继续巡街……”
话未说完,已听张龙道:“出府之前,大人和先生叮嘱我们,今日一定要跟着展大人。”
“对!”赵虎神色坚决道:“展大人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展昭心中叹道:“大人和先生让他们跟着我,定是担心血藤会随时发作。”于是对二人点点头,带他们进了寺院。
展昭进入禅房,见一人已等在房中,不料此人并非了然,而是明远。
“师兄!”展昭诧异道。
明远道:“并非老衲有意故弄玄虚,只是唯有如此,才能避过恕德天王的耳目。”
展昭没想到自己在离开人间之前,还能与师兄见上一面,不禁欣慰一笑。
明远端详着展昭的面色问道:“师弟的伤可曾痊愈?”
“已经痊愈了。”展昭道:“多谢师兄那日赶来相救。”
明远坦言道:“老衲当日前去,并非为救师弟。”
展昭垂眸笑道:“师兄搭救鹿妖,其中必有缘故。”
明远道:“不瞒师弟,那只神鹿并非妖孽,而是一位正神。”看到展昭追问的目光,继续道:“他乃是汴梁城外西山的山神。”
“山神?”展昭沉思片刻,隐隐明白了些什么。
明远微蹙白眉道:“山神为何要袭击师弟和白玉堂,老衲也十分不解,不过,据佛祖所言,山神此举并无恶意。”
“原来师兄搭救山神,是奉了佛祖的法旨。”展昭回忆着当日的情景,心中思忖:“以山神的法力,轻易就能要了我和白玉堂的命,何必与我们激战良久?记得数月之前,思恩初次与我相遇,便是在西山神庙。而老君的仙洞,就在西山之巅。小顺子曾经说过,山神寿数将尽,唯有老君的还魂丹才能帮他续命。这位山神似乎与老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莫非……他是老君的人?他在西山数百年,就是为了替老君看守仙洞?可老君为何命他打伤我和白玉堂?佛祖素来与老君对立,却为何让师兄去救老君的人?”刚刚拨开的云雾,似乎又聚拢了回来,令真相变得更加迷离。
展昭本想再探问几句,却听明远道:“老衲今日前来,是为了与师弟道别。”
展昭神色一怔,问道:“师兄要去何处?”

明远双手合十道:“老衲要回佛祖身边去了。”看到展昭眼中的不舍,微垂双眸道:“你我在人间的缘分已尽,玉帝得救之后,师弟若能生还,你我或许还有相见之日……”

与此同时,白玉堂正在聚丰楼最奢华的雅间里,为四位兄长摆宴接风。
“老五!你自己说说,你都多久没回陷空岛了?”徐庆放下手中的酒碗,粗声粗气地问道。
“是啊,老五!”韩彰沉着脸道:“就算你在京城有事,至少也该写封信回来。”
“写信?”蒋平捋了捋嘴角的山羊胡,阴阳怪气地道:“他有了展昭这个好兄弟,早就把咱们这几个哥哥给忘了!”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白玉堂无言以对。他扁着嘴,微低下头,目光缓缓移向最疼他的大哥。
看到他求救的眼神,卢方叹了口气,对韩彰三人道:“你们在陷空岛,天天念着五弟,今日终于见着了,又何必出言奚落?”
“就是!”白玉堂见卢方果然向着他,顿时来了精神,站起身来对众人道:“各位兄长有所不知,我已拜灌江口二郎真君为师,这几个月,不仅学了仙界武功,还学了不少法术!”
本以为会看到众人眼中的钦羡,怎料话一出口,不仅是韩彰等人,就连大哥卢方也向他投来质疑的目光。
白玉堂不由脸色一僵,语带嗔怒道:“怎么?你们不信?”当即从怀中掏出展昭帮他转译的仙界秘籍,“啪”地一声,拍在了桌上。
注释:
“梅山六圣”一段的人物姓名与关系参考吴承恩先生撰写的《西游记》原著第六十三回。
《昭明传奇》中的西游人物形象全部采用1986年六小龄童版电视剧《西游记》,西游人物的深层背景主要参考宋史作家叶之秋先生的著作《勘破西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