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期遇,未期别(5):九道轮回墓

白蛇的身子慢慢全部绕上石柱,轰隆隆的声音传来,带着来自地底和山体的回音,厚重而遥远。
石门大开,一股潮湿的味道随着一阵风扑面而来,闻起来让人鼻子发酸,黏稠程度极高的风似乎都有形状的。
白蛇却还在往上走,直到连尾巴尖都没入黑暗。这石柱难道直通山顶吗?
随后,白蛇的头从我头顶浮现,我忽然就想找点什么吃的奖励它一下。依然是伸出手去,碰了碰它的鼻尖,它再一次退入黑暗中。
尹程率先往前走,说道:“头一次见这么通风的墓,里头有个鼓风机吗。”
我不理解他们的默契,也与他们没什么默契可言,率先跟上的是姜介,他们并排而立,姜介在自己背包侧面抽出绳子扣到尹程的包上,尹程抽出绳子递给我示意我去接,我稀里糊涂接过来,就看到严与敬指给我看,告诉我连到自己背包侧面,并从我包上抽出一根绳子连上他自己的包,最后把自己的绳子递给姜介:现在我们就是正方形的四个角。
原来尹程是阵型指导。其实我对话多的人很有刻板印象:碎嘴的大多是狗头军师。
踏进石室一片漆黑,吞噬一切的黑暗把手电筒的光都变成了几道射线,像激光剑一样——根本什么都看不清啊。
我的不安一下子涌上来。
忽然一个什么东西直接甩到了我脸上,吓得我倒吸一口凉气差点喊出来,然后我听到尹程的声音:“哎哟,对不住。”
我脸上的东西并没消失,尹程又说:“劳驾接一下。”
我摸上自己的脸,发现这东西细长,像棍子,却又很有弹性。
等我抓住,又听尹程说:“可劲儿造,准备迎接光明吧!”
我不懂什么意思,然后就见眼前有了一条细长的光亮,在空中飞舞,只听哒哒两声,停在远处不动了。随后第二道光亮起,紧接着是第三道光。我也已经意识到我手里这东西能发光,可是要怎么打开?他们三个人都把荧光棒扔了出去,石室亮了不少,能看出一丝轮廓了。
这时候我们已经可以看清彼此的距离和方位,严与敬从我手里把荧光棒拿走,把它折来折去,和我说:“反复折弯就会发亮,里面的成分混合的越均匀,亮度就越高。”等荧光棒彻底亮起来,他又递给我,“朝你的七点偏八点方向扔出去。”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尹程让我可劲儿造。这东西确实很亮,拿在手里近距离去看,很晃眼。
但现在我只剩一只手,只好把手电倒过来插进裤子口袋,估计好方向,用尽全力把荧光棒扔了出去,同时能感觉到严与敬在后边拉着我的绳子,应该是……怕我把自己摔出去。
听见几声很轻的回响,石室就彻底亮了起来。荧光棒的距离有限,光笼罩的范围以外我们还是什么也看不清,或许什么都没有,或许是无边无际。
此时正赶上尹程和姜介回头,看见我的手电筒的光打在下巴上,尹程先开口:“姑奶奶你这是要吓死我啊。”
“幼稚。”

窸窸窣窣的,他们各自解开绳子,走到荧光棒所在位置,继续点亮新的,有的扔了出去,有的卡在了石缝里。四周逐渐亮起来,我们发现四周有壁画,我站的地方刚好映出一张凶神恶煞的脸:那脸上只有一双没有瞳孔的眼睛,把我吓了一跳,魂都快丢了。
我下意识去找谁在旁边,一个也没有。冷汗爬上我脑门,过度紧张似乎有点抵消麻药的作用,我的右手在隐隐作痛,肩膀处传来撕裂感,胳膊快被拽掉的感觉犹在。
随着光亮覆盖面积不断变大,我看到四面墙壁和头顶的石顶,甚至包括地面都画满了,能看出其颜色之鲜艳。可壁画看起来非常不连贯:人物有很多种风格,过渡的部分也很突兀,没有任何衔接,像是分段拼凑。
除此之外,石室中间只有一口石棺,就再无其他。
严与敬开始到四周走动查看,发现了石壁上有火把架,于是把荧光棒挨个别到架子上,周围瞬间又亮了几分。
“原地休息一下吧,我先拍照。”姜介拿出相机。
我很想找个地方靠一下,但不管靠在哪边都有可怖的脸,最后我选择了原地坐下。
然后他们朝我走过来,我们一起看姜介拼出来的全景图。姜介说照片已经是调过色的,这基本就是它原本的样子:“四面墙壁加地板和顶板,是一幅闭环的画,技术有限,现在我们只能看平面图。”

压抑,是这幅画给我的第一感觉。
一副色彩如此丰富、鲜艳的画,怎么会叫人如此压抑?我看了一眼就没再去看,往旁边挪了挪。眨眼的时候,始终有些画面在眼前挥之不去。
“你们不觉得这画让人窒息吗?”我问。
“顶多就是晃眼。”尹程说道,“是你伤口疼的原因吧?”
我没有回答,有些事情太主观,形容的再具象也没办法让他人完全理解。但我仍觉得不是伤口的疼痛作祟,看这幅画之前我的伤口也疼,那时并不觉得心脏也难受。那些鬼面虽然只有一双空洞的眼,却让我莫名觉得它们都在看着我。
“先调成黑白色吧,原色的视觉冲击太大,恐怕会影响我们接下来的行动。商屿,来。”姜介朝我点点头。
姜介是暖男!

最开始我们都看不出画上是什么,只好一小部分一小部分的看,试着串联起来。
“我粗略的观察了下,从石门对着的那面墙顺时针看,四面墙壁是六道轮回的场景,前三幅图描绘了修墓建楼、朝拜、鬼神像,里面的神人鬼统一都是下跪的姿势;后面应该是阿修罗、地狱、牲畜三道。”姜介把照片一张张放大,“顶板上的人仙风道骨,和其余壁画的风格很不搭,地板上看起来是一个很混乱的场景,但里面的事物在朝某一个方向汇聚。”最后姜介给我们看他拼好的图:“不管人神鬼畜还是混乱的修罗场,都面朝顶上幅画。”
但是他们跪着要怎么修墓、建楼?我不禁抬头去看头顶上的壁画,果然仙气飘飘,虽然看不清全貌,也不影响它的气势恢宏。胸口的压抑感瞬间被扫空。
姜介叹气:“按照一般的逻辑来讲,下跪一般都是朝拜、恐惧、或者臣服的意思。”
可是连鬼神都要朝拜的,会是什么呢?

“姜介,我有个问题。”这离奇又磅礴的壁画工程,意味着这奇迹背后铺满艰难坎坷的事,“我总是听说古墓造完的时候工人要集体殉职,人杀尽了秘密就真能藏住了吗。你们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发现过什么颠覆性的真相吗?”
“年轻的时候我也满脑子都是这种问题,之后我发现,对于过去的事,尤其是像我们从古墓里面寻找过去这件事情,太纠结于为什么并没有用,你不是他们本人,再多的猜测也只是猜测。事实上他们已经这么做了,结果摆在我们眼前,我们从这个结果中看到能看到的,找到自己想要的就可以了。很多事情我们只在其中一环,要看清全貌是不可能的。历史中很多事情早就不可考了,你如果能从已有的现实中,尽量客观的形成逻辑闭环,已经够了。”
“他们一方面又想藏起秘密,一方面又这么直接的在壁画上画出来,不是很矛盾么,想用这种恢宏的气势去掩盖残酷的事实吗?画的越是宏伟,就表明隐藏的事情越残忍不是吗?这么多人为了一个工程而卖命,用这种方式开凿的所谓伟大工程,我好像不能接受。”我说,“如果……如果这些匠人得以善终,会留下更多的,更宝贵的东西……”
“以前我也是这样的心情,我在触摸文物的时候,常猜想千百年前工匠们用双手创造它们时是怎样的心情、怎样的年纪、怎样的状态。而我们发现的、挖掘的文物越多,越说明在历史长河中,所无力保护的技术越多、所失去的瑰宝的越多。无力去拯救什么,工作变成了对我的折磨。所以,我辞去了工作。”姜介说,“万丈土地之下深埋着的,很多都是我们无力探索的。”
“我听说古时候有些人会布置一些疑塚,每一座都是那么宏伟,最后真的就能把秘密保护住吗?”我有点难以控制自己的伤感,“假的古墓也耗费了很多人力物力啊……”
姜介轻轻一笑:“这些事物本身就是一个客观存在,又怎么评价它的真假?”
“那探究下去对真的秘密有什么用?不会被误导吗?”
“你知道什么东西是不会变的吗?”姜介没有回答问的问题,反问我。
我摇头。
姜介指了指自己的心:“内心深处的你自己。”
“什么意思?”
“打个比方,如果让你换一种笔体写字,写到某一些笔划时你的手是会控制不住按自己的习惯来的,对吧?有一些东西磨灭不了,一些已经形成的、既定的东西,仔细去找是有踪迹的。”
姜介为什么像看透了一切的样子?
“可以结束了二位。”尹程打断即将开口的我,“再讨论就上升到我思故我在了。现在的重点是弄清壁画里有什么线索,找到出口,然后出去。我总结一下,六道轮回是吧,头顶有片神仙天,脚下是修罗场,棺材里有位无名氏,总结完毕。”

三个专业选手加我一个业余选手,猜测半天始终没结论。我原本就是门外汉,没再说话,还是不要添乱的好。
“九道轮回。”一直沉默的严与敬说道。
“轮回不是六道吗?”我问道。
“是的,天、人、修罗、狱、鬼、畜。壁画里加上了其他的。我听过九道轮回的传说,如果跳脱出六道轮回,完成九道轮回,就能获得永生,很像这画的内容。”严与敬说。
“墙壁上的算六道,房顶和地板算两道,这也才八道?”我说。
“所以现在的关键就是这口石棺了。”尹程已经开始跃跃欲试,“歇也歇够了,天儿也不早了,抄家伙干活。”
然后姜介和严与敬同时都一脸严肃的看着我,我正不明所以的时候,姜介和我说:“接下来就靠你帮忙了。”

“我帮……什么?”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不会是叫我去开棺材吧??不会吧?
姜介示意我看向石棺:“你看地上,石棺周围是一个圆把它围了起来。”
不等姜介继续说,我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所以你们是进不到圈圈以内吗?”
“理论上是的。阳气离棺椁过近,可能会起尸的。”严与敬说。
“那为什么我就可以?我们在这儿已经呆了这么久,它怎么不起?”起尸这么玄学的事情……
“这就是一见面时和你说的,你的体质特殊,所以你去开棺最安全。”姜介答道,“这种石棺一般会密封的很紧,外面的空气流通不进去,所以目前我们还没有影响它。这种棺导热性非常好,能迅速吸收热量,甚至触碰到它的一瞬间,它就会与你的体温相同,这温度就足够让里面的东西苏醒。”
“体温低又不代表我没有体温。”聊到这,我已经在怀疑他们几个的精神状态了,这么离奇的事情他们也敢说?忽悠起人来还一本正经的。
“你自己都不知道吧,就你这体质,一般道行的粽子是分辨不出来你是异类的。”尹程一边拿工具一边说。
他们把我越说越迷糊,我问:“那怎么说,难不成我是粽子吗?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到底研究我多久了?我不想去,不如我现在走,是死是活我自己认。”我越发后悔此一行选择加入他们。
“淡定,淡定啊小商,十万个为什么先暂停。这叫天赋异禀啊,你咋不开心呢?”尹程说着把整理好的装备塞我手里,“没事儿啊,就当你是消防员在破拆防盗门。”
“你的疑问,以后慢慢都会得到解答的。”姜介沉默了几秒,空气忽然很诡异的安静下来。
“只有你可以打开它。”
严与敬的声音劈开了空气,极有力的冲击过来。

有话要说:因为我写探险这类还没什么经验,小商跟着老姜他们去的地方,在我想象中很宏伟,但写出来发现视觉效果上都不是很大haha,后边我会努力多写写环境。最后,感谢大家耐心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