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大存在·虚妄之剑(二)

墨姜眺向天穹，护城大阵的月白色护盾光幕在黑色战舰的狂轰滥炸下激起层层涟漪，高爆炸药和高能激光轰击在护盾之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刮蹭声。 天元城绝大部分灵力调配至护城大阵。它虽已不堪重负、濒临破碎，但至少还能撑过最后的三个时辰。 某一时间段，城内东西南北四座钟塔同时鸣钟。 “卯时已到。”洪极星出现在墨姜身后。 天元城人民大会准备开始。 墨姜闭目，将神识接入天元城本地灵能网络。 睁开眼，看见人声鼎沸，人头攒动，天元城五百万居民绝大部分皆已接入灵能网络。 五百万神魂在精神网络中相互交织激荡，时每刻都有数百万念头相互碰撞，激荡起更猛烈的思维火花，翻腾成千层的巨浪。 【现在是京都府时间0500】 【灵能局域网络工作正常】 【天元灵子光脑系统自检正常】 【心灵缓冲网工作正常】 【智傀管理系统工作正常】 【目前已有5148750个神魂链入灵能网络，全部通过灵图智能测试，无外部意志挟持和操控】 【与会的合法公民数达到或超过天元城拥有政治权利公民数的98%，本次会议具备合法性】 【天元城第4125次人民大会开始】 【议题·壹：是否支持人族正道玄门统领、元婴修士、地球公民‘墨姜’以‘血焚之祭’血祭自愿参加的公民？】 这项议题下方列举大量资料，多角度全方位阐明这样做的目的、后果，并由正反两方的人士提出不同观点以供参考。 与会者被强制通读所有资料和观点，并确认两次，才能参与投票。 修士与凡人不可能完全平等，一般修真者的投票权重比凡人多，没有犯重大错误、拥有完整政治权利的金丹修士投票权重是8000，相当于8000个凡人的总票数。 “灵气复苏早期，邪魔之道猖獗，那些突然掌握强大力量而去势强凌弱、奴役凡人的早期修士，都把弱肉强食奉为天道法则，哪有今日这般民主制度？” 墨姜低声感慨，似是自言自语，“今日，地球残余的最后之人族，却要以此方法投选自己的死法，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我们的力量不够强大，无法对抗域外侵略者……对吗？” 洪极星沉默地立于一侧。 半个时辰过去，第一轮公投结果宣布： 【议题·壹投票结果：4498928票赞成，932767票反对，217055票弃权，以绝对优势通过议案。】 一众修士、符阵工程师已经动员起来，开始绘制超巨型血焚大阵。 这种邪魔法术，在先前两个世纪是碰都不能碰的滑梯、谈都不能谈的红线！ 【议题·贰：该议题为特殊类型，将以问卷形式自主决定是否参与‘血焚之祭’。】 墨姜退出了心灵网络。 现在要做更重要的事。 他盘坐于城市档案馆中央，分出数十缕神念读取周围玉简、书册中蕴藏的信息。 他要在浩如烟海的资料中筛选出最重要的政治历史、文化艺术、物理科学和道法玄学档案，拓印到神魂深处。 元婴巅顶修士的神魂和脑域何其强大。普通人三五年才能读完的资料，他只有两个时辰便统统刻印在脑中。 从此，只要墨姜活着，这些内容就永不遗忘，永不丢失，永远存在。 那么，至少能证明人族文明存在过…… “墨统领，血阵已成，志愿者也已转移完毕。” 墨姜把最后一个字符拓印至神魂，缓缓睁开眼。 “巳时将至。” 穿过狭长拥挤的地道，墨姜与属下来到血祭大阵所在的场地。 洪极星拿着灵脑终端，双目闪烁着缤纷的光芒：“本次问卷调查中，共有七十四万九千五百二十七个公民最终选择是‘血荐’，其中六十九万五千一百零七名凡人，五万四千四百二十名修真者。” 墨姜面不露色地点点头。 过道通往地面之上。 他本以为会看见一片死寂落寞的场景，毕竟是“血祭”这么沉重、野蛮的事情。 没想到刚走出地下，阳光和喧嚣便淹没了墨姜一行人。 街上人来人往，万人空巷，许多人是带着亲人最后一次散步。 几个路人走在街道上，突然心照不宣地拥抱一起，仿佛是多年未见的老友重逢。 穿着病号服，拄着拐杖或坐在轮椅的老人一扫憔悴神色，枯瘦的手颤颤巍巍拔下氧气管，张大口惬意地呼吸。 一对年轻男女紧紧相拥一起，面上带着满足的笑。 “七十四万九千五百二十七名志愿血荐的公民已全部迁移至稷海区，届时血焚之祭的阵法会直接覆盖该区域。”一人道。 “嗯。” 墨姜思绪复杂，有些心不在焉。 他很羡慕。 七天来他的神经一刻没有放松，文明存亡的压力和高强度战斗让他如同绷紧了弦、却始终不能放手的猎弓，几近疲劳极限。 眼前的人们即将迎来永恒的终结，他们却多么自在…… 整条街道熙熙攘攘，很少人注意到墨姜的存在。即使认出来了，也只是默默微笑致意，继续享受最后的时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在喧闹的大街上，墨姜不敢高声语，恐惊扰他们剩余的时间。 突然，他从风中捕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喧闹，从很远方飘来。 墨姜凌空而行，向声音的方向寻去。 身边几位护卫的修士赶紧御空跟上。 下方的街上，隐约有小孩子稚嫩而虚弱的童声。 “咳咳……妈妈看，墨将军在飞。” “傻瓜，不是将军，是墨统领。” “将军和统领，有什么不同？他们，都很厉害啊。” “将军只负责战争，统领的责任是带领整个人族走在正确的路上。” 六条街道外，墨姜悬空停下。 下方是一座占地四五个足球场大小的广场，人山人海、彩旗飞扬。 大广场中央，一方隆起的高台上四人分别手操架子鼓、贝斯和吉他。 “这是摇滚？” “是的，墨统领。” 摇滚算是一种比较古老的艺术形式，在灵气复苏前的末法时代非常流行。 可惜灵气复苏早期，妖兽横行、修士霸道，时有天灾人祸，许多珍贵资料文献和文化艺术形式都毁于一旦。 这些史料也是最近数十载才被重拾，在这片古老大地上重新流行起来。 演奏似乎到了动情处，主唱抱着吉他，把她的辫子像风扇一样甩起来。 台下也响起惊天动地的万人合唱。 墨姜隐去身形，在十丈高空静静观看。 “如此修炼三十年， “直到幻梦破灭。 “云层深处的黑暗啊… “粉碎文明的假面！” 一曲终了，万众沸腾，山呼海啸般的齐吼。 “文明万岁！” “永垂不朽！！” “绝不妥协！” “向死而生！！” 现场的人像磕嗨了一样欢呼起来，或许笑着赴死就是对死亡的最大忤逆。忤逆并超越“死”带来的快感，盖过了灵魂深处恐惧死亡的天性。 身边的人不合时宜地禀报道：“统领，巳时已至，请到甲阵眼。”血焚之祭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