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天是蓝的(5)

“阿南,早上好啊。”一个长发少女朝苍南溪走了过来。 苍南溪走进学校大门便看到了洛含章,她的衣领上别着蓝色的校徽和冗长的编号,编号最后缀着看似可有可无的名字 。 苍南溪走了过去读出她的名字。 “禾蜀。” “是的。”女孩笑道 “早上好。” “小蜀。”一个女孩在另一个方向对洛含章招手。 苍南溪看着她依旧有些别扭的笑颜,提醒道:“你可以不笑的。” “知道了,中午见。”洛含章说完,就匆匆向另一个女孩走去。 苍南溪转身离开,他们的上课的教学楼是反方向的。 教室窗户特制的玻璃隔绝了刺眼的阳光,窗帘仅仅起到装饰的作用。 千年前的影像在他眼前被放映,仿若身临其境。 这是上午的最后一节历史课。 “两千年前,星球的植被正面临一场前所未有的危机,一夜间百分之八十多的野生动植物大范围死亡、枯萎…” 青年教师的声音与影像的声音一起传进耳朵。 “苍南溪。” “在。” “你看的很入迷,是有什么新的想法吗?或者你认为在当时的背景下雨枝草的出路会在哪里?” 苍南溪看着眼前几乎触手可及的生命。它颤颤巍巍的撑着三俩细叶,似乎连一场毛毛细雨也承受不起。 “老师,它已经灭绝了吗?” “是的。” 随着青年话落,三维光幕就此止住,连同细雨落下的声音一同坠入无声。 苍南溪伸手去触碰离他最近的那朵白色,竟分不清这株雨枝草是穿指而过还是正在指尖绽放。 他似乎看不见这片绿色视野中的所有人,对他试图捧起的花说。 “你没有出路。” “你不认同喻敛同学的观点?”青年问苍南溪。 “不认同。基因改造后,它真的还是它吗?”他看向他最为敬仰的老师奢求一个答案。 “苍南溪,基因改造不是毁灭一个物种,它们让一个濒临毁灭的物种新生。” 老师看着这群置身于千万年前光影里的年轻人类,他们流露出好奇、惊叹、惋惜…似乎什么都有,却什么都没有了。他还是像之前一样将叹息咽下。 “请坐吧。我们总是讲生命的本权属于它本身,它的基因固然也是…” 下课后,阿南走到老师面前。 “老师,我们为什么曾经没有对它进行基因改造。” 青年眼睑低垂,似是在掩盖某种情绪。 “有过的。”他说完看向苍南溪。 他似乎在做什么挣扎,最终下了决定。 “请跟我来。” 他们去了学校图书馆最上层,走进了一个房间,里面全都是各类标本。千奇百怪,却触目惊心。 “他们都灭绝了吗?为什么?我们明明有他们的基因!” 苍南溪一触碰标本,那些影像就自动放映。 “我们做过无数次实验,他们都损失了最关键的基因链,无一例外。” 青年似乎看出了苍南溪的想法。 “这和基因改造不一样,他们的基因已经无法再次成链,无法进行基因改造或者重组。” 苍南溪难以掩饰自己此刻的惊骇之情,“就是说他们灭绝的原因不是没有进行基因改造,而是已经无法进行基因改造。哪怕已知全部的基因序列。” “可以这么说。当年有一种假说:生物体存在另一种独立于基因之外的继承信息的模式,它不具备物质性,独立于生命体之外,而它现在消失了。” “这个假说,脱离了科学。” “是啊,科学的概括本就是一种对世界和宇宙作出解释说明的思想论述。 在它出现之前人们惯于以宗教、巫术、神学解释一切,那在它之后呢,人们会不会用另一种更全面更加圆满的假说去替代他。 以我们现在的眼界学识可能无法想象那种假说的样子,但这种更为进步的解释最终将以一种我们完全无法想象的方式所更替。 在历史的长河中走路,每个人都是瞎子。岁月蒙住了我们的双眼,你怎知自己手中握着的是什么?你怎知此刻站着的是冰川还是孤岛?” 苍南溪不知道这是他真实的想法,还是迷途中的逻辑自洽。 青年讲这话时坚毅的神情让苍南溪不由得感慨,文明冲突之下岁月也仿佛弥漫了层层雾气,这之中有多少是文明真正自由发展的脚步呢? “我听说你不是从小生活在这里的。”青年不露声色的道。 “嗯。”苍南溪别过视线点头道, “来自伊特萨姆纳吗?” 那一瞬,苍南溪感觉青年洞悉了一切,苍南溪避开青年的视线,垂下眸子。 青年看见如此也知道苍南溪并不想回答,他语气温和地说:“随口一问,你不用回答。” “你在古生物学方面有很不错的天赋,恰好你也喜欢这些。我将进这间图书室的权限交给你,你以后可以随时来。”青年从架子上取过一个小巧的黑色条形金属物体递给苍南溪。 苍南溪接过它,不解地问,“为什么?” “或许是为了梦想吧,生活太深,自己够不着的梦,总有人可以够得到。我想那千万缕丝线织就的成功之网,也有一丝是来自我这里。也不算太辜负曾日日夜夜挣扎的自己。” 青年看着苍南溪,思绪已然早就飘远。他走不出去的地方,总会有人走出去的。 苍南溪知道刻在时代里的勋章还有人记得,可这些对那些人而言又算得上什么。 青年看着此刻同样神游海外的少年,“也不必说太多了,苍南溪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会站在你后面。” “谢谢。”苍南溪对青年深深鞠了一躬。 苍南溪知道即使过了这么多年自己依旧活在故人的荫蔽之下,一个人的道路孤独、力不从心,挫败与无力的侵袭无时不在,能做的,能做的到吗? 苍南溪走出图书馆时,灰蒙蒙的天空下是被周身高大建筑托起的的校园,而站在正前方道路上等待他的是一名披着人类躯壳的外星生命。 女孩高举着胳膊对苍南溪招手。 面前的人似是与苍南溪记忆里旧日的身影重叠了。他不由得呢喃那个称谓,又于一瞬恢复清明。 “阿章。”苍南溪说。 女孩微微一笑,“你可以这样称呼我。” 洛含章走近他,略微仰头,“阿南,我等你很久了,他们说你去了图书馆。” 苍南溪又想起了刚才的事,不由得有些失落,“嗯,我们去看了千年之前生物的标本还有基因损坏的种子。人类也会以这种方式灭绝吗?” “什么?” “你们也有基因吗?” “没有。我们最开始的星球上,万物在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拥有了过往的一切经验,听起来很像你们这里所说的先天性遗传,但它们不一样。 我们就像用另一个身体重生,没有任何记忆和经验损失的轮回,我们不会失去曾拥有的一切。 一块块石头熔化了依旧存在,依旧可以复原,它只是再次熔化,再次铸模成型。” “你说的万物也包括石头?”苍南溪神色不改的问,手却在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情况下微微颤抖。 “自然。而且储存记忆,是万物的本能,它们和我一样,可是活的啊!” 女孩说这话时笑的极其明艳,她面上似是带着新生儿最纯粹的笑,那最为清澈的眸子看似一无无知却洞悉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