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传统的流浪女人

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尤其在短暂的流浪生涯中有个疑问，为什么见不到乞丐和流浪汉呢？ 几年前在合肥读书时，学校西门外有一道临时天桥，桥对面是附近区域的消费中心，每天人流量巨大。桥上讨生活的无论刮风下雨酷暑严寒永远都在，其中一对老头我还记得，他们是拉二胡的，也许是二泉映月名气太大，不管他们拉的是什么曲，拉的好不好，我总是会多看一眼，到现在也还记得有这么回事，但我没给过钱。 一来这里竞争激烈，桥头到桥尾再到上下楼梯口全是，二来裹挟在人群里，我向来做不到在人群里出头，大家伙都不给我也没那么大善心，三来我朋友的手机在这被偷过，总得担心这点事。当然，我对他们的映像非常差，尽管对生活一无所知，我还是本能的排斥这些人。尤其是那些断手断脚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我没有勇气去掀开衣服检查，只是困惑他们怎么上的天桥。一想到有一双眼睛正在暗处看着这里，心里计算着今天的收入我就有种找到他的冲动，但我什么都没做。这些人的身上好像有一层雾，颜色黑暗，好像摸上去就会发出滋滋声。 如果只是这样，我离得远远的绝对正确。不过，这里的转折发生的要更早一点。大概是四年级的时候，我第一次和一位流浪汉近距离接触。 爸妈去超市买什么东西，把我一个人留在车上，车外有个垃圾桶，我记不清是男人还是女人，他当时正在吃饭，（这里不是在写学生作文，也不是发扬风格的宣传，我当时还没有吃垃圾的这种概念）中间发生了什么，结局是我给了他一根香蕉或者别的什么东西，他跟我说了声谢谢。 现在我把我的这种行为归因于我的农村生活记忆，在很小的时候的农村，有那么一类群体被称为“要饭的”，背着一个包，手里拿着吃饭的家伙，经常出现在吃午饭的时间点，如果没有钱他就会改口要一碗饭，（最近短视频创作者好像有学习这一点的）走时他们也会道谢。 再以后就很少能见到他们了，只是偶尔在网上看到有些人在城市里发了财，买了车。等到我从农村进入城市，他们早已经变得无法辨认。 我虽然常常自称流浪汉，在一些人眼中也差不多，但我以为更像一个吉普赛或者别的什么，因为我从不在一个城市长时间逗留也不为温饱发愁，所以我算不上一个传统的流浪汉。 遇见她的那天早上我正在公共厕所门口刷牙，突然一个穿着神似犀利哥的身影从河堤上疾驰而下，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穿过马路冲进了旁边的女厕所，我突然有种预感，这就是我许久不见的流浪者。可那是女厕，只能等她出来再说。河堤那边是干涸的河床，现在是一片荒草地，也许她昨天就呆在那，我一边想一边等待时机，旁边修水管的大哥正忙着也不理会我。等我拿来相机时，她已经在洗手台了，正在洗着塑料袋里的东西，边洗边吃。看见那些果皮之类的东西我确信这是个传统的流浪者。 我本想拍张照片就好，但她太紧张了，我觉得不是我的原因，因为她一直在看马路的方向，洗一片果皮的几秒钟时间里她淡黄色的眼珠可以在果皮与马路之间来回移动六次，透着一种神经质般的警惕。这种行为是我后来报警的主要原因。 察觉到我的靠近，她把袋子紧了紧，看着我不说话。我问她需不需要帮助，是不是一个人，出来多久了。她只说出来找工作，别的都不记得了。沟通不是很顺利，失忆确实是非常好用的方法，在我苦思对策时，修水管的大哥修完男厕来到了女厕，告诉她不要乱丢垃圾，仿佛某个开关被打开，她拎着那袋粮食就离开了厕所，顺着路往村子里走去，顺路在菜地里薅了点什么。 从修理大哥那里证实了她确实不是这村子里的，不管她是不是真的失忆起码流浪是真的，这时几位附近的村民围了过来，开始讨论始末，我犹豫再三还是跟了上去。她也没跑多远，刚刚我们打扰了她吃饭，现在又在吃那些果皮，不过我也分不清到底是那些果皮脏还是她用来洗果皮的水脏，她蹲在马路边的水渠上一边洗一边快速的扫视四周。我坐在马路边上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想要问点什么出来，可她不说话，只是中间递给我一片果皮。 我接过来假装咬了一口后趁她不注意藏了起来，修理大哥骑着车又来围观，还有路过遛狗的村民也停在一边看，大家都不说话，也不靠近，以我为箭头形成了仿佛多对一的战斗场面。她先是停止了洗果皮，几番扫视后一言不发站起身打算离开这里，大家都不说话，这时那只拴着得小泰迪突然对着她的背影吠了起来，狗主人连忙去拉住绳子，我看着狗的嘴巴一张一合，四肢挥舞，狗主人是个光头，修理大哥骑着他的小车又去了另外一边和另外两个人开始了交流。所以我没注意到她走的是快是慢，只是觉得需要打个电话联系什么人来处理这个事。 没找到流浪者服务中心的电话，最后还是打的110，接线员问我确定她失忆了吗？联络警察问我她有没有受伤，语言沟通是不是正常？我问能不能送去服务中心？最后你问我答的结论就是身体健全无危害行为，暂时不用管她，等有空了他们会来处理。 修理大哥说我是个心善的人，这一点我也认同，但今天的行为和善没什么关系，起初我只想拍个照片。虽然很难见到，但流浪汉的数量一定不少，我从没想过要去帮助哪一位。 只是我从没见过那种神色，好像一只陷入包围圈的猎物，随时警惕着四周可能出现的危险，但没有丝毫惊慌的表情中隐隐透出一种冷漠，仿佛这套行为模式已经运转了很久。 她的形象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传统流浪汉，只是有一点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