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怪录】卷三16叶天师

开元年间，道士叶静在明州奉化县兴唐观传道。

从开设道场开始，一个穿白衣的白胡子老头来听道，每次都是最早来最晚走的，就是离开了也是拖延着，就像是有什么想要说又不能说的样子。传道结束，叶天师离开，这个老人愈发犹豫。

这一天传道结束，听道的人都走了，叶天师唤老人到面前问他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老人恭敬地行礼，说话的语气里都带着哭音，老人自称叫作麟位。麟位说：“我有事情想要您帮忙，但是我不敢直接说。今天有幸被您询问，我不敢有所隐瞒。麟位我不是人，我是看守宝藏的龙。宝藏在兴唐观南边的湖泊里，若是千年里都没有任何差错，我就可以得到略微的升迁；若是宝藏出了问题，我就要承受炎沙的惩罚。到现在我看管九百多年了。现在有一个胡僧盯守了三十年，他虔心向佛，实力已是不容小觑。我现在担心午日午时，他的术法就大成了，喝令水退，宝藏就藏不住了。我实在该死，已经不敢奢望升迁机会了，只是千年的炎海惩罚实在是忍受不了。恳请仙师可怜我，帮我度过这次劫难，我不会忘了您的恩情。”

叶天师答应了麟位的请求，麟位哭着离开了。叶天师担心自己忘了这件事，就在柱子上写了“午日午时救龙”几个大字。

到了午日这天，叶天师去当地人家吃饭，回到道观才休息下来，耳边响起门人读柱子的声音：“‘午日午时救龙’，现在快到午时了，师傅还在休息，是不是忘了这件事？”门人准备进到叶天师卧房说这件事，其实叶天师已经听到了。

叶天师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门人回答说：“片刻后就是午时了。”

叶天师让青衣门人带着墨符迅速前往湖泊。青衣门人在一里外看到天上布满了乌云，不知从哪刮来了大风，有一个胡僧拿着剑站在云上飘在湖泊上方。胡僧连着喝了几声，湖泊里的水顿时少了一半。青衣门人在喝声中支撑不住，落下地来。

叶天师又派了一个黄衣门人带着朱符前去支援。黄衣门人距离湖泊只有一百多步了，胡僧又喝了几声。黄衣门人也败下阵来，这个时候湖水只剩下十之二三了。这时候已经可以看到一条白龙在浅浅的水里筋疲力尽地挣扎。

叶天师加派一个红衣门人带着黄符支援。胡僧故技重施，连喝数声，没能击败红衣门人。红衣门人到了湖边，湖水只剩下一两尺了，白龙尽力地张着嘴。红衣门人把黄符投入湖中，湖水顿时上涌，恢复了平时的样子。

胡僧抚摸剑叹息说：“我三十年修道，今天还是失败了。叶道士好手段。”说吧，气鼓鼓走了。

风没了，湖水平静下来，之前落地的两个门人也能飞起来了。他们三人一起回道观向师傅复命。

麟位比他们还先到道观见到了叶天师，恭敬跪谢：“刚刚，我才点死在胡僧手下，如果不是仙师手段高明，我这次是死定了。麟位只是个畜生，没有办法报答您的恩情，就让我终身侍奉您，当您的门人，您可以随意任派我做事。如果是您的命令，哪怕是秦越阻拦，哪怕是道路偏僻，您都可以随意召唤我，我很快就会出现在您左右。”此后麟位待在叶天师身边，就像是普通门人一般。

叶天师认为道观在平原上，打不了井，小孩子打水都要去十里外的地方，实在是太麻烦了。叶天师找了一个时间，问麟位：“我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了，可怜百姓打水的辛苦，想要让我们道观周围有水流环绕方便百姓打水，你可以做到吗？”

麟位说：“泉水的流向，那是天地注定的，不是人力可以改变的。但师傅给了我一条命，又让我免除了千年的炎沙惩罚，我怎么可以推辞？但是这种不能做的事情做了，将会被神明发现，需要我们战胜神明才可以做到。让其他人先搬走。一天内天黑天亮三次之后再回来，泉水的事情就做好了。”

整个道观都没有异议。天黑天亮三次之后回来，沟渠绕观，清流潺潺，绕一圈后流入南边的湖泊。人们打水就依靠这条沟渠，把它命名为“仙师渠”。

叶天师术法冠绝天下，里面是有龙帮忙的缘故。

 

考虑了几分钟，终归还是觉得，麟位蛮通晓人情世故的。

最开始的时候，麟位并不是直接向叶天师求救而是听叶天师传道并作出犹豫徘徊的样子。这就让叶天师主动询问，当问出来是需要帮忙救命了，叶天师还不好推辞——自己嘴贱问出来的怎么着也跑不了。

等到胡僧被赶跑了，麟位立马跑到道观感谢叶天师。表示了感谢之后请求成为叶天师门人，这个作法就有两种好处了：其一，叶天师救了自己，于情于理都应该做出报答，自己成为门人听凭差遣绝对是最好的报答；其二，谁知道胡僧还会不会回来找麻烦，此举也是为自己找了个保护伞。

等到叶天师想要改变泉水流向，麟位说的话就充满了人情事故。先是说，这件事很难办，非常难处理；跟着就是，我为了报恩豁出去了，这件事我做了；最后给出了具体办法，你们先搬出去，我来处理。在处理事情之余还给自己邀了一波功劳。

姑妄听之，如是我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