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希望的种子（下）
李炳锋点开欧苏琪发给自己的三分钟视频，看着视频里欧苏琪的笑容他不禁红了眼眶。
“锋，知道你是因为工作的原因没法抽身，我不怪你。不过你一定要在（相遇）五周年之前赶回来啊，重要的事可千万不能忘了哦。这次没跟你去真的是因为工作太忙，十多份资料要在周末前上交...锋，就算我们之间相隔万里我也会一直在你身边，哈哈，听上去是不是很土，反正我挺喜欢的。好了，祝你在阿拉斯加工作愉快、玩得开心，回来带点当地的特产，不知道那里的人会不会吃烧腊呢？”
副机长陈志刚严肃地伫立在客舱的前方，向乘客们阐述了从地面发来的新航向规划：“这个计划是由两位在香港气象局工作的员工提出的，经地面评估，我们有大约60%的迫降成功率。但是旅客朋友们，出于人道考虑接下来我将会进行全员举手投票表决，遵从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来决定是否将飞机迫降在切尔斯基山脉。现在，同意决定的朋友请举手。”
令人惊讶地是，仅仅只有210几位乘客同意计划，由于脱落的氧气面罩遮挡，空乘们又清点了一遍结果还是没变，加上10位机务和2位机长的同意仍未达到半数。
这个结果令副机长大失所望，一种灼热的燃烧感从他心底油然而生，眼泪从他那不愿屈服的眼眸中悄然滑落。
“旅客朋友们，我们的飞机‘光明号’剩余燃油最多只能再坚持三个小时，也就是说我们现在连中西伯利亚高原都飞不出去。切尔斯基山脉是唯一能拯救我们的机会，我们所有的机组人员都同意了，请你们再相信我们一次好吗？”
一位没举手的外国中年妇女站起来哭着喊道：“我们只想活着，能多活一秒是一秒，哪怕只能再活三个小时我也不愿用冒险来提前结束生命！”
中年妇女的回答引来乘客们阵阵支持声，大家都喃喃着反对迫降的计划。副机长的心里犹如千刀万剐，如果支持者未到半数那么就意味着即使这是最后的救赎也只能狠心放弃。陈志刚沉默了，客舱里的嘈杂也随着副机长的沉默而慢慢减弱，到最后的客舱只剩下被绝望包裹的宁静。
“机长，我们还有多久能飞到切尔斯基山脉？”李炳锋站起身来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宁静气氛，陈志刚半低下的头平直地抬起来。
“大概还需要半个小时。”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吗？”
“是的，我们飞不过中西伯利亚高原。”
“高原？”李炳锋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看了一眼机窗外。晴天，是下午，但光线还算充足。透过云层能看见飞机底下连绵不绝的山脉，犹如条条长龙蜿蜒盘踞。
“广播里的家伙说引爆炸弹有两个条件：四周环境的明度以及空气的压力，现在明度的条件已然具备，那么就差第二个需要一千米以上的气压来维持它的稳定。那么请问机长为什么不能在中西伯利亚高原就降落呢?”
陈志刚深深叹了口气：“虽说叫高原，但那里的平均海拔只有五六百米。万一等到燃油耗尽飞机高度下降将炸弹引爆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谁都无法估算这两颗炸弹的爆炸范围。”
“一旦爆炸不仅会炸掉引擎，机翼会被折断，碎片会击碎舷窗造成舱内释压...爆炸即是毁灭。”
李炳锋沉默片刻后，看了眼手机上女友的留言，忽然举起右手，先后用中英双语喊道：“乘客们，你们至少还有一位亲人或朋友的，请举手！”
在座者无不为之愣神，舱内一片沉静。须臾，坐在后座的王天衡父子俩举起了右手，接着那名英国乘客也举起了手，再者老太太也举起了手，比恩抚摸着儿子的照片也将它举了起来。
“还有我们！”郑芳在商务舱也举起了手，“我们大家都有！”。
僵局被打破，越来越多的人举起了手。这次与之前不同，所有人都举起了手。
李炳锋接着喊道：“‘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这是我国的一首古诗。意思是我们需要像岩竹那样坚强，任它生活中的困难缠身，我们也必须要挺直腰板！我们经历了被劫持，经历了撞击和台风，经历了疾病与痛苦。可我们还活着，难道不是吗？”
这次空保没有再进行拦截，所有人都没有说话。
“我是一名飞机安全系统的检测员，学习过飞行事故率相关课程。三小时后我们会面临几乎百分之百的死亡率，但半小时后我们有60%的迫降成功率，这个概率已经很高了！我们当中有人是飞机维修者、有人是新技术的提供者、有人是药品提供者，甚至还可能是大公司的CEO，可这又有什么不同呢？”
“我们应该联手抵抗！”比恩大声附和道。
“没错！我们不是应该经受试验的产物、我们不是实验台上的小白鼠、我们更不是只听到广播看到两个闪灯的装置就退缩的胆小鬼。我们是同一架飞机上的伙伴，在地面上还有能牵挂的人，他们是父母、是儿女、是朋友......”
那名外国中年妇女急忙插嘴：“迫降在山脉的森林里只会增加事故的风险，万一炸弹再爆炸，那岂不是提前了两个半小时去送死？”
陈志刚回答道：“我们迫降的海拔是从三千米的山顶滑翔半腾跃式降至一千米的峡谷当中，那里有平坦的峡谷可作为跑道供我们降落。”
中年妇女追问：“那为什么不降落在海拔高一些的机场降落，偏要去有风险的深山老林迫降，是不是别人不接待我们？”
陈志刚没有说话，半晌，他默默点了点头。
后排的英国乘客看不下去，站起来为副机长撑腰：“女士，那我反问你：为什么我们夜晚起飞的时候没出现意外？为什么是我们普通人会碰上这事？为什么你又不相信飞机的机长？”
中年妇女没有再发言，只是静静地坐了回去。
“旅客们，我向你们道歉，当初我不应该在飞机上扰乱治安，因为我也是被那家伙逼迫的。你们可以不相信我，但你们一定要相信机长！撞击和台风我们都挺过来了，我们还害怕什么？我们的亲人还在等着我们回去吃饭，我们是像岩竹那般坚强的人，所以我们更不能让他们流下消沉的泪水！”
李炳锋朝向英国乘客竖起右手的大拇指：“我支持你。”
“我们也支持你！”王天衡父子也向他送去赞赏。
“老兄，该说不说，你很棒，我和Moonlight也支持你。”比恩笑着拍了拍他的左肩。
越来越多的乘客向他投去赞赏的眼光，接着机舱里响起了对李炳锋、比恩和英国乘客的掌声。
陈志刚眼神中绽放出无形的希望之光，于是他趁热打铁地重新问到乘客们：“朋友们，为了支持你身边支持你的亲人，同意迫降的请举手！”
这一次，乘客加上十二名机组人员的总投票数是374票。陈志刚激动得涕泗横流，他用颤颤巍巍的声音说到：“感...感谢旅客，不，朋友们的支持。我们五百人的心永不分离，我们的航班‘光明号’用不坠落！”说罢，陈志刚便返回了驾驶舱。
随后，机舱广播里响起了机长苍老但魄劲十足的声音：“旅客朋友们，再次感谢你们的支持。我们七个小时的生死危机之旅即将画上句号，我们已经证明了自己走过了最困难的阶段，我们可以战胜面对的任何事情。这次被劫持的经历可能让你感到害怕，甚至可能让你留下创伤后应激障碍，但是请牢记，我们已经度过了最严峻的磨难，而且我们还活着！以后你可以回到你的日常生活，重新开始你那充满希望和动力旅程。请记住，我们是强大的、勇敢的和无敌的。不要放弃希望，保持勇气和信念，我们一定能够赢得最终的胜利。现在继续前进，因为我们已经做到了拥有希望！”
机舱内所有乘客异口同声地喊道：“我们心永不分离，‘光明号’永不坠落！”
航班高度连续下降，切尔斯基山脉的平面轮廓不断被隆起的山峰打破。乘客们按要求做好防冲撞姿势：肩部、头部和脖子尽量向前弯曲，将头埋在双臂中间与前座椅的头枕紧密相连。双手交叉抱住双脚，并让头尽量靠近膝盖，双腿弯曲至胸部位置，将体重分散到全部四肢。
客舱内的哭声络绎不绝，乘客们纷纷敞开心扉，“我不想要什么钱，我只想好好活着，呜呜呜......我以前不该如此轻视平凡生活，我错了，还能得到原谅吗......”“我爱你，如果以后再也见不到你，即使我堕入无尽的黑暗失去所有的感官也一样爱着你。”“我还年轻，我还能再努力工作，妈妈做的红烧肉还没吃到，我，我，我还不想死......”
郑芳擦干眼泪闭上双眼默默为航班加油打气；老太太趁机拾起地上三盒硝酸甘油片装入包中抱在怀里；王天衡父子在做防冲撞姿势时双手牢牢握在一起，父亲的眼神中满是对儿子的鼓励；英国乘客则把餐巾纸卷成烟状含在嘴里然后深深吸上一口气再在心里默默祈祷着。
比恩将儿子的照片放入衣服靠近心脏位置的左上方口袋，然后低下头双膝弯曲双手紧紧护住胸口：“Moonlight，爸爸永远爱你。”
李炳锋反复播放着女友欧苏琪发来的视频，过往美好的画面如电影放映机不断连续播放着，梦幻与现实交织，酸甜同苦辣共眠，黑夜和白昼似乎也在不停交替着。人生仿佛一直在都追求着太阳，但追求不一定等于拥有，追求的过程中往往会经历挫折和磨难，正如太阳的光芒并不是一直都闪耀不断。
“光明号”航班的爬升海拔高度不断下降，李炳锋转头向舷窗外看去，发动机挂架上的彩色装置不断闪烁的红灯此时正好变成了黄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