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更新康尽欢的长篇小说，《肉与骨的先知》第39话。

【前情提要】

大瘟疫后时代，肉类成为奢侈食物。六龙联合重组无中生肉有限公司，与超级垄断集团A集团的高价肉展开竞争。A集团启动大乱炖基金扶持计划，人造肉战争的路线之争更复杂了。南溺水和王巧合决定分头行动，王巧合去寻找“知味师”。

南溺水则负责邀请白守时，一起去地下科学家联合“南方”探寻技术。她们上了一艘邮轮，据说，目的地是南美洲……

| 康尽欢 | 科幻作家，代表作品《脑内小说俱乐部》等。资深媒体人，历年来为《时尚芭莎》《新周刊》《GQ》等刊物撰文超百万字，有多部出版著作。

肉与骨的先知

三十九 当达尔文遇到野生拖拉机

全文约5000字，预计阅读时间9分钟。

当你习惯了现代交通网络的高速的时候，你能容忍的最长旅途时间是多少？

从平安京去海上都，坐飞机只要一个小时，坐高铁只要两个小时。从海上都乘高速飞机飞纽约旧城，也只要四个小时。据说，同在平安京的男女，东五环的姑娘是不会和西三环的男人谈恋爱的，每次见面坐地铁要超过一个小时，比异地恋见面还麻烦。

而孙白糖他们三个人这次去南美洲的航线，要半个月之久……孙白糖觉得这个速度有点慢的让人仿佛与世隔离了。

第一天喝酒赌博刷夜，第二天，补觉懒床，躺在床上看书看片……到了第三天中午，忽然就觉得有点无聊了。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法定工作日是一周休息两天了，因为如果休息到了第三天，这个假期就有点没趣了。

人啊，总是在余兴未尽的时候，才觉得更快乐一点。

因为，欲望得到满足之后，就是空虚了。

“今天咱们干点什么啊？”最先觉得无聊的南溺水，用手机通过船上的局域网wifi给孙白糖发消息。

孙白糖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在甲板上慢跑……可见他有多无聊。

“我也不知道啊……要不，我们再去找胖子问问，船上还有什么可玩的？”

“好啊，交给你了，去把那个胖子找出来……可能有点难，就像达尔文在陌生岛屿上抓没见过的标本……”南溺水忽然说出这句话，两个人才都想起，上一个著名的海上游历者是两个世纪前的达尔文。

难道，南方安排我们乘船渡海，是让我们体会一下达尔文的心情？

1831年，达尔文随大不列颠皇家军舰小猎犬号出发，进行环球航行。

达尔文的那个时代，世界有被人类认识的旧世界，也有人来还没接触的新世界。而今天呢？地表之上，还有哪里没被人类丢过垃圾？

维多利亚女王号，即使有三次停靠，她们停靠的海岛或者港口，又能又什么少见的野生动物？

也许，能在某些地方看到野生的拖拉机吧……荒废的农田，奔跑的野犬，野生的拖拉机在那里晒太阳，它们的同类早已在大世界被淘汰灭绝，只有这陈旧的岛屿上，它们才能苟延残喘。

孙白糖觉得自己肯定是学不了达尔文了，他只能像个落魄的私家侦探，像帮着贵妇人寻找走丢的猫一样，在这座共六层客舱总载人数超过五千人的船上，去把一个不知道名字的胖子找出来。

寻找一只走丢的猫，第一步，就是要去他平时喜欢去的地方。

那个胖子喜欢去哪里？去甲板上，向游客推荐各种俱乐部优惠券。

孙白糖忽然意识到，那些在甲板上的人，都是觉得闷在船舱里无聊的人啊……无论是喝酒，看海，还是慢跑，他们其实都是在等待什么。

船上如此，那些日常生活中，努力挣扎想跳出日常生活的人，不也是在等待什么吗？

因为有了任务，孙白糖忽然觉得兴奋了许多。维多利亚女王号，甲板上方有四层，共有四个露台广场和一个顶层休闲区。孙白糖从甲板广场开始寻找，因为认真观察，他才开始发觉这个船上也是有生态圈的。

船上的客人可以分为四种，是一种是旅行团客人，这种旅客虽然内部差别也很大，但是，基本的共性还是有的，大多都是结伴的旅客。第二种是家人或者朋友的自由行，也是抱团的旅客。第三种，才是独行的旅客，他们的目的各不相同，但是，他们也是最想要在旅行中找到些什么的。

还有一种乘客，数量最少，他们也买了船票，但是，他们不是游客，他们是来船上做生意的。其实，在邮轮上做小生意，可能是比在城市里摆摊更划算的生意方式，只要不是和邮轮本身的服务项目抢生意，也对游客没有伤害，邮轮的管理方，也是懒得管他们的。

孙白糖在甲板上闲逛，才发觉，除了胖子那种推销优惠券的无本小贩，甲板上做小生意的人还真不少。

有人卖纸质书，还会拿出古董明信片来说服客人，太阳伞，沙发椅，泳装和纸质书，这才是夏天，这才是旅行。扔掉你的电子书吧，满是工业社会的臭味。朋友，你以为你看书是为了看内容吗？不，你看书看的是感觉，手捧的不同分量，翻页的倒数期待，偶尔困了，把书盖在脸上小憩，电子书能盖脸上吗？你是泡面吗？

有趣～

想起第一晚的夜市，孙白糖有点想在这里卖肉夹馍了，不过，这会和船上的饮食生意造成竞争吧？

甲板上也有偷着卖零食的小贩，不过，他们卖的都是些异域野味包装食品，基本都是船上没有同类产品，他们是很好的选货商。

一路寻找，到了三楼，孙白糖才看到胖子，胖子还是笑嘻嘻的，看起来就是个小贩，根本让人想不到，他其实是个民科科学家。

胖子眼尖，他看到了孙白糖，主动打招呼，凑了过来，“老板，是不是又觉得无聊了？”

“没错啊，赌博这种事，除非真赌徒，很难天天去玩的，而且，我们一夜就把自己的额度输光了。还有没有什么好玩的项目推荐啊？”

“你们也都是科学家吧？”胖子眯着眼睛问。

“我不是，我就是个小贩，卖咖啡，卖肉夹馍的。”

“你觉得为什么你们的行程是船票？”

“是因为……当年，达尔文也是坐船环游世界的？”孙白糖想起了南溺水的吐槽。

“没错，所以，我们给你们准备了一个预留项目，利用虚拟现实装置，直接进入南方。其实，如果想进入南方，你们根本需用离开平安京，但是，如果你们的身体不离开平安京，你们是没有足够的时间脱离日常事物，而在虚拟世界中和南方的人慢慢交流的。”胖子说着，又递给孙白糖一把钥匙，“板下一层的1024储物柜，有三套脑机接口设备，戴上以后，就可以联线进入南方的烧烤朋克世界。”

孙白糖接过钥匙，对于胖子的解释认真想了想，觉得胖子说得有道理，

“对了，在船上卖东西当小贩，需要申请执照吗？我也想下海。”孙白糖接着问胖子。

“只要不和邮轮本部抢生意就行，小贩的船票也是船票，这一点，邮轮本部倒是想得开。我们就差组团买票了，据说，船上差不多有一百个小贩吧，这十来天里，只要认真工作，是稳稳能赚回船票钱的。你是想在这里卖肉夹馍吗？”

“干什么还没想好，但是，身为一个小贩，看到有能做生意的地方，不动手的话，技痒。”孙白糖把钥匙收好，“你能不能给我留个联系方式？”

“不了，你不觉得找人本身就是个乐趣吗？这个船也不大，就是个大型小区的规模，年轻人，多溜达溜达。”胖子友善地拒绝了。

孙白糖带着钥匙离开，想了一下，是自己先去取脑机接口带回去，还是喊上南溺水和白守时一起去？

还是一起去吧，这就像小学生的探险一样，大家一起去才更有乐趣。

孙白糖返回客舱，去敲南溺水的门，南溺水打开房门，穿着背心短裤，求个清凉。

“怎么样？找到胖子了？”

“不止是找到胖子了，还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快说。”

“我们不用离开平安京，就能通过脑机接口和南方的人取得联系……”孙白糖说得时候，就有点哭笑不得。

南溺水听到这个真相，眉毛都立起来了，“所以，我们放弃了二十四小时空调房，放弃了随叫随到的各种外卖和美食，抛开实验室的工作，就是为了在小船舱里戴上脑机接口联网？”

孙白糖苦笑着点点头，“胖子说，我们不离开平安京，是无法长时间进入脑机接口世界的，一定会经常有事干扰我们，而现在在船上，在远离大陆的地方，我们才能安心进入脑机接口世界。”

南溺水冷静下来想了想，“恐怕，他们用脑机接口的世界作为接待空间，是因为他们的实验产品，不好直接展示出来，所以，在脑机接口世界中制造映像展示，会更方便一点。好吧，脑机接口的设备在哪里？”

孙白糖拿出钥匙晃了晃，“板下一层的储物柜，1024号码箱。”

“你去找白守时，我换身衣服，十五分钟后，我去找你们，咱们一起去取。”

“好。”孙白糖答应着，转身去找白守时。

白守时听了孙白糖的解释，眉头紧锁，“这帮家伙，真会算计，的确，我要是在厂里，确实没法安心进入脑机接口世界。不过，实用脑机接口是做不来科研的，脑机接口虽然和完全的虚拟世界不同，会有‘逻辑’与‘规则’这两个根底规则进行构建的限制，让整个世界更加接近真实，但是，我们研究的可是人造肉啊，不能亲口品尝，是不行的，肉的质感，可不仅仅是产量，和理论上的生长速度。在脑机接口世界里面，只能类似于连线聊天罢了……不值得花往返一个月的时间啊。”

“具体情况如何，等我们进入脑机接口世界再说吧。话说，我们在这里手机都连不上信号，只能靠船上的局域网，他们的脑机接口是怎么联系的？”孙白糖想到了一个技术问题。

“大家的普通手机连不上信号，是因为民用手机的频道价格问题，商用频道信号，还是能覆盖全球的。否则，你以为船上的工作人员是怎么和总部联系的？”白守时对于这些工业技术和商用技术的了解非常全面。

“脑机接口世界和虚拟世界到底有什么不同？”孙白糖对这些非现实世界了解不多。

“人类的网络是分成几代的，初代互联网是信息交流公网，理论上来说，所有通过这个网络的数据，都是彼此相连的，即使有理论上的区域壁垒，比如两个使用不同服务器的不同网络游戏，实际上，也是可以被串联在一起的，你可以在《我的世界》的某个门里，直接走到《欧陆风云4》的世界，当然，因为操作系统和数据指数的不同，会产生某种世界混乱，但是理论上来说，初代互联网是没有壁垒的。”白守时开始给孙白糖科普，“我其实还挺怀念那个时代的，因为，你真可以漫游，只要不遇到墙，那个世界是充满无限可能的。”

“脑机接口构筑的是第二代局域网世界，没错，每个脑机接口系统是独立的，是狭小的，是世界中的世界岛。而虚拟世界是更加碎片化和个人的世界，彼此的数据是没有可能连接的。体验方式上也不同，虚拟世界是人类利用外设设备去感知虚拟体验，实际上，还是用人体去感知数据，你的意识依然在你的大脑里面，辅助外设让你感到的身体体验，也是直接对你的身体施行的。脑机接口的世界，是你的意识进入了数据世界，你的身体还是你的身体，但是你的感知，是意识直接的感知。所以，脑机接口的外设设备要简单的多，只要把个人用的小‘猫’，和你的大脑预设外接口连接就可以了。”

“如果我没有预设外接接口怎么办？”

“你有的，合法公民都是有预设外接接口的，每五年一次的全民人口统计与体检活动，都是会为人们调整升级大脑外设接口的。”白守时露出了有点嘲讽的笑容。

孙白糖没有明白这个笑容的涵义，露出困惑的表情。

“首先，预设脑机接口，是一种商业开发潜质，会有大集团赞助政府来推广这种行动。另外，有脑机外设接口的人，在需要配合调查的时候，是没法说谎的。”白守时说出了关键的真相。

“这是侵犯个人隐私和自由吧？”孙白糖忍不住摸自己的头，想看看哪里有个插座接口？

“别找了，不是初代接口了，不用物理开口的。而且，自由是相对的，在群体里享受群体福利的个体，是必然要渡让部分个体自由的。就像当年的满世界铺摄像头的时代，有人觉得这是隐私侵犯，但是，实际上，非常有效地降低了街头犯罪率。”白守时一耸肩，一副大资本家的派头。

“所以工厂里也要多装摄像头？”孙白糖半开玩笑地问。

“难道咖啡店里没有摄像头吗？”白守时胜券在握。

孙白糖想了想，觉得这个事情啊，没必要争论，真没必要。

两个人等了十来分钟，南溺水来了，穿着紧身牛仔裤和小夹克，一身黑，看起来就像是个特工的造型。

“我们出发吧！”

三个人有点兴奋和不安地向板下一层行进，一路上有点紧张，偷偷打量，是否有人在跟踪自己。路上，孙白糖忍不住打量起来，这一路上，要经过多少个摄像头监控？

根据二十年前公布的《公共场合个人隐私保护条例》，除了政府公众部门，商家和个人，不得随意在公共场合设置摄像头，所有露天摄像头都要向有关部门报备，并入总公共监控网以及提供数据监控接口，同时规定，所有公共场合的监控摄像头，必须是体积超过1500立方厘米，肉眼可见，禁止一切针孔监控设备。

所以，你固然是被监控的，但是，你也能明确知道你是在被监控的。

从三个人的个人房间到板下一层的储物处，四百多米的距离，经过了六个摄像头。走廊里的光线明亮，即使是理论上的板下一层，也仿佛有阳光的柔度，绝对不会有恐怖片中的冷光效果。

三个人顺利到了储物处，与墙体一体的储物柜墙，分成不同体积空间的储物格子区，小的格子，门边只有十厘米宽。

1024号的格子倒是不小，差不多是三十厘米乘三十厘米，南溺水用钥匙打开储物柜的门，储物柜的内沿很深。孙白糖在储物柜里取出了一个大号长条手提袋，打开手提袋，看到了里面三个摩托车头盔大小的小包。

“我们回去，是各自在房间里戴上？”白守时提出了询问意见。

“不，所有人各自在房间里进入脑机接口状态，太不安全了，我们都去孙白糖的房间，每次两人进入，另一个人负责……护法！”南溺水用了一个中二的说法。

白守时也是一笑，看了看孙白糖，“不要给陌生人开门哦～”

白守时负责拎着手提袋，三个人返回房间，在返程的途中，他们都忍不住开始想象，这个南方组织设立的脑机接口世界，到底会是什么样的世界？

充满了试验动物？还是肉山肉海？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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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 康尽欢

题图 | 电影《阿丽塔：战斗天使》截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