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阶试炼】一代人，一代人

　　他高喊着:“我tm不想死啊！”

　　却抓着一颗拉开的手榴弹，冲了出去。敌人坦克距离战壕只有不到半里地，两声爆炸中，他向后倒下了。

　　一条好汉子倒下了，躺在了祖国的土地上。

　　郑根无数次在梦里见到这个场景，如果那辆坦克开进壕沟，他们将不可能取胜。他曾经是一名战士，经历了许多场战役并活了下来。拿手榴弹的是他们班长，只比他大一岁，那场战斗他们取得了惨烈的胜利。。

　　郑根从床上爬起来。后背又不舒服了，以前睡地板留下的毛病，他自己又揉不到，只能任由它疼着。边上床，一个女人在看手机，注意到他醒了后歉意一笑:

　　“吵到你了吧？”

　　郑根摇摇头:“没有没有，到点了就醒了。”

　　随后，视频的声音小了下去。

　　郑根慢慢下了床，在柜子上抓起自己的口罩戴上。这件大屋子装着上千个和他一样的病人，大家同吃同住，让他有种回到了过去的感觉。但是那段时光他可不想再经历一回。

　　上完厕所回来，差不多就到了做操时间。因为身体原因，郑根一般是不参与的。他另一边床的小伙子倒是兴趣盎然，他在一个舞团里负责西位——郑根猜应该是指负责跳西洋舞的那个人——他总是一股子劲头，把每个动作都做到夸张的程度。护士告诉他要放松、柔和，他从来听不进去。

　　郑根坐在床上，看了一会儿手机。手机壁纸是他抱着一块碑的照片。家里人几次叫他换掉，说不吉利，他不肯。

　　然后，早饭来了。郑根最爱的莴苣也在里面，这东西炒肉最佳，凉拌次之。郑根拿筷子大口扒拉了几片，嚼碎了咽下去。

　　“咳咳。”

　　他喝了口水，轻轻捶两下胸口。好了，应该……

　　“咳咳，咳咳咳！”

　　女人注意到他的异常，放下盒饭靠过来，帮他拍背:“呛到了？”

　　郑根指指莴苣炒肉，刚想说什么，又被一连串的咳嗽打断。

　　西位小伙也发现了，拿起郑根柜子上的空水杯跑向饮水处。

　　连续的咳嗽声吸引了越来越多人的注意，郑根也感受到呼吸变得逐渐困难，有人喊了护士。小伙子拿着水杯跑来，郑根喝了两口，呛到的东西总算被冲了下去，可是呼吸困难一点儿也没有缓解，甚至愈演愈烈。他努力地抽吸着周围的空气，收效微乎其微。

　　郑根被两个白衣放在了担架上，抬着跑出了大屋。

　　郑根感到自己被举起又放下，来到了另一个地方，这里的天是那样的空白，好像躺在山顶上看连片的白云。进部队前，他每天在山上放牛，牛吃草，他睡觉，醒了就看天，看云一点点飘。

　　“叔，你坚持一下。”有个人大声说。

　　没事，没事的。郑根想，自己这么大岁数，早就活够了。好钢要用在刀刃上。

　　“呼吸机。”男人按了按郑根的胸口，又喊“要马上开刀。”

　　接着，有了金属碰撞声。郑根感到胸口凉凉的，然后是刺痛，之后就什么感觉也没了。他带着一个奇怪的面罩，陷入了睡眠。

　　班长倒在了地上，郑根第一个冲了上去，俯身把他抱回了壕沟里。班长当时奄奄一息，讲不清话，郑根捂住他出血的地方，血就从他的指缝间流出，把手背画成一枝梅花的样子。

　　“根儿。”班长咳嗽了许多声，总算挤出两个字，好长时间郑根耳中只有这两个字，炮火声被掩盖了。

　　“根儿，”班长皱着眉说“我想吃饺子。”

　　他哭了，他也跟着哭了。两人哭成一团，直到郑根感觉不到怀里汉子的任何动静，他离去了。郑根闭着眼，狠狠咽下一口唾沫，抬头把枪对准敌人，迅速扣下扳机。

　　“叔？”郑根眼前出现一个模糊的人像，逐渐清晰。这是一个男人，约摸二三十岁，戴着一顶白帽子。

　　“我死了？”郑根问。

　　“哪儿会，您活的好好的。”男人说“手术结束了，您胸腔里的弹片取出来了。”

　　“……好，取出来了好。”郑根说，他突然想到什么“我和你合个影吧？”

　　“可以啊。”男人微笑着说“等您稍微好一些，可以坐起来了，我和您合影。”

　　郑根很想抬头点一点，但是脖子以下暂时还使不上劲。男人轻轻握了握他的手，走出了房间。

　　班长，我还暂时不能去找你。郑根想，我这条命是别人给的。

　　离开医院的那天，郑根找到这个医生，要和他合影，男人欣然同意，两个人站在科室门口简单地合了一张，郑根很满意，把一枚勋章悄悄塞在了他手里。

　　回到家，郑根告诉儿子，把这张合影换成自己的手机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