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他们花了整整一周讨论合同的细节。在此期间,奥斯瓦尔德王储不顾典狱长的愤怒安排德特勒夫搬进监狱里最舒适的房间。不幸的的是整座监狱里唯一一间能稍微让德特勒夫有一丝舒适的念头的房间正是位于中央塔楼的典狱长办公室。于是德特勒夫接管了他的办公室,而范·赞德则被踢去附近的旅馆过夜。尽管严格来说,他仍然是戴罪之身,但他已经有机会改变自己的境遇。他的脏毯子如今换成了典狱长房间里的华丽大床;他也不用再忍受扎拉达特的粗暴虐待,如今一个穷苦的不幸女孩负责服侍他,而他的关注也让她感激涕零;他的三餐也不再是奶酪、面包和水,而是精心挑选的最好的酒肉和布丁。
尽管已经经过了一周时间,他仍然没法忍受范·赞德房间里单调没品的家具。这倒并不全是典狱长的错,毕竟他的父母在找人绘制肖像这事上没什么判断力,他们的肖像看起来是个斜视的江湖骗子画出的一对金鱼眼的怪物。但是奇怪的是典狱长在桌子上特意挂了一幅画着他自己沐浴在白痴一般金色光芒中的恶心涂鸦,进一步宣扬了他的家丑。在和这幅画作在房中共度一上午之后,德特勒夫对脑海中浮现出的典狱长的死鱼脸母亲对着他不满地皱眉的场景实在忍无可忍,他亲自将这幅画扔到了阳台上,用一幅描绘他在塔拉达什的剧作《巴托尼亚恶棍》中扮演征服者吉罗姆的油画取而代之。德特勒夫很想把这幅画留在这里,时时帮助这个冷血官员回忆起这座监狱里住过的最著名的囚徒,给他的身边环境增添一抹亮色。不过他最终还是放弃了。这幅油画是由国王花园剧院的艺术总监所绘制,留给这个不懂得欣赏的可怜虫还是太过奢侈了。
放在以前,他会委托他重要的伙伴,“谈判家”托马斯来负责确认合同事务,但是托马斯却第一个背叛了他,带领他的债主们向他追索欠款。因此德特勒夫选择亲自处理乏味的文书工作,毕竟正是托马斯签下的合同让他卷入和米登领选帝侯的纠纷之中。这一次,他很确定不会再出现任何坑爹的隐藏条款了。
在这份合同中,奥斯瓦尔德承诺将以他全部财产保障德特勒夫的体面生活和《德拉肯菲尔斯》的创作。德特勒夫还没来得及确认具体的条件,但他合理地猜测王储所谓的“体面生活”可能会让任何一个奢侈之人的堕落梦境也相形见绌。因此他一边啜饮着范·赞德的艾斯塔利亚雪莉酒,一边在合同上写下:“如我这般的人所需只为食物、饮水、坚固屋檐下的温暖床铺,以及向公众展现我的才华的途径而已。”
德特勒夫也决定和他的狱友们分享他的好运,他坚决要求奥斯瓦尔德同样还清他们的债务。除此之外,德特勒夫还需要担保他们的人品并为他们提供工作。这并非什么问题:科辛斯基和马诺洛身体强壮,可以负责搬运沉重的布景;贾斯特斯的前一份工作证明了他是个出色的演技派演员;克莱斯可以负责所有人衣物的修补工作;而古列尔莫尽管曾经破产,但仍然可以替代叛徒托马斯成为一名出色商务经理。德特勒夫甚至匿名安排了扎拉达特的出狱手续,相信他的人品会很快把他送回这里。就算他能重新获得他不配得到的特权地位,他也得多吃几年苦头了。
在此期间,奥斯瓦尔德重开了宫殿中的一间舞厅用作排练厅。他的母亲曾经热衷于举办奢华的派对,不过自从她死后,帝国最好的派对女主人就成了努恩城的艾曼努尔·冯·利贝维茨女爵。老亲王被病痛和悲伤彻底击垮,终日在他的私人房间里和他的玩具士兵一起重温他曾经经历过的每一场大战,把柯尼斯瓦尔德家族的全部事务都丢给了他的儿子。奥斯瓦尔德派出他的手下去寻找国王花园剧场那些还没叛变的员工,不少曾发誓决不再卷入德特勒夫的作品的演员、舞台工作人员和创作人员被柯尼斯瓦尔德的鼎鼎大名及从天而降的高额薪水吸引回了国王花园。
德特勒夫回归的消息很快传遍了阿尔道夫,甚至流传到了努恩和米登领。米登海姆选帝侯趁着这股突然的热潮将《西格玛的历史》附上自己自编自导的回忆录一并出版,在书中将创作过程中的子虚乌有的灾难全部甩锅给了德特勒夫。这本书卖的很好,不过因为选帝侯拥有剧本的全部版权,所以他一分钱也不用付给德特勒夫。格里恩列贝手下的一个歌手写了一首小曲来嘲讽他,称委托德特勒夫创作另一部作品堪称愚蠢。当这首小曲传到奥斯瓦尔德身边后,很快这名歌手的演出执照就被吊销,即使最低档的酒馆也不敢让他继续演出,甚至有人出钱把他送进了一支前往阿拉比和南地的贸易探险队。
最终,德特勒夫和奥斯瓦尔德完成了合同的签署。这个时代最伟大的剧作家重新穿上华服信步走出了监狱,他感激的同伴们带着敬意跟在二十步之后。这是入春以来的第一个晴天,融化的雪水汇成小溪,把阴郁的监狱周边道路清洗得干干净净。他回过头去,正看见范·赞德在他的阳台上怒气冲冲地对空挥拳,指挥两个狱卒向塔楼的外梯上搬运那幅折断的满是泥泞的画作。德特勒夫脱下他的长羽帽弯腰向典狱长致敬,随后向铁窗内的痛苦灵魂们鼓励地挥了挥手,转身告别了蒙森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