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来自Black Library 原作者Mike L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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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者：忠孝两全曼光头 校对：曼光头的表弟

鼠傲天上线

第一章：深渊之战

纳迦什扎——威武之盖赫布九十六年（帝国历公元前1325年）

 

       一群群斯卡文从大山深处蜂拥而出。他们咆哮着、撕咬着、挥舞着刀剑如洪水般涌入要塞下方阴暗的走廊和嘈杂的矿井。在斥候刺客的带领下，他们一层又一层地冲向纳迦什扎中埋藏的宝藏。

       形势简直叫人喜出望外。堡垒最底层几乎空无一人，在走过计划中的半程之后他们才遇到第一位纳迦什扎的骷髅居民。寥寥几个亡灵工人不巧挡在鼠群狂飙的正前方，瞬间就被数千冲锋在前的棕毛战士踏得粉碎，老朽的骨头顷刻间变成一地骨渣。当后面的队伍经过同一地点时只看见一地骨灰。

       入侵者在几分钟内就抵达了矿井最深处。当氏族鼠们突然暴露在闪烁的光线中，涌向缓慢移动的骸骨时，隧道内潮湿的空气随着骨号呼啸和斯卡文战吼而震颤。数量优势被体现的淋漓尽致：斯卡文成群扑向敌人，毫不费力地拆解骸骨。最初几场战斗结束的速度之快以至于真正的伤亡都是在战斗结束后造成的——氏族鼠们为了神的赠礼而相互争执，或者干脆找一个方便又偏僻的地方把对手捅了。

       随着入侵者冲过越来越多的要塞关卡，遭遇的抵抗也开始慢慢增强。越来越多的斯卡文部队在闯进战略要道时会遇到一排排骷髅严阵以待。剑矛爪牙与镐铲相撞，有时也会与骨爪相搏。在每一场战斗中守军都会被迅速击溃，几乎没能让斯卡文的迅猛推进有丝毫放缓。

       第一场真正的战斗发生在最后的、最深的矿井里，发生在入侵开始两个小时之后。恶疫氏族的战士们被委以寻找已被挖走的神石这一光荣任务，他们冲的最快最远，随后便遇到一群挤在一起的骨架，它们手持长矛，穿着破烂但坚韧的盔甲。氏族鼠被迫在这些缓慢而顽强的敌人中啃出一条路，猛攻的势头开始动摇。没过多久，通道就被成堆的骨头和流血的尸体堵塞了，但首领的咆哮——以及背刺的威胁——迫使氏族鼠继续朝着目标地点推进。

       让骷髅让步的方式只有将其砍成碎渣。氏族部队在矿井最上方的入口处击溃了残存的守卫，却发现倾斜的隧道内一片漆黑，里面几乎没有神石。前线战士疲惫地靠在墙上，舔舐自己的伤口，剩下的人则四处摸索，寻找战利品。他们骂骂咧咧，只在矿井最深处找到了几块神石——毫无疑问它们最后都落入了更壮更聪明的氏族首领手中。

       没过多久，一些比较有上进心的斯卡文开始探索通往堡垒上层的支线隧道。毕竟，所有从矿坑里挖走的神石一定被带到什么地方去了。最早出发的几只鼠一去不回，而其余的氏族鼠认为这就是上面有宝藏的信号，那些先去的坏蛋肯定是想独吞！越来越多的小团伙偷偷摸摸地溜向上方，而当他们也没回来时，便有大队人马开始效仿，直到最后擅自离队的人数多到引起了首领的注意，他们则将怒气发泄在了那些留下来的笨蛋身上。

       就在这时，上层隧道传出了一声模糊但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没有斯卡文能发出那样疯狂而野蛮的声音。没过一会儿，几只精神崩溃的氏族鼠回来了，布满他们全身的可怕伤口在众目睽睽之下因剧毒迅速溃烂。

       隧道里吹来一阵阴风，矿井中顿时充满了死亡的恶臭。号角声，还有数万具骷髅齐步迈进的隆隆脚步声盖过了怪物靠近时的疯狂嚎叫。

       起初，纳迦什并未在意他的仆从在堡垒底层被摧毁一事；事故时有发生，他控制着不计其数的部下，损失十几二十具骸骨又如何？

       直到位于最下层的矿井工人全部消失后，死灵法师才意识到事有蹊跷。纳迦什的第一反应是叛变，怀疑是布拉加德和那些北方人发起了某种政变。他怒火中烧，立刻用燃石之力将注意力集中到下层的骷髅上，打算先以此控制住受袭范围。与此同时，又有三座矿井沦陷，又有几十具骸骨被毁，但在它们消失前的一瞬间，纳迦什瞥见了他的敌人。并非是目光狂野、蓄着胡须的北方人；相反，他看到的是一群穿戴盔甲、长着深色皮毛的躯体，正挥舞着短而尖的青铜剑或着看上去就很凶险的长矛。突然间，一对冒着红光的圆眼闪过，像凿子一样的弯牙咔嚓作响——然后是一片漆黑。

       纳迦什喉咙里发出一阵愤怒的嘶嘶声。鼠人！一整支军队正四散在他堡垒的最深处！他已经有几个世纪没见过这些肮脏的畜牲了，之前也只是见过一小群一小群的这些胆小鬼。它们就像野狗般在大山西边的荒原上偷偷寻找燃石。在那些日子里他杀死了所发现的每一只鼠人——不管身上有没有带着燃石。它们的存在本身就已触怒了他。

       不知怎么，它们发现了这座山——他的山——以及里面埋藏的天石矿脉，于是就跑来想用它们那令人作呕的手染指其上？纳迦什发誓等他杀光这些闯入者以后会找到它们老家，那些臭气熏天的耗子洞，然后将这个种族从世界上抹去。布拉加德和他年轻的战士们终将得到他们所渴望的鲜血。

       死灵法师意志如鞭，鞭笞之声响彻要塞，数以万计的骷髅在无形的重压之下如麦浪般摇摆。它们默默响应了战斗号召，只有干燥的皮肤和骨头嘎吱作响。

       不久之后，要塞最高的塔楼上敲响了不祥的警钟。深沉的钟声回荡，使人汗毛倒立。在要塞外的数十个练兵场上，北方军团的士兵们停止了训练，他们仰望天空，对这声音感到惊奇。方圆百里以内未见活物，怎么突然就响起了警报呢？

       在这座庞大要塞阴暗的角落里，成群的雅古尔抬起头来，将自己的嚎叫混入这场刺耳的合唱。这些噪音混合起来就如同雪崩般冲下黑山，越过灰暗的海面，传到外面数千只食肉怪物的耳朵里。整群整群的食尸鬼部落从它们发臭的洞穴里倾巢而出，响应主人的召唤，在散发着恶臭的沼泽地上如猿猴般跃进。

       要塞内部，活人使者们在大厅里跑来跑去，将纳迦什的命令带给他的蛮族军队。与此同时，死灵法师将自己能找到的每一具骷髅都扔到了鼠人前进的道路上，试着让它们慢下来，同时将长矛连队集结在地表附近。

       一座又一座矿井在畜群手中陷落，他的怒意也随之高涨；它们数量众多，就和任何一支尼赫喀拉军团一样多，他不得不认可这次入侵的速度和战术之高超。纳迦什将它们的推进速度与自己上层部队的集结速度进行比较，发现鼠人很可能会在他的军队有所行动之前占领所有矿井，甚至进入上层。他立刻行动，将几支稍具规模的部队派往下层以减缓敌人的推进速度，并将这些怪物困在地下。纳迦什打算先把鼠人堵在地道里，再让长矛连队无情的推进，将鼠群碾成渣滓。对这些动物无需狡诈诡计或精心策划；纳迦什唯一的计划就是迎面硬刚入侵者，用他的部队碾压鼠人。

       死灵法师用长矛部队和数百只流着口水的食人怪物填满了上层隧道，然后又派布拉加德率其战团封锁了山中每条矿井的地面出口。鼠人若是想要逃走——或是从侧面迂回——任何类似的企图都会遭到蛮族军团的长矛阻击。他的部队就像棋盘上的棋子一样缓慢移动，只有下层矿井的卫军正被前进中的鼠人缓慢而坚定地击溃。当入侵者最终破墙而入，涌入矿井时，纳迦什将注意力转向了雅古尔。他低声念动咒语，对那些肮脏的生物施加控制，鼓励它们采取行动。

       食尸鬼们被死灵法师不屈的意志所鼓动，悄悄沿着昏暗的隧道向入侵者爬去。虽然它们不能像真正的亡灵那样被轻松且彻底地控制，但这些怪物比他的正规军更敏捷、更强壮，也更耐打。它们已在无尽的饥饿中成为了敏锐的掠食者。在他的指挥下，食尸鬼沿着隧道抵达埋伏地点，随时准备迎接前来探路的鼠人先遣队。

       雅古尔没等多久。起先，那些小小的探险队很快就屈服于它们肮脏的爪子和有力的铁颚之下。之后，更多的入侵者以规模更大但也更松散的队形出现，直到最后鼠人的数量实在太多，雅古尔不可能将它们一次全歼。少数幸存者设法逃脱了食尸鬼的魔爪，沿着来时的路逃了回去。纳迦什命令第一大队向前推进，赶在鼠人组织起适当的防御之前发动攻击。

       战争之潮起初是那样压倒性地在鼠人身后推波助澜，但突然又转而对抗它们。入侵者逃回到较低的区域，在同类中散布恐慌。死灵法师的部队收复了一座又一座矿井；在这个过程中它们杀死了太多的老鼠，以至于难以在被尸体堵塞的隧道里追上那些幸存者。一连串的战斗对于雅古尔来说就是一场数百年未见的盛宴，纳迦什需要持续施压才能让它们专注于眼前的战斗，这进一步减缓了追逃速度。

       第一个事有不妙的信号并非来自埃希里加，而是疯领主奎克沃尔。老先知一瘸一拐地走到伊克里特旁边，贴近他。“开始了，”他嘶嘶地说，伤痕累累的鼻子抽搐着 “开战时刻。战斗，战斗吧！”

       伊克里特皱起眉头，困惑地撇了撇嘴。这个长角的老家伙在胡说些什么？他抬头一看，看见了埃希里加领主。倒戈之主的表情看上去就像刚刚吞下了一只活蜘蛛。

       军阀低头看了看自己左爪里那碗吃了一半的浆果。一时冲动，他把剩下的果子一股脑地全塞进了嘴里，囫囵吞下。这就算是定心丸了。他走到斥候们跟前，身穿黑袍的鼠人在他走近时有些畏缩，尾巴焦虑地抽打着。伊克里特立刻感觉那些发酵的浆果汁仿佛在自己肠子里凝结了。

       “怎么了？”军阀有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很温和。

       倒戈之主慢慢转过身，注视着他的指挥官，胡须抽动了一下。

       “遇到......咳咳......遇到了点小问题。”

       伊克里特尾巴扭动。“什么样的问题？”

       “啊......”倒戈之主仔细考虑了一下该如何回答，“这山里的骷髅可能比我们之前认为的要多一些。”

       军阀的黑眼睛眯在埃希里加身上：“多多少？”

       埃希里加偷偷瞥了一眼自己的部下。斥候们都低头瞪着地面，仿佛是在注视一条逃生隧道。

       “啊这，也许......”埃希里加有气无力地说，“多上个五六——”

       “你和你的耗子花了好几年侦察这个地方，”军阀的耳朵紧贴脑袋，“之前你说这里面有两千具骷髅。现在你要告诉我你少数了五六百个？”

       埃希里加似乎就要逃走了。他的头垂到军阀鼻子下面，胡须抽动着，嘴里咕哝着什么。

       “嘀咕什么呢？给我说清楚！”

       “不是五六百，”倒戈之主听起来很受挫，“是五六千。”

       军阀瞪大了眼睛，“啥玩意儿？”

       “五六——”

       “行了！”伊克里特抬起一只爪子怒声打断了他，“怎么会......从哪儿......”他顿了一下，做了个深呼吸。军阀的爪子攥得紧紧的，就好像要将埃希里加的眼睛扣出来一样。“它们现在在哪儿？”

       “恶疫氏族在在在全面撤退，”埃希里加的语速快到几乎只能听见一阵吱吱声，“上层已被敌人夺回。”

       “那芮科和惧息（Halghast）呢？”如果骷髅们继续进攻，这两个氏族将是下一条战线。

       埃希里加无助地摊爪，“现在还没-没有消息。”

       “去！看！看！”

       斥候们还没等上司开口就跑了出去。等他们一走，军阀就走到埃希里加身边，直到两个斯卡文鼻尖对鼻尖。机会来了。

       “议会那边肯定会想要一个解释。”伊克里特咬牙说道。

       埃希里加有意无意地耸了耸肩，“骨头架子看起来都差不多嘛。”

       “可你的职责就是要找出它们的区别！”军阀声色俱厉，“你觉得灰领主们会对此表示理解吗，埃希里加？”

       “不会。”

       伊克里特点了点头，“没错。如果你还想继-继续自保，你就需要盟友。”

       “当然，”倒戈之主点点头，“我明白。”

       军阀跟着一起点头，“很好。把地图拿过来，立刻！”

       埃希里加点头如捣蒜，赶紧转身向旁边的随从大声下令。军阀将两只爪子交叉于胸前开始来回溜达，脑子转地飞快。

       情况还有救，伊克里特想着。多出五六千具骷髅的确是个不小的“惊喜”，但就算如此，他依然保有着十比一以上的兵力优势。这还没算上数以千计的随军奴隶鼠，如果他愿意，完全可以用那些奴隶活埋对方。

       到目前为止，他在敌人的帮助下与埃希里加结成了稳固的同盟，还顺便让恶疫氏族接受了血腥的羞辱。这让他可以在未来一段时间里有效地控制希里克和他的顾问们。

       两只奴隶鼠抬着一张超大号羊皮纸跑上了高台。当他们在他脚下展开地图时，伊克里特自顾自地笑了。

       是的，军阀寻思着，情况也许比他预想的反而还要好上一些。

       纳迦什的部队越深入，遭到抵抗就越顽固。控制着底层矿井的鼠人部队头脑更清醒，而那些上层区域的幸存者也为它们带去了敌袭的预警。纳迦什的战士开始面对准备更充分的防御，以及大批集结完毕的部队——它们控制着通往下层区域的关键隧道。

       纳迦什指挥他的军队无情地向前推进，决心净化掉所有侵略者。当部队遭遇阻力时，他便欣然用自己的士兵和对方以一换一，正面互砍，直到敌军的幸存者转身逃跑。现在只有为数不多的雅古尔尚可供他驱使；大多数还活着的食尸鬼要么吃得太撑，要么已精疲力尽，派不上什么用场。北方人到目前为止成功控制住了所有矿井出口，使得逃跑的鼠人无法逃脱死灵法师的陷阱。他已夺回差不多半数矿井，现在可以放心调动相当数量的活人预备队了，但纳迦什并不信任他们，除非万不得已。

       令纳迦什烦恼的是他尚未摸清敌军虚实。每一支军队都有其崩溃的临界点；一旦触到这条无形的界线，军队领导者就会意识到自己已经山穷水尽，应尽快撤退，否则将面临全军覆没的风险。衡量敌人的崩溃点是一门艺术，也是一条分水岭，可以被用来区分称职的将军与伟大的将军。纳迦什知道自己无疑是一位伟大的领袖，但现如今战场深处地下，他几乎无法获得任何有关敌军部署情况的线索。

       虽然他能通过麾下各支部队以上帝视角观察战场，但却无法预料那些鼠人在隧道的下一个拐弯处为他准备了什么。他原以为在上层区域会遭遇激烈抵抗，等他突破敌军前线并调集预备队后，抵抗就会变得杂乱无序。但这场战斗似乎并不像传统的野战那样拥有一条清晰的战线。这是一种完全不同的作战方式——纳迦什开始怀疑鼠人要比自己更精于此道。而且它们很明显就像他一样对地下隧道的布局一清二楚，这让他不禁去猜测它们到底躲在那下面有多久了，一直等待时机直到发起进攻。

       几个小时过去，战斗仍在继续。纳迦什突破了一道又一道防线。他的部队现已夺回要塞低层四分之三以上的区域，除了少数几座最新、最深——因此也是最富产——的矿坑以外，他已经收复了所有矿井。敌人的抵抗变得更加狡猾且坚决。他手下的几群食尸鬼被分别诱骗至五处独立的埋伏圈，然后便被披着深色长袍、挥舞着短刀和锋利黑曜石飞镖的类鼠生物重创。之后，一支鼠人部队试图通过一张尚未完工的隧道网络对他的侧翼发起攻击。或者说，至少在他当年最后一次将注意力转向山下的那一部分时，那几条隧道还尚未完工。看起来入侵者确实花了一些时间和精力来拓展隧道网，这些畜牲展现出了它们无权拥有的先天性工程技艺。

       尖叫着的覆毛躯体如潮水般无穷无尽，反击的冲力开始消弭。他的骷髅战士距离下一座矿井只剩几百米远，但无论它们杀掉多少这些生物，似乎立刻又会有三倍冒出来顶替死者的位置。死灵法师越来越恼怒。这是他第一次后悔自己没有亲自参战——不过在狭窄的地道内，他的魔法也只能影响局部战斗。就目前来说，他与前线间的距离足有好几公里，而他又没有能快速到达战斗中心的方法。

       纳迦什向后靠在他的宝座上，再次考虑要不要召唤北方人。一次从底层矿井出口处发起的侧翼攻击足以打破僵局......但随后死灵法师想起了阿卡萨脸上坚毅而叛逆的表情。于是，他的偏执再次得到了印证。

       他加大了对老鼠怪物的攻击力度，给打头阵的部队注入了更多魔法能量。入侵者的战斗力肯定已经接近极限，纳迦什如此告诉自己，它们必须如此。

       反击不会再持续多久，伊克里特如此告诉自己，这群该死的骷髅必定有个尽头，早晚的事。

       不过最好还是早一点，军阀一边研究埃希里加的地图一边紧张地思量着。他和战场之间的距离已近到不超过五层。他幻想着如果把耳朵完全张开就能听到微弱的喊杀声，不过他知道这那只是他的想象。

       虽然情况已经火烧眉毛，但至少他对战场情况的了解程度也随之提高了。源源不断地传令鼠跑向前线，几分钟后就带着报告返回。伊克里特怀疑那些天杀的骷髅的主人对局势的了解程度还不及自己的一半。

       敌人几乎是将他的氏族鼠一路打回了进攻开始时的洞穴。根据最后一次统计，只剩下五座矿井还在他的掌握之中，其中一座已经快要失守。如果他此刻不能迅速扭转局面，那还不如趁早让埃希里加在他两眼之间插上一刀——还得是涂毒的。总比向议会承认失败要强。

       军阀转向倒戈之主。接下来要执行的对攻计划出自埃希里加；如果它成功了，埃希里加无疑会试图利用其成果为自己将功折罪，以弥补之前在探敌虚实这桩任务上的彻底失败。但对他来说情况依旧不容乐观，伊克里特越来越确信骷髅战士的实际兵力远不止他之前所估计的“多个五六千”——更别提报告中描述的那些“嚎叫着、像食人魔一样”的生物了，它们就像狼群一样伴随着骷髅长矛阵。等这一切结束后，会有大量的解释工作等着埃希里加。

       “奴隶那边有报告吗？”

       埃希里加一愣，眨眼间便回头低声问了一下旁边的探子，然后简短地点了点头，转身回看伊克里特，“一切就绪。”

       伊克里特最后看了一眼地图，然后做出了决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派人去通知破障氏族（Clan Snagrit），开始撤退。”

       战斗节奏的变化十分明显。在近一个小时的时间里，鼠人竭尽全力——体现在牙啃爪挠上——防止这些骸骨强行突破至下一座矿井。交错的隧道里堆满了碎骨片和毛茸茸的尸体，无论纳迦什多么努力地催动他的部队，先锋还是无情地停止了前进。

       双方毫无保留的战成一团，直到战线的推进只能以尺作为衡量单位。这时，骨头架子们承受的压力开始缓慢但稳定地减少。起先，鼠人用力推挤着骷髅想把它们赶回去；随后，它们的势头逐渐减弱，直到战线位置实际上已经处于停滞状态。仅仅几分钟后，入侵者真的开始撤退了，纳迦什开始怀疑鼠人是否终于到达了它们的崩溃点。

       入侵者迅速撤退，整个过程秩序井然且小心翼翼，没有留下任何可供纳迦什利用的空隙。这使他确信对方并非诈败，因为如果它们是试图将他引入埋伏，那在撤退时一定会故意留下明显的缺口邀请他乘虚而入。纳迦什意识到战斗也许即将结束，愈发努力地催动部队向前推进，在各条战线上向敌人施压，希望制造出足够的压力，彻底粉碎撤退行动。然后，屠杀才会真正开始。

       纳迦什的部队收复了又一座矿井。现在敌人手里只剩下四座最近才挖掘完成的矿井，它们尚未开始全面运转——甚至连其矿道结构本身都还没连接至山体表面。这限制了进攻的路线，但也将撤退中的入侵者汇集至越来越少的隧道中，纳迦什因此能够兵合一处，将各部整合成更强力的大队。精疲力竭的鼠人毫无喘息之机，不死战士无情无休地追击它们直下深渊。

       骷髅将鼠人一层层赶了回去。敌人的后防线一次次停滞，反击，但每次都撑不过几分钟。纳迦什的信心越来越坚定：很明显，敌军已精疲力竭而且没有可依靠的后备力量。鼠人领袖迟早会被迫牺牲他的后卫部队来让余下的人逃走，或是找个地方来一场必败的困兽之斗。

       纳迦什的部队于一小时内抵达了下一座矿井。此处的洞室和通道极为简陋。纳迦什的扩建哲学一直以来只基于一个目的；发掘山下埋藏的燃石。他的工人会先建造勘探隧道以确定燃石的源头，然后再在隧道周边挖掘坑道和房间，以备开展更大量的采矿工作。死灵法师知道在底层区域有许多自然隧道与洞穴，还有敌人已经使用了一段时间的未完工空间。如果鼠人想要通过这些自然通路包抄他的侧翼，他已做好准备。

       长矛队到达了通往第四矿井的分支隧道，继续向前推进，迫使鼠人退回至后方宽阔到荡起回声的主隧道中。入侵者持续后撤至光线昏暗的矿井，然后停下来转身背对远处的岔道。这些可憎的生物并肩站立，一边挥舞着武器一边对前进中的骷髅发出挑衅似的怒吼。

       纳迦什笑了，这最后的战斗他早有预料。他将部队开进矿井以充分利用这个空间，展开队形以利用数量优势与敌人作战。无论这些鼠人自认为有多凶猛善战，这场战斗都将迅速结束。

       没有疾风骤雨般的号角，也没有雷鸣般的冲锋，两军间的距离只是在骇人而可怖的气氛中缓缓缩短。鼠人眼看着对面密密麻麻的长矛步步逼近，缓慢而无情。行尸走肉没有灵魂，死者僵硬而机械的行军令许多鼠人深感不安，但它们已无处可逃。当青铜矛尖逼近时，它们的怒吼变成了惊慌的呜咽，然后是哀嚎和在恐惧中尖叫。

       几秒钟后，铁木相击之声逐渐高昂，刀剑斧棒砍削着矛杆盾边，尖叫和呐喊声被淹没了。鼠人纷纷倒下，胸口或脖子上的洞中流出股股鲜血润滑了地上的碎石。骨头则像易碎的树枝般断裂。入侵者已经学会集中攻击亡灵战士的双腿；它们倒在地上，长矛几乎全无用处，反而阻碍了后方部队的前进。

       越来越多的鼠人绝望地扑向纳迦什的部队。它们急匆匆地穿过各条狭窄的通道或粗陋的隧道，试图找到一条绕到敌军侧翼的路，但每次都会被一队骷髅士兵挡住去路。纳迦什相信鼠人很快就会意识到自己已经走投无路，失败在所难免。

       敌人奋力作战，与纳迦什的部队势均力敌。战斗在一条长达二百米的矿道内进行，两侧各有约二十条较窄的侧向隧道。拉锯中的激烈战况吸引了死灵法师的全部注意力，以至于当他觉察到鼠人的陷阱时，已经太晚了。

       在亡灵前进方向的两侧，以及距离前线整整两层之后的位置，粗糙的石墙在无数鼠爪疯狂的挖掘下崩裂。入侵者早在几年前就开始扩建侧向隧道，以备将来在大山深处开展采矿工程。而现在，它们的隧道挖掘大师巧妙地将那些未完工的通道化作了致命的利刃，瞄向骷髅战群中央。

       鼠潮几乎同时从十二处位点突入纳迦什军队的侧翼。皮鞭在空气中爆鸣，一大群奴隶鼠狂吼着冲入骷髅连队。奴隶们拿着铁镐铁锹、沉重的石块、或者干脆赤爪空拳，大力撕扯着骷髅的腿和脊柱。白骨们则被紧紧挤压在狭窄的隧道里，无法挥动武器来抵御突袭，开始成片倒下。

       大事不妙的第一个迹象来自被堵在矿井里的鼠人。原本还在绝望中挣扎的入侵者突然勇猛异常，开始凭着一股渐渐高昂的狂热反推骷髅战士。鼠人凭借着纯粹而嗜血的残忍锲入了亡灵连队，它们爬过一堆堆倒下的同类，腿脚上粘满碎骨和鲜血，砍杀能够着的每一具骨架的肢体。随着鼠人凿入的程度越来越深，它们脚下的累累白骨也被踏得粉碎。

       面对疯狂的反扑，让纳迦什深感震惊的并非这场袭击行动本身，而是那些刚刚涌出隧道和矿井的战士，它们并不像他所期待的那般疲惫而绝望。他眼前的是一支崭新的部队，装备完好，渴望战斗。

       有那么一瞬间，死灵法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知在何时何处，他的判断出错了。他迅速思考，命令他的部队加倍奋战，决心要用骨海扑灭敌人反攻的火苗。

       纳迦什的意识沿隧道向后扫去。这时他才看到敌军位于侧翼的进攻部队，才意识到自己是如何中了埋伏。这场伏击的规模和复杂程度超出了他对敌人的想象。更糟的是，如此看来，对方的数量似乎无穷无尽。

       敌人之所以选择在矿井内迎战正是因为这样可以吸引尽可能多的他的战士。在这条长长的矿道中，无数支线隧道里形成了进出的节流点，而现在敌军的钳形攻势已经有效地切断了他的增援，整支军队中有三分之一已被分割包围，余部则在连绵数公里的隧道中排成长龙，无法全力投入战斗。

       在纳迦什的注视下，数量惊人的敌军战士从侧翼涌入隧道。它们自两个相对方向的连接隧道中奋力突进，收紧了矿井内骷髅周围的绞索。纳迦什立即命令上层的骷髅部队向前推进，试图冲破敌军包围与前线会合，但他能感觉到战争之潮已再次从他身边退去。他又犹豫了一会儿，作出了一个令人难堪的决定。

       死灵法师下达指令。矿井中的半数战士组成了一道后防线，遏制住反攻中的鼠人，而其余部队则开始沿支线隧道撤退，对准敌人尚未合拢的包围圈。他必须尽可能地抢救兵力、组建防线，直到完全了解敌军的部署情况。

       他的战士用了将近三个小时才逃出圈套。敌人的侧翼攻势终于被击退，但在此之前，后防线上的骷髅已不堪重负。鼠人继续向前冲锋，爬过一堆堆碎骨头，不停骚扰着撤退中的亡灵军团，直到它们抵达向上第三层处的防御工事。侵略者向防线猛扑了三次，均被击退且损失惨重。第三次突击的幸存者们停了下来，互相嘟囔吼叫，考虑下一步行动。纳迦什则利用这段时间进一步加固了他的防线，准备发动规模更大的侧翼进攻，但在半小时之后，入侵者也慢慢撤回到了它们自己仓促构成的防线后方。

       纳迦什扎的第一场战役宣告结束，血腥而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