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朔归途》
《晦朔归途》 淡淡云峰漫散在蔚蓝之下,洁白无瑕的旷野逐渐沾染了碧色,雪水缓慢流淌,化作鲜嫩的生机,维持着沉睡不醒的万物。 城关外商贾车队来往,马驾銮铃的声音此起彼伏,嘈杂伴随着热络的交谈与问候,不苟言笑的城门守卫一如往日那般平静严肃,仿若是冬末最顽固的坚冰。 路上的行人们揣着手,将身子缩在棉衣里,抵御着阵阵寒风的侵袭,虽然已至冬末,但寒冷却没有丝毫退却的意味。 道边叫卖的小贩哈着热气,吆喝着,伴随着热汤热茶的蒸汽飘散在空气中。 赶了一夜路的商旅客宾捧着瓷碗,如同虾子般佝偻着,靠在棚子内,围着烧的炽热的火盆,一口两口的啜着,三言两语的搭着,使得冷清的氛围得以驱散。 凛城,坐落于北地楚国天风郡的一个边锤小城,乃是最靠近北地边疆防线的孤城。 虽为孤家寡人,但方圆数里内却分布着多个村落相互拱绕,人口之合可达数万。 据此城向北三十里,正是驻扎在边疆的楚国镇边军营“凛月军”的驻地。 楚国地处已是极北,而天风郡更是在楚国的最北方,属极寒之地,虽有春夏秋冬之分,但作物难以生长,积雪难去,只有春时的两个月,雪才会消化大半,但不等碧草长成。便又会再一次冻结。 于此,商贾之流便是这里的常客,所售换之物,皆是皮草,食物,火油之类,利润虽低,而且地处偏僻险峻,但胜在量大,需求高。所以有不少二流三流的商队愿意光顾。 然而,转机出现在十年前,此地被人发现有一种奇异的矿石,其状似冰,属寒,但却并不会融化,如玉般光泽透明,其性甚奇,所处之地愈是寒冷,此矿愈软,反之亦然。再送至国都研究后,取名为敛寒玉。 由于此矿之特有,这里变成了商贾之人交流的重地,无数工匠慕名而来,大量的寒玉雕物流出,这凛城才逐渐发展起来。 城南东手第三条街第二个巷子第九家店,一个朴素的小门房,挤在一个破败小巷子的深处。 入眼是被冻的已经满是裂痕,几乎快崩朽的木门,上面没有招牌,草草的糊了一张黄纸,上面墨笔一挥,题了一个“铭”字,整个店铺看得毫不起眼,就如同这极北之地的凛城一般,只是千万白雪之地的一处坑洼罢了。 天刚蒙蒙亮,星月提携着晨曦,让深蓝如死水的天边泛起了一丝鱼肚白,各家各户的顶梁柱,各个商铺的掌柜,伙计,熙熙攘攘打着哈哈,架着各自的马车牛车,匆忙的前往城北的晨凛市集。 冷风刺骨,凛冽,城内车马声渐起,然而在那间毫不起眼的小铺子内,一个青年正缩在被子里,翻来覆去,嘴里不断低声咒骂着, “又来了,真是够了…” 那青年翻了个身,裹在被子里,捂着耳朵,邱成一团。 卧房门外,一个裹着棉衣的少女焦急的踱着步子,黛眉微皱,外露的面颊上已经泌出一层细细的香汗,虽然看着急切,但步伐却又不肯发出一点声音,几欲抬手叩门,却又被顾虑所扰,一番犹豫之下,娇声轻叹,终轻轻推开房门 “公子,这次还是不去吗…” “不去~,那个…青浔啊…把水烧上…” 迷迷糊糊的回话,那青年又翻了个身,细小的呼噜声响起,整个屋子内,再度平静。 那名为青浔的少女无奈的点点头,慢慢关上房门,嘴里嘟囔着,如雪后被压弯了的树枝,撅着嘴,颤巍巍下了楼。 少女吃力的搬着锅摇摇晃晃走进地窖,一边搓着手,一边舀上几块碎冰,拖着锅子回到火房, 费力的架好锅,青浔喘着气,一边腹诽着,一边坐在板凳上将炭火燃起,随手向炉内掺入一些冻木松枝一类,待火旺时,取来几枚番薯豆实之物,置于炉边,烘烤起来。 青浔目光明亮,一脸期待,搓着手,用筷子,轻轻撕开番薯外皮,略洒盐花香料,取来那小瓷勺,慢慢擓着,待那内芯完全软化,糯如泥沙,便迫不及待的小口吃了起来。 即使被烫的口齿不清,满脸通红,却也不愿停下,直到美美的掏空一个之后,随手将剩下的薯皮扔入炉中。 青浔一抹嘴,嘴角挂笑,身子暖和起来,满足的站起身。 青浔打开锅盖,火房内云雾缭绕,锅内水已然沸腾,取来大勺慢慢撇去其上的浮沫败叶,随后熟络的用滤网细细筛了两遍,直至再无浮垢,清亮见底,便缓缓倾斜锅身,倒入另一个锅中再烧一番。 那唤作青浔的少女,再次坐回那板凳上,盯着那火房的小窗发呆,眸中一片憧憬与回忆。 不知不觉锅已经开了,那少女嗖的一下跳起来,连忙掀开锅盖,水已然沸腾,滚烫的烟气缭绕着,扑面而来。 青浔小心翼翼的将锅中的水舀进一个精致雕花的小铁锅里,便连忙捧着小锅,晃晃悠悠的回到公子的客房。 少女用肩挤开门,将锅架在茶桌上的小铜炉上,搓着手,似乎想到了什么,慢慢的踮着脚走出客房,匆匆下楼,再次施为一番,捧着一个略大的小铜锅,气喘吁吁的走上来。 另一只铜锅内沸腾的水中煮着几只白瓷玉盏,飘摇灵动,如同被风鼓动的风铃草,在水中沉浮不定。 那少女喘着粗气,终于将另一个锅也架在了炉上,坐在茶桌边,短暂的休憩,目光有些幽怨的看着床上侧睡的公子,似乎已经不是第1次心中腹诽了。 缓步走到书柜旁的架子上,在罐中取出一块破碎的青黑茶砖,轻轻掰下一些,撒入那略小的锅中。 锅中沸腾的茶叶,轻轻发出咔咔的声音,缓慢分散飘离胀大,化作片缕细小的碎末漂浮沉积,伴随着那鼓动的气泡与沸腾的水花,飘摇舞动。 不过数息,香味儿便弥散开来,慢慢的整间客房的寒意也略有消散,茶香如勾人的仙女,钻入公子的鼻尖,醒神清明的效力逐渐展现。 “公子~真的该起啦~~~” 一个拖着长声,略带幽怨的声音,从那唤作青浔少女的嘴中传出。 床上的人早早闻到了茶香味儿,早就已经醒的差不多了,借势坐起身子,后背一脱离温暖的床榻,就不禁打了个寒颤。 青浔两步化作一步,摘下挂在一旁的厚实冬袄披在公子背上。 “谢谢你,浔儿~” 由于刚刚起床,男子的声音有些沙哑,他轻咳两声,几下套上棉裤,接过青浔递来的那温在炉边的冬靴,蹬在脚上,走下床榻活动一番。 “没关系的哦,那个…公子~茶要好了~几分蜜?” 少女巧笑嫣然的问着。 “老样子,三分蜜吧~” 那青年有些愣怔怔的回复,似乎还没完全清醒过来,不停的揉着眉心,思索着。 那少女用竹夹,夹出铜锅中的一只白瓷玉盏,又匆忙的从那茶叶罐子旁的蜜罐中轻轻擓出三勺冰冻的晶莹的蜜膏。 木勺子轻磕白瓷盏的边缘,将那三勺蜜膏甩入杯底。 随后玉手捏着温热的杯子,用一旁的大一点的茶勺。将煮的微微沸腾的茶水,缓缓地舀入白瓷盏中。 “公子~可以喝了。” 少女俏声说着,将灌着茶水的白盏递给那愣怔怔的青年。 那青年接过茶盏,一饮而尽,整个体内被一股暖流充斥,热流蔓延全身。一股舒爽至极的感觉油然而生。 “呼~” 青年长舒一口气,呼出两道白色的气龙,彻底清醒了过来。 将茶盏放回桌上,没有让少女帮忙,青年又美美的再舀上一盏,一口喝下。享受着这温润舒适的早茶。 白瓷盏底部的蜜膏缓缓的融化,每喝一次都会化下一点。期间那少女又添了数次水,青年已不知晓。 他慢慢的走到窗边,推开窗,那一瞬间的刺目的白芒阵阵,眨眨眼适应一番之后,看向远处的城门口,目光深邃,感受着如刀一般锋利的风刮过脸颊。 “青浔,你跟了我这么久,想回去看看吗?” 那青年转过身,目光含笑,柔和的看着那煮着茶,自饮自酌的少女 “噗~” 那少女显然是没有预料到这番话。一口茶水喷出来了。眼中满是惊讶和一丝隐藏不住的惊喜。 “公子,你是认真的?可是…” 少女一开始的兴奋在一瞬的思考后化作落寞,因为她知道,家太远了,太遥远了。远到可以磨平时间,磨平一个人的半生。 “还记得当年,初次见面…你…” 青年有些忍俊不禁,似乎想到了当时稚嫩的女孩。 “哎呀~公子!快别说啦!” 青浔羞红着脸,低着头,嘴角却不自觉的一动一动,回忆如潮水流经逝去的岁月化作陈酿的酒,甘甜辛辣刺激着喉咙,醉人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