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别姬》我们都是时代的虞姬

【1】每个霸王都有自己的领土

 

小楼在花满楼“英雄救美”之后，蝶衣先是对小楼说，“让你跟我”，紧跟着又改口为“让我跟你”。这就是两人在做过两百三十八场“夫妻”之后形成的默契。他们都知道，观众是冲着蝶衣来看戏的。在戏里小楼是霸王这不假。但他不过是观众的替身而已，蝶衣才是台上的真霸王。

你说这么明显的问题，作为戏班与世界的桥梁，那爷能不知道吗？他当然知道！他不仅知道，而且在这个局中，他始终都是看得最明白的人。在旧社会，他把豆子卖给了公公。如今，他又找来袁四爷继续“出价”。这一切可不是什么巧合，而是一条戏班通向世界的真实道路。只是这条路，在原著和电影里都被“藏”起来了。

 

公公是如何捧红这二位小角儿的？女人是怎样当上花满楼头牌的？那爷又是如何闷声赚大钱的？这些问题，其实都是一个问题的不同侧面。事实上，我们也都看到了事情的结果，却未必探究过事情是如何发生的。

 

【2】消费与投票并无本质差异

假设我就是一个渣男，但我可以为一千名，甚至一万名女神做备胎。你说我备胎的性质会不会改变？我渣男的性质会不会改变？在这个基础上，咱们把那爷拉进来，这就是一个完整的“拍卖理论”。不过咱要聊的，既不是价格的形成机制，也不是众多女神，而是这个“拍卖行”。

这个拍卖行不是某个具体的人或物理空间，而是一个“位置”。而占据这个位置的人，自然就是那爷和妓院的老鸨。虽然他们的业务，有着不同的空间特性，拍卖形式也不同，不过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他们可以轻易地在两端制造信息不对称，也就是说，他们可以维持一个“熵减”的区域留给自己，把未知的“熵增”区域推给别人。只要这个的循环不停，他们就永远是那个隐藏在“黑箱”里的霸王。

如果咱们把整部电影分成三段，第一段从天桥开始到科班合影结束，电影用了四十分钟描写了戏班秩序的形成，在这个大家庭中，咱们也看到了小石头成长为霸王的整个过程。

至于第二段，则对应着边界与尺度，说起来很巧，这段剧情也正好对应着日本侵略的那段历史。时间线从七七事变前夕直到日本投降。故事围绕着戏班融入世界的过程展开。

你可能已经发现了！故事进行到这里，世界突然变大了！秩序也更难看清了，同时故事的叙事，也不再固定在一个封闭的空间之内。在这里，电影还借助两个新人物的登场，构建了两对三角关系。毕竟世界再大，最基本的秩序也要从男人与女人的关系开始。

不同的道路通向不同的目的地，人们虽然可以选择停下或继续，又或是走向不同的道路，却没有人能够离开这场竞拍游戏。同样的一个机制，既可以把人捧到天上去、也可以把人踩下去。只需要把拍卖所对应的消费，换成投票，或是其他内容，电影的暗线就显现出来了。而这个拍卖理论所提供的框架，就是咱们认识这个世界运行规律的一块拼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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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国王的边界

每个国王都有自己的领土，其实普通人更是如此。人们将时间与热情投入到某个领域、持续地投入。过程中，人们会逐渐认清自身与环境之间的局限，于是边界就成为了一种必要地存在。边界的建立既是对自身价值的一种肯定，也是平衡外部世界的手段。所以，边界模糊的人，往往更容易嫉妒身边的人，而专注自己领域的人则不会。可以说认清边界，正是一个“王”趋于成熟的表现。

 

戏班的孩子，八九岁开始学戏，十几年扔进去了，现在他们都掌握了糊口的技能。在经历了公公事件之后，小石头也看到了戏班与外部世界的边界。他知道，在那道边界之外，那是一片无法掌控的危险地带。所以，相比这个世界正在发生的事，他更关心的是这个戏班、当然还有他的师弟。也正是出于对小豆子的保护，小楼会本能地排斥那些处在“云端”的人，比如袁四爷。但是问题是，蝶衣却不这么想。

 

当敌人冲你笑，那只能说明你还没有干掉他的资本，至少在小楼看来是。公公可以对戏班产生全方位的影响，但袁四爷不能，因为时代不同了。但尽管如此，他们之间的差距还是很大。袁四爷来到后台，连门都不敲。对待这样一位闯入者，小楼自然也不会客气。他先是脱下了本已穿好的外套，还要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就像一只母狮在保护幼崽。他要刻意打断袁四爷的谈话，对于四爷的邀请，更是直接回绝。

 

小楼在这里的表情和动作都很有意思，咱们可以对比下他每次拍人前的表情。这笑容和手势，不难想象，小楼当时到底在想些什么。

 

【4】戏中戏

 

狗血形容一种拙劣的表演，表示戏做的太假了。在霸王别姬中，这种“戏中戏”都需要划重点。比如戏班爷俩的表演，又或是小楼在花满楼的定亲仪式。这里有真、有假不仔细辨别就会丢掉很多信息。

菊仙说的这句话是不是实话？我想应该是的，她能够净身出户，其实已经说明了这一点。菊仙的内心，对于这个世界是充满期待的，这是她纯真的一面，有点像个憧憬爱情的小姑娘。但她也有勇于接受世间残酷的一面。这些都体现在她的做事风格中。

她一开始便把劣势完全暴露给了小楼，但她期待地回应却并未出现。显然小楼还有些不知所措，不过女人已下定了决心，而且还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她知道先要把小楼拉出房间，然后逐层试探，直到最后，再借助围观的众人来发出最后“通牒”。

菊仙读懂了小楼，这戏虽然假，但情却是真。而蝶衣却始终没有听进师哥的话，在这个时候，还偏偏要提什么袁四爷，他说了实话，却伤了兄弟之间的感情。

【5】假戏真做

 

菊仙作为花满楼的头牌，树大自然招风。这次又是几个流氓找事，小楼以定亲酒为由，帮菊仙解围。这里传递的信息很简单，菊仙是我的女人了，后面的事还需要解释嘛！很简单。不过这里也藏了信息，就是定亲酒之所以可以成为挡箭牌的原因，就是因为它触碰到了家庭秩序。即便是在花满楼这样的经营场所，似乎没有什么能比一买一卖，更天经地义的事了。但遇见了家庭秩序，它还是要让路。

 

当然流氓并没有买账，定亲酒一喝，就当啥都没发生。这几位爷能干吗？当然不能！最后还是拍砖收场。小楼板砖换成了茶壶，可骨子里还是那个小石头！只是这场英雄救美，对菊仙来说，其实更像是一次“踢馆”。接过定亲酒，她就必须抛弃妓女的身份，也就等于切断了自己在花满楼的生存之道。

 

电影已经交代了，花酒是不卖身的，头牌更是如此。这里引用下原著开头，大家看下好了。

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婊子合该在床上有情，戏子，只能在台上有义。

 

每一个人，有其依附之物。娃娃依附脐带，孩子依附娘亲，女人依附男人。

有些人的魅力只在床上，离开了床即又死去。有些人的魅力只在台上，一下台即又死去。

显然作为头牌，是需要和很多人逢场作戏，才能一步步爬到这里的。同时她还要保持一定的距离，如果太亲近，追捧的人反而会变少，头牌的位置自然也难保。不过这些，都不是菊仙想要的。

实际上，正是因为菊仙一心要离开这地方，她才当上头牌的，她在等待一次豪赌！这点身经百战的老鸨自然懂，女人可以离开，但要净身出户。又是那个老套路女人要付出一切，面对的却是一系列的未知，你说该不该赌？

留下不赌，头牌只有一个，大多数人只能勉强维持、一旦卖身这辈子都别想离开这了。池子有限大家又必须竞争，最后还是老鸨赢。但经管如此，妓院还是不能打破家庭秩序的底线，女人定了亲，就必须让他走。

 

一场定亲酒无论真假，它都打破了妓院与家庭之间的微妙的平衡，还把所有人都卷了进来了。这场戏虽然没有群众的围观。但隐形的舆论，却是无处不在。小楼既然跟人许了亲，媳妇还继续留在花满楼。你说小楼和菊仙还怎么做人！如果定亲酒都能儿戏，那留在花满楼的菊仙，又要如何生存！显然小楼把这事想的太简单了，不过简单也有简单的好处，毕竟复杂的人，菊仙见的多了。倒是眼前的这个憨憨，显得还有点可爱。

 

【6】家庭秩序才是抗日的根本动力

 

那爷的台词不多，却经常点中时代的风向。比如为什么小日本儿一定会失败？中国人不打中国人，这句话背后，支撑她的还是家庭秩序。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儿子女儿都是从这里开始的。复杂到头了，也简单到头了，说到底就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这不是扛着枪来，多打点广告就能改变的。人们对待入侵者，就像身体对待病毒一样，每个细胞都会产生排异反应。小楼尽管有他市井的一面，但这点骨气还是在的。

家庭是每个人的底线，她才是抗日源源不断地动力所在。

 

在表达方面，电影与小说各有优势，比如这段原著，比电影传递得更有力一些：

谁知小楼非常厌恶，痛心，呼吸一口子急速，怒火难撩。他的眼神好凶，又夹杂瞧不起，只同吃下去一头苍蝇那样，迫不及待要吐出来：“你给日本鬼子哈腰唱戏？你他妈的没脊梁！”

一说完，即时啐了蝶衣一口。

唾液在他脸上，是一口钉子！

他惊讶而无措，头顶如炸了个响雷。那钉子刺向血肉中，有力难拔。

 

【7】大家与世界—戏班散伙—日本投降

 

从日本大牢出来后，小楼没戏可唱，生活又回到了戏班儿时的状态。而一无所有的蝶衣，则选择了沉沦。

最后还得是关老爷子出手，毕竟科班才是他们的家。菊仙怀孕了，可关老爷子却没能喝到小石头的满月酒。科班就这样散了，他们却留下了，当年捡来的弃婴小四。

原著这样写道：科班散了，像中国惨胜！喜乐背后是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