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蜥蜴] 火蜥蜴 第一章 第二节 下
哀伤
“他在这里，一直是这个样子，多久了？”他问道，目光越过悼念之火。他的声音里隐含着一丝悲伤。
追忆之殿的北墙被大自然侵蚀。一道白色火山灰石雕刻着火龙形象的拱门通向一片长长的玄武岩突出地，俯瞰着被太阳漂白的火葬沙漠。在夜幕降临的余晖中，药剂师菲吉斯矗立如哨兵般不动。
“自从我们到达这里。”达克尔说，感觉到他们之间的敌意暂时消退了几分。“我没有见过他动一下。”
“他被悲痛所吞噬。”埃梅克转身看着药剂师。
苏甘脸上露出鄙夷的皱纹，把目光移开。“悲痛有什么用？它不能给我们带来什么。悲痛能击败我们的敌人或保卫银河边界吗？它能抵抗扭曲亚空间的掠夺吗？我想不会。”他毫不掩饰地轻蔑地将手中紧握的祈愿卷扔进悼念火焰。祈愿卷滑落在火焰的火口外，与其他灰烬混在一起，只烧了一半。片刻之后，苏甘差点去捡起它，但又止住了自己。“我不需要悲痛。”他低声喃喃道。然后转身离开追忆之殿，艾咖随着他的脚步而去。
当苏甘背过身去时，达克尔替他轻轻地捡起卷轴，默默地发誓要铭记这份悼念，直到羊皮纸被火焰吞噬。
菲吉斯凝视着火葬沙漠的辽阔。他站在一块黑色岩石的悬崖上，那里常用作火龙舰队的自然降落点和其他轻型船只。除了药剂师，今天这里空空如也，菲吉斯感到了宁静。
在北面干旱的沙漠地带之外，是埃塞比亚海。菲吉斯看到它如同漆黑的线条，而埃皮米塞斯唯一的海洋圣城——普罗米修斯高耸的尖塔，犹如钝刀般耸立。周围还有其他更小的卫星，众多钻探井和矿产开采平台，在海底挖掘矿石。
在焚烧之地的贫瘠沙漠上，他目睹了一只萨赫勒克，这是沙漠中的猎食性野兽，正在悄悄跟踪一群角兽。这只矫健的蜥蜴般的生物在荒芜的平原上低伏前行，穿梭于零星的岩石群间，试图靠近猎物以便发动攻击。角兽群浑然不觉危险，沉重的肌肉厚实的身躯晃动着，排成一列行进。萨赫勒克等待着牛群尾部的角兽靠近，然后猛扑过去。一头牛般的角兽被重重摔倒在地，痛苦地哀叫着，捕食者将其颈部的骨板撬开，露出其下的柔软肉质。萨赫勒克迅速大快朵颐，用坚硬如铁的下颚撕扯血肉，将其塞进膨胀的食道。其余的角兽群惊慌失措地嘶吼着。一些角兽四散奔逃，而另一些则目瞪口呆地站着。对萨赫勒克而言，这并不重要。它填饱肚子便悄然离去，任由尸体在阳光下腐烂。
“弱者永远会被强者捕食，”菲吉斯喃喃道。“对吗，兄弟？”
达克尔走进药剂师的视线。食腐生物已经聚集到死去的角兽身边，争夺萨赫勒克剩下的食物。
“除非有力量的人代表弱者伸张正义，保护他们，”他反驳道，直视着同样是火蜥蜴战士的同伴。“我没意识到你知道我在这儿。”
“达克尔，你已经站在那里有15分钟了。我知道。我只是选择不理会你而已。”
接下来是一段令人不安的沉默，只有赫西奥德的虚空护盾低沉而坚定的嗡嗡声填补。东边的忒弥斯和北边的俄皮梅修斯共同组成了这沉闷的交响乐，即使穿越了沙漠和山脉的蔽护，依然可以听到。
“在斯特拉托斯，我们是弱者。”菲吉斯在说这句话时，无法掩饰他的怨气。“而强者因此惩罚了我们。”
“叛徒并不强大，兄弟，”达克尔坚持道。“他们是懦夫，在我们背后从阴影中袭击，并击倒了他——”
“没有荣誉，”菲吉斯在达克尔说完之前猛地转向他，脸上露出一副愤怒的表情。“他们杀了他，就像那只萨赫勒克杀死角兽一样，如同猪一般，如同牲畜一般。”
药剂师缓缓点头，愤怒被悲凉和无奈所取代。
“我们在斯特拉托斯颇为软弱，但一切始于莫里巴。”他嘶哑着说，“我诅咒卡达伊。因为当时他的软弱，他没有看到并消除乌苏拉克带来的威胁，他在尼希兰身上灌输的忠诚，当他有机会的时候。”
达克尔被菲吉斯的反应惊讶到了。他以前从未见过他像这样。药剂师沉稳、临床至上。这让他保持敏锐。听到他这样说话让人不安。他内心的某些东西已经死去，和卡达伊的遗体一起在火葬台上燃烧。达克尔认为那可能是希望。
菲吉斯向他靠近。这是今天他的战斗兄弟第二次这样接近他。副官兄弟并不喜欢这样。
“兄弟，你看到了。你梦见这个危险将近四十年。”菲吉斯紧紧抓住达克尔的肩铠。药剂师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几乎发狂。“我只希望我们当时知道我们现在知道的……”菲吉斯的声音渐渐消失。随着他让双臂回到身边，面对落日，任何悲伤驱使的狂热都消失了。
“也许你应该去拜访牧师埃里修斯。”达克尔停止说话。菲吉斯反正也没有在听他。他的眼睛像红宝石一样闪闪发光，凝视着沙漠。
“副官兄弟。”
达克尔听到巴肯的声音，松了一口气。他转身看到壮硕的火蜥蜴站在几米外，好像在那里待了一段时间，没有靠近出于尊敬。
“连长恩科恩来到赫西奥德了。”巴肯继续说，“他想和你谈谈。”
“待在他身边，直到你被召唤。”达克尔低声说，一边回到追忆之殿，扫了一眼药剂师的方向。
“当然，兄弟。”巴肯回答，等着他的副官在平台上回来。
被黑暗包围的苏甘低下头，伸出手召唤烙印祭司。
“来吧。”他发出的声音在隐秘处回荡。回声消失在冥冥之中，被火焰缠绕的煤炭在苏甘赤脚下移动。
艾咖已经解除了他的动力装甲，将其固定在一个等待着他的副官回来的前室里。
苏甘赤裸着上身，只穿了一条从堡垒体育馆借来的训练裤。蒸汽从他的身体上涌出，将他眼中血红的光芒弥散开来。新鲜的疤痕在他被烙铁烧过的皮肤上跳动，但他仍然渴望更多。
“佐卡！”他怒喝道，焦躁地挥舞着手。他的声音嘶哑而尖锐。“再烧我一次。”
“我的主人，我……”烙印祭司犹豫地颤抖着。
“服从我，奴隶。”苏甘咬着牙喝道。“使用烙铁。现在就做。”他的语气几乎是哀求。
星际战士的内心陷入混乱。他后悔没有回去，没有去看他随意丢弃在纪念火焰中的祭品。卡达伊值得他的敬意，而不是他的蔑视，无论它是如何指向的。他回想起在斯特拉托斯神庙与尼希兰对峙的那一刻。
你害怕一切
记忆中的话语就像冰冷的钢刺入他的肉体。因为在他心中的某个空洞里，某个火蜥蜴发现并残忍揭开的秘密宝库，苏甘知道它们是真实的。他为此而憎恨自己。他辜负了他的战团长，从而实现了他最大的恐惧。赎罪是对脆弱的唯一回应。卡达伊之死是因为
痛苦充满了他的感觉，还有他自己受折磨的皮肤的恶臭。它是纯净的，苏甘陶醉其中，寻求在火的鞭笞中得到安慰。
“把它洗净，佐卡。”他嘶哑着声音说。“把它全部洗净。”
烙印祭司服从了，害怕他的主人的愤怒，再次烙烧着火蜥蜴的过去胜利和成就。这已经超越了仪式。苏甘故意让自己承受的这一切，已经没有荣誉可言。这是一种自虐；一种由他的罪恶感引发的可耻艺术。
当佐卡完成，烙铁几乎冷却时，苏甘喘着粗气。他的身体在痛苦中跳动，烙铁的热量从他身上散发出一片雾气。整个房间充满了燃烧和烧焦的肉体的气息。
自虐正在成为瘾。
苏甘再次看到他连长死去的那一刻。看着他的身体被多管热熔的明亮光束焚化。他的眼睛在回忆中的景象里受到刺激而疼痛。
他喘息着，努力将空气拉入胸腔，“再来一次。”
在他的半昏迷状态中，他没有注意到房间里另一个人正从阴影中的秘密处观察着他。
达克尔在某个辅助策略室找到了他的连长。这是一个朴素的房间，没有旗帜、胜利匾额或战利品。这里棱角分明、务实且荒凉，与恩科恩本人颇为相似。
倚着一张简单的金属祭坛桌，连长与中士洛克仔细研究着星系地图和星图。洛克是第三连队的三个歼灭者小队之一的指挥官，绰号“焚烧者”。作为巴达布战争的老兵，他在左膝盖上涂有黑黄相间的斜纹，以纪念在那场冲突中穿过的盔甲。洛克面容坚毅，神情冷峻，两个世纪的战争磨练了他的决心。一道长长的疤痕从他的左额一直延伸到下巴，恰好将中士的两颗白金服役钉分开。这道伤痕是在巴达布战争期间，一次执行者战斗艇“毁灭之刃”的登舰行动中留下的。他满脸皱纹的另一侧的仿生眼是在清剿伊姆加尔之战中植入的，当时他才刚刚成为一名正式的战斗兄弟。当时洛克也在第三连队，作为一个小型特遣队的一部分，协助整个第二连队参加了这场战役。
洛克让达克尔想起了一条被岁月咬伤的老龙，皮肤坚韧如同晒干的皮革。看到他的阴郁神情，人们可能会认为他就像一条老龙。
这位经验丰富的中士的左臂套着一只动力拳。洛克将笨重但外观狰狞的武器搁在祭坛桌上，与连长讨论战术问题。至于他们可能在策划什么战役或任务，达克尔并不知道。许多人认为洛克现在应该已经升到第一连队，但图衫明智地知道，让他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中士留在第三连队更有价值。在达克尔看来，这个决定是精明的。
洛克抬头看着进来的达克尔，微微颔首。
“长官，您召唤我。”中士在向连长鞠躬后说道。
计划被打扰，恩科恩一开始显得心神不宁。当他挺直身姿时，连长身上的全副战争盔甲展现无遗。近看，他所穿的动力甲实属罕见。铠甲上镶嵌着龙形纹章，以超高密度的精钢束缚着强化陶瓷板，堪称杰作。一副护颈被遗弃在祭坛台上，显然是恩科恩为了提高颈部灵活性而摘下的一部分。战斗头盔搁在旁边，造型传统的Mk VII，但更加流线型，口罩部分被獠牙般的龙吻取代。一件蜥蜴皮披肩，作为铠甲的最后一部分，被恭敬地挂在角落里一座不起眼的模特身上。
“谢谢你，洛克中士，现在就到此为止吧。” 恩科恩最后说道。
“主上，”洛克回答道，并在离开时补充说，“中士。”是为了达克尔的好处。
恩科恩等到洛克离开才再次开口。
“这是不祥之兆，达克尔。负起如此沉重的担子是出乎意料的。”
达克尔对突如其来的坦诚哑口无言。
恩科恩回到他的图表前片刻，寻找分散注意力的事物。
达克尔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连长身边的剑鞘上。恩科恩捕捉到了他的中士眼中的神色。
“宏伟，不是吗？”他说着，拔出了武器。
铸造精美的动力剑，电光蓝色的刃芒在闪亮的剑面上荡漾。它由两个独立的刀刃组成，在内侧的各个连接点上相互连接，独一无二。剑柄上有巧夺天工的龙爪护手和龙首钮，镀上了金。
尽管动力剑堂皇无比，但恩科恩有权拿起他的前连长的武器。据达克尔了解，卡达伊的雷霆战锤是可以修复的。他不知道恩科恩为什么拒绝了它。
“实话说，我更喜欢这个。”恩科恩把剑重新插回鞘里，放回原处，然后拍了拍他旧式爆弹枪的枪托。硬黑金属枪身上刻满了杀戮标记，骷髅和帝国鹰在祈愿链上悬挂着。
“我知道中士们之间的不满，”他突然说道。当他看着达克尔时，眼神是平淡的。“卡达伊的遗产笼罩着一片长长的阴影。我无法不被它遮蔽，”他承认道。“我只希望自己能够继承他的记忆，证明我的继任是有道理的。”
达克尔感到措手不及，他没料到连长竟如此直言不讳。
“您曾担任连长卡达伊的副手，长官。您接任他的职位理所应当。”
恩科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但达克尔无法分辨出这是对他的话还是自己内心的感慨。
“如您所知，兄弟维克尚在斯特拉托斯战死。我急需一位连队冠军。达克尔，您的战绩、忠诚和决心在战场上几乎无人能敌，而且我对您的人格信任无任何疑虑。”连长目光坚定地传达出他的信念。“我想让您晋升为炼狱卫队。”
达克尔再次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当他摇摇头时，看到恩科恩脸上的失望之情。
“长官，在斯特拉托斯，我没有保护好连长卡达伊，这个失误导致了他的死亡，并对这个连队造成了损害。我会忠诚地为您效力，但我深感遗憾，无法接受这份荣誉。”
恩科恩转过身去。在发泄了他的不悦后，他说：“我可以命令你这样做。”
“我恳求您不要这么做，长官。我的位置应该是在我的小队中。”
恩科恩凝视着他几秒钟，做出了决定。
“那好吧，”最后他勉强地说道，同时尊重了他的中士的请求。“还有一件事，”他补充道，“其他中士们不久就会知道这件事，但既然你已经在这里了，我希望治愈连队内部的创伤，达克尔。所以，我们将返回哈德朗带。在那里，我们将搜寻星空中叛徒的任何踪迹。我要找到他们并毁灭他们。”
哈德朗带是龙战士上次出现的地点。在那里，火蜥蜴在斯特拉托斯与他们交战，或者说是被他们伏击，并导致他们的前连长被暗杀。
“恕我直言，长官，我们上次与尼希兰相遇已经过去几个月了。他们现在应该远离那里，很可能已经返回了恐惧之眼。”达克尔低头看着祭坛桌上的地图，看到了哈德朗带密集而广阔的区域。“即便出于某种不可思议的原因，龙战士仍然在那里逗留，这个带状地带也是星空中的一大片区域。想要确信地搜寻它，需要花费数年时间。”
恩科恩短暂停顿，考虑是否还要说些什么。
“图书管理员皮里尔一直在探测哈德朗带的星团，他发现了尼希兰存在的心灵回响。我们将以此作为标记。”
达克尔皱起了眉头。
“仅凭如此证据去寻找他们是渺茫的希望。派瑞尔兄弟找到的残留物可能已经有几周的时间了。你怎么认为他们还会潜伏在星系里？”
“无论在莫里巴与乌苏拉克的死亡开始了什么，在卡达伊的暗杀中也在继续。这两个行星都是哈德隆带的一部分，这表明龙战士在那里设有据点，可以从那里发动袭击。在没有帝国和机械神教支持他们的战争物资的情况下，叛徒们需要从别处弄到物资。当海盗和袭击是唯一的方法。”
“是的，希望渺茫，我同意。”恩科恩补充道。“但一束孤独的火焰燃起时，可以变成熊熊大火。”连长的眼睛突然燃起狂热的火焰。“这场战斗还没有结束，达克尔。龙战士已经重创了我们。我们必须发起下一次进攻，毫无保留，这样我们才不会再次受伤。”
恩科恩在解散达克尔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听起来有些绝望，也无法缓解中士自己日益增长的疑虑。
“我们需要这个任务，达克尔。为了治愈这个连队的创伤，重建我们的兄弟情谊。”
达克尔离开战略室时心情不安。与恩科恩的会谈让他感到不安。连长的坦诚，对自己的失败和根深蒂固的怀疑的承认，尽管掩饰得很好，但仍然令人不安，原因无他，只是因为他现在相信，尽管狂妄自大，但苏甘也许是对的。恩科恩还没有为已经赐予他的荣誉做好准备，他只是名义上的连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