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武侠小说《天下之大》第三卷 长生殿06
第二十七回 慑群贼雷赫劝玉馨 叙传说船上起风波
海岛的岩滩上,几名首领早已等候在那里,桌子上摆了两摞海碗和好几坛酒,看着像是打算庆贺一番,只是随着雷赫与辛千铸到来,那些人的目光全都齐刷刷落在他俩身上,其中却是裹挟着几分不善,那气氛压抑的根本不像是刚刚得胜的样子。
“诸位兄弟,经过这一天一夜的浴血奋战,海岛总算是夺了回来,这位辛大人本是一位局外人,却愿意替咱们出谋划策,在夺岛时亦是助力不少,可谓厥功至伟,我提议,咱们在谈正事之前,先敬他一碗酒,聊表谢意。”
直接无视了其他海匪几乎要溢出的恶意,雷赫大喇喇的走到那排桌子的居中位置,打去酒坛上的泥封,然后排出八只海碗,挨个斟满之后,双手各执一碗酒,随即将其中一只递给辛千铸:“还望辛大人不要嫌弃,在下先干为敬。”
说罢一仰脖,将那碗酒灌入喉咙里,喝完一翻海碗,已然是涓滴不剩,虽然感觉到些许异样,但只身陷入匪巢,辛千铸不好悖逆对方,他不擅豪饮,此时却只能硬着头皮上,一手端起海碗,缓缓饮尽,虽少了些许豪迈,却也是喝了个底朝天。
其他海匪见状,虽然心怀鬼胎,却不想立即撕破脸,便挨个上前端碗,而雷赫就在那里冷冷地看着,等到这几位喝完放下碗,便换了表情,皮笑肉不笑道:“列位,在下有句肺腑之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雷兄平日里劫掠时可不是这般文绉绉的,难不成是‘近朱者赤’,与这位大人在一起待了几日,就转性了?”
话音刚落,就听到几人之中,传出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跟着就有人肆意的大笑,雷赫对此却是置若罔闻:“武对外,文对内,都是自己人,成天打打杀杀的,伤感情。”
“放你娘的狗臭屁,姓雷的,半年前抢我黄姑鱼岛的时候,你可没这么客气!”
此言一出,当即有人跳出来破口大骂,正是那个从东三省远道而来的张姓胡匪,他一挺自己的草包肚子,随即伸出右手用食指点着雷赫的鼻尖怒道:“老子就鼻屎大点地方,你都好意思抢,现在搁这装文人,我呸!”
“啧,张兄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别忘了,你可是咱们之中唯一的外来户,按理,这片海就没你的立足之地!”
虽然被人指着鼻子骂,雷赫却是不恼不怒,“更何况,要说不客气,谁能得过您,那些地盘怎么来的,别人大概不清楚,您心里没数吗?”
说罢,雷赫抬手一指人群中最年轻的那位海匪首领,摆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趁着海狼帮的老帮主去世,悍然抢夺人家的地盘,至今还有一大半没吐出来,姓张的,你可真讲义气!”
虽然在众匪之中,雷赫地盘最大,势力最强,以往为了地盘没少跟其他海匪火并,却是七八年前的旧事,这两家的矛盾,却是在一年多以前,尤其是这位实在是没品,海狼帮上下可谓刻骨铭心,哪怕那座本属于他们的黄姑鱼岛之后落在雷赫手里,也没觉得不快。
因此,一提到这些,那位临危受命的海狼帮少帮主当即闪身出来喝道:“就凭你也有脸跟雷兄盘道,丧家犬一样的东西,要不是阿爹当年收留,这片海域哪有你的容身之地!”
“那老瘪犊子要不是看上了我手下的几条船,几十门虎蹲炮,他会有这么好心?”
那胡匪反唇相讥,冷眼旁观的辛千铸心里只剩不屑,终究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在利益面前,骨子里的贪婪与自私瞬间吞没了理智,照这样吵下去,恐怕还要见血,至于挑起这场争端的罪魁祸首,雷赫则是很自觉的退到了旁边,一脸淡漠的看戏。
“倒是我看走了眼。”
注意到这一点的辛千铸暗暗惊叹,先前的遭遇,让他始终都将雷赫视作莽夫,眼下仅凭几句话,就可以将矛盾转移到了其他人身上,可见其智谋不低,登时心增戒备。
随着两人的争吵,其他几个海匪首领也陆续被他们卷了进去,做了这一行,自然是谁也干净不起来,很快因为相互的指责与攀咬而乱成一锅粥。
“列位兄弟,能否听我一言?”
在场面就要失去控制时,雷赫突然朗声说道,他声音犹如雷鸣,竟将岩滩上的争吵声给生生压了下去,刚刚还是“热闹非凡”的岩滩,霎时间变得鸦雀无声,另外几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了他,全都在等雷赫的下文。
“感谢大家给我雷某这个面子……我想说的是,经过了此事,我想也想得明白,像咱们这样一盘散沙下去,迟早又要被人抄了老底,甚至连锅端。”
眼见其他人都在等自己开口,雷赫知道他的“威严”仍在,便继续说道,“不如趁这个机会,把目前的几方势力给化零为整,从而组成这片海域上最大的帮派,从此上下齐心,大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想得倒挺美……反正老子已经当惯了爷爷,不想给人做孙子。”
话未说完,那名姓张的胡匪,就已率先提出了异议,而雷赫却没有气恼,反而笑眯眯地盯着他看,片刻之后,方才缓缓问道:“除了他以外,还有谁反对的?”
“……。”
或许是不愿得罪雷赫,或许是另有打算,在这一问之下,除了姓张的那位胡匪,其余人皆是陷入了沉默,内心如何思量赞且不谈,合并的好处也都知晓,但是,正如之前那个外来胡匪所言,大家现在都是老大,谁也不会愿意屈居人下。
“辛大人,您是局外人,请您到这里来,除了聊表谢意之外,就是为了做个见证。”
眼见没人敢明着给那名张姓胡匪站脚,雷赫也放下心来,自己当初之所以要坐视这家伙做大而不管,就是要借他“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来挫挫其他人日益增长的野心,顺便将矛盾引向这个外来者,毕竟,他在这里占地最多,谁都想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
为了防止其他几方势力联合起来对付自己,雷赫特意把这个愣子放进这片海域,将原有局势搅得天翻地覆,好让他浑水摸鱼,眼下,这家伙已被榨干了价值,自己这几年对其一味放纵,就是为了养肥此人的歹心,以此来寻得一个“卸磨杀驴”的理由。
“在下这次可是诚心实意为了大家,既然有人不识好歹,那就请他离开这座岛吧!”
稍作停顿之后,雷赫缓步走向那个姓张的胡匪,一边轻描淡写的说话,一边用眼睛死死盯住对方,为了展现各自诚意,这次匪首间的“聚会”,他们都把武器放在远处,眼下各个都是赤手空拳,后者倒也不怕雷赫发难,昂起头来嗤笑道:“老子就不走,你能咋地?”
“不走的话,那就只能请你去死了!”
这位仁兄显然是低估了雷赫的实力,就在他脸上的不屑笑意正要褪去,雷赫使出了一记黑虎掏心,变掌为爪,直接捣在那名张姓胡匪心窝,后者只觉自己胸口霎时间如遭重锤轰击那般,跟着便有什么东西不可抑制的涌出喉咙。
可雷赫的发难并未就此结束,眼见那张姓胡匪仰头喷出一口鲜血,他竟不避不闪,直接疾步上前,用左手扼住对方的颈子,将他死死按在地上,那名胡匪显然不能接受自己就这么死去,可抵死挣扎却只是徒劳,没过多久,就成为一具体温渐失的尸体。
“各位兄弟不要害怕,雷某只不过是在清理门户,只要大家不做有损帮派的事,就绝无受伤的可能。”
随着断骨之声响起,在确信自己已经杀死对方后,雷赫才松开手,缓缓支起身子,四下扫了几眼,见众人皆是面露惧色,这才抬手拭去脸上沾染的血迹,淡淡一笑道,说罢便转身看向辛千铸:“辛大人,是不是这个理?”
“嗯……。”
雷赫方才出手的过程,辛千铸看得一清二楚,他在心里稍作思忖之后,可以确信,双方若是单打独斗,自己应该不会输,甚至,如果不是突然发难,那名被杀的匪首,也不会死得如此难看,只不过眼下身在匪巢之中,只能是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
“很好……。”
似乎很享受别人臣服于自己的感觉,雷赫不可抑制的笑了起来,随即便走到桌旁,拎起酒坛,往一只空碗里倒酒,随即端起碗来,走到那具尸体旁边,将满满一碗酒水缓缓地淋在他身上,那双早已失去神采的眼睛徒然睁开着,显然是死不瞑目。
“事情就这么定了,回头烦请各位跟手底兄弟交待清楚,别闹出什么误会来。”
酒倒至最后,大概还留了一口的量,雷赫脸上的笑意不减,兀自将最后一口喝干,随即把那只空碗丢在那具尸体上,转头又扫了一眼其他人,漠然说道,话音刚落,忽听海上接连响起了一连串的爆炸声,众人惊愕之余循声望去,就见十几艘海船燃起了熊熊大火。
“他到底什么时候就有了这个打算?”
仔细辨认之后,发现自己的那艘船并未被炸沉,辛千铸登时松了口气,同时不得不感叹雷赫这一手玩得实在漂亮,利用夺岛激战后,众人自然而然的松懈,做了接连的部署,几乎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其他帮派整合到自己麾下。
“我等自当为雷帮主马首是瞻。”
霎时间,众人陷入了沉默,在确信方才所见并非是自己在做梦后,那几名首领纷纷纳头便拜,只是声音并不齐整,雷赫也知道这帮人不可能轻易认输,但他还是欣然接受,等那群家伙挨个给自己叩头后,方才假惺惺地上前将他们扶起:“唉,都是兄弟,何须如此。”
“此间事了,雷帮主是不是该兑现诺言了?”
等到这帮假情假意的海匪兄弟把戏做完之后,辛千铸干咳两声,出言提醒道,雷赫对此却是置若罔闻,只在那里与众人饮酒,料想对方可能是要反悔,辛千铸登时怒上心头,但他身在贼巢,不敢随意造次,只得强压怒火:“雷帮主莫不是打算食言了?”
“辛大人……。”
听到这话的雷赫缓缓转过身,脸上并无计划成功的喜悦,对于眼前这位“官爷”,他可着实犯了难,按说,对方给自己出谋划策,夺回了海岛,如此巨大功绩,不厚礼相送都有些说不过去,只是他身为官员,就这么放他离去,此间之事恐怕会被尽数报给朝廷。
虽然整合了这片海域的几个帮派,可内忧并未完全解决,有些人需要拉拢,有些人需要暗地里除掉,自己眼下也只是在形式上完成了一统,倘若就这么放他回去,少则数月,多则几年,肯定会有水师前来剿匪,届时仅凭自己这点身家,决然是扛不住官府的坚船利炮。
“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有时候小人做多了,我偶尔也想当回君子。”
稍作迟疑之后,雷赫还是决定和盘托出,“老实讲,我不想放您离开,至于理由,想必您应该清楚……当然,于情于理,在下都不该如此,所以,咱们还是各退一步吧!”
“那么,请您说说看,怎么个退法?”
闻听此言,辛千铸冷哼一声,他自持武功并不低,单对单,雷赫未必能赢,再加上对方刚刚收服了一众“手下”,此时人心不齐,倘若跟自己动起手来,很可能被那群存有异心的家伙背刺,这对他俩都没好处,所以,只要自己不率先发难,最后也只能是妥协。
“你们走可以,我得派人跟着。”
在短暂的思索之后,雷赫说出了自己的条件,“至于是谁,自然不会随便选,得是咱们都可以接受的人……就让三当家陪你们走一趟,等那件事情结束之后,她若想回来,你放她自行离开便可,她若不想回来,还麻烦捎个信给我。”
“萧玉馨么……我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怕这妮子不愿意呢!”
听完雷赫的条件,辛千铸一直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他也明白对方心思,无非就是害怕自己离开这片海域之后,转头就告上官府衙门,又因为发现萧玉馨与官府有关系,眼下借这个机会,将她“扫地出门”,以免留下隐患。
“辛大人尽管放心,这点面子,三当家还是会给的。”
见对方答应,雷赫也暗自松了口气,毕竟,对方若执意要走,自己倒是可以用武力强行将其留下,只不过,之前在船上,双方暗暗较劲时,自己虽略胜一筹,但真交起手来,恐怕胜负犹未可知,基于这个原因,他才愿意让步,以免“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情形出现。
“我才不去——!”
商量妥当之后,雷赫便放辛千铸回去,之后,按照约定,先让自己的夫人叶欣在海图上标记了附近海域各个海匪的势力范围,到了傍晚时分,又命人将萧玉馨请过来,随即把白天与辛千铸约定的事情告诉他,之后便是预料之中的拒绝。
“老三,你听我说,事关整个帮派的生死,并非是我儿戏……你仔细想想,若派其他人跟在那厮身边,此后事无巨细,他必然要避其耳目,那我费尽心思让这个人留在他身边还有什么意义,唯有让这厮认识的你跟着,才不会有这样的问题。”
在外向来是说一不二的雷赫,此时也只能好言相劝,晓之以理,“你也晓得,那些家伙今日虽被我震慑,心里却并不服气,想要真正统合这帮人,还需不少时日,期间绝不能再有意外发生。”
“真不是故意赶我走?”
听完雷赫的解释,萧玉馨脸上的愤怒表情方才有几分缓和,略带委屈的语气问道,雷赫自然是连连摇头:“你也算咱们帮里的一大战力,派你出去,无异于自断一臂,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也没必要出此下策不是?”
“你发誓!”
尽管雷赫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但萧玉馨还是有点不放心,当即让对方起誓,到了这个时候,雷赫也不好拒绝,毕竟,萧玉馨相对于他手底下那群不入流的乌合之众来说,在武功方面无异于碾压级别的存在,只是这姑娘执意要加入海匪,当真是匪夷所思。
眼见雷赫举起右手对天起誓,所用的词句也十分诚恳,并非是“天打五雷轰”这样虚头巴脑的话,便点了点头:“大当家的尽管放心,等那边事情结束,我一定回来。”
次日天明,雷赫与自己夫人叶欣,领着萧玉馨一同登上了辛千铸的船,随即奉上了之前预定好的海匪势力范围图,等到李妙替辛千铸接过以后,雷赫补充道:“老三就麻烦辛大人代为照顾,另外,图中的标注,也仅仅只是我们所知晓的,有疏漏也是在所难免。”
“这位萧……三当家,是我师父的义女,作为他的弟子,自然不会亏待。”
然而,辛千铸并未接茬,而是拿过海图扫了几眼,见其中标注内容还算详细,知道雷赫没有糊弄自己,这才抬头回应道,说话间,将海图卷好,交给了身后的孙九奇,随即冲对方拱手道:“请恕在下皇差在身,不能在此久留。”
“嗯……虽有冒犯,但雷某还是要多嘴问一句,皇帝到底让您找什么?”
雷赫知道对方是在催自己赶紧离开,但他还有些事想要弄清楚,只得厚着脸问道,似乎并不奇怪会有这一问,辛千铸坦然回答道:“长生殿。”
“长生殿……我在海上刀口舐血十几年,从未听说过这地方。”
在得到想要的答案后,雷赫反而感到更加好奇,“不知辛大人可否说得具体点,我或许去过那里,但它不叫这个名字。”
“也好……。”
辛千铸稍作迟疑之后,觉得此事终归也算不得什么机密,便将此事的来龙去脉尽数告知雷赫,后者听完,却是兀自在那里摩挲下巴上的胡茬,闭目不语,片刻之后,方才缓缓睁开眼睛笑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你说的可能是南宋末年海盗之王濮守庚的埋骨所在。”
“……。”
由于从未听过这个名字,所以辛千铸只能以沉默应对,他不清楚对方所言的真假,所以
未敢轻信,雷赫见状,便故作憨态的咧嘴笑道:“看来您是不知道,那我可得给辛大人说得详细一些哩!”
南宋末年,神州陆沉,蒙元大军的铁甲洪流由北向南推下,势如破竹,崖山一役,少帝赵昺退无可退投海自尽,许多忠臣追随其后,十万军民跳海殉国,至此南宋灭亡,失去官府镇压,又适逢乱世,许多“古老”的行当因此崛起。
海盗濮守庚原先是渔民,由于宋、元双方连年的征战,想要偏安一隅的愿望落空,自己也被流民裹挟,辗转到了他乡,之后投了军,并在几年以后参加了崖山之战,最终因为宋军大败被俘,做了几年苦役,后来与几个军中旧识设法逃了出去。
因为此时已经是蒙元的天下,由于推行了新的户籍制度,无论是城内还是乡野,这些人最终都会被发现,此后无论是受罚还是继续做苦役,其结果都不是他们所能承受住的,经过仔细商议之后,索性落草做了打家劫舍的贼寇。
由于当过兵,他们都有些身手,做起强盗勾当也是“得心应手”,如此过了几年,不仅吸纳了不少人,扩大了队伍,而且还攒下不少积蓄,甚至做出过劫富济贫的义举,后来因为劫了官银,闹出了圈,被官府剿过几回,一众兄弟皆是死走逃亡。
濮守庚无奈,只得卷了一笔财帛,以此作为觐见礼,投奔了一伙水匪,之后又辗转许多地方,最终远遁海外,做了海匪,并且通过诸多手段迅速崛起,很快就成为蒙元朝廷都无法忽视其存在的一股强大力量。
蒙元朝廷重视商业,尤其是海上贸易,无数商船往来于华夏与海外,在如此巨大的利益驱使下,海匪活动变得异常猖獗,濮守庚作为其中“翘楚”,自然不能“免俗”,但他一向是深谙“放长线钓大鱼”的道理,从不“竭泽而渔”,甚至立下“戒条”来约束手下海匪。
如此几年,再加上海匪之间的火并,濮守庚逐渐积攒起了巨大的“家业”,据说在巅峰时期,此贼手底下有近百条海船,几千喽啰,兵刃、火器无数,别说是商船,就连蒙元水师远远看见他船上高悬的旗帜都要绕道,一时之间,濮守庚俨然成了海上的无冕之王。
这样过了十几年,濮守庚积攒了无数财富,在过完自己的五十大寿后,他逐渐有了金盆洗手的想法,于是将帮内事宜交给亲信之人打理,此后便斥重金招募许多工匠,又绑了一位风水先生,在一处南洋小岛上,花费无数人力、物力,给自己建了一处宫殿。
濮守庚人生中的最后几年就是在那个无名小岛上度过的,为了保守这个秘密,所有参与修建的工匠都在宫殿建成之后惨遭屠戮,而伴随濮守庚留在岛上的亲信,也被此贼在其日常饮食中投下慢性毒药,他去世不久,这些人料理完后事还没来得及走,便都毒发身亡。
“按你的说法,合该无人知晓此事才是,雷帮主又是从什么地方听说的?”
听完了雷赫的故事,辛千铸稍作思忖便发现端倪,却见雷赫淡然一笑,仿佛早知道他会有此一问,当即应道:“濮守庚虽然身殒于无名荒岛之上,可他身边亲信之人并未全都带到那里,自然是要留下几人打理帮内事宜,而且他当时还有两个儿子尚在人世。”
“莫非您就是……。”
辛千铸闻听此言,想到自己是盗帝李猫儿的后人,心头登时一紧,祖宗是贼,后世子孙却成了皇帝的鹰犬,这事怎么想怎么觉得讽刺,话未说完,就见雷赫摇了摇头:“在下可没那个福分……但是方才所讲的旧事,确实是濮氏后人传出的,而他们也曾登岛祭奠过。”
“时间对得上,或许真是那里也说不定,不知雷帮主可知道如何去那座岛屿?”
沉吟片刻,辛千铸觉得此事也是八九不离十,若能登岛取得几件濮守庚的陪葬品,回头到了朝堂上,告诉皇帝来龙去脉,有了这些东西为证,倒也可以交差,念及此处,当即开口闻讯道。
“我若知道,早就登岛搬空了那厮的陪葬。”
雷赫苦笑,随即补充道:“据濮守庚的后人交代,这厮曾经让巧手匠人用一块无暇美玉雕琢了一方印玺,上面阴刻了‘统御四海’四个古篆字,若辛大人登岛并寻得这印玺,还望您能把它交给在下……。”
“怎么,你想做第二个‘海盗王’?”
闻听此言,辛千铸一抬眼皮,紧紧盯着雷赫,自知语失的他随即讪笑道:“嗨,我那些勾当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又怎及那濮守庚的一角,不过是想瞻仰前人风采,顺便求证一下传说的真伪罢了。”
“呵……。”
见雷赫慌忙改口,知道他对自己,或者说朝廷仍有忌惮,辛千铸不由得冷笑一声,随即淡淡应道:“既然雷帮主有此一请,在下也不好驳回,倘若果真有机会登岛,并寻得那一方印玺,到时候自然会双手奉上。”
“那就有劳大人了。”
雷赫听罢大喜,连忙躬身施礼道,说完便与自己夫人一同离开,萧玉馨颇为不舍,扒在船舷上目送二人,直到完全看不见,才转过头来,瞪着辛千铸,愤愤道:“若非因为你,我何须背井离乡,王八蛋,可真是害苦我了!”
“若非师命难违,你以为我想,再者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就算我那天不去,师父也会给你另寻一位佳婿。”
辛千铸冷笑,说罢转头唤来了劫后余生的崔宝胜:“给这妮子腾出一间空房,每日三餐按时提供即可。”
“是,大人。”
经历了一场惨烈的厮杀,崔宝胜身上缠满纱布,左手还缺了两根手指,但在此役中他也杀了不下十名倭匪,算是“尽兴而归”,听到辛千铸的吩咐后,当即点头应允,随即就招呼几名舟师前去打扫房间。
参加夜里那场厮杀的人,十之八九都已殒命,活着的,也都重伤而归,可他们都与倭匪有不共戴天之仇,所以并不后悔,战后,死者尸骸被就地焚化,用坛子装了骨灰,待其他人封好坛口后,贴上了写有姓名和生辰八字的纸条,腾出房间来专门摆放。
由于海上风高浪急,所以死者的骨灰坛不可能一直跟着众人远行,此前辛千铸与崔宝胜商议过,等到之后抵达台湾,就花钱请人将这些骨灰坛送回明州城,届时官府自然会发一笔抚恤金以告慰亡者的家属。
“这姑娘脑子怕是不大好使。”
等到萧玉馨气哼哼的跟着崔宝胜离开后,李妙小声嘀咕道,随即看向辛千铸:“这一路跟下来,可够你受得,要不然这样,等咱们到了台湾,给她下点蒙汗药,将其迷倒后,让人五花大绑,直接送回京城,随她义父发落。”
“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辛千铸听罢微微点了点头,至少在眼下来讲,他是真心不喜欢萧玉馨,所以巴不得能够离她远点,以至于,李妙这样半开玩笑的话,都能够欣然接受。
转眼到了黄昏时分,由于受伤不轻,崔宝胜被辛千铸安排做了船上的指挥,在此行结束之前都不用干活,另外几名幸存者也被要求留在船舱内休息,只是这样一来,其他人就需要做更多的事,以至于今天的晚饭都比平时吃得要迟一些。
“啪——!”
就在辛千铸、李妙二人坐到桌前,拿起筷子正要准备吃饭时,突然一只盘子擦着辛千铸头皮飞过去,砸中了船舱的立柱,登时四分五裂,这突如其来的袭击,自是把辛、李二人给吓了一跳,他俩转头望去,就见萧玉馨一脸怒意的站在门口。
“你有病啊?”
在看到袭击者的一瞬间,辛千铸拍案而起,话音刚落,就被一支筷子丢中了脑门,此举令其瞬间暴怒,当即踢开了凳子,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想要伸手扼住萧玉馨的脖颈,可对方也不是什么柔柔弱弱的寻常小女子,见辛千铸袭来,当即将上半身往后一倒,堪堪躲过。
这一躲,却让萧玉馨空门大开,眼见自己没能扼住对方,辛千铸当即将已经伸到极限的手掌顺势往下劈去,径直砸在前者大腿上,而他在暴怒之下并未收力,这记手刀更是用上了十成力量,好悬没给萧玉馨的腿骨给劈得裂了。
由于萧玉馨是海匪的打扮,即使来到辛千铸船上也没换衣服,所以她的下身只穿了一条犊裩,双腿的大部分都是裸露在外,但在暴怒之下,后者也顾不上什么“男女之大防”这类圣人礼教,怎么顺手怎么来。
好在萧玉馨也是习武多年,期间起五更,爬半夜,没少打熬身体,这一掌虽疼,却并未伤及根本,她忍痛反击,抬手便是一记“冲天炮”,直接砸中了辛千铸的胳臂,后者手臂被打得往上一抬,身前登时空门大开,萧玉馨顺势用脚猛地一蹬地面,给他来了一记头槌。
没等辛千铸反应,萧玉馨那颗光秃秃的脑袋便顶在了他的腹部,而萧玉馨的这一撞来得既急又狠,他当即被撞得直直向后倒去,好在辛千铸也是“身经百战”,刹那间便反手撑住地面,刚稳住身体,就被萧玉馨的一记泰山压顶给砸到了地面上。
辛千铸正待起身反击,就被对方以单臂压住了心口,而她的另一只手则攥成拳头,不断去砸他的颧骨、下颌、鼻梁、脑袋,几拳下来,整个人都有些晕晕乎乎的,而辛千铸也知道自己不能再被压制下去,一面用手护住头脸,一面发起蛮力将上半身给坐了起来。
此时,萧玉馨仍趴在辛千铸身上,只是随着后者直起了身子,她无法再用手臂压住对方胸口,这使得她的另一只拳头有了“用武之地”,朝着辛千铸的脑袋左右开弓,但她还没有机会多打几下,就被辛千铸推开,跟着便是一记直冲面门的“兔子蹬鹰”。
由于挨了半天打,所以辛千铸这一脚并未留情,萧玉馨被踹得倒飞出去,要不是他方才所在的位置不利于发力,这妮子只会伤得更重,饶是如此,萧玉馨也落在了半丈之外,随即便吐出一团血沫,鼻子下面也流出血来。
“找死。”
辛千铸从地上爬了起来,摇摇晃晃的站直了身体,表情冷淡的扭动了几下脖子,虽未见半点怒意在脸上,可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愤怒,李妙见势不对,连忙跳出来阻拦:“她可是你师父的义女,别做傻事!”
“你要保她?”
辛千铸昂起头来,眼睛却向下瞥去,呼吸也开始变得沉重,沙哑着声音问道,因为无法动弹,致使“战意尽失”的萧玉馨此时突然“清醒”过来,因为,她从辛千铸身上感受到了似曾相识的杀气。
上一次还是在她小时候,因为贪玩没练功,并且对自己义父萧邃撒了谎,被其识破时所感受到的,虽然萧邃在那之后只是小惩大诫,并未有什么重的责罚,可她至今都记得,那对眼睛里所透出的凶光,是切切实实想要杀死自己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