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神封魔传之(一)无望崖下无妄灾1
是日,马魁衡如常入深山为母采药,于悬崖峭壁之间偶见千年灵芝一枚贴峰而生,泛显灵光香气,自是喜不自胜。多日不见稀珍药草的马魁衡遂暗思量着老母卧床数年,今日若取得仙草熬服,老母重疾定可药到病除,再度踏地而行。自此母慈子孝,好不惬意。马魁衡稍作地势观察,遂不迟疑,急挂绳下崖,一边默默心念今日这等吉星高照,定是祖人庇佑之故,一边想着母亲离床抛拐的景象,又不禁喜上眉梢,便更急了性子,垂绳下降,加快了速度。待到垂至半山,马魁衡急切想要抓住灵芝草,使力往旁荡了一下,虽手扯着了灵芝草,却不料那绑缚绳索的树干也因受力断裂,好在崖岩卡住了树身,马魁衡暂无忧虞,他一手抓着芝草,一手挽绳,意欲蹬崖助力上行,却不慎再次荡行之时脱了绳索,好不容易踩到的立足的石头也突然崩裂,马魁衡只紧紧抓着灵芝草不舍得放开去抢那绳索,因故跌下深不见底的峭壁。
这崖名为无望崖,从上望下,看不见底。其实无望崖下面是个深渊。平常人若是跌了下去,不说粉身碎骨,定然也会是凶多吉少。而这马魁衡不知是哪辈子多行了善事,哪些祖人多烧了几次高香,也不知还是他今生得了何方神圣庇佑,从这无望崖上跌下去,不仅未伤及生命,甚至连个擦伤淤肿都没有,只是吓得晕厥过去。待到他复苏之时,魂儿还未回来,只是念着自己怕不是去了阴间,心还记念着人间老母,挂记她老人家从此孤苦无依,卧床无人照顾。自己先辞了人世大为不孝,可转念之间又有几分诧异,为何这阴曹地府不闻罗刹阴魂呓语之声,却是如此香气撩人呢?待马魁衡鼓起勇气睁眼细细看来,却见着自己似是身处女儿闺闱之中。细细回想方才的遭遇,马魁衡犹记得跌落悬崖的瞬间,随后便没了意识。马魁衡躺在床上,脑中却是空白,半响才想着用双手拿捏自己的身体脑袋,直到确认一切无恙,心中更觉诧异。
马魁衡仍心神未宁之时,不待他神志完全恢复,却始闻得耳旁莺言雀语。马魁衡转目视之,只见一身着彩衣的女子正掩唇对着一黑衣女子顾盼着自己这里,那以袖掩面的女子一边对旁人耳语,一边眉目巧笑倩兮。见着马魁衡苏醒过来,又望向了自己,她却是霎时又板起面孔,不作声响了。倒是旁边那个黑衣女子,见着马魁衡试着坐起,便上前端视了一番,看他有无大碍。待马魁衡倚床坐好之后,她大方而不失礼节的说道:“此处女儿隐秘居所,还未曾有男子踏足。只是前日我姐妹于山涧取水之时,见着公子似是高处跌落,不省人事的躺在那里,便顾不得礼仪,救治公子于此。公子不必惶惑。今公子既已安然无恙,还请收拾停当,速速离去为好。我姐妹三人不求所报,只望公子回归家中之后,万勿对外人提及此处见闻,切记切记。”说完便从彩衣女子那拿过马魁衡的包囊来。
马魁衡听了便起身下床允诺道谢。接过黑衣女子递过来的裹药草的囊装,摸了摸,见着灵芝也在里面,便再次向那姑娘道谢。那女子倒也未再多礼,只是敦促马魁衡尽速告辞回乡去,不可多作顾念。随即彩衣女子便送马魁衡出去,行了一程,马魁衡还未分清东南西北,便被这位小娘子指着一旁山外小径道:“你从这里循路直行,不多时便可寻着你进山的路途了。”马魁衡作揖道谢,抬头却已然不见了女子,便抚首捉摸着莫非自己为仙子搭救,更悔及未曾明问名姓,或许可回乡之后焚香告谢,亦或传颂仙人事迹。但又想起仙子不许向外人言及此处的遭遇的戒言,马魁衡便只得在心中默默颂及了几遍恩辞。随后便顺着仙子指的路途行去,及至开阔地带,终于寻得返乡的方向来。只是之后他一路跌跌撞撞,走走停停,总惊觉风景与来时记忆或有迥异之处,譬如道旁碧树连天荫日,不似来时那般稀疏,如此景色,给了他似是而非,恍如隔世,又如梦境之感。
及至乡中,往来人丁衣装亦与素日不同,且路人面生皆不识得。马魁衡心生疑惑不解,更有些莫名不详之感,便加快了脚步急匆匆直奔至自家门口,但见屋外篱断草长,这屋居建筑与离家时的模样比着衰败了不少。正疑惑是否记错了地址,跑错了道路时,却遇着一老翁拄杖蹒跚经过,马魁衡生怕贸然误入了他人宅第,便礼而询之。老翁未有应答,只是细细端详了来者的面容,随后甚为讶异,惊恐的步步往后退着,口中却不断直呼出马魁衡的名姓来。若不是这老人家腿脚不灵便,又拄着那根拐棍,怕是要飞也似逃离遁走。马魁衡忙拦着老者扶起,交代了缘由,也终于安抚了老者。见老人家平静下来,马魁衡便细细问询他如何见面便知道了自己的名姓,又为何突然如此慌张害怕的缘故。老人家见着对方确是个活人模样,便叹了口气解释了一番。原来这白首老翁乃是马魁衡邻人之孙,马魁衡入山采药的时候他还是个年不过六七岁的孩童。如今见着马魁衡归乡,初时瞥见他容颜衣着未曾有变,又于破败旧居前现身出来,以为见了野鬼魂灵,所以着实的被他吓着了一番。马魁衡离家自觉不过数日光景,却竟然时光荏苒,乡间已过近百年岁月。昔日小儿郎,今日耄耋翁。一切皆是无常之象。马魁衡又向老翁再讲了遍来由以作安抚,却仍隐去了仙子搭救的过程。这老叟细听了这故事,却觉得不过三分合理,自是更觉得惊奇神秘,仍连连摇头重复着不可信也不可信也。的确,世人生老病死乃是天地真理,哪里有过昏睡了几十年的普通人不饮不食,重又无恙的醒来的奇闻轶事呢。直到多次的交谈问询及至大胆的触碰拿捏过后,老翁终于确定了马魁衡是人不是鬼。待到这老叟定下了魂来,便开始捋须称奇,要拉着马魁衡去见邻舍。马魁衡婉拒,他只急切的想要知道这颓垣废瓦的家中有何变故,发生了何事。老翁也就一旁坐下慢慢道了个详细。原来自马魁衡离家采药失踪未归后,曾有青壮胆大的男丁去山上寻过他,但未见踪迹。村子里便传马魁衡遇了猛兽,不幸尸骨无存了。其母本就有病在身,加上自思耄耋白发丧子,从此日日悲泣不止,虽有邻人相继轮流照顾,隔三差五,给她送粥面果食,却也抵不得马母病体日渐衰弱,不及半载便赴了极乐。听着老叟详述着幼时记忆,马魁衡隐隐含泪。待到老叟说到他幼时颇为感触深刻的,竟是自己母亲临终之前,还呼唤着自己乳名之时,马魁衡不禁失声痛哭起来。老翁好不容易将其劝住。马魁衡平复了心情,终回过神来,未及进屋查看,便急急拉了老者去了乡市用囊中其它药草换取了些纸钱香火,再由老叟引至母塚,焚香叩拜了一番。马魁衡思及母亲,泪湿坟土,也算是送了母亲一程,尽了些未竟的孝道。
在母亲坟冢处捻土做顶,祭奠过后,马魁衡归了家去。推开破门篱笆,目之所及,断垣残壁,尘土厚深,不禁又悲从中来。马魁衡自幼与母亲相依为命,现屋颓人亡,又无其他亲眷,便觉得自己虽有幸捡回了性命,却也好生悲戚,未有见着母亲最后一面。马魁衡在破败的屋子里转了几转,想找些母亲的遗物聊作寄念之思,奈何家徒四壁,只取得家母遗留柜中的笤帚一支,便用其扫除门内门外尘土,算是做了最后一次念想。随后坐于门前,马魁衡思忖着先前山中遇险,必是为仙人所救,而此身在世间既已了无牵挂,孤身留在此地,受那莫名前来探听稀奇的拜会者的烦扰,不如就此封门返山去寻访仙姑,求仙问道罢了。从此不入世俗,何乐不为?马魁衡立起身来,把笤帚背在身后,轻带上歪斜的大门,拜别篱笆前一众前来看稀奇凑热闹的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