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普兰之鹰(七)进攻
此系列虽然标注为废案作品,但改为不定期更新。

一片呻吟的雪地。——笔者随意注

补充连连长马尔库斯和第7营营长约尔马的关系很滑稽。
马尔库斯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的排长,却得以在战争的头一个星期中活下来,并且率领多支分队完成良好的作战任务。他的上司或者平级的军官在这一期间非死即伤,他却侥幸活了下来,并且因战功得到了晋升。而约尔马呢,不仅在战斗中实际指挥了第7师将近一半的部队,还要统筹大量的工作,倒不如说在维卡耶尔维战役期间,他几乎承担着师长的职责,然而他的上级却毫发无损,也没有晋升或新的补充师组建,因而他还是呆在第7营的营长的位置上。
这大概就是差距吧!约尔马的第7营在初期战斗中是伤亡最重的一个营,此时已经严重减员,马尔库斯带来的补充连也是第7营唯一拿得出手的主力部队,这样一看,约尔马和马尔库斯倒有些平起平坐的味道了。值得庆幸的是,这个补充连本身就来自第7师的后备补充部队,因而能迅速适应战斗的要求,这也使得第7营没有被撤编或削部的必要。
芬军在整个北线的第一次反攻,却是自己独立打响的。即使德军部队做好了作战准备,北线的芬军指挥官仍然粗暴地拒绝了协同作战的提议——这也许也是曼纳海姆本人的意见。第7营则被突兀地扔到第一线。明明第8营和第9营伤亡更小,且作战力量更强,上峰却从不考虑。这也不奇怪,第7师的师长除了战役第一天,几乎没怎么听取过下面部队的伤亡情况,他只是模糊的拿到了军需官报上来的一个数字而已!他只是把数据平均到各支部队,然后自信地认为“补充部队已经全部抵达”, 从此再没说过什么。
这种不负责任的后果就是,在完成进攻计划的文件之后,他就被罗瓦涅米的空袭炸成重伤,直到两年后都没能回到现役部队。而新上任的师长是后备军官直接调上来的,更是对前线局面一窍不通,只是承接了上一任的命令。
这实在也是有够滑稽。

抛开这些混乱的事不谈,进攻还是要打响的。彼时北线参战的芬军,竟然还是只有第7“索米”师一支而已。当战斗在黎明前打响时,照明弹将前线照的宛如白昼,此时身穿雪地伪装服的芬军战士立即从苏军前沿阵地一跃而起。苏军的前哨阵地本就没什么人,在近战中很快被消灭了。
马尔库斯和几个手下在连纵队的中后部行军。前锋部队已经穿过了林线,整个连队作为全营仅有的希望,必须在天黑前占领树林另一边的苏军主阵地。这样一来,全营才能完全展开,准备沿着大路朝萨拉反突击。
前方传来了枪声,密得听不出点,还有猛烈的爆炸声回旋着。马尔库斯等人立刻在林中开始狂奔,在距离空地不远的地方,他与一个先锋的士兵撞上了。那士兵哆哆嗦嗦的扶了扶军帽:“连长,先锋部队死光了.....”
“那你呢?”马尔库斯瞪着他说。
士兵吓得一时说不出来话,居然敬了个礼,掉头就朝苏军阵地跑了过去。“回来,快,拉他回来!”马尔库斯大喊,几个人刚要上前,看到那士兵刚一窜出树林,就被好几枪命中,倒了下去。这下谁也不敢上去了。
雪地上还有几个身影在蠕动,马尔库斯看到他们身上的白色伪装服,大喊着“不要动!”,结果他话音还没落,就轰然炸响了好几发迫击炮炮弹,随后是好几挺机枪的密集开火。在弹幕中有一个人高举双手站了起来,结果对面视而不见,四面八方的子弹扫射过去,这人被密集的子弹打得四分五裂。雪地上又响起了好几声惨叫,但是随着几发迫击炮弹再一次落下来,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能看见苍茫的大地上晕开了一抹抹鲜红。
硬冲锋是绝对不可能的,对面的苏军火力凶猛的可怕。马尔库斯竖起耳朵仔细听,对面的阵地上竟然还能传来轰隆隆的声音,也就是说还有坦克。他的手下不过一个轻步兵连而已,反坦克炮找营长要也许有,可多半也打不中,更别说本来就没啥炮弹。于是,他们在林子里等到晚上,这一期间马尔库斯走到了出发阵地那边,看到了一路轻型坦克纵队正在开来。德国人正在出发阵地附近加固防线。
在坦克纵队后面跟着一辆摩托车,车上的人跳了下来,看到马尔库斯便傲慢地大喊着:“你们这里的负责人在哪?”马尔库斯仔细一看,那人竟然是个上校,可是脸却相当稚嫩。
“我就是。”马尔库斯说。那人扫了他一眼:“你们营为什么还没有拿下敌军阵地?”
“敌军火力很猛,配属了机枪、迫击炮和坦克......”
“胡说!”上校怒斥着,“‘拉普兰’集团军司令部的直接战役计划都是严格制定的,怎么可能失效,我亲自评估过维卡耶尔维当面苏军的情况,根本就是孱弱不堪,你们营怎么可能打不过?用战术不会吗?”
马尔库斯很愤怒,但是心里想着还是要拿出解决办法的。于是他说:“我们连现在想要拿下对方的阵地,只有一条路,就是得到炮火或者坦克支援。”
上校傲慢地看着旁边的德国坦克说:“这些友军没有用,我们芬兰人要打芬兰人自己的战争,知道吗?我们要让这些德国兵知道我们雪地猎人的本事,没有他们我们也打的赢!”
“但是我们是不可能拿下对方严阵以待的阵地的。”
“简直是一派胡言!你有一整个连,明天就是一整个营!对面的苏军都是胆小鬼,看到我们反攻就会望风而逃,知道吗?”
马尔库斯愤怒的说:“上校,你上过战场吗?上过前线吗?你这是在草菅人命!”
上校涨红了脸,好似一个气泵在他身体里全力开动一般。他大喊着:“你在说什么?我父亲不会饶了你的!我明天就让他把你派去劈柴!”他背着手在雪地里踱步,马尔库斯在旁边冷冷地看着他。上校忽然停步,嘴边浮起了一丝冷笑:“你的部队归我指挥了,你现在给我滚一边呆着去,明天天亮了我们全面进攻,如果对面阵地拿下来了,我就枪毙了你,说是俄国人打死的。你不要功勋,不要胜利,一个妥妥的失败主义者,那么我会去要的!”
上校满脸红光:“父亲一定会很高兴的.....战争就是这么简单。”
马尔库斯颓然了,感觉到天都黑下来了。他在想,要不要给他扔到苏军那边去看个究竟。但是,也许......也许只要有一个人死了,他就能知道战争的残酷了,不是吗?他在想该怎么办,他在考虑,是否要做出痛苦的决定。
夜间,第7营的其他部队逐渐开到,约尔马没来,大概是又要兼职指挥其他部队。那个上校朝每一个人宣称,明天他将指挥进攻。他大喊着:“战士们,明天你们将迎来胜利!每个人都会痛饮美酒的!”马尔库斯绝望地看到,很多新兵眼里竟然泛起了喜悦的光芒。

天亮了,马尔库斯颓然地依靠在树林附近。上校在林子里四处戳着士兵,让他们做好战斗准备。此时,他看到有几个人在朝他走来,细细一看,原来是排里的老战友:阿克塞尔、佩卡和老军士。
“排长,颓坐着干什么啊?”阿克塞尔笑眯眯地问。
“我不是排长......我是连长......我也不是连长。”马尔库斯说,“一会打起来,听我的,不要上前,在这里等着。”
“为什么啊?”阿克塞尔和佩卡说,“那上校说他都看的清清楚楚,对面的苏军只有一个排而而已。这点人我们对付起来大概不会太难吧。”
马尔库斯没说话,但是老军士开口了:“我知道你的意思,排长。但是不要颓坐着。”
马尔库斯抬头看向他:“我只是在想要合理地面对死亡而已。你跟我说过,总有人要牺牲的。”
佩卡和阿克塞尔没搞懂发生了什么,但是老军士却愣住了。“别这样,排长。”
“必须这样。”马尔库斯说。
“你们在说什么呀?”佩卡问。
“小孩子别插嘴,听排长的话。”军士瞪着他说道。
进攻的士兵开始在树林前就位了。上校大喊着:“打响信号弹之后就发起进攻!”
马尔库斯在三个人没反应过来时就光速起身,随后立刻朝着树林外侧冲了过去。上校对他视而不见,大概是觉得这个懦夫要争功,反正迟早也要枪毙。
马尔库斯冲到树林外面,似乎看到了几百米开外的苏军阵地。“朝我开火啊,懦夫们!朝我打枪啊!”他愤怒地撕开军装,指着自己的胸口大喊道:“朝这里开炮啊!”
对面一片死寂,他正在怀疑。忽然,他被扑倒了,他没看到是谁,但听到了老军士的声音:“没用的!没用的!”他忽然听到一声长啸,信号弹升了起来。
几百名士兵从树林中钻出来,朝着对面发起冲锋。上校大笑着。马尔库斯的心凉了半截。这些小伙子们竟然拿着步枪冲锋枪,自信地在开阔地上发起冲锋!
所有人都冲出了树林,从马尔库斯身边簌簌跑过。马尔库斯挣脱开,想要拉住哪个士兵,可上校大喊着:“你敢这么做我就一枪毙了你!”马尔库斯想要大喊,但再次被老军士按住了。“真的没用了,排长,你要活着!”
他们这些人在雪地上怪异地扭动着,昨天凶猛的苏军阵地似乎空无一人。马尔库斯浮起了一丝侥幸。
芬军士兵在苏军阵地上跳着舞,似乎一切都过去了。他的心彻底凉了,他知道自己的胡言乱语反而坑害了自己。
上校笑嘻嘻地跑了过来:“傻子!”,然后抄起手枪对着他的脑门。
面对着黑洞洞的枪口,马尔库斯愣住了。
“砰!哒哒哒!”
一切都完了。他什么也没能拯救,却失去了一切。

忽然,机枪开火了。
忽然,迫击炮炸开了。
忽然,坦克开火了。
马尔库斯抬起头来,上校不在身边,士兵们还在冲锋,离着苏军阵地很近很近。人群中弹片横飞,忽然猛烈的爆炸声让所有士兵都愣住了。前排的士兵血肉横飞,像割草一样被射倒,后排的士兵在炮弹爆炸中死伤惨重。
“继续冲锋!继续冲锋!”上校一边跑一边朝那些士兵喊着,“德国人的坦克马上就会来!”
可是马尔库斯没听见任何轰鸣声。士兵们不断倒下,上校还在大叫着前进。
“你不能这样!你在干什么!混蛋!”马尔库斯挣脱开老军士和阿克塞尔他们,一边朝着上校狂奔一边喊道。可老军士死死拉住他,阿克塞尔和佩卡钳住了他的左右臂。苏军发起了反击,刺刀在阳光底下闪着光。坦克冲出了战壕,在人群中碾来碾去。士兵们拿着枪托砸坦克,却被机枪射翻。有人大喊着后撤,被上校一枪毙掉。
老军士等人拖着马尔库斯向后撤,马尔库斯绝望地嘶吼着,大叫着,可上校就是在一边狂笑,一边冲锋。马尔库斯泪水流了出来,浑身上下瘫软无力。
“你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啊.....”他说,“这是屠杀......”
老军士铁青着脸,拖着他一步步向回走。
“你不能这样......”马尔库斯呻吟着。
“你不能这样......”绝望的声音在树林里回响着。
“撤退......”马尔库斯在嘴边挤出这些字。
“撤退......”声音消散在树林之中。
战场看不见了,马尔库斯等四人在树林的另一端,看着纹丝未动的德军坦克。
他眼前一黑,昏倒了。
在朦胧间,他能听到树林另一端传来的,如同死神呼号一般的呻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