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证预言（文字版）
自证预言
如果你看过21年6月上海中考在中考结束的言情小说的第一篇推送中那篇超级长（10300字）的第三人称非虚构故事，你可能会对这篇文章中提到的部分事件感到熟悉。没错，那个孩子又回来了，在离高考88天的时间点，他在喘息之余写下了这篇文章的开头。当然，这篇文章就不再是言情小说了，（看标题估计也能猜出来了）而是忠实的记录了一个高中生的挣扎和探索，让我们开始吧。
证明的开端
故事拉回到2020年9月，高中开学，被那个男生拖入宿舍的三折床垫并不会知道，自己将在1个月后就被自己的主人扔掉，并且同时见证了主人在高中熟悉起来的第一个人的退宿。
在陌生、惶恐和不安之中，他被班主任抓去谈话，战战兢兢的他此时并不知道迎接自己的，将会是怎么样的高中三年，但在他被拉出去谈话的同时，作为一个不是班长却被拉出去的人，似乎一些议论已经在同学中发酵开来。
搞砸了。
这样形容他的自我介绍毫不为过。重点不明尚且不谈，还总给人一种偏科严重的形象（大雾）（虽然是自我评价啦）
然后紧接着就是第一天中午自习迟到，在校园里迷路，在一片茫然和混乱中，他的高中三年就这样拉开了序幕。
2号线的车厢灯光昏暗，在人群中，他拘谨地控制着自己的行李箱，手中的iPad air第一代散发出幽幽的白光打亮着他的脸，往复的振动中，阴晴不定的脸上倒映着刚刚过去暑假的物理笔记，他盯着那道电磁感应，那是利用安培力的冲量计算通过导体的电量的题目，此时，他并不知道这个思路会在第二天37届物理竞赛预赛的考场上，代替微积分，为他打开通往复赛的入场券。
考场上他努力回想着在暑假中被他向吸水一样吸入脑中的知识，在一通合理的胡编乱造、生搬硬套下，他填满了那张预赛试卷，他第一次知道自己应该尽了全力，于是怀揣着不切实际的美好幻想蹦蹦跳跳出了考场，却不知高中三年间，他还会反复体会到这种拼尽全力的感觉。
回到学校的第二天，他得知自己通过了初赛。
欣喜固然是有的，以至于他跑向教室的速度都快了20%，随之而来的，是一种继承了暑假和初三遗志的决心——他要卷出一条生路。
于是他开始了一种主动的自我封闭，这种封闭主要由自卑构成，当一个生长于近似“乡土社会”的熟悉环境的学生被抛入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时，这种封闭往往是他们的铠甲。他脑海中对高中生活完全没有预期和幻想，他安慰自己，这种封闭，他早已在初中补课的时候体验过无数次。尽管他也知道，他补课期间最快乐的一段时光，正是和两位初中好友一起学高中化学的那个学期。在罗森瑞幸、新晨凤凰（两个补课的地点）之间，尽管他连离子反应都写不明白，但是当两个男孩子一起冲过凤凰广场地下通道去赶一号线回家时，当他风卷残云炫干净两碗面然后把饭搭子惊得一愣一愣的时候，那是初三最宝贵的回忆之一。这些回忆中，明明他永远不是一个人。
但是他确实不善言辞，并不钻研社交，也因此在陌生的环境中，只能先带上铠甲。但是正如在补课时那样，这层保护，总会有消失的一天，而这个触发条件，往往是自信的确立。而对于评价体系来说，这样的确立，往往是靠成绩，他这样做了断言。
高一上，除了学校的环境之外，他也一样被抛入了另一个陌生环境——寄居。并不存在的个人隐私空间让他不得不在亲戚面前也戴上伪装，扮演着“好孩子”的角色，他在家时向来不这么干，但是鬼魅的自尊心让他不得不维持住某些奇妙的“reputation”，周末他除了完成作业就是复习，连看番都只能见缝插针躲着人看，除此之外，他还加上了不少自己强压的工作，在暗记笔和遮挡板的帮助下，他强迫自己记住历史、政治、生物、地理的知识点，将初三背诵点击的精神发扬光大。他此时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SLC缓存总会有耗尽的一天（注：这里是一个类比，因为固态硬盘为了读写速度会将部分TLC模拟成SLC通过损失容量的方式来提高读取/写入速度，这里将人的大脑存储机制做了类比，认为人的大脑在一定容量内可以达到记忆速度极快的效果，但当这块容量被填满，记忆速度就会下降，不同人的这一容量会有所差异，总体应该符合中心极限定理（正态分布）。这一结论来自作者亲身体验，并没有科学依据。）
在稀里糊涂中第一次月考来临，总会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到了被打破的那一天。他没有能够在任何一门学科有良好的发挥，也自然没能在任何一门学科中挤进年级前列。失落夹杂着孤独向他袭来，但是稀奇的是，排名却莫名其妙的高，不论是班排还是年排。随着这样一束光将他铠甲表面的金属激发出闪亮，他似乎仍然有动力继续前进。
证明的确立
很难想象一个初中就没踢过足球的人会在高中莫名其妙开始踢足球，这件事情至今仍让他感到费解，尽管他在证明确立后就放弃了这种离谱的尝试，回归到他喜欢的羽毛球和篮球去了。
他去了一个叫模联的奇怪的社团，还学习起老旧的3ds max 2000，他并没有去他擅长的运动社团，因为自卑，因为“举目无亲”，他去模联只是因为人多好混日子，刚上高中的他并不具备长远的思考，也并不知道未来的方向，他只知道盯着黑板记下工整的笔记，然后下课把他们塞进仍有空余的SLC缓存，遇到跑不通的逻辑就赶紧找老师打通。高一需要学习的10门科目并没有给他造成太多的困扰，在重复中这样的日子就一天天继续下去，他仍然保持着开学的生活状态。
他从开学开始，基本上走到何处都会背上书包，无论远近。他的书包逐渐发展为有一切必需品的百宝箱，基础的水杯餐巾纸自然不必说，作业和casio永远是必须，甚至连剪刀、胶水、创可贴一类的东西都被他不知疲倦地背在身上，这种“不必求人不必担心东西忘带”的安全感，是他能抓住的存在。
在37届莫名其妙蒙了个20分的复赛之后，他觉得自己在竞赛方面还可以放手一博，但是因为他已经不能跟着暑假在老家的辅导班继续上课，他只能另觅它处，质心教育自然出现在了他的考虑范围内，从4节课的短期微积分速成开始，他终于迈出了学习复赛内容的第一步。
同时，在学校推荐下，他也如愿进入业化就读，开启了物理化学的双线征程。对于业化他远不如对待物理上心，一开始的课他一直没记过笔记，直到元素化学开始他才真正记业化的笔记。
不论如何，这些小事都或多或少带给了他生活稳定下来的感觉，逐渐步入正轨的学习，也同样意味着这位生活中只有学习的高中生的生活逐渐步入正轨。
但是，一切都因为一件事情而改变了。虽然这件事情并不是转折的开端，但是它却是之后一切挣扎的原点。
期中考试，如约而至。
（虽然铺垫了这么多最后却只是一场考试难免会有虎头蛇尾之感，但作者要说整个事件本身也就很“小”，毕竟只是一个高中生的日常，能有什么重大事件，但是说这件事彻底改变了这个高中生的心态也不为过。）
礼堂的灯光此刻刺痛着他的眼睛，他颤抖着听这年级主任的描述，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情的带给他心态的转变会有多么彻底，也没有意识到这件事在之后会如何反噬他。
以近乎统治的成绩，那个他之后再难想象的成绩，在礼堂作经验分享。之后，类似的分享再也没有如此直白。尽管如此，被称为“干货”的方法也不过是后来他自己都抛弃了的暗记笔的安利。全身颤抖着他读完了稿子，不过有些东西，早已经悄然改变了。
回家与MacBook
在压榨自身的半个学期内，他一直寄居在亲戚家里，这样的环境从某种意义上也给他的压榨创造了空间，给了他之后再难拥有的环境。但他依然逐渐厌倦了这样的生活，在上海小家中的味道逐渐散去之后，他终于可以又回到他心心念念的家了。父母也终于可以每周过来陪伴他，在温馨的小家庭里，似乎一切又逐渐和以前一样了。
当他绕了一个大圈第一次磕磕绊绊地找到新家的位置，熟悉的饭菜和温暖似乎让他忘却了压力和孤单，在3号线上，他凝望着远处的厨房三件套，当看到侧式站台背后的逸仙高架的时候，他就明白，快到家了。
似乎是惩罚似的，他现在每天都要从当初他没能考上的学校面前穿着别的学校的校服穿过清一色的蓝黑校服，“没准还能遇见曾经的初中同学”他这样想着。
此时，他感到这似乎应该将会是自己高中过渡期的结尾了，住所已经稳定，每周父亲或母亲都会过来陪伴他，自己也终于能回家看了。但是自然也意味着，他在老家的时间，在那张陪伴了他10年的小床上睡觉的机会越来越少了。留下了什么呢？他心想。中考结束后，所有的记忆，也仅仅凝结在了一个小盒子和一个笔记本罢了，并没有他物能够确认他的存在了。大举断舍离的他，终于在让自己轻装上阵的同时抛弃了乡愁的实体，他一面获得了自由，一面却被这种虚无束缚。随着期中考试的风波过去，他感到一个flag被立了起来，成为他之后一直无法挣脱的囚笼。但是他依然乐观，他重复着之前的做法，证明自己的存在。
回家后，他终于发现之前的生活的奇怪之处，他从前每逢周末父母必一起带他出去玩，至少也是出去吃饭、运动，然而来到上海两个月来，他除了考试，连家门都没出过。亲戚一家不喜出门，因此尽管离五角场很近，2个月来他们一家从未出过门玩耍，补习成为那个小学生生活的全部。当他第一次和母亲逛五角场时候，他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陌生。
父母和他谈起买电脑的事情，当时身为高一的他并没有深入调查，出于一部分的虚荣和一部分的实用，一家人最终决定买MacBook。本来就打算直接买了（intel 9代i5 8+256 macbook pro 2019 官网售价9999），但是出于某种神奇的敏感，他搜索了一下近期的发布会，惊人的消息映入眼帘——苹果预计在2020年11月11日召开MacBook新品发布会，或采用自研芯片。他决定等待新品。于是，他等到了Apple一个时代的开山之作，Apple M1 chip以及搭载M1芯片的2020款MacBook pro。
对科技圈不了解的人可能很难理解这颗芯片的意义，但是M1芯片为MacBook pro赋予了20小时的超长续航以及数倍于9代i5的性能，甚至由于硬件编解码器的存在在H.265视频的转码上追平了9代i9。在当时，被称为智商税的mac居然第一次拥有了越级的性能和性价比。除此之外，高亮绚丽的屏幕，一体成型的全金属机身，以及无可比拟的屏幕总成强度赋予的单手开合手感，对于当时一个高一的学生来说还是太过超前了。（毕竟他上一台笔记本是6代i5的大塑料thinkbook）如果要用一个实例来类比的话，这种冲击无异于香雪见到磁吸塑料铅笔盒。在当时，这样的一台电脑无异于一个高一学生的“造梦引擎”。
在彻底混乱的心绪中，第二次月考来临。
经历了期中的统治，以至于连比第一次月考还更好的成绩尚且不能让他满意，此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大雾）他在自己的新电脑上沉痛地敲下反思的话语，痛批这一负面影响，简直和被应试教育异化的人别无二至。
挣扎的开端
在这样的情况下，一切其他言论似乎都成为干扰他心绪的洪水猛兽，他如饥似渴地以压榨自身为乐，然而，随着知识的堆积，SLC缓存逐渐耗尽，记忆和遗忘又找上门来，他不得不打上更多的补丁和修正，花费更多的时间复习和巩固。在这样看似正向的反馈中他反而被拖进了无限的恶性循环。正如韩炳哲在《倦怠社会》中所形容的那样，他“这种新型的人类毫无防备地陷入过度的积极性中，没有任何独立自主性可言。抑郁的人是一种劳作动物，他在没有外力胁迫的情况下，完全自愿地剥削自我。他同时是施暴者和受害者。”
当然那时候的他对这样一种剥削毫无感觉，他只是觉得自己在做“正确的事”“应该做的事”。但是事实上这个过程逐渐让他丧失了意义和价值，他很快就将无法再继续了。
12月份的jc活动频繁，但那和他都无关。被抛入现代社会的他无法在学校的权利体系中获得地位，也因此无法参与校级的大规模活动的策划，即使他在ppt和后台的工作经验十分丰富。但是没有机会能力也无法展示，当这件事没有一个开端，自洽的官僚体系和社交圈便会自然形成排外的趋势，于是再难进入，也没有门路进入。于是三年间他除了奖状和升旗没有给学校干过其他事，就在这样一种平静中，他拿到了jc所有能拿到的奖学金，在第一学期就完成了本应该需要几个学期的“工作”。
然而他并不知道，出于某些神奇的潜规则，在之后的学期中，除了奖学金，他将和所有的评优无缘。尽管三年间他从未停止进步，但在制度的铁笼中，他无所适从。
在比月考有所进步的期末成绩和逃离上海疫情和隔离的慌忙之中，高一第一学期结束。
重燃希望
寒假回到南京，他继续跟着那些暑假一起上竞赛课的同学上课，尽管经历了一个学期的阔别，但作为一批学生中为数不多进入复赛的学生，大家依然熟悉并认可他。经历了七八节质心网课辅导的他不仅没有落下进度，甚至依然能维持领先优势。
同时他接续刷从上学期末开始挤压进时间表里的程力（物理竞赛书籍），在两节课的间隙中孤军奋战，然而即使有问题他也往往得不到解答，得不到任何反馈的他只能求助于之前带他的老师，但是由于竞赛题本身的复杂度，最终依然没能有什么进展。
但是在教学中，他终于开始了正式的复赛内容吸收，从角动量和刚体开始，他逐渐重拾久违的激情和新鲜，回到了熟悉的空间的他，似乎感觉未来有无限可能。
然后就到了年关，丧失在网课和自责中的年关注定不好过，他一边补着上学期被爆杀的数学，一边期冀着放松和娱乐。他无法和自己和解，以至于在年三十无味地翻着高纲和史铁生。用着新电脑他看完了学而思数列的网课，那是他母亲从初中同学那要过来的，难度很大，在23届高考数列降级的情况下更显得格格不入。但是那时候他并不知道这些。此时，经过半年的高中生活的他，回想起初三自招惨烈的失败，以及那些看起来高端实则用处不大的“自招”课程，尽管超前学习和超纲学习，似乎在考试面前都是徒劳。他很难在规定时间内完成学校的考试卷，也只能无望的看着丢掉分数，不知道自己哪里不会，但是考试依然丢掉分数，这种状态已经初现端倪。他隐约感受到类似的情景会反复出现，但是他仍然没有放弃希望，他渴望着攻克数学这一难关的一天。
与希望同时到来的还有内耗和自我伤害，高一才刚刚开始大规模看番的他此时正在同时追着工作细胞（黑和白）还有堀与宫村，一边还补着relife和春物（其实记不太清了），但是这些“娱乐”对于一个自我压榨的人来说是致命的内耗。他无可控制地滑向娱乐，然后又反复自责，后来他才明白原来自我压榨才是变态和不平常，在娱乐和学习中维系平衡补充动力坚持下去才是常态。
回归与失落
高一下开学，他仍然背着包奔跑在学校的各个角落，同样，总是孤身一人。他在随笔中这样写道：“ 我有多久，没有看过自然了？我问自己。自然界的轮转更替，又在萧索荒凉的冬季，大抵是比不上纯滚动的小球或是质心系中的正碰撞来的有实感。永远行色匆匆地奔向一个又一个地方，试图去冲破各种牵绊。特别在这样一个寒假刚结束的时候，忙于吸收新知，而无暇顾及风景。”
如何去形容当时他的状态呢？他一边因为既有的成就而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另一边又因为不论是课内还是竞赛都已经碰壁而找不到方向，同时还有看番带来的罪恶感和精神内耗反复撕扯。他诚然已经在上海“卷”出了空间，“卷”出了自信，但他回首高一上，却发现自己除了课内学习一事无成，球拍已经丢下许久了，学生会他也没能进入，更遑论一官半职，一个学期过去他连老师、办公室环境都没摸清楚，更别提像初中的熟人社会中会有人找他干学校的活了，活动是学生会操办的，因此和学生会走的近的人参与活动的机会自然多，他曾经的PPT技术完全发挥不出作用，来到上海，他显然还没有搞清楚游戏规则。于是，他的生活反而变得简单了，没有线下补课，只有线上管的宽松的网课，没有学校活动，没有竞赛（因为他甚至拿不到信息，更别说参赛了），他第一次，陷入了彻彻底底的自我认同危机。本来，在初中的熟人社会里，特别是最后两年，学校本年级的所有大型活动都有他在幕后参与，在“被需要”中构建自我认同的他，当不被需要的时候，就陷入了意义危机。
（当然，当时他并没有对这样的情况有定性的认知，他只知道，自己现在状态不对，整个人完全是抑郁的边缘，每天像行尸走肉一般活着，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他虽然没有找到症结，但是却也踏出了改变的第一步。到现在他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依然不知道自己的这些定性是否准确，但反正结果是他没有陷进去也没有抑郁，（最多算是短时间的情绪低落）（不然也不可能写下这些文字了）（抱歉整篇文章的基调都是平静甚至是低沉的））
改变从何开始？
他隐隐感到自己的情况和新闻中的某些事例类似，他找到了“内卷”、找到了“空心化”、但没有找到“意义危机”和“被需要”。为了寻找“内卷”这一问题的破局知道，他开始检索和阅读，从《低欲望社会》和加缪的散文开始，拉开了他高中的阅读序章。
同时即将改变的还有他的一个从未有过的兴趣，他不会想到这个兴趣会在魔幻的一个月后因为代偿而逐渐成长为他不可分割的一部份。从极客湾2020年12月29号发布的M1芯片的硬核评测开始，数码爱好者的种子，就已经种下了。原来破局之道从来都在那里，会陷入这种局面也似乎并不全是他的错，多元的价值实现方式和自娱自乐的能力，才是颠扑不破的立身根本。之后开始疯狂点能力点点他，也是因为有这样的驱动在背后。当他清理掉自己所有初中的xes积分卡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向一个旧时代告别，当然这是后话了。
（从下文开始，我们将一起回顾一场以不切实际的幻想为开端的恋情，以及工具理性和单一价值体系对于双人时间关系计算的困难性，我会用尽可能不那么冷静的语言讲述这一段故事。）
伞
3月，细雨时节，校园湿漉漉黑乎乎的小路倒映着破碎的影子，水雾在半透明的伞面上凝结成水珠，无力地在现实的重力下滚落，在清爽的初春洗刷着他心中的尘埃，使命完成的玉兰花瓣怦然坠地腐烂分解，独自一人的伞面下，他若有所思。
12月份的时候，正好大学路animate开门，所以当时他自然要造访一番。然而animate的周边和他的追番列表并不重合，而且本身animate的周边的价格和质量也不尽人意。他满怀希望地逛了又逛，最终只在b站周边那里拿起了天气之子的联名伞和一个便宜的文件袋。尽管那把伞实在称不上是制作精良，联名也一点也不用心。
雨中的伞正如他的伪装和铠甲，为他留下了伞下的一片天地，但是当这个小地方也不再能够维持，他就只能直面雨水的侵袭，而当时的他能想到的，却是幼稚的恋爱。并没能理清思绪的他，幻想着恋爱能够解决问题，正因为他此时的精神危在旦夕，他才会无所顾忌。
一切的开端是偶然的，两人的第一次交谈甚至并不是独处，而不过是3人考前互相抽背的复习。因为成绩原因，晚上两人始终会上同样的“提高班”，自由的座位提供了在班级之外拉近关系的另一种可能，但是他之前始终不将这种可能放在心上。直到某一天有同学问起他的感情，问他对那位女生的看法，才有了后续奇妙的展开。
于是在一个周二，他被“推”进了那个从来不觉得自己会坐进去的座位，外侧的过道仿佛是他唯一的倔强，事件的始作俑者坐在斜前方偷笑，而那位女生，则静静坐在他身旁。
从未，有过如此的躁动。
大概，和初中的时候不同，那时失败和无果早就注定，一切不过是徒劳的自我感动和挣扎。此时，却仿佛隐匿着希望，紧张、燥热交织，牵扯着风中飘荡的伞面，似乎预示着改变的可能。一束光似乎照了进来，无所凭依的生活，似乎有了意义和依据。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有的仅是流言、对视和调转视线。快要被丧失的自我认同、娱乐自责的持续内耗拖入自我否定的抑郁深渊的他，此时将未定型的暧昧凝结成细线，试图拉起坠落的内心。
于是在自我攻略的认知中，联系变得刻意而紧密，他试图让出自己内心的一部分，将第二个核心变量融入每日的计算。过往的速度和效率，或者说工具理性，被第二个变量彻底摧毁。在迁就之中，第一天他们没有吃上说的过去的午饭，只要他还处在关系之中，他就再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兵贵神速”。于是背着包速通午饭晚饭的他被他自己摧毁否定，饭后的自习时间也被压缩甚至需要直接放弃，因为不是拉长的就餐时间就是餐后的压马路。
到现在为止，暧昧还依然是暧昧。
但是他的出入自如并不代表别人，然而此时在不同的话语圈中斡旋却成为了必须，就算排除了这一影响，本身生活此时两点一线除了学习就是看番的他并没有别的知识储备，更遑论开启话题或者加入讨论。
自己，首先得成为一个完整的人。
显然目前的他并不完整，甚至心灵中有巨大的空洞，于是这就构成了一个注定的死局，至少短时间是不会改变的。（我现在发现自己写的一点都不轻松好吧）（而且还是冷峻的语言）
孤独摇滚？
与悬挂在成绩的评价体系上的他不同的是，那位女生喜欢摇滚乐，又隶属音乐剧的小圈子，于是在他没有能力引导话题的时候，聊天的内容不得不向这个方向偏斜。他能做的，也只有“侧耳倾听”。二次元以及相关的亚文化长久以来脱离主流语境而缺少普遍认可，出于逃避的动机和饮鸩止渴的明知故问，仅仅作为欣赏者和接收者的个体在这层体系中同样处在不可避免的下位。在文化自信的加持下，西洋文化及其相关门类在普遍认知中上显然比ACGN亚文化圈更加接近“阳春白雪”，这样的错位往往使得在ACGN亚文化圈中倾注的精力不能转化为和完全圈外人的谈资，尤其在两人并不互相了解的情况下。虽然如果用阿德勒的观点去看这件事无疑是荒谬的，但是就算这样的差等不存在，恐怕也不会有人愿意和圈外人揭露内心最隐秘的角落。
（即使现在作为还算资深的ACGN用户，去回看当初的认知依然觉得那是合理的，并且深刻意识到了身为创作者的自由和自得。）
于是，交谈变成了倾听和独白，在这一层面，难以为继。
同时，正因为运动方面压倒的能力，在这一层面上的交流也不可能。
但是这还不是最根本的分歧所在。
为什么要卷呢？无尽的卷下去，为了证明自己在某一单一维度上比别人更优秀？特别是在这种差距不明显的时候，内卷才被推崇。我们像挖矿的矿机一样做着无止境的SHA256运算，只为了多打包一个区块，多算一位0（这里使用了比特币挖矿的类比）然而芯片的performance-power曲线是有极限的，超冒烟了也可能赶不上一次架构的换代升级。可是遗憾的是，架构本身基本上很难改变，而不同人的架构相异，制程可能也不同（一个三星工艺一个台积电工艺），于是卷的唯一用处仅仅是一种“工作量证明”，然而证明同样工作量需要的精力因人而异，上限也绝非相同，正如里志在折木的天分面前自卑，真白无法共情空太能力不足的痛苦，在这段关系中类似的冲突依然存在，至少，在他的心中存在。
而这才是最根本的分歧。
充斥着冲突和挣扎的关系被自我PUA的欣喜粉饰，因而决然驶向分道扬镳的终点。然而，心灵出现巨大空洞的他却仍陷在其中。尽管如此，但躁动和欣喜却依然不是虚妄的，反而正是修复自身的可能。在这样的挣扎中，他最终开始修复自己真正的创伤。但在这一切开始之前，还有最后的一击。
母亲节 airpods Thussat
期中考试的结果平平无奇（没啥波动），关系走向终点时也平静地可怕。好像那空洞的内心再难泛起涟漪。4月他报名了他高中第一次的thussat（清华大学标准学术能力测试）踌躇满志的他踏上6点的3号线列车，一路长途奔袭抵达松江二中，宏伟的校门倒映出他的渺小，高饱和的调色风格和超广角镜头的过度使用，无不反映出一个手机摄影新手的必经之路，没有长焦镜头也第一次成为了永恒的遗憾。
湿热的机房高墙林立，低分辨率的TN屏无力地打亮同样无力的他的脸，在暗淡的视网膜形成清晰的倒像，全国卷的陌生题目，未经磨练的答题技巧，久疏战阵的物理，无不昭示着他注定失败的结局，正如他注定没有结果的恋爱。母亲在校门前和某些上中家长的聊天，更是进一步侵蚀着他摇摇欲坠的自我。话语中还提到某位上届的梅山学子，即使他中考分数比他高，但是这一切都毫无意义，他明白自己早已经无法循规蹈矩地安于现状，无法停下反抗和思考以彰显自己的“独特”，无法成为众人眼中的“好学生”，也无需成为这样的学生。况且，他甚至不相信这样的存在，毕竟那位学长的生活离他太远，所知甚少，因而彻底的不可理解。
他终于无法忍受这样的打击和比较，终于和母亲说出了“没出息”的话，他不想再听到那位学长的名字。母亲欣然接受，也似乎明白了什么。
回程的九号线上，高架外面的隔音板的白柱子在眼前晃然而过，考了7个小时的他用微弱的声音告诉了母亲那段关系的结束，一起带来的还有不存在的date，他只好让母亲把五一回程的火车票改了时间，但是依然留出了整整一个下午，一个大胆的计划浮现在他脑海中。
那时，病急乱投医的他使用积累来证实自己的存在，极端的时候他可以一周在学校只花去100（如果正常吃大概在150～200左右），考虑到jc的物价，这听起来对一个高大的男孩子来说不可思议，但是他就这样做到了，最初省这点钱本身不算什么，但当饭钱和奖学金积累达到1300的时候，一些购买计划便浮上心头，那时他依然并不能以“数码爱好者”自居，但是他也知道，AirPods 2代是苹果生态里不错的一个耳机。他特意没有选择AirPods pro，因为他明白降噪是他自己的核心需求，如果他购买了pro，那么想把好东西都给儿子用的母亲必然会强行把他送给自己的礼物再让他用，在自己有Bose NC 700头戴式降噪耳机的时候，airpods显得对他没有那么刚需？（之后就被打脸了）
除了单独的耳机，他还想干些更加特别的事情——镌刻和礼品包装，在Apple官网上，镌刻是免费的，但是礼品包装需要39元，他并没有犹豫，反而写起了附在礼品包装上的藏头诗。深夜的孤灯下，整个计划终于成型。
当他终于揣着装在jc奖学金红包里1300元现金站在浦东Apple store旗舰店的玻璃圆柱下的时候，一身校服却又孤身一人的他突然感到了一丝胆怯，ifc周围的店他连看都不敢看一眼，深怕遇到尴尬的事情，他鬼鬼祟祟终于勇敢地出示了健康码进入了Apple store，躲避着店员的视线闯过重重阻碍，终于发现了要找的商品，又终于鼓起勇气去找店员询问镌刻的事情，得到的结果却是，镌刻和礼品包装仅限于apple.com官网出售的商品，在Apple store零售店出售的商品并不享受此待遇。他灰溜溜地窜逃出门，计划完全泡汤。
（PS 这里估计大家也看出来了那时候他还是极其社恐的，连和店员聊天都聊不利索，一个人去ifc都不敢进的（和上一章标题接上了？））
天无绝人之路，直接购买计划受挫的他不得不再拉一个人参与他的计划。（有人可能会问，直接用自己的手机下单不就完了，然而当时他使用的iPhone和他母亲的iPhone是同属一个apple ID，这意味着如果他这样做他的购买行为会马上同步到母亲的手机上，这和“惊喜”背道而驰）于是班主任成为了“共犯”。他使用班主任的ID下了单，在预定时间送货到上海的家中，由此完成了这样的交易。（不明就里的班主任还以为他是在给那位女同学买礼物）
当母亲拆开那个藏着超多故事的礼品包装的时候，耳机充电盒上刻下的“母后大人”早已说明了一切。这大概是在她自从小学时收到过儿子送的发卡以来，第二次从儿子这里收到礼物，尽管从根源上来说这钱依然不少是她自己出的。没有影像记录下了她此时的心情，但是这似乎即使没有留下痕迹，AirPods后来成为日常用品之一这件事本身，似乎已经说明了一切。
后来，thussat的成绩出来，27%的综合排位昭示着他的失败☹️似乎此时，心灵的空洞变得越来越大，一直以来的立身之本，如果学习都搞不好，他想不出自己还能剩下什么。
于是他只能先回到学习上，另外一边，他几乎放弃了看番，也没有追21年的4月7月新番，他的b站主页被手机评测相关视频占据着，换到iPhone11的他一边用手机拍照，一边深入研究着自己手头的设备，也因此，他开始频繁地出游，和家人的共处让他逐渐找回了生活的实感。同时，作为手机摄影的新手，从饱和度战士到克制的调色再到特殊的风格化，他也在不断的尝试之中开始填补心中的缺口。
高一的期末在不温不火中结束了，仍然是10门课的时候并不会带来巨大的排名变化，带着888分的总成绩进入了暑假。暑假中，他又一次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那个他1年前上物理课的教室。同学还是当初的那些同学，在这样的熟悉中，他迎来了第二次物理复赛的备考。
疯狂的暑假
当他意识到原来学习是自己的舒适区的时候，已经是很久以后了。但当他回到那个曾经疯狂汲取知识的地方，类似的感觉又继续重演。暑假的物理课程在一段时间后步入热光近的复赛内容学习，跟随着老师的脚步，他逐步探索了卢瑟福推导出核式结构模型的数学真相（绝非高中课本上那么简单），明白了所谓玻尔氢原子理论其实是源自一些合理的猜测和凑配，在积分的紫外灾难中发现引入角动量量子化的必然，甚至还简略推导了波动方程（时间相关形式）。活页纸以一天5、6页的速度消耗着，钢笔几乎每天都要吸墨，在知识的狂轰滥炸下，他不仅没有掉队，反而更加如鱼得水。心中的空洞仿佛不存在似的，一切都被抛到脑后，而只剩下眼前的方程式。但总有意外，当讲解光学部分的老师教的并不甚好的时候，他直到最后，都没能理清几何光学的笛卡尔表述，也最终没能正确解答38届初赛中那道光学题，至于波动光学，他也并不明白光程差计算的一般形式（因为小量计算这玩意他学的就很玄学），以至于在牛顿环的变形题上大量丢分，甚至直接无从下手。他感受到一种有心无力的困局，一边是自己的求知欲，一边却是无从解答的现实，在备考的末期，愤怒、焦躁裹挟着他。因为疫情防控的原因，他早早回到了上海，却陷落在家中无从运动释放压力，于是他重拾了跳绳的兴趣，并试图再次突破小时候的记录（单摇217/60’’），然而进步很快到来，甚至远远超乎他的意料。当他将姿势由双脚起跳改为单脚的时候，随着摇绳速度的加快，双腿却也仿佛马达一般加速，很快就突破了一分钟250次，接着又进一步突破了300次。但事情不会这样简单结束，一天跳绳结束后，他感到头痛欲裂，无法消解，于是从此停了跳绳，并进一步约束了自己做题的量，开始好好休息，开学之后，他也没有试图卷到很晚，而是早早上床睡觉，不顾一切。
备考、与谈话
开学后的一个月，他几乎是完全投入到物理、化学两门竞赛的备考中，并因此放下了他心心念念的课内学习，但是密集的备考最后的结果却是一个天大的玩笑，物理复赛中，他将大量的时间投入到一道复杂的刚体计算中，却因为丢了一个力导致满盘皆输，最终以60/320分的成绩惨淡收场，反而是没怎么准备的化学，却在胡编乱造中猜对了好几个元素，因此居然获得了二等奖，在这种玩笑之下，月考的成绩惨淡遭到了年级主任的谈话，如果是现在的他可能会不屑一顾，但是高二上的他显然没有这种自觉，于是惨遭又一次PUA，在这样的打击下他自暴自弃扔掉了所有竞赛的内容，又正逢此时业化在双减之下不复存在，这一切都将他导向了对课内的进一步求索。但是问题在于这种学习对于他来说其实是一种煎熬，因为没有新知识的输入，让一切理科课程都变得前所未有的无趣，于是他只能去做数学题，然后投入了精编的怀抱。
但更为悲剧的是，反观课内也同时摧毁了他竞赛的思路，在不断向课内的更高更快更强发起头铁的冲击的时候，曾经引以为傲的物理直觉和建模能力却逐渐丧失，乃至无法再次拾起，另外一边化学零碎的知识点又逐渐忘记，理论体系的缺乏锤炼更是造就了脆弱的基础，但是这时候报应还未来，在一年后，这些当初的缺憾会大大分散他的精力，在最擅长的学科上给他重重一击。
DJI 疫情 iPad pro 以及生物等级考
高二上学期最重要的活动内容大概就是服装秀了，这应该是他第一次全程深度参与主创的班级活动（也同样是最后一次），负责视频制作的他第一次剪视频，然后交出了还算可以的答卷，将各种随便找来的视频东拼西凑，最后凑成了一套还可以的服装秀视频。同时他还购入了大疆的手机稳定器，试图将创作的重心从照片转向视频，于是那台iPhone 12在他手上进一步发扬光大，但实际上云台后来最重要的用途就是当作手机支架录课以及打视频电话，在时间极其充裕的高二，他第一次感受到了理想和现实的参差，但是很多东西他还没有明白，比如视频创作的真相，直到高考后他自己创作了第一期视频之后。他更没有明白所谓创作者在初期其实需要时间的沉淀去实现一种自如，当自己的能力还不足以撑起一期作品的时候，那些所谓的拍摄不过到最后是一些自娱自乐的玩笑罢了。他并没有什么值得记录的生活，而简单的生活却需要大量的后期呈现在荧幕上，这更加是一种负担。当时他感受到一种无力，因为他无法把脑海中的想法落地，本来打算做的花絮最后也只是不了了之，甚至连素材都没有留下什么。因为自己确实是新人，确实不熟悉这个领域，也确实什么都不会做，那么别人也自然不会对你的镜头抱有期待，反而还可能遭致反感，当这种否定衍生到拍摄中，那么连基本的素材记录都变得不可能，但是现实就是没有素材，所有的想法最终都会化为尘烟。这些隐形的挫败和失望实在是太多了，他需要一种从0到1的变化，他也需要作品来走出这第一步，但是那些事情真正实现，要到很久以后了。
另一边，出于单选组宽松的学业，时间上自然无需过多担心，但是成绩的起色并不明显（虽然也没法怎么明显），也就是回到了前5的正常水平，再难突破提升，付出努力的数学倒是有了回报，但是终于拿到一次年级第一的他，依然将自己的成绩归结为运气，毕竟从小学以来先被奥数、在被自招，然后被高中数学暴击的他，从来不相信自己的数学还不错，尽管那成绩始终还像是能看。但是这一切都需要时间去改变，尽管波折无限，但最终在面临专业选择的时候他甚至将数学系放在了第一志愿，有的时候生活就是这样奇妙，充满了戏剧性的转折。
平平淡淡刷题干活摆烂的高二上学期就这样迎来了落幕，他似乎用着一学期的努力，去证明自己还能回到高一的那个地方，殊不知，当他的心灵需要修复的时候，他就已经无法在回到那种病态的状态了。不仅仅是心理层面，就算是学习层面，随着知识点的深入，即使是他在面临多变的题型时也依然无所适从，但是刷题的手却从未停下，只是不知道这样的坚持，要在何时才能看到结果，不过本身每天也没啥事情，因此刷题也成为一种消遣，然后倒头便睡，也算是自我麻醉的无忧无虑。这不是一种清醒，而是另一种糊涂的疯狂，因为生活看似有目的，其实缺乏目标，而只有知识点和排名。回归课内的他以这样的方式自处，但孤军奋战的他总会迎来自己的极限，这在高三变得尤为明显，但是在高二的轻松氛围下，尽管有困扰，但其实都还不算什么重大的事情，毕竟此时，还处在襁褓之中的那个准高三生，还并不知道自己要面临多少挫折、打击、自我否定，以及笼罩的压力。
这样评价这种无忧无虑是不应当的，毕竟那时候心灵的修复也已经完成了大半，只是对过往的回首依然没能完成，当初的那篇长文只能说是一种宣泄而称不上一种反思，宽松的学习环境给了他修复的可能，他会自己中午抓着球出去自己打，也会在随意的比赛中“大展身手”，更多的加入了和同学共度午餐的时间，也同时在周末拍摄的过程中享受着肤浅的创作乐趣，过去的高饱和度的调色风格消失了，取代的是性冷淡、高对比和高反差的调色，甚至是单纯的黑白。同时，手机摄影的局限也开始逐步显现，很多时候并不能获得完美画面的他，萌生了置换更好手机的念头，但是在看过如此多数码视频之后，他其实也开始发现原来手机摄影是有硬件上限的，就算是当时顶级的影像旗舰（华为mate 40 pro+）也存在那个上限无法超越，于是后来通过影视飓风的几期相机评测，他又开了新的坑（诶没错就是A7S3那期，谁又知道后来他也买了一块同款传感器的机子呢（笑）没错就是ZV-E1）
随着这个人逐渐恢复了正常，来到寒假，在第二个春节，一切记忆似乎都模糊了，他现在已经不记得那个春节的事情，只有新买的iPad pro在春节成功种草了他姐，没错，他终于还是拥有了一台iPad，继iPad Air1 退休之后，继MacBook Pro 13（powered by Apple silicon）之后，他又一次拥有了一台超强的创造力工具？只是，那个春节，似乎不是那么无聊。如果不能打游戏，只是画画，倒也不错。他这样想着。同时，iPad成为了他生物备考的重要工具，他抛弃了生物书转而在iPad上批注，并利用iPad执行自己生物的复习计划，但是一切工具都需要磨合，iPad的无纸化学习本身，其实并没有听起来那么美好。不管是护眼、书写手感还是笔记本大小，其实iPad（11寸）都被纸笔薄纱，他花了好多时间才适应在玻璃上写字，又花了好多时间才终于熟悉这个超级工具，当然这是后话了。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不得不在美好未来和残酷现实的拉扯中负重前行，自己曾经吹的牛，要一个个把他们实现。
谁知道高二下没开学一个月，上海疫情袭来，他以风卷残云之势第一时间逃回了南京的家，谁知这一下就是半年的网课，网课和居家的双重摆烂环境下，他也没能幸免于难，在一边深刻贯彻着无纸化学习的方针，另一边又为辉夜第三季拍案叫绝，2022年的四月新番异常丰富，填充着单调不变的生活，但是对于即将迎来高考的生物，他感受到一种无趣。在一模和平时成绩很少掉到A的情况下，放松警惕几乎是必然的。直到好几次生物周练屡创新低，他才意识到这玩意的难度，然后开始做二模卷狂补作业，然而生物并不像物理化学这些学科，对于那些学科，它们的学科思维似乎早就固化在了他的脑海中，再加上大量超纲知识的加持，并不存在理解的问题。他又感受到一种知识缺失的痛苦，因为在高中生物学中许多知识是不被提到的，很多做出题目需要的背景信息是不提供的，因此很多时候得到的答案都是不完备的，充满了不确定性，这让他无比失望，毕竟本来语文和英语中就充斥着不确定性，然后现在还加上了生物，还马上就要高考。于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的刷题陷入了盲目的无所事事，他通常只是做完题，然后扔到一边不管不顾，对完答案就算过去，啥也不想，就是这样盲目的用数量取胜。然后就回到了上海进行最后的备考。久违的在校期间其实环境极其宽松，自由的作业和极少的非等级课让一天充斥了自习以及随之而来的喧闹，他以为那是正常情况，没有做出改变，但他也没法正常备考复习了，于是他只能拿出iPad一通乱画消磨时间，日子一天天过去，最终到了生物等级考的日子，他甚至都没能给自己空出完整的、不被打扰的、专注的复习时间。大量的日子消磨在了和同学的聊天上，不论是在班上或是在寝室。后来他才发现，他的学习很大程度上恰恰依赖于不被打扰的钻研，正因此这样的复习状态是致命的，但很可惜，他还远远未意识到这一点。
考完生物出考场时他是沉默的，因为他的感觉和平时写二模卷差不多，该不确定的题还是不确定，该纠结的地方还是在纠结，当天做高铁回家的时候他还兴致勃勃地给生物老师回忆试卷，但是正如前文所述，这样的备考迎来的失败几乎是必然。当他轻松地提前进入系统查成绩的时候，得到的只有沉默，还是沉默。A的成绩完全宣告着他的失败，就算一二模都是A+，那又何妨？对于这比理化A+更简单的A+倘若都不能拿到手，其实是在宣誓这样一种学习方式的失败？他参加的第一场高考中，就给了他当头棒喝。
对于其他同学的成绩，他其实略有耳闻，就平心而论，jc的整体成绩只能说正常发挥，并没有惊喜，也并没有意外，但是他自己却陷入了深深的怀疑当中，那时的不甘即使现在回想依然清晰。这种情感究竟会将他导向何方，他也并不清楚。
在这样的悲痛中，高二的暑假正式拉开序章，作业相较于以往变得异常的多，但是这其实只是一个开始。他本想着好好学学化学竞赛，甚至为此买了一堆很厚的大学化学教材，但一些突如其来的变化，包括生物的成绩，也包括党校和暑校，彻底击碎了他原有的计划。于是仅仅翻了几页的普通化学原理被搁置，听了10节的mooc也被扔下，他本想着回到竞赛放手一博，但是现实的引力却又将他拉回高考的现实，他不得不先搞定学校的作业，然后去投身于那未定的高三。但是还未经过现实毒打的孩子认识不到高三的残酷，更无从预见至暗的未来，他并不知道，美梦，就要终结了。
在疯狂的16天刷完数学作业和物理作业后，党课开幕，无聊的网课，漏洞百出、班门弄斧的演讲者，令人抓狂的ddl，以及赶鸭子上架的决绝，还有那繁琐至极的日常联络和任务反馈，他见识到了体制和规章对心智的消磨，在日复一日的工作中，党校也在各种手忙脚乱的材料、照片上传之后迎来了阶段性的结束。
党校结束后就是清华暑校，他当初根本没想到自己能拿到这个名额，毕竟同时期他的成绩已经早就不是综合排名第一了，网课期间更是在科技的力量下考出史上最离谱成绩，高二提出的那个证明仿佛要被全盘击碎的样子，似乎早就被扔在了记忆的深处，但既来之则安之，他拿出了一些所剩不多的决心，打算在暑校大干一场🤔️。暑校的活动以啥都不会啥都不顺手的考试开始，然后他认识了两位清华的辅导员（由本科高年级学生担任），和全国各地的考生度过了线上不那么正式的暑校。在各种答题中，他利用iPad和Mac的双屏快速查资料，又利用procreate一边绘制一边展示小组成果，在各种欢声笑语中拿到了所谓的“紫荆学员”（虽然只是图一乐），令人讽刺的是，持守着功利心的他却往往能在此类活动中得到所谓的“好结果”。大概这就是所谓的“郑重其事”吧。
两场活动结束已经是暑假后期，他又被迫投入进无止境的作业中挣扎，看似“一事无成”的暑假，却因为党校和暑校的记忆而变得好玩和值得回味，原来，只有在自如的玩乐中，他才得以回归自身，当在解决问题达成某一目标上试图郑重其事的时候；当他坦然面对自己的功利心的时候，对一件事的钻研本身却要求他忘却功利心，而单纯享受过程本身，也在这一过程中同步收获了那些被抛诸脑后的“功利成就”。在这里，他似乎找到了对他高中前期行事的根本矛盾的解答——承认欲望，郑重其事，然后抛下欲望，却最终满足欲望。这个悖论解释了他高中前期为班级工作，提供大量学习资料的行为，也解释了零售服务最好的Apple store“不以销售额为目的”的宗旨，这种悖论在生活中始终存在，但是还剩下一个疑问没有解答——“Just for fun”错了吗？是苦大仇深的内卷者能在高考的内卷中突出重围，还是抱着玩乐的心态的乐观者能更胜一筹？高中前期的他无疑是前者，尽管有前文所述的悖论阐明他的行为动机，但他并不快乐也是事实，当早早到达终点的时候，他第一时间想到了“就这？”这样的拷问，但他很快便陷入了固守的自证预言中，然后一头扎进去，甚至顺便摧毁了自己的其中一条精神支柱，直至今日依然无法挣脱，难道，事实是，当初的那个预言本就是错误，到达终点并不是结束，试图守住终点更不是结束，甚至排名本身并不能成为目的，追逐分数是一种合理的欲望，但苦大仇深地追逐分数并不总是会得偿所愿，一边苦大仇深一边试图消解这种苦痛更加不可取。他以为同学们不思进取，殊不知陷入“小镇做题家”困境的他才是不思进取、固步自封。当所有人都在朝着同一个方向努力的时候，到达终点，然后不是“践华为城，因河为池，踞亿丈之城，临不测之渊”，而是应当“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他早就认识到内卷本身不是答案，但并未向内关照，而是将内卷本身诉诸外界因素，无视自己的主观能动性，而以“社会环境如此，我们没法抵抗”作为自己拥兵自重的座右铭，殊不知当他放弃改革，必将淹没在千万考生的钢铁洪流之中。这样消极的抵抗是注定失败的。但他离理解这种挣扎还有些距离，在这样的兵荒马乱中，高三的大幕缓缓拉开。
高三的序章
jc的高三首先加码的就是周练，于是每天下午成为了固定的周练时间，而晚自习开始的时间则进一步被压缩，讲课到7:30成为常态，然后就是各种卷子不断发下来，然而第二节晚自习总会成为茶话会一般的熙熙攘攘，于是想学习的人只能忍受，或者另觅出路。在这样的高三生活中，一天的心情最开始一直由周练决定，因为学生的心灵还未经受过捶打，无法泰然处之，只能如临大敌。但是如临大敌也是没有用的。开学前几次的周练难度都屡创新高，然而很多时候并不是不会做，而仅仅是给的题目相对考试时间来说太难太多，因此做不完。于是第一次的数学周练以100分惨淡收场，英语卡分屡创新低，在下午的困倦和晚自习的嬉笑当中，一切轻松都变质成紧张，一切环境因素都可以成为发泄的借口，当他发现自己每天无论怎么睡都睡不够的时候，当他发现自己周五无论如何都没法以满状态应付那非常难的理化周练的时候，当他发现自己似乎全是窟窿的时候，他之前的经验统统不适用了，似乎，在高三，一场重新洗牌正在到来。
在极度压抑的氛围中他度过了高三的第一个月，数学成绩始终不见好转，英语也始终低迷不振，繁重的作业压的学生喘不过气来，对于在各种作业和考试中筋疲力尽的他而言，想要做些自己的学习内容是几乎不可能的，他只能被动接受，然后想方设法在能做的范围内做到最好，但是就算是这样也只不过是徒增压力。当他还未从那个自证预言中挣脱出来的时候，将精力投入作业都是一种奢望，因为甚至作业本身的正确率都会影响他的心情和心理状态，如果随意乱做还有推脱的借口，如果认真做还是这样那就只能吃下失败的结局，不成熟的高三学生心理就是这样脆弱，一句话，一道题，一件小事，都有可能成为压垮学生心理防线的最后一击。
用尽全力，然后，得到非常烂的结果。这，就是高三他首先学到的。他回想起类似经历的考试，从竞赛到暑校，从生物等级考再到周练，他已经体会过这种挫败无数次，并不总是用尽全力就能获得好结果，用尽全力也并不意味着总是发挥出自己的真实水平，在无可辩驳的现实之前他被迫承认了这一论断。这也就意味着，发挥失常并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危险，而是环绕在他身边的瘟神。3年间他从未设想过自己会考不上复交，当赤裸裸的现实摆在面前，他拒绝接受，拒绝承认自己的失败，拒绝承认自己的软弱，当他发现好不容易修复完心灵的缺口又被从那个他认为永远不会被攻破的地方撕开一道裂缝，大厦将倾，而只需再来一击。
一个周日的下午，他时隔不知道多少年，抱住母亲，在她的肩头痛哭，但这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而只是单纯的情绪的宣泄。他颓丧地吃完了晚饭，然后坐上18号线列车，沉沉睡去，然后就到了第一次月考。
令人震惊的是，预想中的大洗牌没有出现，周练的混乱似乎和月考成绩的秩序分属两个世界，月考成绩排名几乎和高一高二没有什么变化，他也依然回到了那个证明的位置。这一切突然显得如此滑稽，仿佛之前的混乱、挣扎都毫无意义似的，他的努力被这样挑逗，但是他也只能接受。
（突然发现，全篇到现在情感基调一直是压抑的，似乎美好的快乐的回忆就没有似的，原因一是因为本文本就是高三生在绝望中的自我救赎，只是在高三期间没能写完，二还有作者本人偏爱这种冷峻的故事，其实现实中美好的事情还是有不少的，只是被作者“选择性地”略写或者😂一种表述让它们并不显得欢乐罢了。接下来的内容也并不会有好转（性格恶劣的作者如是说））
暂时性地看到希望之后，一刻也停不下的他也只能继续直面现实的荒芜。并不清楚自己什么知识点不会不理解，但是考试依然丢掉分数，无数次他在紧迫的时间中做出各种离谱错误，计算错误、计算器敲错，写受力扔掉重力，诸如此类不胜枚举；无数次他在试卷中发现各种基础知识的疏漏，明明应当是在高三给他省心的物理化学，现在却始终牵动着他的心绪。因为卷子难，所以就算考的再烂也基本上有A/B+打底，但是每个分数段之间的距离却是巨大的，A和A+之间能有10分的真实分差，A+的最底线和年级最高分之间能差十几分甚至20分，他就算艰难地压到A+线也只是压到底线而已，只有极少数的情况下他能成为那个最高分，这也意味着就算是A+的等第依然意味着缺憾和不圆满，离他心中的成绩甚至是相差甚远，毕竟，整张卷子上并不存在他做不出来的题，但是就算在这种情况下，也常常是“攻守之势异也”，于是焦躁和愤怒往往席卷了他，但一直以来，那场所谓的“翻身仗”都不存在，一次次抱憾收尾消磨着他的耐心，逐渐磨平棱角，这便是成为成熟的高三学生的第一步，放下执念，而任由出卷人摆布。
另一边，面对着期末的英语春考，他几乎是毫无头绪。当他意识到原来有同学可以几乎每篇完形都做全对的时候，当他意识到卡分满分是可以有人实现的时候，他感受到另一种绝望，一种似乎叫天赋的绝望，是不是天赋决定了这件事暂且抛到一边，就算不是天赋使然，这样的距离也同样让人感到绝望。但现在，他似乎开始明白，原来那可能真的不是天赋使然，而是方法使然，态度使然。Just for fun在这里压倒了纯粹功利的分数追逐，结出了纯粹功利无法实现的硕果累累，但那硕果其实也仅仅是相对于功利者而言的，纯粹逐乐者并不十分在意结果如何，因为在过程中已经获得了足够的欢乐。回到上文的论题，想提分必须先承认自己的欲望，在过程中发现自己必须抛下对提分的执念，然后在过程中发现本身的快乐，然后回头望去，发现分数自来，而无需刻意追逐。我当然可以用天赋解释这一切，但是在这样的举重若轻背后，似乎总有别的缘由，如果天赋是决定这一切的唯一因素，那么似乎总有将这一切推给天命的嫌疑，当然我并不可能实际去调查而只能说是推测，我也并不否定天赋在这一过程中的作用，但是我依然以为不止于此，天赋是原因之一，但不应该是唯一的原因。邪乎到家必有鬼，除了天赋还一定有别的原因，如果能调查清楚，是不是就能认识得更加深入呢🤔️当然这一切还未有定论和答案，而只能交由以后的时间和自己的行动给出答案了。回到学校，那时候，他总会感受到一种深刻的绝望，一边是怎么也提不上去的成绩，一边是别人不断取得望尘莫及的成就，这种始终的绝望会迟早摧毁他的心理防线，剩下的，就只有时间了。
在这种恍惚和绝望中秋天恍然过去，逐渐习惯了周练占据着每周的全部时间，他启用marginnote进行碎片化的复习，同时病急乱投医找到了王振宇的高三突围，当然因为他自己的相对清醒和成果检验，书中的内容并未给他带来多大触动，他最终还是意识到解决方案得靠自己来出，而不是假由某些“生活黑客”，但是不论怎么说这本书依然提供了一种确认，在这混乱而压抑的高三生活中，提供了为数不多的确定性。但是所有的努力并没有成果，无论是怎么都搞不定的解析几何，还是怎么都提不上去的英语卡分，还有另一边坐过山车的物理，以及始终停留在A的化学（某种意义上很稳定不是吗（😭））在无数个睡不醒的周五他坐在食堂的角落奋笔疾书，然后带着糟烂的成绩拖着箱子回家，他想，高三的实感，大概无外乎食堂那油污混杂着洗洁精的不明味道，逐渐放飞自我的寝室卫生，喧闹的教室，还有周五晚高峰的18号线。在高三的夹缝中间，生活才得以出现，他周末依然定期去五角场拜访刚发布的新手机、电脑、手表等一切电子设备，当年新iPhone发布的时候他也是第一个周末就到场拜访，虽然都是window shopping，但是其实真机上手还是有很多地方官网渲染图和广告都没有给出的，有意识地他开始试着测试一台手机，测试各种电子设备，这也直接导致了他高三的社会调查完全和手机摄影相关，他此时已经略微显露出一个数码爱好者的自觉，并且已经成功给同学提供了多件物品的购买建议，这些每一步都会在将来深刻塑造他之后的走向，当然现在学习还是每日的主流。在绝望之外，他逐步学会了如何与绝望共舞，如何在这样的绝望下依然维持自洽的生活状态，此时洗脑是必须的，但是有了高一自己PUA自己经验的他轻车熟路，在自我洗脑和自我安慰中，高三的学习得以在看不到成果的基础上继续进行着。
他试图早起，试图在6小时的睡眠之外扩展出更多的学习时间，他其实之前也尝试过此类行为，并且坚持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是在高三这样的高压生活中，这样的方式从一开始就显露出明显的颓势，精神不振的他一天需要3次小睡来维持精力，在中午的睡觉时间时常无法保证的情况下，在某些课上利用课间和眼保健操凑出25分钟的睡眠成为了必修课，每次小睡他都贪婪地沉醉在自己交叠臂膀的温柔乡中，因为那是他为数不多的温暖时光。
属于自己的时间变得尤为珍贵，而学习的停滞不前又需要乐趣支持，在高压的环境下，甚至连安稳、不被打扰享受带声音的视频都成为一种奢侈，更遑论那些需要一定网络支持才能够正常访问的b站未上架的番剧，因为在紧凑的家里并不存在个人空间，为了通光而加装的大玻璃成为了个人空间的巨大裂缝，在裂缝中一切个人时间都可以被窥探，于是生活在紧绷中，每周五的18号线地铁上的25分钟居然成为了为数不多的个人时间的重要组成部分，他感叹起降噪耳机，因为倘若没有它们，连这段时间的享受都变得不可能。12月在闲暇之余，他搞定了网络环境，从而在处处受限的网络中又开辟出了新的天地，广阔的天地，在捣鼓各种内核、系统指令的同时，这个编程小白也似乎找到了一点为人的自主性，毕竟更广阔的空间只归他所有，这种塑造出的茧房让他感到欣慰。
早起很快摧毁了他，然后他只能放弃早起，认清了自己必须睡够7个半小时才能够保持良好精力的事实，然后，他只能继续着早睡晚起的正常生活。
但命运多舛的23届学生的厄运并未在此终结，随着疫情席卷全中国，一个又一个班倒下了，然后又是熟悉的线上教学备考，正好父母也因为疫情无法来上海一起度过，于是被困在家中的他开始了自己买菜做饭的生活，在每日的视频指导下，他得以逐步复刻家中的味道，他十分享受这段过程，因为不论是做菜本身还是附带的家务，都为他在高三中期繁重的学习之外开辟了更多的可能，他终于不用面对卷子的内耗，而可以在体力劳动中找到更多的掌控感。
那段时间的饭菜，是他记忆中最美妙的味道之一。
然后父母挺过了第一波疫情来到上海陪考，在18岁生日那天他迎来了春考的第一天，和生物几乎一样的是考前的喧闹和嬉戏，以及那安定不下来的内心，甚至连英语考试前都没有生为高考生的自觉，尽管在班级轻松的氛围中考前互相吹牛聊天是常态，但是对于他而言其实需要独自的、安定的环境调整状态整理思绪，甚至只是单纯的放空自己，而不让热情早早地消耗干净自己的精力。
在快乐祥和中春考结束了，但是他心里却没什么底气，然后终于忍不住去对了答案（第二天下午），遂发现丢5分，然后心情大败，昏昏睡去，第二天口试完，便拾起行囊，逃也似的回了南京。
事实证明，他确实没啥底气。
你说说，什么才叫高考生
春考的结果出来后他和等级考时一样沉默不语，一种挫败感又如排山倒海之势扑面而来，他逐渐发现，自己的没有底气可能真的是一种预言，自己的感觉是精准的。而之前的那些学习方式，是不是错了呢？质疑起路径的他，只能去进一步沉淀。况且数学的分数也远远超出了“可以接受”的范围，在填选全对的情况下出现这样的成绩，是十分难以接受的。
于是，他重拾了不背单词，以每天60个的速度缓缓推进着复习，另外一边仍然艰难地肯着解析几何，寒假在愤慨中过去，几乎是乏善可陈，没有啥值得书写的内容，每天日复一日中，连愤慨都是奢侈的情感，在如磋如磨的时间当中，原来一切情感都是可以被磨灭的。
开学后，仍然是死一样的沉寂。没有任何学科展现出进步，全部都在原地踏步。周练的频率继续加码，难度似乎也水涨船高，即使到了高三下，他也只能依然任由学校的节奏摆布。但半年过后，他已经连抵抗的力气都没有了，于是也只能接受这样的现实。
几乎和上学期一样，一天天地麻木不仁地写着眼前发下来几乎永无止境的卷子，然后爬上床昏昏睡去，第二天压线进班，随手解决掉早饭，糊弄早操，然后继续写卷子，考试，讲评，就这样混过又一天。
在这种机械化的日常生活中，连行为模式也变得机械化了。周练结束，然后跑回寝室洗澡，洗完澡再去食堂享受为数不多的菜品，周四他甚至也不再有点疯狂星期四的动力了，想着“就这样算了”，然后熬到10点回寝室睡觉。他想把分数从内心赶出去，这样生活才能进来，但这种尝试是徒劳了，仅仅能在分数的缝隙中打开一扇窗，然后在大环境的狂风之下，窗户随即又被狠狠地关上了。放不下、卷不动、于是心累成为常态，甚至成了正解。当从学习以外的东西获取乐趣要面临着的不只是父母的调侃，甚至还有ACG附带的不认可不接受。诚然我们无需满足他人的期待，也无需将外界的期待和曾经的成功转化为对自己未来的巨大期许，“自证预言”本身，其实从一开始就不应当成为一种束缚，尽管他对于学习以外的事情也不能说很擅长，天赋点依然还在学习上，但又怎能以此为借口，就认为如果一个人擅长学习他就应该在这个领域做到最好呢？难道优秀不能算努力后的结果，只有top1才是“努力过”了吗？他不是被人质疑“假努力”，而是被质疑“不努力”，仅仅是因为那虚假的论证“努力他会做的更好”。这甚至比达到top1还要荒唐，更好？更好是永无止境的，所以无论他怎么做，获得了什么成果，其实都会被认为“不够努力”。到头来，3年过去，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证明些什么，在满足谁的期待，又是否满足了这样的期待。他等于自己编织了谎言，然后自我洗脑，刚意识到问题又总被继续洗脑，思想钢印打了一遍又一遍，看似独立自主，其实不过也只是沿着既定的轨道前行罢了。原来，就算省下了巨额的补课费（高中三年他没怎么补过课（总花费不超过1万，不算竞赛，算竞赛可能多一点）），高考后购买相机依然有巨大的心理负担，原来，就算规划好了fdu微电子的路径，也会屈服于“交大工科更好”的淫威。原来，他自己的洗脑已经可以到达如此登峰造极的地步，以至于骗完所有人再骗自己。原来自主支配的钱财是不怎么存在的，毕竟什么购买都需要审核报备，原来独自的出行是需要被质问的，原来质疑这种支配控制本身是需要被认为是“抛弃”。他漠视学校的规则，但却发现自己在亲情的羁绊中纠缠不清。一方面需要脱钩，一方面又需要支持，这到底算哪门子成长啊。啊，原来投资者希望收获最丰厚的回报，原来被投资者可以被自己洗脑让自己接受。事情到这一步早就说不清是自己控制自己还是被外人控制了，在近乎精神分裂的挣扎中，又有什么方法可以挣脱呢？但这先放到一边，因为高三的故事，还未迎来终点。
3月17号，他上传了一期57分钟的概率统计讲解视频，这已经是他一年多以来第一次更新了，但是超乎想象的是，视频的数据远远超乎了他的想象，一个57分钟的视频不仅具有30%的完播率，而且还在一周之内到达了7000的播放量，并带来了400多粉丝，这对于之前粉丝数量勉强超过十个，单稿最多播放仅500的他来说，是不可思议的。在评论区的热烈讨论和感谢中，他似乎发现了一种久违的“被需要”。尽管他很快意识到这种“被需要”往往是虚无缥缈的，但是对于在高三生活中苦苦挣扎的学生来说，这无疑是短暂的放晴。刺眼的阳光穿透阴霾撒向他灰暗的内心，倒映出期盼和欣喜。这为数不多的慰藉，让他在下周马上更新了另一期制作并不那么精良（因为只讲了一道题）的视频，依然收获3000播放。但当他在第三周上传自己精心设计的法向量和行列式的视频的时候，却结果惨淡，20分钟的视频，播放量只有区区500（此时第一期视频已经破万）。在一些释然和灰心中，他暂且放下了更新，转而投入即将到来的二模中。
理化二模考完对答案，他就预感到一种危机，因为就算浦东的物理这么简单，他依然会在神奇的地方栽倒，不管是硬生生把一道简单题想复杂，还是选择题直接填错选项，哪一个都是神奇的错误。更神奇的是化学，他又一次深刻地发现，自己会在一些自己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在自己完全投入的情况下，在一些怎么都想不到的地方失误，这种类型的失误几乎笼罩了他每一次物理化学周练，为数不多几次没有这种失误的时候，就是他拿A+的时候。这种“不知情”构成了另一种绝望，因为这种错误是查不出来的。巅疯时刻他甚至会莫名其妙扔掉重力，或是认为氮元素和碳元素同主族。那些作为up主的欣喜在这种沉重的问题之下似乎什么也不是了，结果出来，双A，加上已成定局的生物，直接送走了9分。出分后那节化学课是他情绪最为低落的一节化学课，他无聊着来回滑动iPad的主屏幕，老王的话似游丝环绕，却留不下一点痕迹，书页无声翻动着，他几乎是阴沉着脸，看着不堪入目满江红似的化学答题卡。这种低落的情绪，让即将到来的语数英二模显得更加灰暗，毕竟按照惯例，他应该是到了翻身的时候了。
“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陌生的话语悄悄从耳边传来。他心中暗暗称惊。这种话语，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从同龄人那里听到了，或者说，他什么时候听到过吗？毕竟，往往都是他倾听别人烦恼给出建议，他自己表现出低落情绪本就是少数时候，更不用说听到类似的关切了。就算在高一那些日子里，最低沉的时候，他也从未收到过任何关心。因为，似乎，他对外展现出的，是不需要关心的那一面。
“是这样的。”
“因为二模？”
“嗯”（点头）
“这有什么，就6分嘛，你就当让别人6分，然后大三门全部抢回来。”
“嗯……”（没有底气的回应）“但愿如此吧。”（低下头）
为什么会有人认为自己大三可以抢回来啊啊。他这样想着，因为就算到了高三下，正如前文所述，各科成绩都基本上是原地踏步毫无进展，别人居然比他自己对他更有信心，这是多么荒谬的事情啊。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别人其实说出了他心中隐秘的想法，虽然他自己从未说过类似的言论，但他也一直期待着自己能够考好的那一天最终到来。这种“无厘头”的支持，居然对这个扭曲的孩子颇有奇效，居然让他振作起精神，上完了化学课。
二模成绩出来的时候他有些傻眼，虽然不至于到第一，但依然是他高三考过最好的成绩，英语在听力-3.5的情况下，依然125/140，数学更是高中最高分，语文也发挥正常，荒谬的事情居然因为一些安慰而变成了现实。在一种深刻的造化弄人的感慨中，他回看那些试卷，语文试卷上充斥着套路化结构化的言论，有的题他就算审题错误依然拿到接近满分，作文就算他毫无思路依然靠着文字游戏拿到59分，他感受到一种疲惫，大概，是做卷子做累了吧，他这样想着。数学考试的时候，浦东20那道同构方程几乎没有造成任何麻烦，速战速决，这是他几乎从未体会过的，在考场上秒杀20的快感，秒杀20带来的直接结果就是他拥有了大量的时间去做21，虽然最终与标答差之毫厘，但也足够改变做卷子的被动状态。
在那之后，化学课也多了一些欢乐，这也是他从未在化学课上体验过的。高三前期他一直独自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看不太清黑板不说，如果忘带了作业，那只能宣告失败，因为没有人可以合看，如果漏听了几道题的答案，也没法马上得到解决，往往在拖延之下，就逐渐抛弃了它们。在出于自己成绩的考量要求移动座位到前面之后，这些问题得到了暂时的解决，而在安慰事件过后，和一向从未有过什么交集的同桌也能说上几句话了。在前后4人的交谈中，原来化学课也可以不那么枯燥。
似乎是心态有所转变似的，在和解析几何长期而艰苦的斗争中一直被压制的他在二模秒杀20后“攻守之势异也”，各类卷子中的20均被一一攻克，无论是技巧性的题目还是爆算都不在话下，于是数学的天平开始向他倾斜，140似乎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同时，等级考临近，物理化学的卷子铺满了书桌，在白花花的试卷中，双选人艰难地探出头。麻木代替了一切热情，睁眼闭眼都是物理卷子。累了，倦了，不想学了，负面情绪开始积压蔓延，毕竟，那时他每天都写不完作业，这时候的倦怠是从未有过的。五一将至，但他想的不是好好休息，是如何快速再刷完两年的二模卷。
天不遂人愿，也是该休息的时候了。他录完高考前最后一期视频，费劲心思剪掉所有停顿让节奏紧凑，然后发布，然后刷了几套卷子，熬完晚上的网课，带着剧烈的头痛和困倦，昏昏睡去。第二天，抗原显示，他最终还是没能逃脱新冠。此时，离物理化学等级考，还有4天。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在这个时候倒下，甚至抱有一丝希冀自己可以躲过新冠的侵袭，但当他真正被感染发烧39度的时候，他只想做一件事情——睡觉。累了，又病了，那就睡吧。生病第一天他睡了17个小时，几乎除了吃饭时间都在睡觉，第二天退烧之后也仅仅做了7张卷子（），第三天他回到上海准备备考，也只写了5张卷子，然后，就来到了等级考。他也因此没有参加学校的复习，没有拿到最后一张物理卷子，而是在家自主休息复习。这却也让他成功避开干扰，当他独处的时候，他才真正回到了自身。即使咳嗽还未完全消退，但是他并不觉得自己状态不好，甚至因为只有物理化学可以好好休息的缘故，他备考的状态远胜以往。
于是就这样到了等级考当天，他同样以生病为借口，独自找个地方度过了考前的复习时光，没有和任何同学说话，在这种完全的冷静中，他迎来了近几年最难的化学试卷。做着做着他没有什么感想，仍然是按照那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的节奏做着题，最后几乎是压着线写完了试卷，到最后一刻他是恍惚的，因为他现在看着卷子上的条形码，终于才有了高考的实感。然后响铃，结束。
中午他逃也似的回家补觉，其实倒也不那么困，但是他确实也是沉沉睡去了一个小时。物理最后的感觉和化学类似，甚至因为9.8的缘故更加紧张，到最后他也没改掉第一道计算题的9.8，收卷之后还在思考为啥两种方法算出来的焦耳热不一样。当他终于确认自己的答案正确的时候，他松了一口气。但是也没有任何别的情感了。他也懒得去对答案，毕竟对出来的分数又不等于实际分数。况且他就算感觉到了卷子的麻烦，在心里他也不觉得自己会考出不那么理想的成绩，无论如何，他觉得自己值得。
等级考告一段落之后马上就进入了语数英的复习，在这种时候，砍瓜切菜做数学二模卷都成为一种消遣，一种物理卷子消失之后弥补空虚的尝试，这时候双选人反而是最轻松的，因为直接工作量少了一半，也能更全心全意投入复习之中去了。他中午日常吃完饭和同学去寝室买便宜的咖啡然后一饮而尽去图书馆吹空调看b站睡觉，为数不多的惬意之后投入各科二模卷的怀抱，耳机里的歌单换了一遍又一遍，有时编排时间不好就会被YOASOBI的idol突然吵醒，或者被K-ON SE2 OP2搅乱好梦，这时候，因为精力得到了恢复，睡觉与否本身已经不那么重要，不用像之前那样背着巨大的心里包袱入睡，似乎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按理说，这个时候他应该幻想起之后的生活，或者记录下最后时光的碎片。但可惜的是，他有那个精力和想法，却没有对应的设备，此时ZV-E1早已发布，各大up的评测更加让他坚定了自己购买这台相机的想法，属于他自己的创作者之路，还并未真正开始。于是，高中最后的时期，那些回忆就只能隐没在时间的长河之中，逐渐模糊，直到再也不见踪影。
简单而相对轻松的生活带来了更多可能，他终于又可以毫无顾忌的打球，在初夏的阳光下挥洒汗水，周五他终于不用挤上晚高峰的18号线，在时不时的高考讲座期间，他又重新拿起Apple pencil，在那许久未打开的画板上画出有馬かな的倔强和椎名真昼的可爱，3年时间，就这样，在平淡中走向最终的终点。
高考的时候他几乎复制了等级考的备考方式，无论是孤身一人还是心理暗示都如出一辙，他最终没有像春考一样栽在20题上，而是用干净利索的计算得到了最终结果，在平淡的不像高考的状态下，每一场考试的时间似乎从响铃那一刻起变得无比短暂，于是毫无实感地，他走出了听说测试的考场。然后奔赴淮海中路，开始了新的生活。
那个自证预言，最终被证明为假，当他回顾这三年的经历，他不禁发现自己一直在和理想中的自我作战，却也一直没能达成和解，证明到最后，只落得白茫茫大地真干净。他大概还会一直这样斗争下去，但是他也逐渐明白，自己理想中的自我并非真实，无过错无弯路的生活大概也是不值得一过的，追逐理想中的自我大概也无过错，但是当差距过大的时候，不妨也扔掉那对他人期待的满足，抛下理想的自我，而回归到自己内心的期许。反正就算写了这么多，真正的答案也并没有因此显露，在这种混乱中，他也永远不会放弃对规律的探索。这就是一个高中生的生活，只是不知道，这里的故事，有没有能引起哪怕是一点共鸣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