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尔兰之旅(三)
爱尔兰的人(一)
人是我旅行中很感兴趣的一个部分,了解当地人,了解他们的生活,是了解一个地方最鲜活和真实的入口。以我这次接触到的有限的爱尔兰人(土生土长或移居于此)来说,他们给我的印象是很容易快乐,友善随和,喜欢喝酒和交谈。
Sean
去Glendalough我是坐汽车去的,地方不熟最后一分钟才气喘吁吁地赶上了车。人几乎已经都坐满了,找了个空位一屁股坐下,邻座就是Sean。
Sean看上去大概50多岁,精干的样子。他眼睛看着窗外,没有要交谈的意思。但我又不想就这么默坐到目的地,于是没话找话。没想到聊上了,其实Sean还是一个很健谈的人。
他在慈善机构工作,爱尔兰人,住都柏林,经常去Glendalough。这次他一个人背个包就来了,会住在Glendalough前一站的叫Lara(音似)的村子里,看看书,去湖边和山里徒徒步,休息休息,过一个安静的周末。谈到“Ulysses”,他开始兴奋了,说作为一个都柏林人他很惭愧一直没读过这本书,直到新冠期间比较有空闲才开始啃,为了坚持下去还参加了网上的读书小组,有指导有分享地读,终于读完并喜欢上了它。
一路聊着,Sean也越来越高兴。在我前面一站下车的时候,他拿上背包戴上墨镜,向我潇洒地挥挥手,目送汽车离开,转身开始他周末的身心安放之旅。
Francis
Francis是个可爱的81岁的爱尔兰老头。我是在从Glendalough回都柏林等车的时候认识他的。他得意地给我展示了自己的免费交通卡,说在爱尔兰65岁以上就可以享用,汽车和火车都免。
早上老伴问他说“今儿你上哪兜兜啊”? 他正在外面喝着咖啡,回答说:“我等会儿会知道的”。然后,过了一会他就乘上了来Glendalough的车。他说他喜欢这个地方,这个地方的历史他太熟悉了。他之前在欧盟工作,退休之后又回大学修了自己喜欢的古建筑专业,他热爱爱尔兰,热爱它的历史,热爱Glendalough的”monastery relics”和一草一木。
他是个乐观通透的老人,对很多事情有自己独特的见解,大到爱英关系,英国脱欧,爱尔兰的发展小到家庭关系。和这样一位智慧的老人交谈是一件很开心的事。他告诉我他和他太太当时在大学里是怎么认识的;告诉我他的几个子女的情况,其中最小的女儿身有残疾,也得到了他和太太最大的关注;告诉我他其实是带癌生存的;告诉我他每天醒来都很感恩,享受每天的生活,远离negative的人;告诉我今天他来这里在湖边走走去村里一个“nice restaurant”吃午饭度过了愉快的一天;一路上他指给我看他喜欢的餐厅和咖啡馆;还告诉我都柏林有哪些好玩的地方。
Francis在我前面两站下车,汽车停站前先扶着扶手坐在台阶上和司机亲热地拉上两句。下得车来跟我笑眯眯地挥手,缓缓向家里等他吃晚饭的老太太走去。
Claire & Chris
他们是我在Cork附近的Carrigaline住的Airbnb Willowhill House的主人,一对年逾七旬的可爱的爱尔兰夫妇,子女都大了,他们独自养着两条乖巧的狗,照顾着这所非常漂亮的有着四五个客房的乔治亚风格的大房子。
Clare一头银发,笑容可掬,看着就让人想亲近,和客人沟通主要靠她;Chris则话不多,但淳朴和善,默默地做事,帮衬着Clare,因为房子是有年头的老建筑,所以其实维护的工作量是巨大的,这些大多是Chris在做。但看得出来Clare是主心骨。
每天Clare有条不紊地安排客人们下来吃早饭的时间,我们可以在房子的不同区域进餐,享受相对独立的空间,早餐台总是被她布置得美轮美奂。除了已经准备好的不同品种的奶酪,水果,酸奶,面包之外,她会拿个小本像餐厅服务员一样站在你身边记你要吃点什么要喝茶还是咖啡。后来第二天混熟了我会“帮”她给客人点单:“ you want your egg boiled, scrambled, poached or fried”? “You want it to be running or cooked in the middle”? …她总是笑着说我被“培训”得很好。对于我一定要把桌上的牛奶加热了才喝,她虽然不理解但非常乐意照做,原来我是她接待过的第一位中国客人。
晚上她用美美的茶具给客人们泡上不含咖啡因的Irish flavored tea,捧上自己做的茶点,客人围炉夜话,而她会在非常恰当的时机退场,把客厅的沙龙交给来自五湖四海的客人们自己,让他们在此舒服而安全地表达和交流。
离开Willowhill House的时候Clare热烈地拥抱了我,Chris则是重重地握我的手,我觉得我的心有一部分留在了这个绿色环抱的房子里,留在了这对在异国他乡却无名亲切的爱尔兰老人的身边。





爱尔兰的人(二)
Donald & Barbara
来爱尔兰旅行的美国游客是占最大比例的。Donald和Barbara是他们中的两位,这是一对70多岁卖了美国的房子周游世界,已经在外面转了两年多的老夫妇。人们问他们来自哪里的时候,他们最喜欢回答的就是:“ We are homeless”! (当然我们后来一致讨论同意Nomad是最恰当的描述他们这个状况的词), 当对方用同情的眼光看着他们的时候,他们会正中下怀,得意且狡诈地大笑。
美国人到哪都是话最多的,在Willowhill House客厅的交谈中Donald是主角,不得不说他有着美国人少有的渊博,而Barbara则是在文学和历史方面有比较深的涉猎。为了不让中国人落下风,我必须全力投入谈话,竭力“纠正”被Donald带偏的方向和节奏,Donald有点意外,他显然不习惯自己被剥夺作为“solo-lecturer‘的身份。他问到我一些敏感问题,我也顿时感到肩头有了”国家新闻发言人“的重任,斟酌着自己的用词。Donald说现在有大批的美国人正在离开自己的国家,因为税实在太高了(对于富人),那里是穷人的天堂, 他也放弃了他的美国身份,硬生生把自己变成了多美尼加共和国公民。
我的时差还没完全倒过来,人困得不行,如果不及时叫停,估计在频频点头的爱尔兰,西班牙和印度客人的众星捧月之下,Donald会兴致勃勃地谈到天亮。我于是起身说:“我来为今天的客厅谈话结个尾哈”……
为了表示补偿性的礼貌,早上我让Clare给我们安排了在大客厅里共进早餐,给到Donald一个持续谈话和发挥的机会,于是中美及世界关系一片融洽。
Daniel
Daniel是我在Galway的airbnb房东,他的公寓在Corrib河旁边,河水湍急,风景不错。
Daniel的口音显然是美国人,一问才知道他是六年前从波士顿搬过来的,当时他在美国做工程师,工作之余喜欢去泡爱尔兰酒吧,后来受一个酒保之邀来他的家乡Galway玩,于是就再也没回去。卖了美国的房子买了这间河边的公寓,因为不是合法移民无法正常工作,他只能做着Airbnb的生意,他给我看他的月历表,这几个月基本上都是满的,但因为一年中有三个月淡季几乎没有单,所以他其实是靠9个月的生意养活自己一年的生活。
Daniel是一个非常随和热心的美国人,他帮我查去莫赫悬崖一日游的行程,帮我打电话给中国大使馆问回国的核酸在哪里做,而这些我并没有要求他这么做,他只是觉得自己作为房东能为我做的很少,出点力他也很高兴。
晚上Daniel带我去镇上的酒吧,出出进进,他和楼里的邻居都是朋友,和酒吧的服务员也都很熟,这个小镇好像是中国的村子,是一个熟人社会。在酒吧里他远远看到有个坐轮椅的老人要出去,马上跑到门口帮老人开好门。
我从Galway出发去莫赫悬崖玩了一天,傍晚回到Daniel的住处匆忙去赶回都柏林的车。有着一把大胡子的Daniel带着蹒跚的Sam(Samantha),那条他带着从美国一起移居到此相依为命的老狗,向我挥手告别。我突然想起我刚到这里的时候他跟我说: “just pretend you are living here forever“. 他是想让客人们宾至如归,而我们终究是要走的,而他则是来了,就不再需要pretend,从此就在这里扎下了根。一个人和一个地方的缘分有时就是这么奇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