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3 年:近世世界的变貌》:17 世纪承先启后的几个关键

西元 1683 年,人类历史的转捩点────────
➤ 西欧:奉行重商主义,光荣革命前夕,欧洲霸权转移至英国
➤ 东欧:鄂图曼帝国围攻哈布斯堡王朝首都维也纳失败,东西霸权象征性转换
➤ 东南亚:阿瑜陀耶王国逐步收紧对欧海上贸易,港都国家的转型
➤ 东亚:明郑势力正式投降,清朝将台湾纳入版图
➤ 中美洲:西班牙人、印地安人、海盗三方势力竞逐,殖民地社会的确立
近世后期的一大转变:贸易庶民化
白银大流通是近世「前期」的重要特征,当时白银用来贸易奢侈品,但到了 17 世纪后期,亦即近世「后期」,白银流通逐渐庶民化,渗入世界各地区庶民的生活中。但 1668 年发生了一件大事──日本决定停止出口白银。此举使得荷兰人在东亚以白银为媒介的贸易,遭遇严重挑战。为此,荷兰人转而以较便宜的「庶民金属」铜与锡维持贸易。
1683 年郑氏降清,使得清廷的海禁政策稍弛,国内也进入相对和平的状态,经济状况改善,市场交易频繁后,作为庶民生活、一般交易之用的铜钱需求逐渐上升。前往日本的中国商人也开始购买铜,以供应铸造铜钱所需。庶民化的现象也反映在贸易物品上。
17 世纪前半,整体亚洲地区的贸易物品,以胡椒、香料、丝织品等奢侈品为主。到了 17 世纪后半,胡椒、香料的比例减少,丝绸也渐渐被棉织品取代,茶叶、咖啡占比提高。可见贸易商品单价下降了,并以更多日常生活用品为大宗,形成作者书中所言,世界从 16 世纪的华丽耀眼的白银时代,走向质朴、缺少华丽感的铜锡时代。


17 世纪时,整个东亚海域的动荡、商贸物品的竞争,也为明清时期的中国东南沿海带来改变。本书第四章〈中国福建省的社会空间〉就提到,虽然自从美洲作物输入后,东南沿海山多田少、粮食生产不足的窘况暂时得以舒缓,但是烟草等经济作物的输入,却也导致米谷生产面积下降。 透过本书,我们能够一面了解 17 世纪的亚洲海域之间,藉由贸易、人群移动互相连结的样貌,又一面看见整体历史的变迁趋势。这正是全球史写作的特色之一。
受到全球史牵动,西班牙在犹加敦半岛上展开「二次征服」
在地球另一端,海上贸易的动荡,同样冲击着17世纪的中美洲。
16 世纪初时,西班牙人已征服了犹加敦的马雅王国与村落,但是控制力不及今日瓜地马拉内陆的丛林地带,甚至连犹加敦海滨的泻湖与乡村都未能完全控制。因此当 17 世纪私掠海盗肆虐时,英国、法国便趁机利用他们,与未被西班牙人控制的原住民结盟,挑战西班牙人在中美洲的殖民霸权。私掠海盗所引发的一连串威胁,迫使西班牙将商业枢纽港坎培切要塞化,并且在犹加敦半岛上展开「二次征服」,积极地扩大其统治基础,以至于连泻湖也有了侯爵。
面对不断上升的统治成本,西班牙殖民者向马雅人征收更重赋税,不堪西班牙统治剥削的马雅人则逃入丛林,加入在佩腾伊察湖(Lago Petén Itzá)周遭的伊察马雅人小王国。其实,逃离与迁徙始终是伊察马雅人历史记载的基调──回顾伊察马雅人的历史,9 世纪到 11 世纪时,伊察马雅人抛弃了他们在佩腾丛林的城市,移居到犹加敦半岛上,建立著名的奇琴伊察城(Chichen Itza’)。
直到 15 世纪中叶,奇琴伊察受到其他犹加敦地区马雅人的挑战,部分的伊察人只好再度抛弃他们的城市,从奇琴伊扎回到他们的祖居之地──佩腾伊察湖畔,建立诺赫佩腾城(Nojpetén)。17 世纪,在西班牙二次征服的苛捐杂税下,部分的伊察马雅人又一次地从坎培切与犹加敦逃入佩腾伊察湖周围。

伊察马雅人的历史循环论观点,或许便来自这反覆迁徙的过去──马雅人在《契兰巴伦书》中,以时间循环与预言的方式来书写历史,但它不仅是一本预言书,更是承袭古代马雅先祖历史意识的「历史载记」。
根据研究,查坎普屯就是坎培切一带,而马雅历法的8阿浩卡吞循环正是 1697 年,即佩腾伊察马雅人的离散之时。西班牙远征队攻陷最后一个马雅王国诺赫佩腾,象征古代马雅文明完全衰亡。
不过,本书的全球史论述跳脱了过去孤立地讨论诺赫佩腾被攻陷的视角──西班牙人并非是在殖民统治百年之后,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一块未征服的异教徒之地,而是在其他欧陆国家竞争、私掠海盗攻击等压力下,西班牙人为了扩张其统治与征税范围,防止珍贵的劳动力丧失,才决定解决伊察佩腾湖畔的马雅王国。
从旧殖民体制,转向自由贸易时代
本书谈及的另一个变化,在于重商主义思想的转变。16 至 17 世纪盛行的重商主义,主张掠夺殖民地,并干预与控制贸易。1687 年,法国重商主义代表人物柯尔贝过世,则标志着西欧殖民贸易体制的转折。

本书第五章〈近世西欧各国美洲殖民地体制的法律与经济〉作者川分圭子相当敏锐地指出,「重商主义时期西欧的殖民地,几乎都是美洲殖民地」。故观察美洲殖民地的贸易体制与法律的发展,对于我们理解这个时代贸易发展的脉动,至关重要。
17 世纪,英国陆续制定五大航海法令,使母国成为殖民地贸易的转运站,构成相对封闭、非自由的贸易环境,川分圭子称之为「旧殖民体制」。然而在旧殖民体制于 17 世纪走向成熟之际,英国、法国与西班牙不约而同地在 18 世纪改革美洲殖民地的贸易体制,使其走向自由化。川分圭子将此延伸到美国独立与法国大革命,强调经历了18世纪的两场建国革命后,英国与美国真正建立了自由贸易市场,「并且将两国带往自由贸易的时代,成为胜利者」。
宗教信仰同一化
最后,17 世纪不同宗教相互竞争的关系,也是值得注意的转变。本书第二章〈从亚美尼亚改宗者的经历透视宗教与近世社会〉,作者守川知子从一名亚美尼亚改宗商人阿布加尔的人生历程,揭示欧亚大陆自 16 世纪宗教战争以来,出现宗教固定化的情形──国家对于宗教的选择与支持,使得宗教被「地域与领土固定化」,各国国内出现「固有宗教」。阿布加尔居住在穆斯林环顾的伊朗伊斯法罕城(Esfahān)新朱法区。新朱法区是亚美尼亚人的聚居地,他们是一群以经商为业的基督教徒。阿布加尔就是居住在这样的「异教飞地」中。
不过,这样的宗教飞地在国家信仰同一化的政策,受到国家力量的压迫。国家推行固有宗教,使得「异教飞地」逐渐消失。本书利用阿布加尔的日记、书信,重建他的旅行过程以及内心的转折,描绘阿布加尔在国家推行宗教同一化政策、改宗的利益、经商的需求等问题,如何使阿布加尔对于亚美尼亚人信仰产生怀疑,进而改宗伊斯兰教。阿布加尔的改宗,不是单一的偶发事件,而是整个大时代背景下的一个典型案例。正是从这些改宗案例,带出作者试图描绘的「17 世纪西亚到地中海北部的各个社会,是如何丧失了宗教宽容之心」的历史转折。

《1683 年近世世界的变貌》相当完美地呈现即将进入近世后期的17 世纪变迁。编者与作者群并不拘泥于 1683 年,而是更加广泛的论述这个时代的特点,同时承先启后的揭示这些转变的源头,如何成为「漫长的 18 世纪」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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