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树后庭花【仙侠长篇】【三】

“阁下不知有何贵干。”
对方一身夜行衣,蒙着口鼻,看不出模样。虞家院最外围院墙是仙气屏障,加之院中布局曲折繁复,多处设有阵法,一般凡人妖鬼根本无法成功进入内院。
虽然自己呵斥出声,角落的侍从厢房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无人惊扰。
来者不善。
“你是虞庭?”声音嘶哑,该是声带严重受损所致。
“是。”
不待对方开口,虞庭手握箫迎上去。明明只是普通的箫,但被虞庭的修为笼罩,在黑夜中泛着淡黄的光,随着快速的转动,凝结的修为化作尖锐的尖针从箫的孔中激射出,以四面楚歌般的轨迹刺向黑衣人。
而黑衣人根本不为所动。
“你碰不到我。并且,也没人听得见我们说话。”
尖针竟然穿透了对方的身体!
收回修为,虞庭冷眼看着来人。
“倒是没想到,你练的是煞气修为,而不是仙气修为。”黑衣人不急不恼。
虞庭没有解释。他的修为不是依照他日常修习的路子发展,他也是某一次外出遇到一位修妖道的人,本没想伤害对方,却在无意中出手后发现竟是煞气修为,赶紧收回修为,匆匆离开。还好那次他穿着蓑衣,应该没暴露是虞家人的身份。
明明,他和所有同门子弟一样,习的是仙气修为。
这次也是一样,无意识中迸发的修为,就是煞气修为。
仙气修为是淡蓝色光,不以杀招为主,无论出什么招数,先不夺命而是降伏,降伏不了才是夺命招式。
淡黄色光为煞气修为,不讲仁义,只用来杀人。
修仙者讲究德行心境,习仙气修为者才会进阶飞升。
习煞气修为者,自我控制的好,也可以成散仙逍遥快活,但凡控制不好,就会入妖道。
虞东夏曾嗤笑那些最终因为习煞气修为入妖道的人:“辛辛苦苦那么久练苦不堪言的仙道,最终还是入了妖道,还不如一开始就修妖道呢!他们那些修习方法古怪恶心,但好歹轻松很多吧!”
“你是鬼?”
“不是鬼道的。”修成鬼道的人有实际的肉体,不是魂魄状态。
普通孤魂野鬼也没法越过仙气屏障的。
“文家人。”
黑衣人听到三个字时,垂下头,一侧的手确实握紧,似乎都要将掌心的肉掐碎。
十四年前,虞家联合林家、张家灭了文家满族。他当时才两岁,只听到风声,不知道缘由。
但是三大家族灭门的时候肯定会收回所有仙气,不留任何后患,怎么会有漏网之鱼。
“我来找东西。”黑衣人语调平静。
“阁下回去吧,你的仙气支撑不了太久混沌招式。”
他本来就用仅存的一点仙气护着进入内院,又用了混沌招式,把虞庭代入同地异界的混沌域,也坚持不了太久。
文家人独创的混沌招式,还无外人能解,会的那些人就已经消亡了。
任何招式就很耗费仙气,不能修习积攒仙气,就总会有用完的一天。
“我要你帮我找到一封信,在你爷爷的房间,房中肯定有暗格或者机关,信上有我文家被灭门的原因。我要知道原因……”
仙气已然无法支撑,语音未落,黑衣人已经消失。
玄极仙人之前住在主院,此刻虞家的几个顶梁柱都在主院吃宴席,文琴君的那丁点仙气无法困住所有人,他只是误打误撞看到了虞庭。虞家人的信有自己的暗语,文琴君就算找到也未必看得懂,必须有虞家人解读。
他不知道虞庭会不会帮他。就算急病乱求医,也要把握一个或许能得到帮手的机会。
只能……下次再寻虞家戒备稍松的机会去了。
意识彻底清醒,虞庭立于槐树前久久深思。
一是,为何紧急关头,会直接使出从来没练过的煞气修为。这两次都是他无意识引出了杀心。杀心会转换修为方式?但并未听其他虞家人提起这类事。
虽然也跟着叔父兄长们降过妖鬼,但他们和之前的自己都一样,使的是仙气修为。
二是,爷爷真的有这么一封信吗。
虞家坐落于京城城北,整个家族后院不远处靠着一座虞山,山脚有一处温泉。因为已经引了泉水直接通向虞家偏院,便鲜少有虞家人去那里泡澡。
虞庭偶尔去那里冥想。
幼时的他随爷爷住,主院永远是安安静静的。后来搬到南偏院,因为叔父兄姐常来看望父亲,侍从的性格也不似主院的静,便热闹了很多。
虞庭也不是讨厌热闹,只是更享受安静。
因为不在虞家宅院范围,并没有仙气屏障。虞庭倒并不怕有不安分的人。
月上中天,本来的醉意和困意消散个遍。
将白色外袍和中衣褪下搁置在温泉一旁的大石头上,素着身体踏入池中,长长的墨发飘在水面,任由朦胧的月光的洒在上门。
不远处,隐去了全部生息的庄玉溪坐在树上,可以夜视的眼睛将这副画面看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啧,来得倒是巧,竟能看到个美人入浴图。”心里这么琢磨着。
对方背对着自己,看不到脸,但周身的仙气让他打包票是个美人。
清风拂过,将水面上漂浮的发丝吹向一侧,庄玉溪看到了对方的脖子上有个红绳。该是配了一个玉佩。
虞家幺子,男身女名,配族长亲刻的玉佩,终身不可取下。
说不定……这位就是独树一帜的虞庭吧。
只再多打量了几眼,庄玉溪便悄然离开。
他连日赶路从淮南来到京城,只是凑巧从北面来,所以要翻过虞山,然后凑巧在树上歇脚的时候看到了虞家人在泡温泉。他还没有招惹虞家的打算。
对方气息隐藏的非常好,几乎为虚无,虞庭还是捕捉到了。不远处的树上,有个人。
但对方的气息毫无靠近的意思,虞庭便没有任何动作。
“你个臭小子来京城干嘛。”白胡子老头,眉毛也是白的,偏偏头发是纯黑色,一根白发都没有,看着甚是诡异,僵硬着一张脸,无论说什么话,用什么语气,竟都能维持这一副雷打不动的冷面。
寻常人看了,定会觉得严肃凛然至极,不禁一阵寒颤。
庄玉溪毫不客气的从师傅元真人碗里抢下还没被染指的——油鸡腿一个。
“正经事啊师傅,吃完再说。”
“道行修到哪一章了?”
“油鸡腿那章。”
“看来你是修完了。”
“家中如何?”
难得元真人正经关怀一次自家徒弟的家况。
“……父亲没过问任何事,但是阿姐看出来了。”难得庄玉溪的语气有些沉重。
“你们是同母所生,最终也瞒不过你阿姐的。”
“师傅。”
“嗯?”
“……徒儿总觉得……父亲有哪里不对劲。”
“他有什么和往常不一样的地方?”
“不是。他一直都没变。但……不对就不对在,他真的一直都没变过。”
文真人陷入深思,未言。庄玉溪很少说这类云里雾里的话。
庄玉溪突然觉得油鸡腿索然无味,虽然一路奔波是真的有点饿,机械地嚼完最后一口,和师傅说了一声,便进了文真人小院落的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