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少女不存在的世界(四)【原创小说】

院长大人亲自送我回了家。
“拜拜,明天也要来哦。随时欢迎你。”
“在医院工作的人能不能不要说这种话。”
“要是能让你天天赏脸坐我的车,区区职业道德又算得了什么呢!喂~~”
独立生活的小孩子,总是会受到大人们额外的关心。
我能够理解她们做出的种种惹人厌的行为,只是我在迄今为止的人生中连普通人的关心都没能习惯,实在没办法以正面的心态去面对她们给予我的宏大关怀。
我讨厌她们,但错的是我自己。
我没有和她在声音上道别,只是简单挥挥手,从楼下大门进入,返回自己的家。
很久以前,我的家人就变了零的状态,还好亲切的人就在附近,我不用被强制送去很远很陌生的地方生活。
是邻居的大人把我接过去生活,他们代替了监护人的工作,并且给我提供了一位可供聊天的同龄人伙伴,和那个人一同上学的日子很是开心,因此我一度以为自己悲怆的境遇只会是一段短暂的日子。
后来那个人消失了,我也离开了她父母的家。我没有勇气继续在那里待下去。
起起落落的命运吞噬我微弱人性,却又怜悯地给了我一些特权。作为有‘特殊遭遇’的我被破例允许待在自己的家里,独自一个人生活。因此,最近一年的生活中,大多数时间都是平静安详。但偶尔,也会有不速之客。
“欢迎回来!”
打开房门,迎接我的不是黑暗,而是反常的人造光和嘈杂。
刚分别不久的茉茉小姐,在我的地盘向我打招呼。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我很难过自己没有过多的恐惧,家里被人入侵的紧迫感没有反应在心跳上。这意味着很不还好的事情,我的潜意识里可能没有把这家伙当做擅闯民宅的坏蛋。
啊,这会导致我在斥责她的时候活力不足。
“定期检查!”
我的独立生活并不彻底独立,政府要求定期让人联系并确认我的生活状况。要是没能做到积极生活的样子,这点特权可能会被取消。
很遗憾这份工作就是她承包的。
“没听说过大晚上来做检查的!你当这是学校宿舍查寝吗!?”
“想要出效果,就得讲究一个出其不意!”
“你哪偷来的钥匙。”
“不是偷的,我是正经人。”
“这一年里,我记得只有一次,那应该是最开始昏迷住院的时候,我的私人物品曾经被你们代为保管过,那批私物也包括我的钥匙。所以你的阴谋从那时就开始了?”
“我这都是为了你好!”
“原来,你也会词穷。”
“可恶,你对我态度变得这么差,肯定是那个女人在说我的坏话破坏我们的关系,你不要被蛊惑啊……”
“我向来就和你们俩都不对付,请不要捏造事实。”
“可恶,你这是在逼我!”
“冷静一点,我只是在不太委婉地下达逐客令而已,可以请你滚回去吗?”
“哎哎,不太行啊,酒驾犯法。”
“你把酒精带到未成年人家中?”
“放心吧,冰箱没放满。”
我站的地方转移到冰箱前。
温暖的灯光亮起,一排排整齐的铝罐挤占了视野大部分的空间。
这个分量提示了一个相当不对劲的事实,忧虑开始折磨起我的精神。
“你过来。”
“诶,好歹叫声姐姐啊~~”
“除了啤酒,这些绿的红的食材是怎么回事?”
“我平时都是自己做饭的,好好期待一下姐姐的手艺吧!”
用力的关上冰箱门,心中应该是有一些想把它弄坏的情绪。
接着是卧室。
家里虽然有三间卧室,但还是第一时间跑向了自己的卧室。
“那是什么?”
“当然是行李箱啊,还能是什么?”
“我想要打开检查一下。”
“诶?可是姐姐的私人衣物放最上面了,你这小鬼头坏心思可真多~~”
“你开空调了?”
“先降温,再睡觉嘛~~”
果然。
这个人。
准备住下来。
“这是组织的要求吗?”
“不,这是个人行为。”
“也就是说,我可以把行李箱扔出去?”
“不可以!你就这么狠心吗?我已经把自己的公寓都退了!”
她甚至想要在这里长住?
“我承认你的纠缠十分雷厉风行。但如果,我现在投诉你的话,一定会被开除吧?”
拿出手机,点开拨号界面。
解除常年静音的状态,把音量调到最高,让输入号码的按键声响彻了房间。
“这样真的好吗?”
“我的心情会很舒畅。”
“组织里可没有第二个像我这么优秀的保姆了!你想清楚啊啊啊啊……”
“你怎么又哭。”
“因为,因为你老是欺负我啊啊啊……”
“喂,那是我的床,下来。”
“这么大的床,两个人也不挤,让给我一点怎么了!”
“酒味都沾到床单上啦!”
“嗯?”
“洗过澡再上床。”
“嗯嗯?”
“客房的床也是干净的,睡那里也行。”
“等等,你同意了?”
她的高兴溢于言表。
从又哭又闹迅速切换到听得出来的欢快。
她演的成分太多了,根本无法确认她真实的心情。
“你,有在我不同意的事情上妥协过?”
“哎呀,别说得我好像很霸道的样子啊。”
“认识的第一天开始,在我心中你就已经是这个形象了。”
“可我真的是为你好啊。”
“是是是,好到可以不过问本人的意见就擅自进来,说不定医院那边更适合我。要不要搬过去呢。”
“别啊,虽然那边的安保更好,人力充足,设施也比这老旧小区更完善……但,呃,起码有我在,你会很安全!”
“怎么说,是有人要袭击我?”
“不,要伤害你的人,是你自己。”
“什么意思?心里检查不是每周都在做吗?各项指标不都好好的?”
“当然,你看起来很健康。只是我个人很担心而已,刚刚也说了,这是个人行动。”
“拿什么担心做借口,真要害怕我精神崩溃伤害自己,那你一年前就该过来二十四小时贴身监视我了。”
“啊啊,头晕了。不行,我要睡了。”
“去客房啊!!!!”
昨天的少女。
死了。
世界上与我无关的又一个人死掉了。
为此,还是翘了今天的课。
从院长那得知她情况的时候,已经预感她命不久矣,没想到应验的时间来得这么早。
不知道人类一瞬间失去心脏能活多久,衷心希望人体的设计不足以在这类状况下还能保持感受器官的活跃。我很不想在做噩梦的时候看到她痛苦呻吟的样子。
“给你。”
“啥?”
“呕吐袋啊,要对打扫卫生的值班护士好一点。”
“没事,只要别闻到味道,我是不会吐的。”
“哦?那我可要把大厅里的呕吐袋全收起来咯。”
“我还是决定心怀感激地收下。您是个好人。”
“院长亲自陪你观看手术,你就没一点感谢之情吗?”
“不好说,我现在的心情有些复杂,如果冒着良心对你表达感谢,那就是公开着欺骗自己。我不太想做让自己难受的事情。”
“可你不还是求着我让你进来看吗?等价的感谢也不肯给吗?”
“那我可以向你坦白,即使被拒绝进来,我也不会生气埋怨。这够等价了吧?”
“喜欢狡辩的小鬼,很难长成真正的大人哦。”
“如果你是想转移我的注意力,那我倒可以对你说声谢谢。毕竟这是为数不多能在你身上确认的优点。”
“哦?那我成功转移你注意了吗?”
“当然,您的身材非常丰满,当你选择当我前面,玻璃窗另一面的关键地方我是一点也看不到了。”
“哎呀,小色鬼!”
“所以,请问允许我进来又不允许我看,这种行为有意义吗?”
“算是,给你一点后悔的空间?”
“不就是人体解剖?”
“行吧,别说姐姐没有阻止过你。”
碍事的院长终于从我眼前离开。
隔着玻璃窗,终于看到另一边,空洞的人体。
手术台上很干净,一具胸腔到腹腔,半个身体被掀开的尸体躺在哪里,却没有任何血液溅出的痕迹。看来,一个晚上的时间,足以整理出一具可供解剖研究的冰凉人体。
恐惧没有到来,那是一种需要想象的情感,而想象往往来自于熟悉的事物。那么,只有骨头、肌肉和表皮的人体显然不为我所熟知。那一定是世界最困难的尸检工作,白大褂们居然试图在空洞的胴体内寻找脏器的残渣。
“感觉如何?”
“这是需要贴到我耳朵旁边问的话?”
院长大人不仅紧贴着我,还要故意蹲下来在耳边吹风。
原以为在这种严肃的场合她会收敛一些,结果证明我对她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这不是怕你晕倒,靠近点好把你扶住。”
“我感觉很好,你多虑了。”
“真遗憾,我还以为能让好弟弟感受下我的温暖关怀。”
“建议你把关怀分一点给她的亲属。让我猜一下,你们肯定没有获取她家人的同意?”
“哎呀,事事要等征得同意,什么研究都别想做了。好弟弟还不能理解吗?”
“我早就和你们同流合污了,无所谓理解不理解。”
白大褂们的操作是重复的,我已经看腻了。
本来的目的也只是确认是否真如院长所说,那个少女的身体发生了无法理解的变化。
眼见为实的目标已经达到了,我大可以脱离院长的纠缠,现在就离开。
但是,有一些争论还没分出胜负,现在走的话感觉未来几天会出现一个耿耿于怀的自己。
“反对!我们做的可是对人类对地球对全社会都很重要的事情!越界的行动始终是无法避免的。”
“你是不是也准备用这个理由,去解释昨天要求我和那个女孩接触的任务?”
“嗯?”
她似乎,不太愿意主动坦白这间医院的罪孽。
那就由我这个小孩子来揭穿,这样一来,就会形成‘偌大的医院只有年轻人敢于承认犯下的错’的事实,我便可以借此来占领道德高地。无他,也就想在以后的公务对话中成为强势的一方。
“其实,你们早就预料了——她就快死了。”
“好孩子不要乱说话哦。”
“你们知道了,于是你们需要抓紧时间,把还在上课的我叫了过来。强迫虚弱的少女和我会面。尽管没有获得超越以往的情报,你们还是认可了这种理性的选择。没有愧疚,没有对错,因为,这就是‘无法避免的越界行动’……”
“先坐下吧。”
“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你利用了。你们隐瞒了少女即将到来的死期,为了让我能够正常地完成任务……”
“冷静一下。”
“我该怎么想这件事?我配合你们,强迫一个身体濒临崩溃的小女孩去回忆痛苦的遭遇?还要她一字一句地讲出来?她无权知道自己的生死,见不到家人,生命中最后的痕迹反倒是我给她录下的那些声音?这算是阴谋吗?我也是被害者吗?我一定能猜到的事情,你还要瞒着我,为什么要我做这么痛苦的事情,是我之前的工作没做好吗,这是惩罚吗……”
“你们都出去一下。”
“我想起来了,为什么要告诉我女孩内脏的事情?直接证明异世界存在的证据就这么简单告诉我这个外人?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原因就是被确定的。那还能是什么原因?内脏消失的女孩,她肯定不是第一个了!不再是宝贵的情报,告诉我也无妨。之前和我接触过的其他女孩呢?医院里有多少人死掉得悄无声息?我做了多少过分的事情啊?你们怎么,你们怎么能,强迫我,去伤害……”
“过来,骂吧,哭吧。”
我的生命中没有母亲。
这个总是想扮演母亲的家伙,只是一次次削弱我对母亲形象的憧憬。
想要揪起她的衣领,用愤怒的情绪去表达态度。
但是做不到,那是主人公的特权。我是现实中的理性人,不会在难过的时候做浮夸的事情。示弱、接受温柔的抚慰才是我的合理行为。
啊,该死的异世界人,真是野蛮,真是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