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小之人
胆小,正是因为其拥有无法洗净之罪孽——题记。
张子欣坐起来,看向一旁的闹钟。
这是他少有的在闹钟传来轰鸣前醒来。
大概是太过紧张了。
他略微地挪动了下身子,将还没响起的躁音提前阻止了。
又看了看手机,预定的航班还早。
鸟鸣声隐隐约约地从窗外传过来。
似乎刺透了窗户的声音却不让人觉得烦躁。
毫无规律,但静谧,美好。
他仔细地挑了一件西装。
家里机场不算远,他打算走路。
走出家门,汽车呼啸的声音越发明显了;
被强行灌入耳朵的,还有熙熙攘攘的人声。
还是一如既往,他如是想着。
还是他一如既往讨厌的世界。
他将头微微低下,看着自己的鞋子,尝试拒绝外界的声音——
没有成功。
于是他的身体便稍稍向前倾去,步子逐渐变大,变得急促。
排队,是张子欣一直所害怕的事情。
周围的吵闹会不受控制地砸进双耳,空气中混杂的是包裹与汗水的难闻味道,拥挤的人群让他无所适从。
熬过了漫长的排队,终于将要登机了,张子欣的心里难得松了口气。
这时,手机忽然振动起来,他掏出手机,看向屏幕时,神色中闪过一丝不快。
“喂。”
“诶,小张啊,真的恭喜你呀,这么快就调职了呀!”
张子欣眉头拧紧,却用着温和且带着笑腔的语气谦虚道:
“哪里哪里,这还是多亏了前辈这段日子的指教啊。”
电话那头传来断断续续的笑声。
“哎呀,还是你自己的天分好呀,到那边可别忘了我啊。”
“您放心,不会的——对了,要登机了,我先挂了。”
没等对方回应,张子欣赶忙挂断了电话。
初来乍到之时,全然不把他放在眼里且随意使唤他的前辈现在还渴望捞自己的好处。
可笑,虚伪——却是人之常情。
到了。
他抬起头,望着眼前的大厦。
很高,没有窗户,令人压抑的哑黑笼罩着大厦,有几条蓝色条纹如同血蛭,攀附在大厦上。
这一片的城市都是这样。
太阳能发电,所有房屋都披上了一层黑色的外皮,将阳光吸走,以至于所有房屋毫无光泽——除去那蓝色的条纹监控在幽幽发光。
他走进去,在错综复杂的走廊中找到自己要去的会议室。
面前一扇极大的门将他挡住。
门上也闪着幽蓝的条纹,深邃且静谧。
门开了,一群首长坐在其中——此时他们都盯着张子欣。
张子欣缓缓敬了军礼:
“张子欣,前来报道。”
坐在最深处的主席抬起头来,严肃的脸上顿时多了一丝笑意:
“子欣,你来啦,”他转头向各位首长介绍起来,“这位就是我说过的张子欣同志,现在在后方工作。”
只是说完,主席又突然严肃起来:
“张子欣同志,”李主席双手撑住桌子,从人群的最后方站立起来,“此次叫你来,是因为你能力优秀,所以我们认定你为辅助调查员,来调查接下来我所介绍的案子。”
主席意味深长地环视四周,最后又将目光收回在张子欣身上:
“这是一件令人胆寒的事件,世界各地的不少人,接连莫名失踪,被发现时已经死亡,死者样貌可怖,此事并未在新闻上透露,至今仍未找到作案痕迹。”
张子欣静静地听完,想都没想便开口:
“死者人数是多少?”
李主席明显像是回忆起什么不好的事情:
“这个......现在暂不透露。”
会议紧接着在沉默中结束。
张子欣走出大厦,看着天,叹了口气。
与此同时,一只手悄然搭在他肩上——是主席。
“8万人多。”
“我明白了。”
主席没有解释,张子欣也心知肚明。
再这样下去,引起全球恐慌是迟早的事情。
“子欣,暴风雨只是一时的,但最终取决于你能不能忘却。”
这句话只需要张子欣明白就行了。
主席看他明白了,但却不做表率,便深深叹了口气。
张子欣低下头来。
他明白这句话的分量之重。
但他做不到。
永远不可能做到。
“对不起,主席。”
思考良久后,张子欣只说出这两句话
他无法给予任何回应。
……
“对了,”主席上车前,又转向他,“明天,你将会见到你的队员们,希望你能和他们打好关系,不要再像之前那样了。”随即又把他的公寓钥匙给了他。
张子欣点点头,目送着主席离开。
“主席,”秘书在车上低头翻看起资料,“您为什么这么看中张子欣?”又转头看向主席,“他的资料上没有任何突出的地方。”
“因为被隐瞒了,”主席点了一支烟,缩在靠背里,“他以前做的大多都是见不得光的事情——而作为他曾经的队友,我自然是明白的。”
“那照您这么说,为什么还要给他安排队员呢?”秘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主席没说话,吐出了一股股浓烟,许久没有说话,烟雾缭绕在主席四周,而主席,则隐秘在团团烟雾背后。
“他是一名顶尖的战士,但作为一个人,”主席转头看向窗外大厦的幽蓝条纹,“连及格线都够不到。”
……
张子欣转头向大厦走去。
兴许是因为没有玻璃反射,且今天是阴天,周围的一切似乎有些黯淡,路灯也提早亮了起来。
光芒幽幽地洒在地上,虽然算不得明亮,但是至少给四周增添了几分光彩与色泽。
综合办公室。
张子欣要了一份队员的名单,他对未来的队友,有着一丝好奇与期待。
他翻阅起册子,找到册子上的人名,只有4个。
他叹了口气,顺着往下扫去。
只是一刹,他的瞳孔忽的急剧收缩起来,双手也开始止不住的颤抖。
窒息感在他心中滋生起来。
感觉自己猛地掉入大海中,大海神秘,死寂。
自己的手脚通通动弹不得,发不出丝毫的声音,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躯不断地下沉,却无能为力——是当年的脱力感
“你没事吧?”一道声音忽地让张子欣清醒过来,眼前的是一名女子,正用手在他面前晃来晃去。
张子欣感觉自己似乎要呕吐,看眼前人的着装,似乎是工作人员的制服。
于是摆摆手,将资料拍在桌上,指了指资料,随即窜了出去。
“诶......”女子想要叫住他,但张子欣已经不见踪影。
张子欣快步走起,身上的西服已经满是褶皱。
领带已经不知何时而飘到脖子后面。
步伐毫无规律。
……
陈宇茗来到了综合办公室。
明天她将前去新队伍报道,便打算在此之前了解一下队友。
偌大的综合办公室摆放着数不胜数的资料,但却不显得杂乱和臃肿。
找到名单摆放的地方,陈宇茗却发现有一个人挡住了查阅器。
他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眼神空洞,冷汗大片大片地挂在额头上,嘴唇还有些发白——且似乎没有发现她。
陈宇茗先是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没有反应。
陈宇茗于是又晃了几下:
“你没事吧?”
那人突然就一激灵,喘着气,看向她,随后又挥了挥手,将手中的名单拍在桌上,又指了指名单,一句话也不说的,就这样溜了出去。
“诶......”陈宇茗一脸不解,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回想着他刚才的动作,一个激灵:
“他不会是把我当工作人员了吧......”
看着横在桌上的资料,陈宇茗叹了口气,塞回了资料柜,拿出自己想要的资料。
名单上的第一人很是特别——没有图片。
上面写了五个字:
队长:张子欣
这成功勾起了陈宇茗的好奇心。
……
张子欣用颤抖的手按下电梯按钮,可是楼层的图标一直没变。
他便毫不犹豫地依靠着墙壁,爬起楼梯来。
盘旋的楼梯仿佛一个没有尽头的旋涡,没有目标,只是一味且重复的向上而已。
张子欣踉踉跄跄地走到门前,双手颤抖着取出钥匙。
右手不停地摇晃,导致钥匙每次都是碰到边缘而弹开。
张子欣有些急了,他用左手发狠地握住右手,尽量稳定住,终于才把门打开。
他顺着门靠进去,又用后背把门关住,于是便缩了下来,整个人坐在地上。
房间的窗帘和灯都没有开,张子欣就这样在黑暗中瘫坐在地上。
只有两个声音:钟表秒针转动的声音,以及自己脆弱的呼吸声。
他将头深深地埋进膝盖里,双腿仍在止不住地颤抖。
他不断尝试站起来。
他又安慰自己道:
“那个人已经死了。”
“被我亲手害死了。”
好一会,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钟表转动的声音仍然清晰。
他撑坐起来,走向卫生间。
对着镜子整理了下衣服后,又用冷水洗了下脸。
甩甩手,又将双手压在洗手台上,审视着自己——
狼狈的自己。
他背对着镜子,慌乱的眼神变得冷漠如霜。
他不想变回以前的自己;
那个胆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