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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风掠影——看《长安三万里》“后遗症”

2023-07-24 13:39 作者:肥肥菜和撒娇怪  | 我要投稿

昨天和朋友看完《长安三万里》,感动的稀里哗啦,想起2011年读《中国人的心灵:三千年理智与情感》后写的一篇随笔,幸运的是还找到了。

长安,已经不仅仅是个地名,更是被抽象为一个符号,一种精神,代表着那个时代那群诗人想要登上庙堂建功立业的崇高理想。长安生则心之所向,长安亡则心如死灰。片尾关于长安的诗句联袂而起,心潮澎湃不能自已,古今多少事,不变的是中国人骨子里的这份浪漫吧。

以下是随笔的内容,当时年少,稍显幼稚。

中国,到底从何路走向巍巍大唐?华夏,到底是何种力量缔造了盛世大唐?余秋雨说,走向大唐,需要一股浩荡之气。而催生这股浩荡之气的正是来自大兴安岭北部东麓的旷野之力!

公元五世纪北魏孝文帝改革,不可阻挡地把各方文化精髓熔于一炉,锻炼出一种包罗万象,纵贯东西的宏大。由此,大唐近了。

公元589年,隋文帝灭陈,结束了天下四分五裂的局面,使中国走向统一。公元603年,隋炀帝下令开凿大运河。这样,洛阳与杭州之间全长1700多公里的河道,船舶畅通无阻。

统一的天下,交融的文化,为大唐的傲然屹立奠定了坚实的基础。由此,大唐更近了,我们离那个群体也近了。

公元618年五月,隋恭帝杨侑禅位于李渊,李渊称帝,定国号为“大唐”。一个举世无匹的王朝在东方崭露头角。

公元626年,玄武门政变,李世民继位。一朵血染的牡丹开出了一个盛世大唐。从此康庄大道,八方来朝。

翻开《中国人的心灵》,字句联袂而起,我一步步走进大唐,走进驻在它灵魂的歌者——大唐诗人。到如今,我依然能感受到它吐纳古今的恢弘,剪裁春秋的博大。到如今,我依然能体会到他们如何把脆弱的生命拱起山一样的脊梁;从开合绣口中吐出森罗的万象;用柔软的笔尖写下幻化千年的期盼!

长安古意下的卢照邻游走在车水马龙,四通八达的长安街上,在这里我们可窥见初唐繁华的一角。但卢照邻选择冷眼旁观着那些熙熙人群和滚滚红尘,真应了那句“但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都没有”。身染沉疴的人面对的是一个将盛将兴的的时代,他的内心是复杂无比的,强烈的痛恨,绝望的挣扎,生命的拷问,无一不让他备受煎熬,透过灯红酒绿的表象,他担心的是繁华逝去后的苍凉。书中写“在具茨山下,他为自己造了一个坟墓,躺在里面,这真是令人惊恐的生活”,的确令人惊恐,又道“看来,外界生活的繁华,与自身生命的残废,是如此深刻地影响到了他的思想与心灵”,我很赞同书中的观点:相比六朝的精细,这个满脸风霜的男人粗豪的一吼令我们耳目一新。那就由卢照邻拉开帷幕吧。

滕王阁中的王勃意气风发,看,落霞映孤鹜,秋水共长天,宇宙浩渺,盈虚无数。本应大展鸿鹄之志,本应建功立业,可惜流水无情,英年早逝。但这也挡不住诗中传递出的磅礴大气,清新之风,仿佛天高了,地远了。书中也讲,虽然《滕王阁序》中也伤感生命,但不是醉生梦死,是让人心旷神怡的。因为这是一个万木争春的时代,一个千帆竞发的时代!

余秋雨讲,诗有典雅的面容,但它的内质却是生命力的勃发。我正觉得,是大唐诗人们具有的胸襟和气魄,让文字在诗韵中复活,让边塞在文字中复活。苍茫的大漠,遥远的边关,远征的将士,风景变化,人世无常。鲍鹏山说,岑参把边塞景致以炫耀的口吻道出,让我们“看见了”。

我们看见秦时的明月汉时的关,万里的长征人儿在哪?穿越了千年的边境等到了七绝圣手王昌龄,春风度不过的玉门关也等来了王之涣。王之涣是典型的边塞诗人,他上高楼,穷千里,一首《凉州词》气势磅礴又幽深绵缈。书中有句话说的妙——“日月不息,江河滔滔,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这是唐人的日月,唐人的山河,唐人的眼光,唐人的精神!”。这是那个时代才有的人啊,他们出身不同,性格迥异,经历万千,各自演绎着独有的人生。那个时代交融的文化太丰富,那个时代酝酿的诗词太经典,那个时代孕育的神话太夺目。

从来只知道这是个人才济济的朝代,却在鲍鹏山的笔下惊奇的发现还可形容为一个“艺术的天国”。

“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唐玄宗,灭韦氏,除太平,奈何在杨玉环的舞中,百炼钢化为绕指柔,一曲《霓裳羽衣曲》后,“一个政治的,军事的,道德的唐朝变成了艺术的唐朝”。

鲍鹏山在书中描述了这样一个场景:玄宗大宴士兵,美人在怀,满座爱卿,贺怀智手引琵琶,高力士传来念奴,念奴姑娘舞姿翩然而起,二十五郎笛声缥缈,扰乱了长安夜。玄宗谱出新曲,吹笛少年李谟天泽桥上赏月,偷偷记下曲谱。等星辰落,朝阳升,万人鼓舞途中,盛世之下,艺术交融,一派欣欣向荣,呵,好一个欢乐的国度!

而这些,记在了六十年后元稹的《连昌宫词》中,但此刻元稹面对的却是一个暮气沉沉的王朝,昔日莺歌燕舞,今朝花残柳败,繁华已成泡影。往前22年,四十六岁的老孟郊终于考中进士。慈母手中线如故,游子身上衣换新,春风得意地一日看尽帝都花。可是此时的帝都花早已不像38年前那个夜晚般灿烂辉煌。不过盛世演绎完了,总得有人收尾吧,且再论。让我们再回到六十年前,看那盘结交错的命运是怎样谱出一曲绝唱!

梨园内够筹交错,琴瑟和鸣,轻歌曼舞,纸醉金迷,别忘了那个轻狂不顾,傲气不屑的李白,他也来了。李白写词,李龟年作曲,只为歌颂那个时代的宠儿——杨贵妃。李白,一个能让高力士脱靴,杨贵妃磨墨的人,该是何等的桀骜不驯。他是酒中仙,岂非蓬蒿人,他信天生之材必有用,何能折腰事权贵,他举杯欲销万古愁,奈何愁上更添愁。这让我不禁想到七百多年后的的唐寅,那个被称为风流才子的人。“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他们都给人疯癫之感,但李白的轻狂之下,却怀有一颗悲天悯人的心。鲍鹏山说:“大凡天才,内心中总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悲凉。这悲凉大约来自天才智力上的穿透力:穿透了一切繁华表象,看到了生命那悲哀的核。”

天宝年间,盛世转下,李白看到了繁华后的那颗“核”,并写了下来。他对锄强扶弱的侠士给予赞扬,他对命运悲惨的妇女给予同情,他对声色犬马的官场给予鄙弃。他的大无畏,大荒谬,大狂妄下,不是大空虚,大无聊,大浮夸,而是大顿悟,大透彻,大境界。说到李白,就不得不提杜甫,他们一起饮过酒,一起打过猎,一起谈过天,一起聊过地。

李白在宫中一醉一狂时,杜甫在泰山之巅感慨,等李白长啸出了帝城,杜甫贸贸然而来。显然杜甫没有李白那样的洒脱,他比李白小十一岁,但也同样看到了那颗“核”。他不需要任何的装饰,他的诗直指惨淡的现实,拥有穿透一切悲哀的力量。他怀才不遇,他终日惶惶,他悲哀、悲戚、悲伤,他热肠挂住,为天下寒士求广厦千万间,他冷眼洞穿,极力刻画盛世下苍凉的一隅,那么细腻、细致、细心。朝扣富门,夕逐马尘,在这样一个艺术的国度,杜甫显然没跟上调调。但这是独一无二的他,鲍鹏山说的对,杜甫是现实的,艺术的是李白。

当然,别忘了,胡人安禄山也千里迢迢“加入到这艺术的沙龙里来”,他是艺术的,可爱的,也是阴谋的,卑鄙的。天宝十四年十一月八日,安禄山叛乱,马嵬坡魂断红颜,无奈君王救不得。

第二年,安禄山被自己儿子买通的宦官杀死,玄宗回宫,肃宗登殿。玄宗命人秘密移葬杨妃,棺木中的佳人香消玉损,一个盛世下的宠儿,一个绝代风华的影子,此刻灰飞烟灭,而她留给玄宗的仅有六年断肠回忆。

六年里,鲍鹏山笔下的玄宗只是个面对贵妃画像,朝朝频顾惜,夜夜不能忘的伤心人。六年里,高力士被流放巫州,陈玄礼被勒令退任,玉真公主退居玉真观,物是人非,梨园已不复当年的歌舞升平。不知玄宗在蜀地吟诵李峤的“山川满目泪沾衣,富贵荣华能几时”时,是怎样的心情。古老的帝国如同垂暮的老人在秋风中颤颤巍巍,酒尽灯枯,未成眠。

762年,夏,玄宗崩,冬,李白逝。大鹏飞,摧天力不济,风乍起,万世为之泣。同年,高力士遇赦还京,归至朗州,知悉玄宗上皇驾崩,高力士面朝北哀恸呕血而亡。又八年,杜甫卒,在北去岳阳的湘水之上。有意味的是,在湘水的东边是潇湘妃子哭泣的洞庭湖,而西边正是古贤屈原投江自尽的汨罗江。湘水浩荡,不知又为谁一停,一泣。但江南的李龟年还在,还好他在,风烛残年的李龟年在壮烈的落幕后,只能无声地唱着单调的乐章,正如书中写到“天意让李龟年活到最后,让他为所有人唱最后的挽歌”。

再回到六十多年后,风雨飘摇的唐王朝门前,孟郊,元稹来了,收尾的诗人们来了,最后见证一个王朝的轰然倒塌。

白居易的诗总有那么几句让人口口相传,词义浅而情根深。像“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读来朗朗上口,一首《长恨歌》更几乎为玄宗与杨贵妃的爱情翻了案。可书中却认为他的“关怀”只是一种表态,而不是他的生活方式。他高高在上的关心着人间疾苦,他有同情,却无悲悯之心。我想,这便是他与“李杜”的差距吧,专注于诗的技巧,少了诗的张力,有了诗的宽度,却缺诗的高度。罢了,罢了,“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梦幻时代已过去了,“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的黯然时代快来了。

十年一觉扬州梦,梦中杜牧是否见到了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贞观之治,是否看到了一代女皇统治下的贞观遗风,又是否感受到了玄宗治理前期的开元盛世,我们不得而知。杜牧的诗卷展开,烟雨楼台,寺钟敲响,酒旗飘扬,酒香乘东风飘进铜雀台,二乔不再,周郎不再。酒香飘过江东,才俊子弟没有卷土重来,霸王自刎,血染江头。酒香飘到秦淮,雕楼画舫,商女开口,竟是后庭遗曲!杜牧是郁郁不得志的,他等的东风迟迟未来。对于他的诗,书中认为,杜牧有文学的才华,却缺少文学的追求,爱好,雄心,所以他的七绝远胜于七律。我们不难想象,在没落的王朝中,他的怀才不遇,他的感慨万端,之于格律简单,意象凸出的七绝便可一笔带出。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如果说杜牧尚存一丝理智的话,李商隐则完全沉浸在一片忧愁之中。他敏锐地觉察到一丝丝风吹草动,然后伤感,伤心,伤流逝,伤离别,伤无可奈何,伤此情惘然。书中有个绝妙的比喻道出了他的敏感与细腻——“如果我们把时代的气息、环境、氛围、气象等情形比喻为一个物理的场,那么,李商隐的内心便如同最为敏感的仪器,能对这个场中最微妙的变化作出反应,或者说,这个时代的‘场’中的总体气象与氛围以及微妙的变化,都能在他的内心引起强烈的波动,这种波动,便是他诗的由来”。伤感又浪漫,这便是“小李杜”的无奈,也是晚唐的无奈吧!

晚唐后期,鲍鹏山没用过多的笔墨记下这段黑暗曲折的历史,只是言简意赅的写到“绝望的哀乐与刻骨的仇恨”,我想这已经够了。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碾碎了多少游子梦,诗人痴,王侯情,皇朝心。这条大唐之路也快到了尽头。

那个东方强盛的帝国,那个无数人向往的帝都,夕阳晚照,长安花谢得太匆匆。诗人淋漓,那个诗歌翩飞,诗情纵横的艺术天堂,任风吹雨打,摇摇欲坠,最后,谁来了,谁走了,没人知道。结局只剩“天荒了,地老了。花落了,人没了”。

天佑四年,唐哀帝李祝禅位朱全忠,唐亡。一个不可一世的王朝,倒塌。

公元907年,这条路到了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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