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最快乐的一年

    我生命中最快乐的一年是2010年，那年我13岁。

    那时候我爸开长途货车，我妈失业在家，家里还欠了一堆钱。虽然家里穷的叮当响，虽然我的同学们颇有家资，但我没有因此而自卑或不快乐。或者说我当时苦恼的并不是这些东西。

    我在乡下一所寄宿中学念书，早上6点到教室，晚上自习大概到8、9点钟，两周放一次假。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很多中学每周都会放假，当时很羡慕他们。

    虽然大部分同学是住校生，但我是走读生。初夏清晨，穿过一条藤萝环绕的长廊，然后在6点前走到教室。不知道从哪一天起，和我一起穿过长廊的还有同班一个女同学。她留短发，却很蓬松，是我见过最像二次元走出来的女孩子。穿着劣质的校服，身上散发着某种不知名的香味。有时候我在她后面，有时候她在我后面。有些时候遇不到，有些时候一起迟到。清晨的阳光伴随初夏的蝉鸣，以及那股不知名的香味，是我对那条布满藤萝的长廊永远的记忆。

    那时候我没听过什么二次元的说法，我们班最有人气的动画还是《火影忍者》。一到课间我就和同桌聊最近的更新。他说我像宇智波鼬，我当时很兴奋，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你脸上两道褶子太像鼬了。我可去你大爷的吧。后来他和我每天早上遇到的女同学谈恋爱了。

    我们班没有出现过班长班长这么逆天的称呼，但值日班长也有6个。其中一个哥们高高瘦瘦，经常和我们一起踢球，在女孩子中应该挺有人气的。冬天的时候他穿了一双雪地靴，说是他姐姐的。我的眼睛完全无法离开那双卡其色的完全将脚踝覆盖的鞋子，这也太帅了。当时好像也没什么人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他后来也和我每天早上遇到的女同学谈恋爱了。

    还有一个低能东西，周日他妈来学校看他的时候总要拎着两个大大的热水壶给他打水。这货连话都说不明白，考试也经常倒数。我记得他坐在动漫主角的专属位置，说话的时候总是手舞足蹈，唾沫横飞。但我很喜欢找他聊天，他这人其实挺善良的。虽然是个笨逼，却很擅长画画。连美术课都没怎么上过的我很崇拜他。不过其他人可能不会这样想，那时候大概只有考试分数比较重要吧。

    学习好的人其实也不是那么好，成绩好的同学也会拿镜子照女老师的裙底。那时候真的很疯狂。其中一个人活脱脱的书呆子，却还是不免对女老师的裙底感到好奇。是白色，他们告诉我的。后来书呆子偷同桌的卫生巾，他没买过，也没用过，但是又好奇。他同桌发现后气急败坏的对他说，你想看不会找我要吗，为什么非得偷呢？这么善良的女同学最后退学了。

    我的班主任是他妈的活阎王。中午喝的醉醺醺的，借着酒劲把我们抽一顿，忘了因为什么事了。在教师用藤条抽我屁股，真的疼，疼的我快叫出来了。因为啥呢，因为我是个懒狗，别人在外面跳大绳的时候，我在教室躲着玩魔方。其他笨逼都被逼着学会了，但我不会。他们一起参加冬季三项的比赛，互相加油鼓励，看着天空飘下的雪花，我好遗憾。升初三的时候活阎王去了其他学校，因为他没编制。每次回忆起他在讲台上念《滕王阁序》的样子，我都会很想他。我再也没有听到过那样感动的声音。

    还有很多很多的人，很多很多的事情，我从来没有对谁讲过。后来我去了城市的另一端读高中，和我那些美丽的、丑陋的、聪明的、愚蠢的同学们越来越疏远，却无比怀念回不到的过去。2010年，刚刚有了爱的萌芽，还不懂什么是恨。虽然一无所有，却也一无所知。

    唯一让我感到意外的，是那个每天偶遇的女同学，甚至三年我们还在一个班。但我几乎没怎么和她讲过话，更不会和谁说她过去的事情。她留了长发，学起化妆整容，逐渐平庸。不知道她有没有意识到，14岁的自己是如此美丽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