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情难自已*策花》
初春时节,浅草逐渐吐绿,在道路旁铺成毛茸茸的一片。花未锦骑着马慢悠悠走过,任它不时啃食也不催促。
自栾川离开已有几日,眼见着洛阳城门在望,花未锦却忽然有些“近乡情怯”。
然而既已决定前来,他便不会回头,就这样晃晃悠悠的,终于在这日下午到了洛阳。
洛阳向来繁华,往来人丁不绝,道路宽阔敞亮,沿街的店铺摊贩挂着亮眼的布幡,叫卖声热情洪亮,引得路上行人不自觉便往里走。
花未锦一路打听,终于寻到天策府门前。
巍峨宫阙,气势恢宏,门前站岗的士兵身板挺直,铠甲红巾,长枪锃亮,端的是一派凛然正气。
花未锦一时有些迟疑,为自己的贸然前来。他犹疑着在一旁徘徊,拿不定主意是直接上前打听,还是守在门外等候。
却不知他看着行踪鬼祟,已被守门人察觉,在他仍旧没下定决心前,一双大手忽然扣在了他的肩头。
“鬼鬼祟祟,可疑。”来人一张方脸,唇上微髯,面色凝重,也不待他反应,压着就往里走。
“军爷…你抓我做什么?”花未锦半晌才反应过来。
“做什么?这得问你。”那人上下扫他,“我观察你许久了,一个人在天策府门前东张西望,一看就不怀好意。”
“不是…我是来寻人的。”
“管你是寻人还是寻物?有什么事进去交代!”
宽敞的询问房里面,花未锦双手被绑在身后,板正的坐在长条凳上,看着对面的兵丁默然无语。
活了二十几年,第一次进监牢…花未锦欲哭无泪。
“我看你长得倒是斯斯文文,一表人才的样子。”兵丁甲打量他,“老实交代,你窥伺天策府是想做什么?谁派你来的?”
“军爷,我已经说过几遍了,我真的是来寻人的,没有其他目的。”花未锦感觉有些口干舌燥,不得不再次重复,“我就是个大夫,手无缚鸡之力,岂敢窥伺天策府?”
“我刚才可问了一圈,府内弟兄们没一个认识你的。你要寻谁?”兵丁甲质问。
“…”
“说不出来吧?”兵丁甲嗤笑,“你还是老实交代吧,否则,今日就别想出这个大…”
“…李修煜。”花未锦打断他,“我是来找李修煜的。”
兵丁甲闻言一愣,仔细打量他,“你找我们头儿做什么?你…”
话未说完,身后忽然响起熟悉的脚步声,兵丁甲连忙站起,“头儿,你回来了。”
“嗯。”那人走到近前,应了声后和花未锦正面对上,脸上闪过欣喜:“花大夫?怎么是你?”说着见他手被绑着,连忙对兵丁甲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解开。”
兵丁甲一边上前解开绳索,一边道歉:“抱歉抱歉,都怪小的眼神不好,花大夫你大人大量,别跟小的一般见识。”
花未锦自那人出口便已有些怀疑,如今仔细往他脸上一看,依稀还能找出些熟悉,迟疑道:“…李将军?”
李修煜“嘿嘿”一笑,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没认出来是吧?我嫌碍事,就把胡子给刮了。”
花未锦初见李修煜时,对方身受重伤,一身红甲被染成黑褐色,面上因失血过多而一片苍白,唇间胡须浓密略显邋遢,看着得有三十来岁。如今脸上光洁干净,却分明与自己年龄相当。
李修煜道:“牢狱里浊气重,花大夫,我们出去聊?”
出了监牢,李修煜带着人往自己院里走去,一路上听花未锦讲述方才的乌龙,不由得连连替自己手下道歉。
“将军不必如此,此前确是花某莽撞,与那军爷无关。”
“到底还是让你遭了这无妄之灾。”李修煜摇头,“只不知花大夫此来洛阳是为何事?若是得了闲,也该让我一尽地主之谊。上次承你搭救,一直想再次道谢的。”
“举手之劳罢了。”花未锦道:“花某此次过来,不过顺路,并无其他要事。”
“那正好,恰巧过两日便是上元佳节,届时城中夜不闭户,燃灯千盏,是一年里最热闹的时节。”李修煜转过头笑道:“火树银花不夜天,当真是美极,花大夫可千万不能错过。”
万花谷向来清幽,花未锦也很少参加过什么盛会,闻言也颇有兴致,点头道:“那我可要好好见识一番了。”
上元节这天,天策府除了轮值的其他人都休了假,一群兵丁们少有这样聚在一起热闹的,李俢煜包了间酒楼任大家吃喝,花未锦也随同出席。
众人听闻花未锦曾救过李俢煜,均表示感谢,纷纷上前来与他敬酒。花未锦不好拒绝,一连饮了好几杯,不知不觉便烧红了脸。
李俢煜未料到他酒量这样浅,连忙将众人给拦住,自己接过酒喝下。
花未锦却也未醉,只是略熏,反应也比寻常要慢一些。待酒饱饭足,他随着李俢煜走在张灯结彩的大街上,被冷风一激,人就更清醒了。
这一夜当真热闹,大街小巷挤挤挨挨全是人,猜灯谜,投壶套圈,耍龙灯,踩高跷,舞狮子,人人喜气洋洋,脸上热情洋溢。
花未锦随俗,上前猜了两个灯谜,给自己和李俢煜各赢了一盏灯,是常见的荷花和锦鲤,他将锦鲤递过去,触碰到对方手指时蓦然一缩,惊慌抬头,见对方正看着自己笑,不免有些慌乱地转过头。
这一转,就看到好几个孩童围在他身边,眼巴巴地看着他手里的花灯,一副想要又不好意思的样子。
花未锦心里一动,抬头看向李修煜。
李修煜也已看见那几个孩子,见他抬头,也不需言语,已经明白他想做什么,便笑着点了点头。
花未锦感激一笑,将荷花递给他,自己转身招呼孩子们过来挑选想要的花灯。
他偏好文采,这些灯谜又不难,很有些信手拈来的味道,整张脸上带着轻松而友善的笑容,逗得一群孩子“哥哥”“哥哥”叫个不停。
都说灯下看美人,花未锦本就出众的面容更加柔和,温柔的烛光下,他少了白日里的清冷,让人不自觉想要靠近。
好不容易将所有孩子哄走,花未锦松了一口气,一回头,就见李修煜正定定看着他。也不知自己是否看错,对方眼里柔情似水,与当初那个一睁眼就要掐他脖子的眼神仿若两个极端。
“花大夫,方才有人送了两盏河灯,我们一起去放?”李修煜抬手,露出两朵精致小巧的河灯。
“…好。”花未锦应声,随他躲开人流往前走。
两人一直走到一处没几个人的地方,火光微弱,像是蒙了一层纱,人处在其中都多了一层朦胧感。
河中已有不少花灯,各式各样,映得整条河波光粼粼,宛若银河,而花灯就像是点缀在银河里的星子一般,烛光熠熠,随波远去。
两人放了灯后便站在原地,看着它们慢慢变成众多星子里的一颗,直到分不清谁是谁的。
“花大夫方才有许愿吗?”李修煜问。
花未锦一愣,哑然道:“我忘了。”
“我方才倒是许了一个愿望,与花大夫有关。”李修煜转头看他,问:“不知道花大夫是否愿意帮我实现它?”
看着他的目光,花未锦似有所觉,却又担心自己多想,不由微微侧头,望着静静流淌的河水轻声问:“将军的愿望,是什么?”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李修煜上前一步站在他身侧,“未锦,若我说那个人是你,你可愿意与我生死不离?”
“我…”花未锦耳间一热,分明心动,却仍理智道:“我们才见过两面。”
“一面就已足够。”李修煜沉声道:“若当初不是急着回来复命,我早已向你表白心意。”他伸手握着他的肩头将人转过来,“后来我想去寻你,又担心太过唐突。本想着如若有缘总归还能再见,可你却恰巧来了。”他轻轻一笑,竟有些腼腆:“你不知道,看见你的那一刻,我有多高兴。”
花未锦竟不知对方也是自初见便已悄然心动,微一犹豫,终于还是道:“其实我这次来洛阳…并不是因为顺路。”
“嗯?”李修煜略微疑惑:“是有其他要事?”
“不是…”
“那是因为…”话未说完,看着对方脸上的神情李修煜忽然一顿,“是…因为我?”
花未锦抬眼一撇,又低头,目光游移就是不看他,嗓子里却轻轻“嗯”了一声。
那声音虽轻,李修煜却听得分明,他控制不住地咧开了嘴,激动得握住了他的手,“未锦,是我想的那样吗?你跟我一样?”
“嗯。”还是一个单音,却比上一个要来得稳,花未锦被他的情绪带动,也不自觉笑了起来,终于正眼看他,回了他方才的提问:“我愿意的。”
李修煜猛然将他抱进怀里,下颌止不住在他肩头摩挲,一时除了拥抱,竟不知言何。
水流声忽然大了起来,夜已渐深,河边人都去远处看烟花了,拥抱着的两个人慢慢分开,视线交缠间带着几分情不自禁。
李修煜缓缓靠近,眼神不自觉看向他的唇。
花未锦忍不住抿了抿唇,害羞地闭上了眼。
仿佛有一片带着温度的柳叶轻轻落在了唇间,灼热的呼吸喷洒在面上,使得世间一切皆在远去,耳边只听得“咚咚”的心跳声,两相交融也分不清是谁的。
片刻后,柳叶轻动,又自颊边滑过,李修煜与他对抵着额头,手却还掌在他脖间不肯离去。
“未锦…”
“…嗯。”
“未锦…”
“…嗯。”
李修煜忽然一笑,与他十指相扣。
“那边开始放烟花了,我们也过去吧。”
“…好。”花未锦看他一眼,视线从他仿若红玉的耳边划过,弯腰提起花灯,慢慢向灯光亮眼处走去。
那是与此处朦胧暧昧全然不同的热闹,恰能洗涤两人身上随心而起的欲,令他们不足以在大街上失礼。
毕竟,情到深处,情难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