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魈」美梦


「荻花洲,曾经一度荒芜。虽然,是过去好多年……不,好几百年的事了。」
残阳隐在山岳与晚霞间,点燃了大半的天空,金红色的暮光自远天边倾流而下,被晚风吹散,落于湖面,惊起点点涟漪,水波带着荻花的轻曳,将花影拖得很长,映在幽蓝的夜空之上。
在山峦的暗色剪影下,一道墨绿的光芒正在闪烁。
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苦战,魈已经鏖战了数个时辰,但邪物依旧在不断涌出,没有要停下的迹象。手中长枪一抖,震落敌手的兵器,寒芒如炬,直冲眉心。
众多邪物再度围聚上来,魈纵身跃起,如流星坠地,身后是墨绿的长长光尾,无数的兵刃自地面迸出,倘若世上真的存有刀山,或许也就是这般景象了。
身影不断在成群的邪物间穿梭,魈已经不记得斩灭了多少邪物,只看见天上的太阳也如自己一般落下,月亮同自己一并跃起,星辰闪烁间,兵刃的幻影破碎,邪物的生机湮灭。
越发强大的气息自产生邪物的源头传来,这一场剧目可能已经到了收尾的阶段,魈握着长枪的手却有些微微颤抖,那当然不可能是惧,而是他的体力已经所剩无几了。但他不能走,不能放任邪物在大地上游荡,面具上空洞的眼微眯,转眼间又化作了墨绿的长虹。
这样的情况魈经历了很多,他还记得自己上一次力竭后,被魔神残怨所侵蚀,如同百虫噬心,痛不欲生,就在那时,清丽的笛声被风送来,仿佛带着千年的厚重,一瞬便击溃了魔神的残怨,守护着魈的心神。
但即便没有那道笛声,就此长眠,魈也不会有所怨言。
又是几只气息强盛的邪物走来,身披铠甲,手执长剑。这样的对手在魈眼里也算不得什么,但长时间的战斗耗尽了他的体力,已经没法轻易的斩杀这些邪物了。
「又来了。」他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剧痛,那痛楚不是肉身受损,而是那些死去的邪物化为了憎恨的碎片,一片一片刺在他的灵魂上。手上一脱力,便被破开了防御,暗红色的长剑劈落下来,魈闪躲不及,被剑尖擦伤,反手一枪贯穿了邪物的身体。
「可恶……就凭你们……」他倾倒在地,无尽的憎恨包围了他的心神,那道擦伤并没有对他造成多大的伤害,但灵魂已经被魔神的残怨禁锢,除了痛苦的挣扎,再做不到其他的事情,他听见剑刃快速挥来的破空声,却无能为力了。
或许人们都曾听闻降魔大圣的名号,但魈在人间的名望并不高,因为他既非招揽富贵,庇佑世人安康的福星,也非手握仙道,高居在绝云间的圣众,他在与璃月子民看不见的黑暗对抗,这场对抗不会有结束,也无所谓胜者,不会有人看见,也不会有人感激。
但是魈并不在乎,千余载的孤独间,唯有自己陪伴自己,无论如何,他都会永护璃月。岁月漫漫看不到尽头,而自己的终点,却早已有所预料。
「这一天……到来了呀……」金色的发丝,模糊的出现在眼前,而后便消散不见。
望舒客栈外,一束荻花被风折断,飘过了门前盛开的霓裳,飘过了楼下饮酒的客众,一路飘进厨房,被言笑接住,放在了桌上。
魈没有听到身体被斩戮的声音,而是剑刃相交的碰撞声,那道笛声也自远方一并传来,化解了他身上的魔神余恨。
「魈,你没事吧?」荧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没事,」魈在荧的搀扶下坐起身,「只是有些脱力。」
「你好好休息一下,」荧站在魈的身前,「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荧的实力自不必说,三下五除二便解决了这场战斗,帮魈处理了伤口后,便搀着他向望舒客栈走去。
「……」魈想说些什么,却又没有开口。
「没关系,不想说的话,就等到想开口的时候再说就好了。」荧浅笑的看着他。
「谢谢。」
「倘若今天没能及时赶到,」荧的双眸中流转着温柔与坚定,「我也不会原谅自己的。」
望舒客栈下,宾客已经散尽,明朗的月光映在霓裳绚烂的花上,清丽而绝美。
荧搀着魈来到了客栈阁楼,安置好后,下楼去和言笑说了些什么,很快便回到了魈身边。
荧带回了一个垫子,坐下来,伸出手让魈靠在自己的怀里,魈身体一顿,但并没有拒绝,他确实需要休息,而在她的怀里,是奢望的温暖。
淡黄色的树叶随晚风零落,在清冷的月光下如同时间的断片,纷繁着璃月大地上的繁荣与寂寥,魈感受着来自身后的温暖,逐渐有些沉溺其中了。
「今晚的月色很美呢。」荧轻柔的抱着魈,看着霜天上的明月。
魈抬头看向那树叶之间,却并未看向月亮。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是言笑。
他端着一盘杏仁豆腐,还拿着一束荻花,一并交给了荧,荧感激的眨眨眼,言笑点了点头,没说什么,便回去了。
「是杏仁豆腐哦。」
「现在没有吃的想法。」
「那我喂你呢?」
魈心神微颤,转头便看到荧已经舀了一勺杏仁豆腐,放在他嘴边。
「一口就好。」荧浅笑着。
魈含下杏仁豆腐,香甜可口。
「听言笑说,这束荻花是从外面一路飘进了厨房呢。」荧拿出那束荻花,讲着所听到的趣事。
她是旅者,终究会继续踏上旅途,再香甜的「美梦」,也有醒来的时候。
「蒲苇一时韧……」荧伸出玉白的手指,点在魈的唇上,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而后稍微抱紧了魈,对上他淡黄色的双眸:
「白露与清梦,
胧幻与此生,
若比君侧时,
皆算久长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