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事二则,明·江盈科《雪涛小说》
任事二则 明·江盈科《雪涛小说》 【原文】 盖闻里中有病脚疮者,痛不可忍。 谓家人曰:“尔为我凿壁为穴。” 穴成,伸脚穴中,入邻家尺许。 家人曰:“此何意?” 答曰:“凭他去邻家痛,无与我事。” 又有医者,自称善外科。 一裨将阵回,中流矢,深入膜内,延使治。 乃持并州剪,剪去矢管,跪而请谢。 裨将曰:“簇在膜内者须亟治。” 医曰:“此内科事,不意并责我。” 噫,脚入邻家,然犹我之脚也;簇在膜内,然亦医者之事也;乃隔一壁,辄思委脚,隔一膜,辄欲分科。 然则痛安能已,责安能诿乎? 今日当事诸公,见事之不可为,而但因循苟安,以遗来者,亦若委痛于邻家、推责于内科之意。 噫!脚入邻家犹我之脚也;簇在膜内然亦医者之事也。 乃隔一壁,辄思委脚,隔一膜,辄欲分科,然则痛安能已,责安能诿乎? 今日当事诸公,见事之不可为,而但因循苟安,以遣来者,亦若委痛于邻家,推责于内科之意。 【今译】 听说里弄中有一个脚上长疮的人(盖闻里中有病脚疮者),疼痛得忍耐不住(痛不可忍),便对家里人说(谓家人曰):“你替我在墙壁上凿一个洞(尔为我凿壁为穴)。” 洞凿好了(穴成),他便将脚伸进洞里去(伸脚穴中),一直伸入邻居家里有一尺左右(入邻家尺许)。 家里人说(家人曰):“你这样做是什么主意(此何意)?” 他回答说(答曰):“任凭它到邻居家去痛(凭他去邻家痛),让它在那里随便疼,不干我的事(无与我事)。” 又: 有一个行医的人(又有医者),自称精通外科(自称善外科)。 有位副将(一裨将)在战场上打仗回来(阵回),被流箭射中了(中流矢),身上中了箭,箭头深深射入皮肉肌膜里面(深入膜内)。 副将(裨将)延请这位医生去治(延使治)。 这个医生便拿出并州出产的快剪刀(乃持并州剪),剪掉了露在体外的箭杆(剪去矢管),然后要求谢金(跪而请谢),索要报酬。 副将说(裨将曰):“箭头在皮肉肌膜里面(簇在膜内),必须赶快治疗(须亟治)。” 这位医生嘟嘟哝哝地说(医曰):“这是内科的事情(此内科事),没有想到内外科之事一并都要求我来干(不意并责我)。” 唉(噫)!脚伸入邻居家里(脚入邻家),但那还是长在他自己身上的疼脚啊(然犹我之脚也)。箭头在皮肉肌膜里面(簇在膜内),还是医生应该做的事情啊(然亦医者之事也)。 仅仅是隔了一道墙壁(乃隔一壁),就觉得把脚痛推一边去了(辄思委脚);隔了一层皮肉(隔一膜),就想要按内外科把责任分开(辄欲分科)。 这样把脚伸进邻居家里面,那么脚的疼痛怎么能消失呢(然则痛安能已)? 剪掉了露在体外的箭杆,留在肌肉中箭头的责任能这样推诿吗(责安能诿乎)? 现在当权的(今日当事)诸位官员大人(诸公),看到事情不好办(见事之不可为),事情不容易做便只管照旧、敷衍塞则(而但因循),苟且偷安(苟安),把责任转嫁等着后来人做,推给后来的人(以遗来者)。 这也像把疼痛的脚伸到邻居家里(亦若委痛于邻家),把留在肌肉中箭头的责任推给内科医生是一样(推责于内科之意)。 【赏析】 “任事二则”这两则故事共同说明一种社会现象,即封建官僚们不敢任事而推责诿过,对所负责任不是想办法自己去解决,而是拖拉推诿的坏办事作风。 这两则故事又各有侧重,“脚疼诿邻”病脚疮者以为把自己因长疮而疼痛的脚伸到邻居家里,就不关己事了,病脚疮者重在以邻为壑。“外科医生”这位“外科医生”竟锯开箭杆而将取出射入裨将肌肉之内的箭头说成是内科的事,医者重在推责于人。两者的形象皆荒诞而滑稽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