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旺代逸闻录】多少钱买一个罗什雅克兰?

“Histoire de la Vendée, du Bas Poitou en France” 参考了1902年Louis Brochet的旺代通史,虽然1793年旺代战争部分存在一些完全无辜并可以理解的细节疏误,不过脚注中仍有很多趣味点,比如拿破仑拉拢保王军旧部的众多尝试。
据作者讲述,拿破仑第一波拉拢尝试始于1800年,旺代和布列塔尼的保王派与执政府签约停火之后。“舒昂党”中被拉拢的除了卡杜达尔,还有最后一个去交枪的富热尔军首领Aimé Picquet du Boisguy (1776-1839)。
Boisguy时年二十三,是布列塔尼保王军中的“元老”人物:布列塔尼造反老祖(&华盛顿的亲密好基友)La Rouërie与他的家族相交甚好,1791年La Rouërie创立“布列塔尼组织”(L'Association bretonne),15岁的Boisguy是他的副官。1794到1796年的“舒昂战争”期间,Boisguy的富热尔军一直是布列塔尼保王军中战斗力最强的部队。1799年战火再起,总指挥的卡杜达尔于次年二月14日与政府军签约停火,没有通知Boisguy,于是Boisguy的部队没有解散继续顽抗。共和军向Boisguy下了最后通牒,和Boisguy同龄的老战友Pontbraid(布列塔尼组织元老,造反年头和Boisguy一样长)亲自去通知他,证实总指挥卡杜达尔正式停火的消息属实。二月18日,两人去会见西部军队的总指挥布律纳(Guillaume Marie-Anne Brune,1763-1815)。

布律纳非常热情,表示上面要直升Boisguy为准将,Pontbraid为上校(相当于两人保王军中的原职)。“邀请”两人“为国服务”,为荣誉而战。两人都拒绝。Boisguy的回复很直率,近乎孩子气:“一个胸怀荣誉的人不会换帽花”。此言即出,布律纳不再提及此事。
或许十五年后,布律纳仍然记得这个孩子气的回答?

收到同样邀请的还有安茹军的二把手Henri Forestier。Forestier比Boisguy小一岁,一个安茹鞋匠家的小儿子,从小父母双亡被神父哥哥养大。然Forestier的搞事能力犹如系统bug:16岁被提名旺代“大军”骑兵总指挥,从1793年三月安茹打响第一枪开始到西北风之行,到1794年地狱纵队,到1796年的旺代二战,到1799年的旺代三战……大仗小仗没有一场缺席。并且活了出来。
停火时给Forestier开出的条件同样是直升准将,同样被拒绝。Forestier转身流亡出国。

虽然去交枪的时候不情不愿,不过Boisguy说好停火就停火,1800年后没再搞过事。卡杜达尔策划刺杀拿破仑时没找过他,“Boisguy只懂得光明正大的行事”(de Pontbriand, "Un chouan, le général du Boisguy: Fougères-Vitré, Basse-Normandie et frontière du Maine, 1793-1800", 1904)。
【也可能因为不好意思再找他:1799年布列塔尼起事时,Boisguy越狱跳墙摔断了一条腿,卡杜达尔没等他养好回来就把他的部队给别人了……虽然心超大的小Boisguy完全没计较,立刻组织人手打游击去了:都是为国王服务分什么你的我的】
另一边,Forestier在国外继续搞事……搞出一个巍巍壮观的国际保王地下组织 :Institut Philanthropique de Bordeaux (波尔多仁善会),化为身份成迷的保王天地会白花老祖,和波拿巴的各路秘密警察间谍便衣在全欧范围内斗智斗勇。
1803年,Forestier在国外远程操纵安茹的活动。然起事前夕,安茹保王派在民间贮藏大量用来制造子弹的铅被警察发现,大批参与人员或被逮捕或逃亡,计划因此流产。史称“铅事件”(L'affaire des plombs)。
1804年,刺杀行动失败后,卡杜达尔被捕处决。当时正在巴黎的Boisguy完全不知情,仍因为九年武装保王(并拒绝“归化”)的“案底”受到牵连,被禁止靠近首都驱逐到Rheims。
1804年到1805年,铅事件后的Forestier仍未放弃,起初决定立刻偷渡回安茹举兵举义。该书称1805年拿破仑曾再次差人尝试拉拢Forestier,Forestier认为对方在侮辱他的人格——安茹是多么神奇的土地,一个安茹乡下的鞋匠之子衡量他的“人格”与因为时势或能力而登上权力巅峰,占据压倒性优势的对手平起平坐!甚至对方是“皇帝”!
不过此后Forestier因病滞留伦敦,再也没有回到安茹——该书中说Forestier病逝于1808年,专挖冻土层冷坟的当代历史作者Frédéric Augris查证是1806年(时年二十九岁)。
但确实是在1808年,Boisguy的情况有了大变化。基本上1793到1796年间,旺代和布列塔尼保王军中二十四岁以下军官统统是光棍,不谈恋爱不结婚,专注为祭坛和王座抛头颅洒热血。1797年短暂的和平期间,“舒昂们纷纷结婚安家”一度成为西部地方官员们衡量地区稳定程度的标准——这一年,三十二岁的Boisguy(终于)打算成家了。
姑娘出身一个英国移民家庭,女孩的父亲“已经非常法国化到配得上登上断头台”,1794年邂逅了国家剃刀。从此姑娘和母亲一起生活,之后她们恢复了家产,名下有一个公馆,生活尚算富足。然而这件喜事存在一个最大的困难:姑娘家住在巴黎,但是Boisguy被禁止靠近首都。
于是Boisguy申请去巴黎结婚,他的申请很快收到批准。警察局长“机关炮公民”福歇亲自接待了Boisguy,招待他去府上歇脚用餐。席间福歇旧话重提,拉拢他为皇帝和祖国服务。Boisguy表示他现在只想安静的过隐居生活——他不搞事已经是最大程度的服务了。
此外,该书作者称同年拿破仑也找了“亨利先生”的二弟路易 罗什雅克兰(louis de la rochejaquelein,1777-1815)。除了许诺封爵厚待,还表示有什么要求尽管说,自己开个价——多少钱买一个罗什雅克兰?

“皇帝陛下”被毫无悬念的干脆发卡。事实上,如果考虑时间线,曾参与Institut Philanthropique de Bordeaux的路易和夫人(前勒斯居尔夫人)当时应该正在组织策划保王共济会“信德骑士团”(Chevaliers de la Foi)。

1809年,帝国的引诱改成拉壮丁,打算把路易强拉进军队作上校。仍然未果。 拉壮丁虽然没绑来路易,但成功扭来了他弟弟奥斯定(Auguste de la Rochejaquelein ,1783-1868)。小伙子被卷进帝国军队成为帝国军队的骑兵中尉(其实奥斯定的本行是海军),并参与了俄罗斯远征。奥斯定在博尔金诺之战中破了相但幸存归来,从此外号“疤男”。1814年第一次复辟时,奥斯定在拿破仑的军队中的军衔是掷弹骑兵中校。

那么,奥斯定在帝国“大军”中接受的爱国爱皇思想教育成果如何呢?
1815年拿破仑归来百日战争,旺代又反了。像他大哥当年和他二哥当时一样,奥斯定如同一道流星,虎虎的冲向西部直奔百合旗下……
自此,五次旺代战争中有四次回荡着“罗什雅克兰先生万岁”的呼声。第五次又混合了“罗什雅克兰(伯爵)夫人(Félicie de Durfort)万岁”。
唉,人各有志,何必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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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言:
顺说复辟后Boisguy上述职书,希望恢复军职进国王卫队,然被送到普法边境某无名小镇守了十五年山门。Boisguy本人和家人以及亲属后代都对此很淡定,表示理解国王的决定:Boisguy的部队当年在Ille-et-Vilaine一带打得太好了,导致蓝营长期咬牙切齿,秉持“遗忘和原谅”的路易18为避免“延续痛苦的回忆和维持市民间的仇恨”,只能冷处理。
Boisguy自己绝不换帽花,对其他人不强求。1830年对同军没递辞呈的同事,仍表示“距离不会妨碍我们的友情”;更早1794年蓝白和谈期间,很快和“直率坦诚”(缺心眼)的共和军准将Humbert混熟,和约破裂前Humbert赶紧约他吃了顿饭。之后战场再见,开打前不忘先聊两句……
其实完全理解黑夏雷特的言论,毕竟夏雷特的卖点就是“不完美的英雄”。然而某些生造Boisguy的黑料的所谓“学者”的心理活动令人好奇……就算派系不同,本国有这么好的孩子难道不应该自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