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儿子(The Son)
Tress of the Emerald Sea
碧海翠丝
by:Brandon Sanderson(布兰登·桑德森)
第一部分
4. 儿子(The Son)
离开。
离开岩石岛?
没有人离开过岩石岛。
翠丝知道,理论上这句话并不完全正确。皇家官员就可以离开。公爵偶尔也会离开去向国王报告。另外他那些华丽的勋章也都是靠去某个遥远的地方杀人才挣得的,那些地方看起来和这里有点不一样。在这些战争中,他显然是非常英勇的;这一点你可以从他的大部分士兵都死了但他还活着这件事看出来。
但之前,公爵从未带走过他的家人。“公爵的继承人已经成年,”那份公告宣称,“所以我们会把他介绍给其他文明海域的诸位公主,以便定亲。”
你看,翠丝是个务实的年轻女子,所以她此刻只是绝望地想把购物篮子撕成碎片。她只是在考虑超大声地喊出誓言是否妥当。她几乎没有想过跑去公爵府要求他改变主意。
相反,她却在这场近乎麻木的阴霾之下选择去购物,用那些熟悉的行为给她已经摇摇欲坠的生活一点一切如常的假象。她找到了几头确信自己还能挽救的大蒜,几个没有腐烂过于严重的土豆,甚至还有一些象鼻虫已经大到肉眼能辨认出来的谷物。
如果是昨天,她会对这份收获感到满意。但今天她除了查理脑子里装不下任何东西。
这似乎太不公平了。她才刚刚确知了自己对他的感受,而转瞬之间一切却已经天翻地覆了?是啊,她曾被告知过做好痛苦的准备。爱包含痛苦。但那应该是你茶里的盐——难道茶里不应该也有一点蜂蜜吗?难道不应该有——她大胆地盼望着——激情吗?
她被迫要承受一份浪漫感情中的所有苦痛,却无法享受任何的甜蜜。
很遗憾,她的实用主义已经开始发挥作用。
只要他们两个能一直假装下去,真实世界就会对他们无可奈何。但那些假装的日子已经结束了。她以为会发生什么?公爵让她和他儿子结婚?她以为自己能给查理这样的人带来什么好处?她与公主相比一无是处。想想她们能买得起多少杯子吧!
在假装的世界里,婚姻是关于爱情的。在真实的世界里,一切都关于政治。这是个承载着大量含义的词,虽然它们中的大多数都会归结为:这是贵族——以及(不情愿地)巨富家族——才能讨论的事物。平民免谈。
她买完了东西,开始步行回家,至少她可以获得父母的同情。但看起来公爵并不打算浪费时间,因为他看到了出行队伍正向着码头蜿蜒行进。
她即刻转身,换了另一条路往回走,正好赶上了出行队伍——他们已经开始把家族的物品装船了。没人可以离开这座岛。除非,他们是某人。翠丝担心她没有机会再和查理说话了。接着她开始担心也许只是她想要,而他却并不想见到她了。
万幸,她看到他正站在人群旁边,在聚拢过来的人中仔细搜寻着。当看到她那一刻,他跑了过来。“翠丝!哦,月撒的。我还担心我来不及见到你了。”
“我……”她说了什么?
“咸女,”他说着鞠了个躬,“我必须离开了。”
“查理,”她轻声道,“坚持做你自己。我理解你。”
他做了个鬼脸。他穿着一件旅行外套,甚至还戴了一顶帽子。公爵认为帽子不算正式穿着,只有旅行时才能带。“翠丝,”他的声音更温柔了,“恐怕我之前对你撒了谎。你看到了……我不是园丁。我是……呃……公爵的儿子。”
“天哪。谁能想到园丁查理和公爵继承人查理竟然是同一个人,虽然他们只是年龄相同、长相相同、穿着相同而已?”
“呃,是的。你生我的气了吗?”
“生气的情绪正在排队呢,”翠丝说。“第七个才轮到它,正夹在疑惑和疲惫之间。”
在他们身后,查理的父亲和母亲大步走上了船。他们的仆人带着最后一件行李跟在了后面。
查理盯着自己的脚。“看来我不得不结婚了。和某个国家的公主。你是怎么想的?”
“我……”她该说什么?“我祝你幸福?”
他抬起了头,对上了她的眼睛。“永远,翠丝。记得吗?”
这对她来说很艰难,但摸索了片刻过后,她还是找到了正躲藏在角落里,试图回避她的那句话。“我希望,”她努力抓住那些词不放手,“你不要去。不要结婚。和她们。”
“哦?”他眨了眨眼。“你真这么想?”
“我的意思是,我相信她们都是很好的人。毕竟是公主。”
“我觉得这是工作描述的一部分,”查理说。“就像……你有听过她们在故事里都干过什么事情吗?复活两栖动物?提醒父母他们的孩子尿床了?只有相对友善的人才会完成这些工作。”
“是的,”翠丝说。“我……”她神吸了一口气。“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和她们任何人结婚。”
“好吧,那么,我不会结婚的。”查理说。
“我不觉得你有选择,查理。你父亲想要你结婚。这是政治。”
“噢,但你知道,我有个秘密武器。”他握住她的手,俯下身。
身后,他父亲走到船头,向下看着,眉头紧皱。但是查理却露出了一副斜斜的笑容。他那“看我有多狡猾”式笑容。他一般会在没那么狡猾的时候露出这种笑容。
“什么……秘密武器,查理?”她问。
“我可以非常无聊哦。”
“那不是武器。”
“在战争中也许不是,翠丝,”他说。“但在恋爱中?这可是一把最锋利的。你知道的,我会一直讲个没完没了。没完没了。没完没了。”
“我喜欢你没完没了的样子,查理。实际上我并不介意你说个不停。有时候还挺享受这种没完没了的。”
“你是个特例,”查理说。“你就是……好吧,这听起来有点傻……但翠丝,你对我来说就是一副手套。”
“我是?”她说着哽咽了。
“是的。请不要生气。我是说,每当我要练剑的时候,我会戴着这种手套,而且——”
“我明白,”她低声说。
查理的父亲在船顶上大喊,让他快点。翠丝意识到了——就像查理有不同种类的微笑一样——他父亲也有不同款式的皱眉。她不太喜欢现在公爵这一款暗示出来对她的态度。
查理握紧了她的手。“听着,翠丝。我向你保证。我不会结婚的。我会去到那些王国,我会变得无聊到无法忍受,以至于没有任何女孩愿意接受我。
“我擅长的事情不多。在和父亲的剑术陪练中我从来没得过一分。我在正式晚宴上把汤洒了。我的话太多了,甚至连我的仆人——他是领着钱来听的——也会想出很多新奇的理由来打断我。前几天我给他讲了个鱼和海鸥的故事,他却假装踩到了脚趾,还有……”
公爵又开始叫喊。
“我能做到的,翠丝,”查理坚持道。“我会做到的。在每一站,我都会为你选一个杯子,好吗?每当我让遇到的公主厌倦至死的时候——我父亲就会让我们继续前行——我就会寄给你一个杯子。作为证明,你明白的。”他又一次握紧了她的手。“我会坚持的,不仅因为你会听我说,而且因为你懂我,翠丝。当别人看不见我的时候,你总能看到我。”
他开始转身,终于回应了他父亲的喊叫声。翠丝还在紧抓着他的手,不愿意让这时刻结束。
查理最后给了她一个笑容。尽管他显然在努力表现得很自信,但她了解他的笑容。这是他那种不确定的笑容,既有希望,也有担心。
“查理,你也是我的手套。”翠丝对他说。
在那之后,她不得不松开手,这样他才能跑回甲板上。她已经给了他足够的压力了。
当船最终离开离岩石区最近的那片灰色的死孢子,驶向青翠的海洋时,公爵强迫他的儿子走下了甲板。风扬起船帆,船奔向地平线,身后只留下一片混乱的翡色尘埃。翠丝爬到她的房子上,从悬崖边向外望去,眼看着船已经如杯子般大小。然后像是斑点。最后消失了。
之后,等待开启。
他们说,等待是人生中最痛苦的折磨。“他们”在这种情况下指的就是作者,他们没什么有用的事情可做,所以就会花时间思考该说点什么。任何一个正在工作的人都会告诉你有时间等待是一种奢侈。
翠丝要擦玻璃。要做饭。要看护弟弟。她爸爸莱姆一直都没从矿区事故中恢复过来,尽管他曾试着想帮忙,却几乎走不了路。他整天都会帮助翠丝的妈妈乌帕织袜子,然后他们把袜子卖给水手。但除去纱线的成本之后,他们只能赚取一些微薄的利润。
所以翠丝没有等待。她在工作。
尽管如此,当第一个杯子寄来时,她还是感觉到了莫大的宽慰。它是被一个叫须空的船舱服务员送来的。(是,那就是我。你怎么知道的?是因为那个名字?)一个精美的瓷杯,里面甚至没有一丁点儿磕碰的痕迹。
整个世界在那一天都变得明亮起来。她阅读着随之而来的信,几乎可以想象查理说话的样子,信中详细描述了他和第一位公主的感情。他以英雄般的单调口吻列出了当他晚上以不同姿势躺下时肚子会发出的声音。似乎觉得这还不够,他接着又解释了自己如何保存剪下来的脚趾甲并且给他们取名的。他成功了。
继续战斗吧,我的贫嘴爱人,第二天,翠丝一边擦着公爵府的玻璃一边这样想着。勇敢一点,我那温柔而又烦人的战士。
第二个杯子是纯红色的玻璃杯,又高又瘦,看起来能装的液体比实际情况要多。也许它来自某个特别吝啬的小酒馆。这次他摆脱公主的办法是极尽细碎地解释他早餐吃了什么,因为他数过了炒鸡蛋的碎片数量,并按照大小把它们分类。
第三个杯子是一个又大又硬的锡制酒杯。也许它就来自于之前查理编造出来的那些地方之一,那里的人们总是要携带武器。翠丝相当确定自己可以挥动这个酒杯击倒一位袭击者。最新的这位公主无法忍受关于各种标点符号益处的超长对话,其中甚至包括一些查理发明的符号。
第四个包裹的卡片上没有字母,只有一张小图:两只戴着手套的手握在一起。杯子上画着一只蝴蝶,下面是一片红色的海洋;她觉得很奇怪,因为这只蝴蝶并不害怕孢子。也许这是一只囚犯,被迫飞跃海洋,自取灭亡。
第五个杯子一直没有到来。
翠丝试图自我欺骗,告诉自己肯定是运输途中出现了事故中断了。毕竟,任何危险的事情都可能发生在孢子海中航行的船上。海盗或者……你懂的……孢子。
但这几个月的时间拉得很长,一个月比一个月让人难熬。每当有船到达码头时,翠丝就会去询问邮件。
没有。
她连续这样折腾了几个月,直到查理已经离开一整年之后。
然后,终于来了张便条。不是来自查理,而是他的父亲发给全镇百姓的。公爵很快就要回到迪根角了,他会带着他的妻子,他的继承人……还有他的新儿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