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颅》-第一部分-第四章
译者:恶堕机械球
统稿:斯派尔

军团
倾天而下
盲区
地下庇护所七层,集会厅
帝国圣域皇庭区
圆形的集会厅里熙熙攘攘。特拉考隆踏入房间时停了一会儿,抬头望向从空间中央升起的石阶。超过四百名军团的男女指挥官站成稀疏的一簇簇人群,他们的头发和面容在石墨黑色的制服衬托下绽放出各色鲜艳的油墨和染料。霓虹绿色的发髻,铬白色的皮肤,绚丽多彩的珠宝上流溢着繁复的设计纹路。特拉考隆自己的头上留着一簇红黑条纹的焰形发髻。一道靛蓝色的条纹竖在脸上,从眉间延伸到脖子。银环点缀在下巴的线条上,每一只都是一个齿轮,刻有击杀引擎的日期。双眼的虹膜呈黄晶色,是他自己用毒素漂染而成。他们脸上的一切华美装饰是军团的另一个特点,象征他们心怀的战争之魂,也是引擎之灵在他们的皮肤上残留的余韵。
迪维希娅和卡索跟在他身侧穿过大厅。他麾下分队的机长与副机长在三人经过时低头致意。其他人则尊敬地点了点头。他走向最底层的人群时,几个人向他大声打招呼,他一一回应。
当他靠近时,一个矮胖的身影从最近的人群中钻出来。他露出微笑。
“尊敬的阿尔瑟萨机长。”他说道。
“你看上去挺糟糕的。”阿尔瑟萨说道。第七分队的资深机长露出变换的红色齿轮电子纹身,在她的皮肤上转动、交织。
“大家一直都这么说。”特拉考隆说着,紧紧握住她的前臂。“但我觉得你们只是嫉妒。”
阿尔瑟萨耸了耸肩,表示‘你说是,那就是’,然后向迪维希娅和卡索点了点头。
“机长。”他们微微低头,回应道。
“你知道这是在干什么吗?”他问道。
她瞪了他一眼,他看出她眼中的‘明知故问’。
“教会……”她谨慎地说道。
“噢……”他望向她,挑起一条眉毛,“所以是政治。要知道,我还以为这种规模的战争会把它一扫而空,至少一段时间。”
“你才没那么天真。”她哼了一声,“战争就是权力。规模越大,灾劫越重,就涉及越多权力,而政治不过是喂养权力的狂乱罢了。毁灭的可能性并不能阻止它,事实上,可能只会让它变本加厉。”
“你以前一直这么有哲理?”
“没错。”她说道。
他笑了起来。
“教会正在惊慌失措。”她压低声音,“过去几天尤为严峻,而且不只是下层。越往上越严重。机器,至福的机器,其实是逻辑。但我觉得……我觉得他们在害怕。”
“怕什么?”他说道,“怕输?”
“怕失去一切。”
他再次望向她。她的脸上已经没有笑容了。
“你怎么知道的?”
“尊敬的机长,因为在我没有进入化身的时候,也花了一些时间保持与外部数据的链接。我想在踏入另一个战场之前,先弄清楚内部战场的形势。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总机长不高兴,非常不高兴。巴萨纽斯和克莱门蒂亚也是。教会想要某些东西,而我们不想给它。齿轮在转动,轮子停下时,谁知道……”
“你说政治是权力的什么来着……?”他说道,“再这样下去,你就该接总机长的班了。”
她做了个鬼脸,脸颊上的红色齿轮电子纹身开始向反方向转动。
“说话别这么尖刻,特拉。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但一定要试试。”阿尔瑟萨咧嘴笑道。“说到晋升,”她向迪维希娅作了个手势,“这位要什么时候才能独立行走啊?要我说,早就可以了,无意冒犯,卡索。”
年长的副机长低下头,表情毫无变化。
“没关系,机长。我很感激,能在更伟大的转动中充分履行我的功能是我的福气。”
特拉考隆看了看迪维希娅,她正努力不让自己显得太得意。
“等到齿轮匹配的时候。”他说道,“不能提前。”
迪维希娅晃了晃身体,在两名资深机长的注视下感到很不自在。
“恕我僭越,”迪维希娅开口道,“是否有更多数据表明我们为何来此?”
“政治。”阿尔瑟萨和特拉考隆异口同声地说道。
钟声回荡在大厅里,一声,两声,三声。
通往房间的双开门打开,白色雾气从缝隙中涌出。钟声再次响起。大厅中的数百名机长和副机长笔挺肃立。两列泰坦禁卫重装兵从黑暗的远端步入,身穿银色盔甲,大盾上闪耀着烈焰军团的黄黑色纹路,红色旌旗飘荡在长矛尖端。铬白色的伺服单位飞过头顶,投射出火橙色和亮蓝色构成的几何图案的全息光影。在他们身后走进一男一女,身穿黑色制服,发髻下的脸庞冷峻肃穆。他们是统辖泰拉各分队的大队的机长,巴萨纽斯和克莱门蒂亚,军团的两台帝皇级引擎的指挥官,也是总机长塞顿的幕僚。他们的副机长紧随其后,同样面容庄重。他们停下脚步,钟声在这一瞬间再次敲响,随后塞顿走了进来。作为最古老的军团之首,他已经行走了十个世纪之久,也与神之引擎连接了同样长的时间,这个时长或许会让很多机长进入羊膜罐或外骨骼框架中,但塞顿不会。他在自己行走。他的脸庞消瘦,暗色的皮肤紧绷在狭窄的头颅上,留着银色的发髻,用黑色珍珠串成线梳理,脸颊上精巧的电子纹身延烧着金色的火焰,乳白色左眼已经瞎了,右眼的瞳孔在琥珀色的虹膜中仿佛破碎的星辰。他的嘴唇在坚毅的下颚上方抿成一条线。他看上去老迈,坚毅,怒气冲冲。
队列散开成环形,站满台阶最下层,房间里所有的人都低下头。塞顿最后一个站定,巴萨纽斯在他右侧,克莱门蒂亚在他左侧。大厅一时间陷入沉寂。特拉考隆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感,如同火炮电容器中不断攀升的充能,紧绷、刺痛。塞顿的身体微微晃动,特拉考隆知道总机长感觉到了同样的东西,也想到了同样的东西。老人转身望向军团麾下的男男女女,他们站满了高处的阶梯。他点了点头。
“保持镇定,我的战士们。”塞顿说道,“尽量不要发火。把机会留给我。”
大厅中响起闷雷般的哄堂大笑。
天花板上的吊钟再次敲响。
杰隆修斯-奇-拉姆达走进来。他不是孤身一人。三台重型战斗机仆紧跟在后,簇拥着他,枪口低垂,红色盔甲上闪耀着发丝般的黄金蚀刻出的神圣十六进制代码。两名低阶神甫跟在身后,各举着一支长杆,杆子上挂着扩音器。最后,一台战斗自动机兵伴随刺耳的声音走入,它的甲壳呈现出石墨的灰黑色。队伍在房间中央停下脚步。自动机兵与战斗机仆在完美同步的铿锵声中站定。二进制颂歌从低阶神甫携带的扩音器中轰然响起。
所有机长和副机长都不为所动。塞顿面无表情。
杰隆修斯-奇-拉姆达转动头部看了看台阶上的一层层身影,而后转向塞顿。
“全知的欧姆尼塞亚在上……”他的声音从扩音器中响起。
“以神圣的知识之名。”塞顿的语调波澜不兴。
“尔等被召唤以聆听机器的旨意。”杰隆修斯-奇-拉姆达继续说道。
“我们在听。”塞顿说道。
“尔等被编程并受命——”
“不。”塞顿的话语穿透放大的声音。特拉考隆感觉到了。冷若寒冰,重若中子星,令他的脖子汗毛耸立。他能感觉到总机长的盛怒,他刚刚吸入的那口气中蕴藏的冰冷火焰。他感觉到了,而且知道大厅中的四百五十九名战友也感觉到了。他们管它叫接入同步。据说它在其他军团里也会发生,但在烈焰军团中最为显著。这是白炽之炎的结果。不像其他人,军团的机组不眠不休,而是陷入与引擎的战斗档案连接的梦中。他们的梦境是过往荣耀与失利的共同余韵。在连接中他们亲身经历逝者与生者战斗过的场景。这让他们更加接近引擎的真正化身,接近某些泰坦机组惧怕的合一性,但烈焰军团知道这才是神圣的真实之焰。思维模式与直觉在连接中流动,在所有人身上打下烙印。有时,共同的刺激会将这种模式从泰坦机组内心唤醒,他们在一瞬间会以相同的方式体验这个世界。同步,同调,如同上百座钟表被设定在同一时刻报时。
杰隆修斯-奇-拉姆达的眼睛呼呼作响,重新聚焦在塞顿身上。
“作为机械教意志的特使与发言人,尔等将听令于我,尔等将——”
“不。”塞顿再次说道,而后向前低下头,“你希望我再说一遍吗?”
杰隆修斯-奇-拉姆达没有回答,但聚焦光圈的咔哒声慢了下来。
“听从尔等身前特使之话语,乃欧姆尼塞亚守护者的旨意。”
“好多了。”塞顿说道,“但答案还是一样。和我对你说过两次的答案一样。”他摇了摇头,仿佛深感失望。“你们应该派维索蕾尔来的,但我很怀疑她会不会来。她不是笨蛋。”
技术神甫转动头部,望向一排排机长和副机长。
“谨遵齿轮与代码的至圣真理守护者之意志,尔等应完成神圣引擎的整备。尔等将准备行走。”
又一次寂静无声。
“这究竟是铸造统领,禁卫官多恩,还是泰拉议会的请求?”塞顿的声音越来越大,火焰从中跃然而出。
“此乃机器的旨意。”
特拉考隆确信这段对话已经发生过了,现在只是在更大的舞台上重演了一遍。
“机器的旨意……”塞顿字斟句酌地说道,“你是否宣称自己为欧姆尼塞亚代言?”
“知识必须保存。”杰隆修斯-奇-拉姆达说道,“圣物必须延续。尔等必须服从指令。尔等必须行走。”贤者将视线从塞顿身上挪开,目镜扫描一层层泰坦机组。“必须唤醒受缚于尔等之机器,它们必须行走。尔等将服从这一指令。此乃——”
“我们要在哪里行走?”特拉考隆问道。杰隆修斯-奇-拉姆达望向他。特拉考隆看了看塞顿,总机长还以认同的微微点头。“我们要行走于墙外的战事吗?这正是我们的期待,何须你的要求?但你说的并不是行走于眼前的战事,对吗,贤者?”军团的每一双眼睛都盯着技术神甫。“你来这里并不是奉铸造统领的命令。你来这里是为了迫使我们撤退。你想为主张撤出这场战争的机械修会寻求支持,而你认为可行的方式是借助泰坦的力量。”
“剩余之物必须保存。”杰隆修斯-奇-拉姆达说道,“此乃指令。此乃真理。”
“指挥层的指令呢?誓言,忠诚和荣誉的命令呢?”
“为了齿轮继续转动,一切考量均需让步。尔等必须行走。尔等必须在时机尚存时协助我等撤离现有之物。”
“战事还在进行,还没有失败。”阿尔瑟萨的声音从圈子对面骤然响起,“过去几天里,皇宫粉碎了三次大规模进攻,或者你是否从考量中删除了这些数据?”
贤者的目镜闪烁着瞄准塞顿,巴萨纽斯和克莱门蒂亚。总机长和两名大队指挥官无动于衷地看着他。特拉考隆想知道是不是贤者要求召开这次集会,希望用呼吁前线指挥官的方式打破军团的团结。倘若为真,这无疑是个愚蠢的举动,充斥着无知、傲慢和恐惧。但贤者没有退让。无论是怎样绝望的逻辑把他逼到这一步,杰隆修斯-奇-拉姆达都在前进,如同一台绝不偏离目标,直至自我崩溃的机器。
“永恒之墙太空港已陨落。”贤者说道,“冲突恶化的数据预测清晰无误。昨天的胜利只能推迟陷落。战力比已倾向有利于敌军,关键物资的运用范围也对他们有利。崩溃的概率在增大,保存神圣真理的概率随之减少。结果生成一组简单的指令。撤退与生存。”
“理论,假设。”塞顿身旁的巴萨纽斯说道,“但最重要的是,这既非欧姆尼塞亚的意志,亦非铸造统领的旨意。你来这里是为了兜售你对命令的欲望,以及你的恐惧,仿佛它们已经成真。它们并非真实。你希望我们加入一个派系以推动早已被所有人拒斥的理念。我们绝不会这么做。”
“尔等将会把我等传承的神圣秘密与机器拱手让予腐败,让予熵。”
“我们坚守目标。”塞顿第一次抬高音量。他的话语响彻整个大厅。“我们不是呼来喝去的猎犬。我们是铁权三剑之首。我们是投身火焰之人,也是带来火焰之人。我们不会崩溃,我们不会逃跑。我们直面任何胆敢对抗我们的人。”随后,塞顿面露笑容,眼中却毫无笑意,“但最重要的是,贤者,我们会胜利。”
杰隆修斯-奇-拉姆达沉默半晌,而后半转过身,他的头向两侧微微旋转。这是特拉考隆眼中贤者最有人性的动作,而当他再次开口时,声音只从他自身发出,那是一句疲惫的低语。
“你们赢不了。”他说道。
“你的说辞等同叛乱。”巴萨纽斯说道,“需要力量之时,你带来懦弱。你将受到谴责。”
“这个事实与可能的后果无关紧要。自身生命方程的结果同样无关紧要。我希望数据不是这样,但归根结底,我只是机器真理的仆人,湮灭正在降临。”
“你错了。”塞顿说道。
“我错了吗?”贤者反问道,转身向大门走去。技术神甫,机仆和自动机兵跟在身后。走到门口时,他停下脚步,转过半圈。“在此阶段,方程需要计算的不是怎么赢,而是怎么活下去。”随即,他转身走出大门。军团的指挥官目送他离开。
“一个比我过去相信的还要愚蠢的家伙居然也能侍奉齿轮的旋转。”当正式集会解散后,特拉考隆对阿尔瑟萨说道。她皱起眉头,电子纹身上的齿轮停止转动。
“我希望是这样。”她望向技术神甫离开的门,“我希望是这样。”
北部城墙环线,水星之墙区域,地平线内环
黎明的薄雾在面前的平原翻滚、散去,三台骑士无声矗立。每一台都是较小的品种,约有三人高,光滑盔甲覆盖的躯干用向后弯曲的活塞腿保持平衡,装甲板上覆盖着褪色的象牙色与翡翠色油漆。红色与银色相间的旌旗悬挂在武器臂上,浸满晨露,变得沉重而潮湿。其中两台装备了钝头的热能长枪和链锯剑。湿气凝结成水滴,悬挂在静滞的锯齿上,从枪炮的排气孔淌出。第三台的自动炮指向天空,仿佛另一个时代的骑士举着骑枪加入战场。修长的炮管上缠绕着象牙色与猩红色,明亮而干净。
在平静的驾驶舱里,阿卡斯蒂娅望着雾气从逐渐明亮的世界中消散。厄拉托斯的传感器可以用数据、热成像、电信号、动态矫正或战术摘要来描绘这副景象,但她选择用自己的双眼去看。她能从这里看到北方的山峦正用参差的洁白牙齿啃啮天空。下方的地面依然被笼罩,灰色的水汽掩盖了它伤痕累累的皮肤。这是一片被摧残殆尽的土地。
禁卫官的意志已经将曾经耸立于此的城市与街区夷为平地。劳工大军与机械将建筑,塔楼和住宅拆除,只剩下空地与尘土。居住区、棚屋、工厂、会堂 【1】、新兴的巢都,全都消失不见,打破、碾碎,成为一片高原,从远处的山脚一直延伸到环绕内廷的城墙。从城墙向外延伸一百二十公里的距离被划定为杀戮场。阿卡斯蒂娅和她的同旗战友正站在城墙炮手所称的地平线上,这是城墙最高处的视线与地球的弧线相切的位置。如果她从这里回望皇宫,只能看见水星之墙上的城垛。雷云笼罩在这幅景象上方,从神盾与大气层交汇之处向上翻腾,闪电的光芒刺破云层。三台骑士所站的位置与城墙之间是水星-欢欣杀伤区,一百四十公里范围内的地面起伏不平,密布蛛网般的河川、垃圾堆和裂隙。劳工大军荡平了墙外的定居点,而残留的便是你永远无法彻底压平任何东西的证据,至少在如此大的规模,有限的时间与手头的工具下不行。再向外则是交缠的机器,足有城市大小,这些巢都的基础抵抗住了粉碎它们的尝试。禁卫官的意志得以落实,但得到的只是城墙上的眼睛和炮口下的一片荒芜。方圆数千公里,等待战斗的战场。
阿卡斯蒂娅在想,某种意义上它很美,从这里望去,此时此刻,它有一种缓慢摇曳的宁静,一种遗世独立的和平与自由。
远处闪电的光芒……
白色的薄暮融化……
纤细的电光刺破云层……
“我们该出发了。”多洛兰的声音在阿卡斯蒂娅耳中响起。
“马上。”她回答道。她不想动。现在不想。多洛兰已经迫不及待了,她知道,她能通过机器间的同步连接感受到他的不耐烦。他想行动,他想驰骋,他的坐骑同样。库拉洛斯是一台战刃骑士【2】,是厄拉托斯的直系亲属,在同一座铸造厂中出生,是共享创造它们的钢铁的孪生子。它们都是烈焰与怒火的机器,敏捷却没有耐心。阿卡斯蒂娅能通过头盔中的神经连接感应到坐骑的本能在咆哮。不过,拒斥这种呼唤别有一种快感,仿佛感觉坐骑的力量被她的意志牢牢掌控。这是神经中的一首歌,心中逐渐加速的鼓点。很快,这些就会消失,淹没在活塞的伸缩中。再走数百米,他们便会跨过城墙火炮的视野,进入远方的盲区狩猎敌人。他们将自由奔跑,厄拉托斯的直觉将与她的共同掌控。在城墙视野之外的土地上,他们是守军的眼睛与利爪。而在那里,在一刻间,她能想象自己是自由的。
“所有系统与传感器已校准。”多洛兰说道,“没必要继续等了。”
“马上。”她再次说道。她感到一对一通讯连接打开的嗡嗡声。
“我觉得你享受得够久了,阿卡斯蒂娅。”普路同的声音平静和缓,老人话语中的耐心与责备同样明显。
“骤雨过,似琼珠乱撒,打遍新荷。人生百年有几,念良辰美景,休放虚过【3】。”
“好词,好曲。”普路同说道,“但我们有责任在身,等不了美景和诗歌。”
她在一瞬间想反驳,但她压下了本能,用遏制厄拉托斯的同一种意志力压抑了她的恼怒。
“好吧。”她切断链接,释放了一部分厄拉托斯驱动器中的张力。它的活塞扩展,金属脚部抓住地面,武器臂弯曲。她感觉到欢欣的吼叫透过太阳穴,双唇不由自主地翻开。在她身旁,另外两台侍从骑士在颤抖中准备就绪。
“就是现在。”她说道。三台骑士开始大步迈进地平线外的土地。
帝国皇宫
他们倾天而下。当五月二十七日的黎明降临时,阳光洒过翘曲的世界,轻抚正穿越泰拉上部大气层的舰船脊部。方舟舰和战舰滑入雄狮之门与永恒之墙太空港的上层尖塔,对接脐带锁定就位,舰船腹部的防爆门嘶嘶作响地开启。更多舰船越过它们向下,停靠在港口尖塔的下层侧面。炮艇和大型升降机安置在停机坪上。货物开始通过传送带流动。舰船一旦卸货完毕便会离港,让下一艘补上空位,排队的舰船从低轨道一直堆积到虚空中,如同齿轮上旋转的轮齿一般驶向港口。
港口内,新机械教的侍僧与第四军团的劳工团队不眠不休地操作运输系统。在和平年代,泰拉宏伟的太空港每小时都会在地表和轨道间往返输送数十亿吨的货物和数百万人。现在,它们转为只有一个目的:将战帅舰队剩余的每一分人力和物力运送到泰拉表面。舰船和登陆艇的循环不知疲惫地转动,每一艘都谨遵精确到分钟的时间表和模式。钢铁战士的舵手与拖船则在引导那些无法遵守钢铁之主要求与精密度的部队的船只。
舰船进出泊位引发轰雷般的响动,在轨道尖塔上下鼓荡。铁锈与板结的腐蚀从山脉大小的高塔上脱落。震动补偿器高声吟唱,努力阻止金属山峦在互斥的力量下分崩离析。在停泊悬臂和停机坪上,一切都在移动,劳工和机器铿锵作响。成群机仆和受到鞭笞的奴隶拖着炮弹集装箱、等离子瓶和子弹箱。坦克直接从舰船腹部开上大型起重机。战争机器步行、低飞,或是被拖进转运间,而后开始下降到低层。亚空间阴影中孽生的成群怪物组成一个个军团,潮水般的失落之人与受诅咒者涌向泰拉的地表。一刻不停,仿佛水流从敞开的水闸中喷薄,如同血液从跳动的心脏中泵出。
弗里克斯,钢铁战士的一连长与战争铁匠,从雄狮之门太空港的物流塔楼上看着作业进行。高等运输氏族和商人派系曾在这里端坐,目睹泰拉的饥饿让他们的财富不断膨胀。如今,他们已经消失无踪,不是逃进内廷,便是屠杀殆尽。少数人向真正的大业屈膝,协助将他们的贪婪之地变为即将重塑帝国的军队畅行无阻的通道。高塔顶端有两百米宽,覆盖在水晶圆顶之下,提供了远至大地弧线的视野。弗里克斯能够望见下方数公里之遥的皇宫御前区域,那里在云层笼罩下犹抱琵琶半遮面,不断迸发战斗的闪光。上方,星光正消失在白日的蓝色穹顶之后。他身后的房间里,成排的沉思者正在搏动,发出令他牙关酸涩的嗡鸣声。当沃尔克【4】释放到港口机器中的技术病毒扩散增殖时,房间里的所有工作人员一点点地失去了离开位置的能力。随着每一次指令与输入,他们正在成为他们使用的机器。这样似乎并没有减少效率或准确性,反而增加了。现在已经没有口头沟通,只有信号和指令流淌在被毁灭的数据融为一体的人形中。藉此,整个部署阶段的安排得以引导、汇集、流传。
从雄狮之门陷落时起,他们就开始准备了,但它的实现依然在弗里克斯的心中唤起一丝敬畏的火花。数十亿点的数据、时机、估算和协调相互作用,安排妥当,使得从天空到地面的流动永不停歇。抬起头,他就能看到这些作业撼动了世界。在他的目光中,一艘十公里长的战舰从尖塔码头脱离驶出,耀眼的引擎将它推向天空。在它后方,一艘虎眼军团【5】涂装的大型装甲运输舰已经开始占据它的位置,当运输舰与停泊悬臂对接时,五十米宽的高度调节器喷发出炎流。
仿佛时钟的滴答,他想着,每一分钟都有一个单位的力量加入地面攻势的压力,每一秒钟都在缩减帝国的风烛残年。
他们保存了如此之多的力量。即使已经在战区投入了数百万人,即使已经部署和发动了六个星际战士军团的主力,即使人数和力量足以征服好几次星际帝国,他们仍然没有释放全力。一如既往,这是数字问题。弗里克斯已经审阅并布置了进入这一阶段战斗的第二道命令。
萨特奈恩之墙的豪赌失败了,但无关紧要。多恩让自己免于迅速的败亡,但结局依然无可避免。外朝已经失陷,一千公里宽的废墟已经尘埃落定。如今他们已经占据了两座皇宫的太空港,以及北方达摩克里斯之类的外围太空港。他们正在压迫内廷城墙。他们在两处前线让守军濒临溃散。现在他们只需要让整个一千三百公里的极限之墙环线成为前线。假以时日,战帅麾下的每一个单位都将踏足王座世界的地表。全面施压。从每个角度施加粉碎的力量,直到环线崩溃。守军没有足够的人力,或者子弹,抑或足够的意志去阻止。这是一场倍数增长的战争,胜利是冰冷的必然。
一声低鸣将弗里克斯从思绪中唤醒。他低头望向手腕上安装的通讯控制,阅读显示器上的指示符文,皱了皱眉头,按下控制键,盔甲领口上的投影映入眼帘。他对着短暂旋转的数据眨了眨眼,随即关掉,龇开牙齿,舒了口气,转身面向房间的中央。
佩图拉博,钢铁之主与荷鲁斯的攻城统帅,坐在房间中央的数据座篮中。屏幕与全息投影在他周围的轨道和铰接臂上移动。直连缆线插入他的盔甲,在武器仓和厚实的装甲板之间蜿蜒伸展。原体只有眼睛在动,目光在穿过视线范围的屏幕间来回闪烁。他在吸收战区的原始数据,从御前区前进预备队的弹药储量,到鬼狐军团【6】泰坦的击杀报告,森罗万千,由微观到宏观。在弗里克斯眼中,这是他的原体沉浸在战争洪流中最深的一次。钢铁之主与他创造的湮灭合二为一,他的存在集中于一点,如同瞄准的枪口或是刀刃的利锋。同样,某种节奏蕴藏其中,座篮的移动和机器的低语仿佛有机的韵律,如同呼吸,如同脉搏。每次被迫走近他的原体时,弗里克斯都能感觉到。
“主上。”他在数据座篮旁停下脚步。一块屏幕在轨道上嗡嗡驶过,转瞬即逝的战斗数据显示在上面。佩图拉博没有回应。弗里克斯等了二十秒,然后再次开口。“主上。”
屏幕和投影的移动减缓。佩图拉博的双眼继续跟随信息的闪烁和轨迹。
“什么事?”钢铁之主说道。
“战帅的侍从正在前来。”弗里克斯说道,“他的炮艇三分钟前着陆。他还有两分钟到达房间。”
佩图拉博默不作声。弗里克斯静静等待。尽管钢铁之主对战区的关注和认识几乎是全方位的,但它也有倾向。一个特定的数据子集被忽略了。一切与战帅本人有关的事都来自其他频道,口述,或是信使。弗里克斯没有好奇为什么。他知道为什么。赢得这场战争需要专注。这种专注会被荷鲁斯这样的存在瞬间打破。这是为了战帅而掀起的斗争,但不是和他并肩的。“没有进一步数据显示原因。”良久之后,弗里克斯补充道。没有数据,但他能猜到,萨特奈恩之墙的损失:影月议会,荷鲁斯之子的精锐,在这场失败的豪赌中落入陷阱,惨遭屠戮。
佩图拉博的双眼紧盯不断变化的战斗数据。
“放他进来。”他说道。
弗里克斯低下头,退开几步。
放他进来……仿佛有其他选项似的。阿格尼斯或许有许多身份,弗里克斯只喜欢其中的极少数,但他依然是战帅的侍从,而作为特使前来时,他肩负战帅的意志和权威。战帅的意志不容阻挠。这不是聪明的举动。弗里克斯知道。他希望他的原体也还知道。
房间的大门在活塞声中打开,戴着头盔,身披斗篷的阿格尼斯走了进来。一队头戴红冠头盔的荷鲁斯之子军团战士尾随其后。在透过穹顶的黯淡光芒下,他们的盔甲黑得如同夕阳下的大海。
“他在座篮里?”阿格尼斯径直走过一连长,对弗里克斯几乎不屑一顾。弗里克斯猛然抬手挡住阿格尼斯的去路。荷鲁斯之子军团战士手中的枪应声举起。铁环自动机兵从房间边缘踏步而来。阿格尼斯低头望向弗里克斯的手甲放在胸口的位置。
不明智,弗里克斯的脑海中响起一个声音,非常不明智。他发现自己也在为自己的行为惊讶,但他没有动。或许我的血液里还有一丝旧铁,他想着,差点笑了出来。
阿格尼斯伸手摘下头盔,直愣愣地望着弗里克斯。侍从看上去精疲力竭,仿佛一个人正生活在日渐失去意义的生命中。他的眼里也有其他某些东西,那是弗里克斯从未预料到的:怜悯。
“让我过去,一连长。”阿格尼斯声音低沉。
“什么事?”弗里克斯说道。
“让我和他说话,弗里克斯。”阿格尼斯说道。
“不知道什么事就不行。”
阿格尼斯陷入漫长的沉默。
“无法避免的事。”最后,他说道。
“你来这里干什么?”钢铁之主的咆哮响彻空中。佩图拉博从数据座篮上起身,连接缆线随着他挺直身躯而脱落。武器仓在他的手臂和肩膀上循环,仿佛猎狗甩开困意。
“我奉众望所归、执掌一切的战帅之名来此。”阿格尼斯说道,“他召见您。”
“去哪里?”佩图拉博说道。
“旗舰。复仇之魂。”
北部城墙环线,水星之墙盲区
阿卡斯蒂娅与她的骑士同伴在中午时分经过哨站。在盲区中,北部城墙环线成了被遗忘于视野之外的记忆。战斗在整片区域展开,双方的炮火将这里化为一片满目疮痍的残破之地,入眼尽是荒土与废墟。阵亡护教军的金属遗骸凌乱地散落在四处,血肉从植入物中悬垂,仿佛潮湿半腐的蛛网。
沿着北部城墙环线的战斗在围城前几周就已开始。交战双方是叛军的黑暗机械教部队与忠诚派的骑士家族以及守军中的装甲机动单位。叛军已经包围了防线,并推进至水星之墙与不屈之墙的阴影中,但火炮与防御工事的规模将他们拒之门外。北部环线周围,连排规模的部队在城墙火炮视野中的杀伤区和地平线外的盲区不断交战。叛军试图在前线建立立足点:前线基地,火炮阵地,观测哨所。一旦成功,便会扩散开来,巩固阵地,将更多补给、引擎和士兵送到前线。他们正在试图向前推进到足够远的地方,足以用中距离火炮直接轰击城墙。如此,他们就可以直接发动攻击,并施加曾经突破了旸神之门的那种压力。目前为止,他们还没能在城墙视野范围内建立稳定的前进基地。阿卡斯蒂娅认为他们只是没有足够的人力。东部能够成为战斗焦点是有原因的,港口能让叛军更快地从轨道带来更多部队,而雄狮之门前方的御前区防线尽管守备森严,但在水星之墙、不屈之墙或欢欣之墙的规模和强韧面前却相形见绌。如果能够磨平弱点,突破雄狮之门,为什么还要向最强大的防线投入兵力呢?不,北部环线的战斗只是为了双方不让对方得到喘息以及将部队重新部署至其他区域的机会。这是一场规模较小的战斗,必要却卑下,只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在别处赢得胜利。
几乎完美映射了她的出身与人生,阿卡斯蒂娅想着。
“你永远都不会成为贵族。”这是从她记事起母亲便常说的话。生为私生女,在血脉的束缚下服务和服从,却永远只能屈居人下,只比仆役和农奴高那么一点。获准驾驭坐骑,但只是最下等的,绝非游侠,绝非双腿修长的瑟拉斯图斯型或强大的堡主型。战争、荣耀与华美总是近在咫尺,却永远可望而不可及,永远无法得偿所愿。
“表明身份。”深沉而单调的声音从通讯连接中响起。他们已经来到前哨线了。一座鼓状碉堡从荒原中拔地而起,看上去仿佛诸神之战中掉落的一颗巨大的弹壳。四层楼高的浇筑混凝岩以金属板加固,炮口紧闭。他们靠近时,阿卡斯蒂娅听到了信号和目标锁定的钟声。像这样的碉堡在城墙火炮的盲区中连成一条锁链。部分已经失守,但大多数都还健在。每一座都向下延伸出地道,通向补给和弹药仓库,并将线上的其他哨所互相串联。与阿卡斯蒂娅的三台骑士一样,它们的主要目的是向城墙指挥部提供敌军动向的警报。除此之外还要迎战进入城墙前方高地的部队。哨站的火炮和防御在主力部队面前撑不了多久,但假如阿卡斯蒂娅和她的三台骑士是敌人,她们最多也只能坚持几分钟。
“来自维罗尼家族和骑手的问候。”阿卡斯蒂娅回答道。厄拉托斯的系统在传输识别印记时发出咕噜噜的声音。三台骑士放慢脚步。火炮传感器瞄准她的坐骑时,阿卡斯蒂娅感到颅骨中传来针扎的刺痛。只要手指在扳机上略微抽搐,或是目标协议稍有故障,她就会被爆弹撕成碎片。
驾驶舱的仪器发出回响,针扎的感觉消失了。
“通过。”通讯器中的声音说道,“狩猎愉快,维罗尼。”
“收到。”她说道,然后将通讯推送给枪骑兵小队的其他人。“前进。我想在返回前深入区域一百公里。普路同,让你的鸟卜仪对准左侧,最大反馈。多洛兰,右侧同样。我打头。”她在其他人回答前狠狠踩下变速踏板。厄拉托斯的步伐加大。等离子在管道中流淌。在它身旁,库拉洛斯和陶玛斯跟上速度,向两侧展开。远方的地面上,一堆堆建筑废墟耸立在人工台地上。山脚下未能完全铲平的岩石峭壁在他们周围隐约可见。雾气正在漫过这片土地。风呼啸着刮过骑士,将武器上的三角旗吹向身后。
“很安静。”普路同一边说着,一边看着测距计数器增加,“鸟卜仪上什么都没有。连武器发射残余都没有。”
“令人失望。”阿卡斯蒂娅说道。
“不如说更令人担忧。”普路同说道。她几乎能听见他皱起眉头。“总该有点什么东西,就算只有一点。”
“他说得对。”多洛兰说道,“这片区域之前爬满伪机械教的单位。为什么现在什么都没了?”
“因为他们知道我们正在驰骋。”她厉声说道,“狗逃回窝里还需要更多理由吗?”
“这是个坏兆头。”普路同说道。
“所以我们应该转身后撤?”她回应道。
“我们应该提高警惕,做好准备。”
“正好把你自己叫醒,普路同。”
通讯器陷入了沉寂。
空旷的土地不断掠过。鸟卜仪搜寻视野之外,什么都没有找到,发出轻柔的低鸣。阿卡斯蒂娅感觉自己的烦躁随着厄拉托斯步伐的节奏摇摆而消散。她知道普路同是对的。这种空无一物的寂静感觉并非和平。如同海水从岸边后撤,而他们正在大潮汹涌反扑之前沿着裸露出来的海床奔跑。但她不会回头。回去意味着提早放弃自由。而且她想要击杀。她要逼迫卡拉多克在厄拉托斯的表皮打上荣誉的印记。一想到她主人的脸,咬紧牙关,双眼冰冷,盖下印记,知晓这意味着在战场上她与他平起平坐……这种回报就足以让她在这片未定之地驰骋数天了。
“前进。”她说道,三台骑士大步向前。
帝国皇宫
战帅的军队行进在皇宫的废墟上。他们从宏伟的雄狮之门和永恒之墙太空港出发,从达摩克里斯和南部平原的登陆场出发。劳工大军走在他们前面。外朝的壮丽区没有可供他们通行的高速路,于是他们自行修建。成营的奴隶和地面平整机在城市大小的街区残骸中碾压、爆破、推平。他们的作业毫无精巧可言。已经到达地面的部队与轨道上的部队需要以尽可能快的速度流向内廷城墙。他们做到这一点的速度和数量具有决定性的作用。毁灭的大洋需要流向内廷的城墙。
外朝的数千公里范围内画出了几条线,而后变成数百米宽的大型高速路,从太空港向西延伸。建筑被炸毁。岩石和钢铁被凿成碎片而后碾平。成千上万奴隶的手在地面筛寻未爆炸的弹药,战争引擎和运兵车跟在他们身后前进。有些时候,前进的部队超过奴隶,将慌乱的灵魂组成的地毯碾入破碎的石头和尘土中。后勤辅助人员忙于在浪潮前建设加油和补给营地,堆满大量储藏罐、发电机、燃料和水车。大多数都取自皇宫本身,由第四军团和第十六军团指挥的打击小队从守军手上夺取。如今,原本支持守军继续战斗的物资被用来哺育他们的敌人。为了筹措这些必需品,即使外朝已经陨落,也需要一种极为残酷的实用主义。这就是流淌在佩图拉博和他子嗣血管中的钢铁真理。当其他人心怀愤怒与狂野时,他们则是纯粹的毁灭:深思熟虑、永恒、无情。
钢铁战士的大部分兵力都在这里,布置在犁开外朝的道路上。监工盯着一望无际的坦克纵队、战争引擎和士兵。当延迟或冲突发生时会被枪火和屠杀终结。阻碍前进者的尸首被钉在插进路旁的桩子上。苍蝇在尸体周围翻飞,鲜血在尘埃中凝成光滑粘稠的图案。某些经过目睹的人会在恐惧或虔诚中大声哀号。钢铁与血肉的长河向前涌动,肩负它们的道路在它们踏足之前数小时才刚刚铺就。毫不留情,通宵达旦地向内廷蚕食。
太空港处,战争引擎的庞大阵容开始抵达。六个军团剩下的泰坦,背负伟大家族纹章的骑士,成百上千的坦克纵队。随之而来的是荷鲁斯与亚空间力量结盟滋生的造物。楼房大小的巨兽拖着冰冷的铁链,某些曾是机械,如今却在奔跑、嚎叫、喋喋不休的东西。空军编队在它们头顶翱翔,纯粹的大气层战机将太空港的尖塔纳为它们的巢穴,仿佛蝙蝠在廊柱上飞旋。
内廷最东部的战线和城墙上,守军在战栗的空气中感受到了前进的涌动。在巨像之门摇摇欲坠的护墙上,察合台可汗感觉到了震动,抬头望向东部地平线上的阴云。他的战士和风暴先知站在他的身后。他们的白色盔甲被血迹染成粉色,其中一些是他们自己的。可汗望向远方的眼中充满疲惫,唯有笑对死亡的幽默为他脸上绽放的笑容增光添彩。
“撼天动地的风暴。”他干巴巴地说道,“我感觉这是连我都能读懂的噩兆。”
“我们是否要纵马迎敌,我的大汗?”纳兰巴塔尔问道,“在黑色闪电落地之前掐断它。”
“如果我们中道崩殂呢?”
“那我们也会死在跨越地平线的驰骋中,我的大汗。”
察合台可汗没有回答,只是站定望向远方,目不转睛。
南方,圣吉列斯感觉到他兄弟沉默的回音,仿佛一缕空气拂过他炽热的思绪。他感觉到大地在颤动,火焰与毁灭在他的头颅中萦绕。这天之前,他在黑暗中找到了希望,但现在……是什么?并非黑暗,而是其他某些东西:一个疑问?一个他还未曾听闻的疑问,在炼狱般的未来静静等待,问题的答案唯有鲜血与杀戮。
在向东飞过神盾穹顶与建筑顶端的炮艇中,罗格·多恩通过东部城墙前沿单位激增的报告看到了这股大潮。他孤身一人,置身黑暗,一言不发。他想起他向兄弟和指挥官说过的话语:他们只要守住,增援就在路上。他知道这些话都是真的。他希望自己相信这些话。
【1】Basilica:会堂,一种古建筑形制,通常为长方形或椭圆形,具有半圆形的拱点,常见于古罗马时代,多用于法庭或公众集会所。
【2】Warglaive:战刃骑士,侍从级骑士中的一种型号,扮演快速机动的近距离火力支援角色,是最轻型的骑士之一。
【3】此处原文为At the setting out, in the quiet stillness, there is beauty, who should leave such a gift squandered,译文摘自元好问所著散曲《骤雨打新荷》。
【4】Volk:沃尔克,钢铁战士和786飞行大队的指挥官。他与影月苍狼的飞行员阿格尼斯(即战帅侍从)交好,由于这层关系,佩图拉博让他跟在身旁。在他们寻找安格隆的过程中,恶魔萨拉姆脱离禁锢,占据了沃尔克的躯体,让他成为首个湮灭者。在《首墙之危》中,沃尔克·萨拉姆与黑暗机械教贤者一同对雄狮之门太空港释放了恶魔电子病毒。
【5】 Legio Fureans:虎眼军团,参与叛乱的泰坦军团之一。
【6】 Legio Vulpa:鬼狐军团,参与叛乱的泰坦军团之一,别名死亡追迹者军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