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书/学堂

  “江爷，怎么今儿有兴致喊我来喝酒了啊？还专门开个间儿？就你我？”葛子把笑挂在脸上，恭恭敬敬，一步一步划到了座上。

  “嗨！这不，刚和黄爷商量完事儿，准备喊你通告全城呢！”江爷腾了腾位置，死死盯着门，确保已然关上。

  “这……哦是是是！刚开完啊！是我脑子笨，嗨嗨……”葛子把脸上挂的笑脸拉大了几分，拍了拍大腿，做出羞愧的姿态。“江爷，什么事儿啊？”他把头凑近了几分，压低了声音。没想，被江爷推开了。

  “无需偷偷摸摸！咱这是关乎大清王朝的正事儿！咱大清！蒸蒸日上！”江爷故意抬高了声调，仿佛要让全城的人都听见，让那放在椅子上的皇帝也听见似的。

  “是！蒸蒸日上！”葛子也附和着，但声调低很多。

  “嗯嗯！”江爷清了清嗓子。“我今儿要跟你说的！是这学堂里边儿讲洋书的事儿！”声调又恢复了正常。

  “哇！大事儿啊！我亲戚的儿的朋友，就被这玩意儿害得不浅，一天天说什么……”其实并没有这档人，不过是拿邻里附近的些许小屁孩儿举了例子罢了，“说什么开放！广开言路！什么吸取人家先进的东西！狗屁！浪费时间罢了！再说了，您也好，皇上也好，谁有空去管什么洋书啊，这次狠狠地整治，真的是！落落大方！”葛子用尽毕生所学，挤出些许赞扬的字词来。

  “哈哈！知道就好！你就通告全城，说是为了清理社会！都是为了大清的未来！”江爷笑了几刻，是因为不住的喜悦，但很快就收起了笑，是因为喜悦过不少次了。

  “是是！那……江爷，是不是直接就说不准读洋书，不准学洋书啊？这话，怕是有点太……”葛子十分谨慎，但怕犯更大的错，便还是问了。

  “不必不必！你只管不让教！”江爷摆摆手，有些许烦躁。

  “那这书，人教书的看了，再写成自己的，这不轻而易举就混过去了……”葛子没忍住，还是多嘴了一句。

  “你傻啊！不看看书要怎么才能印！他自己能印吗？要印就得靠咱！要传就得靠咱！他要敢偷偷摸摸，那他就是自寻死路！”江爷说的越发激动，但本能让他压低了声调，一边骂，一边凑到葛子身旁，一边敲打着葛子。

  “是是是！所言极是！”葛子立马低下了眉眼，又拿出了陪笑的脸皮，“是我愚钝，太愚钝了！”他反反复复了这话不下十次，就是江爷都挪开了，也没抬起头。

  “知道啦？知道就好！好好干！以后！你未来可期！前程似锦啊！明儿，把这话传遍京城！让人人都听得一清二楚！”江爷又抬高了声调，但这次没提到皇上。

  “是是是！”

  “是什么是！善！善！”

  “善！善！善哉！善哉！”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在繁杂又做作的告别后，葛子总算从中脱身了。“*！”虽然是喝酒，但葛子几乎一口都没喝到。他心里是否还有当初的正义呢，已是浑然不知。晃悠晃悠，他看见了路边的“楼”。

  为什么没一次提到过楼，或是戏呢。

  葛子这才反应过来，这一套，不过是朝上做给皇上看的，洋书是小屁孩儿的玩意儿，戏子和楼子是大爷们喜欢的，何况这戏子和楼子，背后藏着的是什么，他都浑然不知，只觉得恐惧，后怕。  

  皇上看不看戏，他不知道，皇上读不读洋书，他也不知道。但大人们喜欢看戏，大人们爱逛楼子，大人们不在乎洋书，洋书是小屁孩儿的玩意儿。

  想着，便走到家里了，这才发现，自己原来也读过洋书。

  便苦笑着睡了，一切都照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