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途
人生在世,无非一场山途
——题记
枝头,乌鸣呕哑。天冷,灰枝冻成碎梓。山很高,从云中伸出几条曲折的路。白烟浆糊一样糊在天上,像是要下雨。可晴空万里,凝在天边的水根本挤不出。
“当——”
已不知多少次了,木槌敲着钟,唤醒了深林,却未惊起山峦。被席上有人缓身坐起,岭下的凝水从深崖流滴上他光秃的青皮。
这是和尚在这儿的第几个年头?他怔怔地扫过竹窗,云烟费力地挤进格子框。
他数不清,也忘了个干干净净……
“发邪,你今儿个又又摸头嘞,哈哈哈哈。”
与他约莫几分像的僧人倚在褪漆的石柱上。他那样笑着,狰狞的面孔带着摇荡的头,甩起黄衣在青石板上映出扭曲的影。
“我……”
“发邪”刚要反驳,才发觉自己头上莫名多了只发凉的手。像是已签好的文契,完全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那僧人也早已不见,徒留几片结雾的落叶。他抬头,夜仿佛给那成片的银油浸过,成了半透明体;它给太阳裹住,撕不下来;也许是贪天亮前最后的舒坦,所以初生的日照亮了灰蒙的天,腾火隐退后的白灰也带着酡红。到最后一点火星化作余烬。
僧人们呻吟着从席上坐起,汗浸的裤腿拉着几根干草。
“发邪”放下手,随着熙攘的人群汇入钟声渐起的庙宇。
竹升的流水哗落,敲打几阵。院外鸟啼几声,回音荡折。
天亮了。
“发邪”双手合十,随声在佛前清心念索。
“阿弥陀佛”
香头烧净了。鼎内又积了一层薄薄的灰,佛前又是几片朦胧的云。
那僧人又从云里走出来,在发邪的头顶恶狠狠地抹上一把香灰。
“念多少次也没用,假的就是假的。”
竹升蓄满了水,猛地荡在灰石间,又渐缓地摇着。
山上下雨了。
白色面筋似的大雨如纺锤上的线轴,在灰蒙的机床边被拆作细丝,织作网布。
庙里的那颗老树像长了青灰色的脓包,阴沉的脸正对着扫地的“发邪”。
那僧人又来了,就在长满青苔的断垣边上。只是这次“发邪”比他要先开口,道:“我已遁入空门,前尘往事具不作数。”
“如果连懦夫都可以被美化成圣人,那你的眼睛还真是被蒙在了云雾里。”僧人靠在墙边冷笑,每一次欠身都像是把锥子往发邪心上悬上一悬。
“好好想想吧,你究竟在扫什么。”
那僧人没留下背影,走了…..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发邪怔怔地溜出那句熟悉的童谣,拖着手中的竹帚走到前门。他的手抬起的很快,落下的也很快。他像是不知道门把就在眼前,一只手颤巍巍地躲着不敢抓上。阴影把他的脸遮住了,看不清他是谁,那僧人厉鬼一样缠绕在“发邪”的身边,狞笑。
“怎么样,不敢开门吧,”,那僧人笑道:“大师?”
“发邪,你是自我开脱的大师。”
“发邪,你是精神胜利法的大师。”
“发邪,你是有名无实的大师。”
大师抬头,卤水过喉。腥,呛,却未能把佛祖印在心头。
“你说得对。”
“发邪”抓起竹帚,像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把眼睛闭上。
随后他抓住僧人的手,又与他一同抓住了冰冷的门把手。
“对啊,这不就对了么。”
僧人收起伪造的狰狞,敞开紧皱的心灵。
冰冷的雨线打在脸上,却洗不去他的欣慰。
他们紧紧贴在一起,打开了门。
门前的山途并不坦平,滚滚红尘蒙住了千层阶梯。
但这又如何,它不在云雾里。
人有山途,山有两头。
一头是庙,畏世独立
一头通城,红尘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