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便利店可怎么活》第一章（四）——秋保水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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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想通的？”
“对啊，你什么时候想通的？”
“其实很简单……才怪。”
面对两人困惑的眼神，我坦然道：
“犯人是为了消除暴露自己强盗身份的痕迹，因此才留在店内。要是他迅速出门的话，很快就会被人看穿强盗身份，所以他不得不留在店里。就是这样。”
听到我这简明扼要的回答，两个人都都沉默了。电话那一头的负责人似乎也是相同反应。
“正如黑叶同学所言……”我张开双手十指，“总共十万元的纸钞，犯人接过千元钞票组成的十万元，却没能走出店门。”
“这是……为什么呢？”电话那头的联络负责人问道。
眼前二人也同时皱起眉头。看起来他们都没听懂我的话。
“就是，诶，强盗没法拿起那堆千元钞票直接离开，而选择暂时留在店内。”
“我就问你为什么啊？结果钞票直接塞进口袋不就……”会谷先生张大眼睛问道：“啊，难道说……”
我微笑道：
“没错，千元钞票掉在地上了。再怎么着急忙慌，一般来说，强盗也不至于落下已经抢到手的钱财。可是呢，这次事出偶然，为什么这么说？因为犯人抢到的钞票张数太多了，所以他没办法一把塞进口袋。匆忙之中，钞票就从强盗手中掉落在地板上了。”
一般情况来讲，像便利店强盗这种频繁发生的案件，犯人抢劫金额往往在十万元以下。而且便利店员基本交给强盗的也是一万元或五千元的钞票。这次的犯人计划得也是如此吧？
“抢到的全是千元钞票，而且居然有十万元那么多，这件事大大出乎强盗意料。而且便利店收银机里的千元钞票基本是流通度很高、使用次数相当多的老旧纸钞。就算犯人强行塞进口袋，由于张数太多，他的口袋就会很不自然地鼓起来，街上行人一看就会觉得可疑。况且犯人的口袋里还要放凶器和便装道具，口袋不够用也是很有可能的事。”
电话那头传来表示认同的嘟囔声。我摸摸下巴，继续说道：
“犯人要是带包来就好了，但这里毕竟只是便利店，不是银行。他的目标金额肯定不会超过十万元，那么也就没必要提前准备包裹之类容易招人注意的道具了。他一开始的打算肯定是一把将钞票塞进口袋就跑。”
会谷先生摆出依然没有释然的表情，有些犹豫地说：
“不过就算如此，还是可以直接走出去吧？把钞票勉强塞进口袋就行了……”
“如果在这么做的一瞬间，他看到店外站着个警察呢？”
我用坚定的语气说：
“我刚才说了，一百张千元钞票勉强塞进口袋里的话，肯定会非常不自然地鼓起来，别人从大老远都能看得到。况且犯人一身黑还戴口罩，从便利店里走出来这么一个人，店外的警察没理由不去注意。我觉得犯人也许正是因为看到附近有警察和警车，才会在店内逗留这么长时间。”
会谷先生有些慌张，但继续反问我：
“可这样为什么就能锁定犯人了呢？这样那三个人不是越发难以分辨了吗？他们三个从外表都看不出有携带大量现金，也看不出来哪里有藏着变装道具。”
我平静地回复道：
“说是这么说。因为那些东西都被犯人藏起来了。”
“藏起来了？藏在哪里？”
“这就是锁定犯人的方法。犯人为什么要一直待在店里，这个理由与藏千元钞票和变装道具的方法有关。”
就在这时，那位穿深蓝色衣服的大妈站了起来。她手握千元钞票，转头往员工休息室的方向看。
我深呼吸一口气，心知不能再犹豫不决了，便将电话交给黑叶，鼓起勇气走出休息室。我听到他们两个在身后想要叫住我，可我没有其他选择，只有这样才能保护他们两人的安全。
我走到收银柜台后面，看到柜台上堆放着大量商品，基本是食物，没有其他杂货和杂志。
嗯，果然是这样。
我向客人打声招呼，开始谨慎地扫码。就在我给商品扫码时，女客人把三张千元纸钞递给我，说：
“这个刚才掉在地上了。”
结账流程没多久就告终，女客人走出便利店之后，会谷先生和黑叶他们二人发狂般把我拽回休息室里。
“没、没事吧？”会谷先生摇晃我的肩膀，说：“有没有受伤？”
“你没事吧？”黑叶也在上下检查我的身体。“有没有哪里刺伤割伤？”
“我没有受伤！”
我倒退一步。他们俩听到我的话，这才摸着胸膛露出放松的表情。
说实话，我很意外。这两个人竟会这么关心我的安危。
“可这样、好吗？”会谷先生受了刺激般说道：“就这样放那个大妈离开……”
“……噢，没问题。那个人不是强盗。而且就这样自然离开现场，对她来说是最安全的方式。”
我从茫然失措的黑叶手里接过电话。看来电话那头的负责人刚才一直在厉声询问现场状况，我平静地向她报告说：
“刚才离开便利店的阿姨一直拿着手机和商品在店内转悠，所以她不是强盗。正是因为她在店内四处转悠，我才判断她没有嫌疑。”
“什么意思？”
“犯人着急的是要怎样处理千元钞票。带着这么多纸钞，他一走出店门就会遭到行人或警察的怀疑。因此，犯人肯定想的是要如何不动声色地偷偷把钞票带出门。”
“偷偷带出门……白秋先生，你已经猜到这个方法了吗？”
“啊——就是杂志。”
“杂志？”会谷先生困惑地说：“杂志有什么用？”
“犯人把千元纸钞一张张夹在杂志页数之间。这样就能把钞票全部藏起来了。”
我看到他们二人纷纷露出倒吸一口气的表情。电话那头的负责人依然沉默。
“为了做这件事，犯人必须长期站在杂志角旁边才行。假装站着读书，其实是偷偷将钞票塞进杂志里。那个阿姨单手拿着手机在店内转来转去，把钞票塞进杂志这个动作，绝对是站在原地比较方便……所以说那个阿姨不会是强盗。因为她根本没站在杂志角旁边。而且我看过她购买的商品，里头没有杂志。”
“做这种小动作难道不会被防盗摄像头拍到吗？”会谷先生提出异议。
“不会。镜头角度只能看到杂志角的一部分，拍不到书架内侧，这一点也在强盗的计算之内。他就站在死角偷偷藏钱。而且他还能把凶器和变装道具也藏在书架内侧。”
“那么……”黑叶看着拍到杂志角的屏幕画面，说：“那两个人里有一个就是强盗？”
“对，犯人只有一个。”
我话音未落，站着读文库本的大叔朝店门走去，他什么也没买。
“糟了，他要逃了！”
会谷先生如梦方醒般又拿出防盗彩球，就要冲出休息室。我赶紧拉住他的制服衣角。
“你、你干嘛？白秋君！那个人说不定就是强盗啊！”
他的声音激动异常，看着他那大汗淋漓的样子，我不禁心生怯意。这出汗量未免太不正常了吧？不过他姑且算是便利店员，想要与强盗对抗到底的这份心情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我单手拿起电话，小声说：
“那个大叔只是普通客人，不是强盗。”
“为什么？”
“刚才我说过了，千元钞票要夹在杂志里。那个人刚才一直在看文库本，文库本用的是A6纸。和千元纸钞的横长相同，刚好能完全覆盖。”
黑叶眼神透着惊讶，看来她总算注意到了。
“所以说，什么意思？”只有会谷先生还蒙在鼓里。“这不是没问题吗？他打算把钞票像书签一样夹在书里带出去……”
“但强盗身上可有近百张千元钞票噢。”
听到我这句话，会谷先生也瞪大了眼睛。
“就算长度正好，一百张千元纸钞夹在同一本文库本里，有可能参差不齐尚且不说，厚度肯定会变得极其不自然。犯人没道理会选择A6开的袖珍文库本作为隐藏道具。怎么想都应该用更大尺寸的杂志。”
“对、说得对。”黑叶点点头，说：“而且那个大叔背着单肩包，他完全可以把钞票塞进背包，然后大大方方走出去。他压根不需要特意留在店内。”
“照你这么说，那三个人就都不是犯人了啊。话说我从一开始就在怀疑这个了，这个犯人为什么要在店里待这么久？你说他要在杂志角隐藏钞票，那把钞票塞完他立刻出去不就得了。”
塞纸币的工作应当早已结束，可犯人他还呆在店里。这究竟是为什么？
“因为犯人是空手。”
“诶？”
“就算他在杂志角顺利塞完钞票，也没法立刻离开便利店，因为那样就太可疑了。报纸和小说还算正常，空手拿着月刊报道这种大小的杂志走出店门，这就太显眼了。强盗肯定不想引人注目。所以他要伪装成在店里购买商品的普通客人，这样才好安全逃离现场。那么……”
我决定朝收银柜台走去。我走到柜台内侧，打开下层柜子，从里面拿出某件东西，再回到员工休息室。
“便利店的塑料袋——强盗想要的就是这个东西，因此才留在店里这么长时间。只要装成买东西的样子来收银台就能向店员要塑料袋。”
会谷先生还是有些不服气地说：
“这、这能算得上理由吗？你想啊，他塞完千元钞票后为什么不立刻来收银台要塑料袋呢？”
“因为他想来也来不了。”
“诶？”
“因为，收银台后面一直没有店员在啊。”
黑叶“啊”地一声，随后露出会心一笑。会谷先生惊讶地看着我，说
“我想不管是谁都有过这种体验。深夜时分去便利店买东西，挑好商品到收银柜台结账，却发现收银台没有店员。想要快点结账，却哪里都找不到店员人影。在这种时候，如果是你，会谷先生，你会这么做？你会去员工休息室大声喊人吗？还是会继续在无人的收银台前等待……话说回来，当发现收银台没人在的时候，有些人就会犹豫要不要朝收银台走去了。”
黑叶再度点点头，说：
“对、对。我就有过这种经历。在店员回收银台之前，我就一直在商品货架间站着。店员现身后，客人们才去收银台排队……就是因为那次经历，我每次都会好奇便利店员们到底在后面干什么呢……”
“对——我们这几个店员一直在休息室里待着，监视着不明身份的强盗。但犯人却很矛盾，始终不见店员，犹豫着要不要拿杂志去柜台结账，结果就变成进退不得、原地不动了。”
我窥探了下外头的样子，打起十二分精神决定走向柜台。他们两个神色紧张地跟在我后面。我低声说道：
“不过，只要我们现在走出去，强盗多半会佯装无事到收银台向我们要求塑料袋……”
电话那头的联络负责人好像劝我们别出去，但我不去管她，把电话塞进口袋。“好了，来整理一下推理吧。那三个人里谁才是强盗。首先，必须是始终站在杂志角旁的人。其次，是没有带包的人。最后，是个在看杂志的人。最后……”
我有些畏缩地看了眼杂志角方向，不安地说：
“最后，是现在还留在店里的那个人。”
不一会儿，那个二十出头的男性就带着一本月刊杂志走了过来。这是个双眼凹陷、一脸丧气的青年。
青年手中握着一本厚厚的月刊杂志，杂志微微隆起，封面抱着橡胶塑封。防止读者阅读的塑封条有两种，一是不让人看杂志内侧中页，一是不让人看杂志里夹带的附录。我们店采用的是后者。然而，他手中这本月刊杂志原本并没有附录。也就是说，这封条是他从别的什么杂志上剥下来，重新绑在这本杂志上了。
他把月刊杂志放在柜台上，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千元纸钞。
刹那间，柜台内外沉默了。我们三个人凝神屏气，面面相觑。
区区无知又迟钝的便利店员，这种场面对我们来说实在过于刺激了。我们相互点点头，大家深知此刻最妥善的处理方案是什么。那就是尽快逃出去，早一秒都好。
接着，我和黑叶站到柜台里，左手压在右手，微微鞠躬。她伸手取过那本杂志，非常自然地取下封条。
“啊。”
杂志从她手中滑落，顺着柜台外侧掉在地上。
伴随纸张被风吹开的杂音，大量千元纸钞在空中纷飞。店内陷入一阵异常的安静。
所有人都被紧张感定住了身，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就在这个节骨眼，只听黑叶说出一句话。
那是最基础的、最初步的问候语。
“欢迎光临……便、便利店强盗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