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事春秋16 念念怀伤
连国
连城璧变了。
无霜心中感伤。大火在她脸上留下了些许伤疤，但连城璧依旧将她留在身边。可她却发现，如今的连侯已不是当初的城璧公子，他再也没有像从前那样温柔地笑过，无霜看得出来，他眼底已笼上一层阴云，如同那日火中焦黑的浓烟。无霜对公主大为改观，连城璧因丧母之痛，消沉了几日，连宫大乱，都是公主一力承担，甚至还能周到照顾受伤的无霜。最终让连城璧走出房间面对一切的也是她，无霜不知她对连城璧说了什么，但她对公主深深感激。
无霜收拾着连城璧的寝宫，他的桌案上最近常放着一个精美的漆盒。原本这个漆盒在景国时是收在柜中的，连城璧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那几天，无霜病急乱投医，把他所有东西翻了出来，想看看有没有夫人的遗物，公主一眼看到那个漆盒，便拿着去见了连城璧……
那天公主让人破门而入……
连城璧正仔仔细细擦拭着他母亲最后戴着的梅花发簪。
“连城璧，天底下难道只有你一个人没了母亲吗？”公主把漆盒放到他面前，“这是朱厚照的东西，是他给你的对不对，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连城璧微微抬眼，公主说：“是他母亲的遗物。”
连城璧低头去看那漆盒，凤鸟、花篆，的确不止楚国才有，吴国的漆器也常用……他一直以为玉璧是对他献策的奖赏，原来真正的心意是这个漆盒。
公主继续说道：“他自幼丧母，却把这个漆盒给你，足见他对你的重视。这里面的红玉是萧国之物，楚国灭萧，其实是你谋划的对不对？你明知我认得，还冒险留着，你……你和朱厚照……”公主声泪俱下，“他杀了我母亲，你毁了我的自由，你们两个……真是好哥哥、好丈夫……”
连城璧自觉愧疚：“对不起。”
公主拿过他手里的发簪：“人死不能复生，我和朱厚照失去母亲不是也活到现在吗？以前的事我不计较，你和他的事……我也不在乎，我只想好好当这个连侯夫人，这是你们欠我的。明日是即位大典，这个连国，你若不管，我替你管。”
她说完，把发簪放到漆盒旁边，又说了一句：“城璧，你母亲一定希望你平平安安。”
连城璧终于恸哭出声。
第二天，连城璧走出房门，继任新君，连国人心逐渐安稳。
景国
“陛下，查出来了，城璧公子临走之前，暗地给三位丞相留了书信，但实在无法得知内容……”冰冰观察着朱厚照的神色，小心翼翼地禀告。
朱厚照惨淡一笑：“城璧，你这样为朕谋算，朕怎么能辜负你呢？”
秦国
“……动莫若敬，居莫若……若安……”小太子一脸委屈地背着书。
齐衡一边誊写着什么一边听，听到这里突然打断他：“居莫若俭。”
“……居莫若俭，德莫若让，事莫若咨……事莫若咨……太傅，你和我父王……”
齐衡停笔抬头看他，太子立刻闭嘴，拿起笔开始抄刚刚背错的句子。
齐衡偷偷笑了一下，他没想到嬴稷所谓的不让他“再受委屈”，竟是釜底抽薪，直接封他做太傅，此乃齐国职官，位在三公之上，秦国本无，诏令一出，朝堂纷乱，齐衡旁若无人下拜受封，将那些嘈杂谏言全部推给了嬴稷，他两袖清风，带着嬴稷赐他铜戒尺，去给太子授课了。
嬴稷给他戒尺时，当着太子的面说，让齐衡替他教子。齐衡为人和善，不忍心用，但那把戒尺却时刻悬在太子心上。太子年龄虽小，人却聪慧，他“欺负”齐衡，不过是认为他与自己争宠，想出一口气，其实早就后悔了。齐衡博闻强识，他佩服得五体投地，而且齐衡从不向父王告状，但他若犯了错，齐衡却绝不轻易罢休。太子心知齐衡是真为他好，渐渐与他亲近。
“柱儿，你刚刚想问什么？”嬴稷突然进来，吓得太子慌忙站起。
“没……没想问什么，是晚膳……晚膳太傅想吃什么？”太子好不容易说完谎，脸涨得通红。
“太傅今日不在你宫里用膳”，嬴稷和蔼地对太子说完，转向齐衡，“齐卿，随寡人走吧。”
齐衡拿起刚刚写字的素帛，跟在嬴稷身边出了太子寝宫。今日是齐衡父母的忌日，嬴稷将所有事情延后，特意陪他，毕竟齐衡的母亲也是他的姑母，理应祭拜。
齐氏宗庙已毁，齐衡父母的遗体也不知所踪了，他只能一切从简。没有祭器牺牲，仅有齐衡恭恭敬敬写的一篇祭文，嬴稷匆匆看了一眼，“……元日庚辰，余小子衡，齐侯元子，契之玄孙……燕恃有众，行乱于齐，齐邦既削，天命将虞……”素帛被火舌舐尽，这场祭祀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嬴稷看着沉静的齐衡，心中无限疼惜，他既感叹齐国灭亡之速，又庆幸齐衡没有消沉懈怠。若他以死相抗，如今已身埋黄土，若他屈从讨好，嬴稷也不会敬他如友。正因齐衡纯厚笃诚，不恃孤高，才幸得今日种种。
回宫路上，齐衡一直看着马车外的景物，嬴稷不愿打扰他，也没有说话。经过墟市，喧闹之声渐起，烟火气四处播散，齐衡回转头，问嬴稷：“陛下发兵攻景，不知战况如何了？”
嬴稷握住齐衡冰凉的手，说：“景国实力不弱，寡人本打算立个威便罢，谁能想到三个丞相趁朱厚照亲征，直接拥兵自立。如今朱厚照被俘，正押往咸阳，景国之内竟无人理会，寡人现在也不知如何是好。”
嬴稷十分无奈，齐衡也颇为惊奇：“景王虽有些恣意，但并无大错，景国之人这样做未免过于无情。”
“据说是因为朱厚照无子。衡儿，你有什么主意？”
“陛下不如看看连侯的反应吧，朱厚照为保他的性命，不惜违誓背盟，我秦国才有借口伐景，朱厚照又助他回国继位，连城璧当不会坐视不理……你笑什么？”齐衡皱眉道。
嬴稷忍着笑意，一本正经地说：“嗯……我秦国，有齐卿，何愁大事不成。”
他特意重重说出“我秦国”三字，齐衡会意，一时窘迫，索性不理他，继续看向窗外。黎民见到王驾并不惊奇，各自忙着生计，一派繁荣景象，齐衡也微微露出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