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水之渊】第三十八章 契合
李禄清楚这样的紧急时刻容不得拖延，手脚麻利地关闭医疗箱。单手拎着站在骆焓身侧待命，随时等待他差遣。
他是他最好的副手。
任谁都无可替代。
祁深已经叫人扛来担架，在骆焓指挥下妥当把靳之渊安置于担架之上，迅速又平稳地抬出书房。
骆焓抬手轻勾，李禄就默契地用空闲下来的左手将他从板凳上扶起。途中被他掌心的冰凉惊到，忍不住攥上，想将其捂热，“你在发抖。”
“只是……有些冷，”骆焓一瞬如同被踩了尾巴，忙不迭将手抽离，窘迫地裹紧外套，余光紧瞄一旁站立的祁深，“可能是穿少了。”
敏锐如祁深，立即搞懂这空气中弥漫着微妙的气氛，电灯泡可做不得，“我先去看看那头准备的怎么样了！”
不待二人回应，祁深就一溜烟地不见人影了。
没了外人在场，骆焓端着的架子才堪堪放下，站位距离李禄又近了几分。
李禄瞥见他那因夹了棉而显得过分保暖的外套，虽说过了霜降，但大体上还是十月末。气温骤降之余，还不到穿棉的时节。
骆焓这番解释是显而易见的苍白无力，实在叫人难以信服。
在这节骨眼上，李禄没有半分跟他犟嘴逗趣的心思。
既然骆焓不想承认，他便不要拆穿了——他已然看到他衣摆之下，渗出的血。
若非他离得近，倒也很难看清。衣物颜色深重，出血量较少。只有粘稠的几珠血粒，还不待滴落下来，就被布料所吸收大半。
本人毫无察觉地还在往前走，每一步都显得力不从心。
当骆焓的精神力过于集中在某件事时，就会完全忽略自身的状况。
李禄知道他要强，不肯让他再扶，故而提着药箱在骆焓身后跟着。看上去若即若离，却将步调与距离掌握至刚好。只要他发现苗头不对，就一定会稳当接住他。
不过短短一程路，却仿佛走了许久。
不知他那厚重衣物之下，汗已湿了几重？
却也来不及顾上自己，思绪早已投入到他人身上。秉着一级优先的救人原则，先把全部精力交给危重者。
祁深早已等候多时，见骆焓来得有些慢，心中疑虑，却不敢多问，只帮衬着准备些应急的药品摆好。
幸运和不幸总是会成为矛盾体。
不幸的是靳之渊在多重创伤之上，又叠加了新的肺挫伤。
幸运的是没出现合并伤，要是因此导致内脏破裂……一旦出现这种最极端的情况，医疗条件再好，他的治疗手段再高明，从阎王手里也怕是难抢回来这条命。
李禄全程辅助骆焓进行治疗，保持绝对安静伴他左右。大多时候不需要言语的交流，只凭眼神，他就清楚知道他需要什么。
将人放平，采取卧位，以便保持呼吸道的通畅。以药物止痛解痉后，用呼吸机辅助通气。因大量硌血而失血过多，进而输血补充血容量。
靳之渊的体征逐渐趋于平缓。
骆焓终于能缓上片刻，盈满冷汗的额头潮湿异常，汗珠连成串地往下掉。在眼睫根部覆了厚厚一层，视线隐约变得模糊。
他以手抿了一把，汗滴反而趁机跳跃过纤长浓密的睫羽，灌入眼中。
因为刺痛，他难耐地闭上双眼。本就站不太稳，短暂失去视觉，更难保持平衡。
好在那有力可靠的结实臂膀已经递了过来，安稳接住了骆焓。
骆焓始终闭着眼，他知道是李禄在托着他。
惟有心安，这是专属于他的踏实。
祁深非常识相地将帕子递给李禄，示意他接过去给骆焓擦汗。
“你先等会，”李禄搀着骆焓到旁边空闲的床位，才接过帕子。犹豫好一会，才干瘪挤出一句略显尴尬的道谢，“谢谢。”
祁深并不介意李禄的生硬，毕竟她是看在骆医生的面上才递的帕子。随即转身去观察靳之渊，反复确认他状态稳定，才放心地坐在椅子上陪护。
看李禄平时毛手毛脚的，没少给靳之渊折腾出来二次伤害。这时候倒是跟绣花儿似的，小心翼翼拿着帕子去蘸骆焓睫毛上的汗珠。
他这看人下菜碟的功夫，倒是令人自愧不如。
尤其祁深在旁盯着，被他气个不轻。但凡李禄这心思匀给靳之渊一点，也不至于给人摔得七荤八素。
“擦好了！”李禄语气里是藏不住的骄傲，是与他本人形象极不符合的幼稚，“老骆睁眼睛！”
骆焓也愿意顺着他来，乖乖睁了眼睛去瞧李禄。
他瞳色极浅淡，在白炽灯的晃映之下，几欲透明。眼睫更如扑闪的蝶翼，一霎扇乱李禄的心弦。
于是李二哈举着帕子，连下一步要做什么都忘个精光。
骆焓只觉得好笑，偏头偷笑之余。看到祁深在守着靳之渊，不放心又叮嘱，“得先观察一到两天，他是单肺挫裂伤。如果情况继续恶化……受累的相关肺叶得切除。”
祁深刚好点的脸色又被吓得煞白，“这是不是跟他肺上的枪伤有关系？”
骆焓沉默半晌，还是决定毫无保留告诉她，“算是后遗症……他这些伤如果持续反复发作，人迟早要废……”
祁深攥着靳之渊的手，满眼疼惜。随即将关注点挪到靳沣身上，“那要怪他父亲，没完没了折腾他。”
这倒是大实话。
李禄把帕子搭在床头，没走脑子顺着祁深的话茬应和，“就是！天天折腾。”
骆焓甩给李禄一个白眼，责怪他口无遮拦跟风附和，“背后不要议论靳爷……被听见是要遭罪的。”
李禄也知道自己碎嘴子惹来过多少麻烦，闭紧嘴巴，不敢吱声。
一旦放松下来，骆焓才感知到身体上的疲惫酸胀。
靳之渊不会痛了——处于深度昏迷阶段，几乎没有知觉，对他来说是好事。
但骆焓开始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