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日生残夜 江春入旧年

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   这是谢江年第一次在海边看日出。   之前每次的看日出计划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泡汤，事实上日出都没看过几次。   更不用说在海边。   早早的坐上出海的渔船，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向大海前进。   海风夹杂着水汽迎面扑来，谢江年依稀可以闻到一点大海淡淡的气味。   有点腥。   说实话，谢江年真的不喜欢这种腥味。像是突然间回到了肮脏的水产市场，让人不经意间就打起寒战。   但都到这了，总是不能留下遗憾的。   天还很暗，谢江年有的是时间去打量这碧蓝的世界。坐在渔夫身后，经过五颜六色的蚝笼，恍然间像是到了另一片明艳的仙境。   天渐渐亮了。   谢江年回过头，向身后染上红晕的天空看去，浓艳的油彩画卷在谢江年的面前展开，一点一点地向上晕染，逐渐染遍大半个天空。   红霞反射的红光映射在谢江年的脸上，苍白的脸竟然也焕发了几分生机。   想必是不会后悔的，花了这么多的时间来做这件事。   遍布云霞的天空突然跃起一颗巨大的火球，燃烧着，绽放出绚丽的光彩。整个天空都被点燃，热量，暖光，全部都扑面而来。   火球一跃而上，腾空而起，高高地悬挂在天空，谢江年戴着墨镜，望着那满天云霞。   太阳有点刺眼了。   谢江年偏过头去，不看这有点晃眼的太阳，却也是被厚重的云彩深深的吸引住了。   还是后悔了，情绪在心中滋长，如果早一点，要是再早一点就看到这片景色——现在再想那么多也没有用了。   如果这是最后一站，倒确实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时间并不充裕。      在思考中，船已经靠岸，谢江年甚至是有些蒙地就回到了岸上，眼睛定定地看着红霞褪去的天空。热烈，温暖，甚至生命力好像都随着红霞一同褪去了。   没有生命的天空，便像那深不见底的黑洞一般恐怖。   谢江年不可避免的想起了病房里的机器。   电子屏上数字跳动，波动时大时小，挽救着他的生命。   可是真的好痛苦啊。谢江年这样想，抬手按了呼叫铃。要不就放弃吧，至少能够舒服地度过剩下的时间。    他真的这么做了。   谢江年用最后的时间，走过了祖国地的名山大川，见识过各种各样的美景。   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旅途的终点，他想看看自己的名字，便来到了大海边，想真正的看一次海上的日出。   他在无数个视频上见过日出的盛景，却从没见过壮观如此的景象。   红霞褪去，一切都到了终点。那就永眠于此吧。   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   谢江年走后，张银花哭了很久。哭到眼泪再也流不出来，她当然明白自己儿子的身体状况撑不了多久，可当这件事确确实实发生在自己身上时，花了三年建立的心理防线轻而易举的倒塌。   哪个母亲能接受白发人送黑发人呢？   父亲也不能。   谢文国花了一个月来找合适的墓地。其实也没什么好高要求，只是谢文国觉得，怎么说也要有一个大气的地方来安葬自己的儿子。   墓地是空的。   他的儿子已经葬在了碧波浩荡的大海里。   谢江年没有一场浩大的葬礼，张银花知道自己儿子会觉得吵闹。安安静静的告别，很好。尽管如此，老两口还是把所有的程序都准备得一丝不苟，沉默，但隆重。   葬礼结束后，谢文国沉默了很久，恍惚间他竟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三年间发生了太多，从确诊到治疗，那实在是暗无天日的一段日子。   他们是那样地爱自己的儿子，又怎么舍得看见曾经活泼的儿子没有一点生机，一次次的治疗打磨着谢江年，痛苦涌入谢江年的全身，也刺痛着谢文国和张银花的心。   谢江年的眼里只有绝望。   谢江年说他打算放弃治疗。   谢文国和张银花面面相觑，他们知道谢江年的状况确实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既然如此，那就随他去吧。   随他去。   他们打给谢江年一笔足够他吃吃喝喝玩一年的钱，放任谢江年到遍地游玩。此时的谢江年，不像两年前那样热烈，富有生命力，而是温润如玉，浑身透着几分苍白。   张银花以为谢江年还会再来要钱，谢文国摇了摇头，他看过医生给的通知书，不到一年。   谢江年撑到了一年，但也只撑了一年。   很好啦，有什么贪心的呢。   后来过了好久好久，张银花和谢文国都忘记了一切。只是两个老年人手挽着手，口中轻轻吟着：      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 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