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枝江宇宙-珈乐前篇-第十八章
演唱会虚拟世界，巨大的舞台悬浮在世界中央。四五层楼厚的石质舞台被从底部凿空了大半，布置成机房、休息室、控制中心等等工作场所。从幕后通往台前的通道只有一座螺旋上升的旋梯，各式各样的杂物散落其中，从更衣间一直延伸到舞台。
休息室里，结束了工作的幕后工作人员正轻松的躺在沙发上，一边品尝着同伴递送过去的饮料小吃，一边讨论着观众们的反馈。
远离休息室的另一个方向，一间豪华的会客室里，结束演出换了一身衣服的五名成员齐聚房间，神色各异的等待着什么。
会客室中央有一张铺着粉色蕾丝桌布的小圆桌，桌上支着一个摆满精致糕点的三层点心架和一套华丽的西式茶具，桌旁木椅上并腿侧坐着一名身着紫色晚礼服的白发姑娘。
白发姑娘将手中梳理的长发往肩后一甩，端起盛满红色液体的白瓷杯抿了一口，看向不远处肩并肩坐在沙发床上窃窃私语的两个小姑娘笑道：“怎么，等不及了？”
房间角落里，一名用红色发绳将深蓝色长发扎成马尾的姑娘正机械地挥舞着双手。带着呼呼风声的黝黑残影在她双中交替变幻，一身紧贴的运动服随着她的动作勾勒出优美的曲线。忽的一声闷哼，风声消失，马尾姑娘半蹲马步，双手前伸握住一条两头仍在微微颤动的黝黑铁棍。她哈哈一笑，侧头说道：“我还真有些手痒了，不知道她这大半年有多少长进。”
房间另一侧的角落里，额前挑染了几缕紫发的蓝色短发姑娘面无表情的坐在一张单人沙发里，纹丝不动。
忽然一道光芒闪过，会客室中多出了四道人影。
“小然~小晚~我们来啦~”粉色的小身影欢呼着一个飞扑将刚刚起身的小嘉然与小向晚压倒在沙发床上，三人旋即笑闹成一团。向晚磨磨蹭蹭的走到沙发旁，刚犹豫了一下，便被两只手扯住拉进了战团。
贝拉侧身扶住正要软倒在地的珈乐，打横抱起放在身旁一张沙发床上，又随手将一个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飞来的羽毛枕轻轻拍了回去，随后看向并排走来的三人，笑着打了声招呼。“哟~小乃琳，小贝拉，还有小珈乐，好久不见啊。”
听见招呼声，短发姑娘瞬间踏前一步，露出亲切的笑容朝着贝拉自我介绍起来：“嗨~你好，我是Carol珈乐，A-SOUL的vo。。。”话没说完，旁边伸出一只手按在她肩上用力一拉，整个人仰倒在马尾姑娘怀里。
“小贝拉，你带带这小笨蛋，我先跟拉姐聊聊，一会儿就让你。”小乃琳将人工智能控制的小珈乐交代给了马尾姑娘，朝着贝拉露出无奈的笑容：“一直没有给它输入演出以外的内容，每次见面都要来这么一出。”
“理解，将有限的计算资源集中在营业工作上嘛。”贝拉不以为意，冲着小贝拉挑了挑眉，笑眯眯的看着蓝发姑娘被拧住后颈，搭耸着四肢，被提到角落的沙发里放下。
白发姑娘微笑着伸手相邀，两人在圆桌旁落座。
“几年不见，拉姐的气质更加内敛了呢，不像小贝拉，嘻嘻。”小乃琳轻巧的翻出一只白瓷杯摆在贝拉身前，提起雕刻着繁复花纹的银质茶壶，将茶汤注入杯中。一股芳香随之弥漫开来，石榴般彤红的茶汤在洁白的瓷杯中显得清澈透亮。
“小贝拉毕竟是在演艺方面发展，需要情绪表现的张力。锚定虽然可以同步我们的记忆，差异却是外部环境决定的。”贝拉端起瓷杯闭目轻嗅，表情舒缓开来，接着抿了一口，品了品，跟着仰头一饮而尽。“温度正好，你有心了。”她放下杯子，面带陶醉的回味片刻，赞道：“比上次少了一些香精的口感，多出一丝回甜和玫瑰的芳香。小乃琳，以你对混茶的研究，以后就算不当偶像，开个茶楼也能过得很好了。”
“嘻嘻~这次的配方里我加了滇红代替一些香料，说了你也不懂，喜欢就好~”小乃琳笑着又斟满了一杯，这才放下茶壶。她看向闭目靠在椅背上的贝拉，脸上笑容渐渐消失，神色变幻了几下，有些忐忑的嚅嚅问道：“她，她还好吧？”
“挺好的。”贝拉没有睁眼，心中微微一叹，轻声回道：“没有爆痘痘，没有长皱纹，脸色很安详。只是今后没了哭哭陪伴，可能会觉得寂寞吧。”
小乃琳神色有些黯然，随后露出期待的表情，问道：“乐乐醒来之后，是不是就该到她了？”
“她们病情不一样，不好说。”贝拉睁开眼望向半空，摸着下巴琢磨道：“不过以如今对大脑的研究进度，相信再过个几年就能解决乃宝的问题，应该快了。”
白发姑娘闻言似乎开心了一些，殷勤的从点心架上拈起一块彩色的饼干递了过去。
贝拉就着红茶几口吃掉饼干，拍了拍手上的碎屑。
“乐乐。。。”
“哭哭。。。”
两人相视一笑，贝拉抬抬手示意她继续。
小乃琳没有急着开口。她笑着提起茶壶斟满了贝拉身前的杯子，又递过去一块软软的糕点，这才开口问道：“拉姐，这次演唱会大家都费了不少心思，乐乐的反应如何？听到我们念起当年的台词，有没有激动地叫出声来？”
贝拉摇头失笑，将咬了一口的糕点放入瓷盘，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盯着天花板上花蕊状的吊灯愣愣出神。半晌，她轻声回答道：“哭哭有回应，但不强烈。”顿了顿，她用肯定的语气说道：“演唱会是有用的，效果没有预想中那么好，很可能是我们错估了这场演唱会在哭哭心中的重要性。”
小乃琳瞅了眼酣睡在沙发床上的短发姑娘，叹了口气，问道：“那，拉姐，你们下一步有什么打算呢？”
“大概会去哭哭的老家，京界那边看看吧。”贝拉双手抱肘，凤眉微皱，一向英气的眼神深处流露出一丝颓丧。“虽然不想在哭哭醒来前惊动老人家，如今也只能想个法子瞒着，寻机在线上让他们近距离接触一下，看看效果吧。”
小乃琳点点头，捧着茶杯想了一会儿，忽然说道：“我在诞生后只与她锚定过那一次，至今已经10年了。”见长发姑娘不明所以的看过去，她放下茶杯，笑着问道：“拉姐，你和小贝拉每年都会同步，我的情况你都看在眼里。你觉得10年后的我与当时的她，差别大么？”
贝拉闭上眼想了想，记忆中巧笑倩兮的乃琳与眼前端庄贤淑的乃琳形象逐渐重合。丰满的身材、修长的手臂、优雅的姿态，虽然面容各异，骨子里却又说不出的相似。一个轻咬嘴唇，神色妩媚中带有一丝俏皮，仿佛下一秒‘宝贝’两个字就会脱口而出。另一个面带微笑，落落大方，真诚的眼神中隐隐透露出一种直面深渊后的豁达。
“你们用的是A-SOUL的官方人设，外形上就和我们不一样。”贝拉看向白发姑娘，认真的说道：“如今的你，更像是她的姐姐。”顿了顿，她调侃道：“等乃宝醒过来，让她叫你姐姐也不是不行。”
小乃琳捂着嘴莞尔一笑，随即想到了什么，惆怅的叹了口气，看着贝拉正色道：“其实这些年来不光实验室在研究我，我也在记录分析自己的成长和变化。”她起身走了两步，张开手原地转了一圈。
飞扬的长发与裙摆像花儿般绽放开，转眼又收敛了起来。
小乃琳面带微笑，语气平稳的说道：“经过这些年的研究，我对自己得出的结论越来越有信心。成熟的虚拟世界拥有丰富的感官刺激，足以让虚拟人维持人性，锚定已经不再是必要手段。”她顿了顿，目光直视贝拉，缓缓问道：“拉姐，在你眼中，我这个整整十年没有经过锚定的虚拟人，与人类有多大差别呢？”
贝拉面色凝重，感受到白发姑娘充满自信的面孔下隐隐流露出的倔强，心中百转千回，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嗨~老乃琳~你好呀~”忽然旁边窜出两个粉色小身影，两张容貌各异的脸庞带着相似的可爱笑容，镜像般绕着白发姑娘蹦跳打转。
小乃琳脸色一垮，咬牙切齿的扑向嘉然，在小姑娘的尖声叫中捏住脸蛋揉了起来。“然然啊~真是好久不见啦，手感还是这么好捏~”
见三人玩闹在了一起，贝拉悄悄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微微舒缓。她若有所思的看着三人，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木椅扶手，心中琢磨良久。直到小乃琳赶走了两个小姑娘重新坐下，她才开口道：“乃琳，你想说的我懂，也认同你的理念，但如今和当年已经不一样了。”
“我明白。”小乃琳坦然迎向贝拉的目光，说道：“可是锚定因我而起，如今却成了所有虚拟人的枷锁，我。。。”
“乃琳，不要这么想。”贝拉摆手打断了白发姑娘的话，正色道：“因你而起的锚定在当年同样拯救了无数虚拟人。”
贝拉起身走到白发姑娘身旁，双手按在她的肩上，安慰道：“乃琳，当年约翰博士的实验已经有了雏形，就算没有你，也会有李琳、刘琳、王琳，锚定的出现不可避免。正因为有你，麒麟才能冒着危险将技术提前开发出来，才能在当年拯救了天朝近一半的虚拟人，你完全无需自责。”
小乃琳按在长发姑娘的手上，身子微微倾斜依靠着她，轻轻叹了一声。
“虚拟人拥有人类的思维，沟通成本极低，又天生具备操作机械造物的能力，发展成如今这样的局面，几乎是必然。”贝拉左手轻轻摩挲着小乃琳白色的长发，声音有些低沉。“为了管控虚拟人，回收局甚至制定了从诞生到锚定，再到回收的一整套体系。这些年来，这套体系已经逐渐和人类社会的运行结合在了一起，发挥着虚拟人的价值。”
“也在压榨着虚拟人的剩余价值。”小乃琳闷闷不乐的说道：“拉姐，这些我都知道，可我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
贝拉轻轻拍了拍白发姑娘的头，叹息道：“小乃琳，你知道黑奴从诞生到解放用了多少年么？整整一百七十年。虚拟人的历史距今还不到二十年。”
白发姑娘蜷起双腿，两手环抱，下巴抵着膝盖，缩在椅子上沉默不语。晚礼服的下摆盖过脚背搭在椅边，微微颤动着，显得她的心里并不平静。
贝拉左手轻抚在白发姑娘的背上，看着她神色黯淡的侧脸，柔声道：“小乃琳，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你应该能感受到，我们从来没有将虚拟人当成工具。”
白发姑娘沉默不语，搁在膝盖上的头微微点了两下。
“其实啊，15年前你们突然出现，抢走了我们的工作和观众，让我们一夜之间从万众瞩目的偶像变成了无业游民，我们当时可是相当气愤的呢，哼哼。”贝拉故作凶狠的声音让白发姑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抬起头，看向面色温和的长发姑娘，小声道歉：“对不起。”
“没关系，不怪你们。”贝拉笑着拍了拍小乃琳的头，看向不远处追追跑跑的四个身影，说道：“八年前，我们回到A-SOUL，重新签订协议，诞生了她们，那时候我们已经想好了。在锚定的同步下，我们与她们是一体两面的存在。而脱离了锚定的你们，我们更像是拥有共同童年的亲密姐妹。”她在木椅旁半蹲下，牵起白发姑娘的手，看着她的眼睛真诚地说道：“虚拟人的遭遇我们都看在眼里，为虚拟人争取人权的事我们也一直放在心上。小乃琳，早晚有一天你会走出回收局，和我们一起在自由的阳光下漫步。我、然然、晚晚、souls，还有许许多多的人，我们都在为此努力。”
小乃琳捏捏贝拉的手，轻轻嗯了一声。她放下双腿，揉了揉眼睛，突然侧身一把抱住长发姑娘，在她耳边轻声笑道：“谢谢你拉姐，你真好~”
贝拉浑身僵硬，随即感到小乃琳放开了自己，刚松了口气，便听到她说：“拉姐，既然你们之后没有安排特别的行程，要不要考虑带乐乐去见见那个最了解她的人呢？”她一愣，看了过去，却见白发姑娘一脸神秘的wink了一下，顿时眼前一亮，心中豁然开朗。
结束了谈话，贝拉被白发姑娘移交给了望眼欲穿的马尾姑娘。两人搬开座椅，各持枪棍，一言不发的比划起来。
虚拟世界通常没有防御设置，虚拟人物被冷兵器或子弹稍一触碰便会被破坏，也因此受到众多年轻武者的追捧，成为闲暇时锻炼技艺的场所。
挪出大片空间的房间角落里，一层黝黑的影子笼罩着一团银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压缩着银色枪影的活动范围。阵阵疾风伴随着呼呼风声搅动围观众人的头发，却诡异的没有发出任何碰撞。
忽然间银光一顿，“锵”的一声响起，紧跟着便是一连串密集的金属撞击声。黝黑的铁棍以极快的速度从四面八方擦过试图招架的银枪，从贝拉身上带走点点辉光。
片刻后，银枪愈发不支。铁棍寻机使出一个巧劲挑歪了银枪，在围观众人的惊叫声将贝拉的虚拟人物拦腰扫成两截，倒在地上。
“你还是不肯用虚拟世界的攻防逻辑。”小贝拉杵着铁根闷闷的说道。
几人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的扶起贝拉，将两截身子凑到一块儿，试图减少恢复时间。
贝拉任由她们摆弄，看向面带不满似乎觉得胜之不武的小贝拉，笑道：“我们脑子里都有对方的攻防术，你也知道我的理念。生为人类，自当坚持人类世界的攻防逻辑，虚拟世界有你就够了。”
马尾姑娘叹了口气，踢起铁棍甩出几圈残影，有着些遗憾的念叨：“一年也就能和你见上一次，还是在现实里，难得能像现在这样比划一下。”
贝拉缓缓坐起，冲旁边招招手。两个粉色小身影机灵的扛着长枪跑了过去，交到她手上。
长发姑娘慢慢起身站直，抬手抖出一朵枪花指向小贝拉，笑道：“那我陪你多走几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