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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修正 | 飞来横祸 A Shocking Accident by Graham Greene

2022-04-28 15:52 作者:尤恩Youns  | 我要投稿

    在很久以前翻译这篇短篇小说之时,由于来源问题,英文原文中有段落缺失,具体而言是在“‘真是飞来横祸’……”段之后,下一段落被遗漏了;由于个人粗心大意的问题,在从word复制文本过来的时候,第一段也被遗漏了。此次修正补充了上述段落的翻译,文中加粗标出;除此之外,本文对原先版本一些翻译欠妥之处作了修正。

    短篇小说 A Shocking Accident (本来标题应该用斜体的,专栏似乎没有这个功能……)于1957年11月6号首次发表于 Punch (London, England)杂志(国内多译为《笨拙》杂志),卷号233,刊号6116。此次翻译修正所参考的英文原文来自Gale Primary Sources, 其数据库中存有该本杂志上小说原文的扫描文件,应当较为可靠。以下也将扫描照片分享给各位,供对原文感兴趣的读者阅读。修正的翻译在图片之后。



注:本系列是个人的翻译作品

翻译皆为个人原创未经专业训练,难免瑕疵之处

原文皆为经典英美短篇小说,此前很可能已有译本,甚至已经出版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星期二上午,在第二节课和第三节课课间休息的时候,楼长把吉姆叫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吉姆倒不担心是自己惹了什么麻烦——他是一名学生干部,就是那种高级预备学校的董事和校长授予正直可靠的低年级小孩的“职位”;一开始是纪律检查员,之后可以升为巡逻官,毕业之前有可能可以做到“骑士”。吉姆的楼长,沃兹沃斯先生,坐在办公桌前,脸上流露出焦虑忧郁的神色。一踏进办公室,吉姆便隐隐感到这种焦虑和自己有关。

    “坐下吧,吉姆,”沃兹沃斯先生说到,“你的几何学得还好吧?”

    “还行,先生。”

    “你的姑姑给我打了个电话。可能有些坏消息得告诉你。”

    “好的,先生。”

    “你的父亲出了点意外。”

    “哦。”

    沃兹沃斯先生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很严重的意外。”

    “然后呢?”

    吉姆很尊重他的父亲。没错,是尊重。上帝在人类心目中的形象不停变化,吉姆对父亲的想象也未曾停止——一开始他幻想父亲是一位不知疲倦的独居作家,后来认为他是漫游世界的探险勇士;到了他8岁生日的时候,他又觉得父亲要么是在走私军火,要么是英国军情六处的人员。此时此刻,他正想着父亲是不是被一排机关枪子弹打中了。

    沃兹沃斯先生拨弄着桌上的尺子。他似乎不太确定要怎么继续往下说。“你知道你父亲在那不勒斯吗?”

    “知道,先生。”

    “你的姑姑今天从医院传来了消息。”

    “哦。”

    沃兹沃斯先生几乎要疯了。

    “是一场街道事故。”

    “嗯?”吉姆之前就在想着,很可能他们会把这场意外称为“街道事故”。警察会先开枪,而父亲不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是不会放弃抵抗的。

    “你的父亲可能伤得很重。”

    “哦。”

    “实话实说吧,吉姆,他昨天去世了。很平静,没有痛苦。”

    “是打中了他的心脏吗?”

    “你在说什么,吉姆?”

    “他们打中了他的心脏吗?”

    “不是枪击事件,吉姆。一只猪砸中了他。” 沃兹沃斯先生脸上的某块肌肉突然抽动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他看起来好像要笑出声。他闭上眼睛,酝酿了一下,飞快地说完——好像真的有必要说得这么快一样,“你的父亲在那不勒斯的街上走着的时候,一只猪砸中了他。很可怕的事故。那不勒斯贫民区的居民会在阳台上面养猪。这只猪本来是在五楼,不过它长太胖了,阳台承不起它的重量,掉了下来,就砸中了你父亲。”

    沃兹沃斯先生说完走到窗户面前,背对着吉姆。他因为激动有点发抖。

    “那只猪怎么样了?”吉姆问到。

 

    后来沃兹沃斯先生跟他的同事描述吉姆有多么的冷酷无情(他们甚至还讨论了吉姆适不适合继续当一名学生干部);不过在吉姆心里,自己真的不是那样想的。他只是想要还原这个离奇的画面,搞清楚一些细节。吉姆不是一个只会哭哭啼啼的小男孩;他会认真思索很多事情,而他从来没有预料到自己父亲的死亡会是这么一种戏剧性的方式——生活真是令人捉摸不透。在上公学的时候,他把这个故事告诉了他最好的朋友,而此时他才意识到别人听了这个故事会有何想法。自然而然地,这个故事逐渐传开,而他也莫名其妙地被其他人叫做“Pig”。

    可惜的是,他的姑姑没有这种幽默精神。钢琴上摆着父亲的遗像;照片上,父亲穿着一件不合身的深色西装,举着一把遮阳伞,满脸愁容,背景是法拉利翁地区的石堆。到了16岁的时候,吉姆逐渐意识到,这样的形象看起来更像是《光影》或者《巴利阿里的漫步》的作者,而不像情报机构的特工。不过无论如何,他依然爱着记忆中的父亲;他依然留着一盒印着风景照的明信片(只不过上面的邮票已经被拿来作他用了)。因此,听姑姑和陌生人讲述自己父亲的死亡总是令他感到痛苦。

    “真的是飞来横祸,”她老是这么开头,听的人也会很配合地把脸上的表情调整为既感兴趣又不无悲伤的样子。当然,一开始这两种表情都只是做做样子,不过往往在故事讲到一半的时候,做样子的感兴趣就变成真的了,这让吉姆感到非常难受。“我无法想象在一个文明的国家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姑姑会这么说,“你们应该都觉得意大利算是文明国家吧?出国旅行当然会有各种各样的意外,我弟弟他也是一个旅行好手。他总是带着一个滤水器,这样就不用去买那些昂贵的瓶装水——他也经常说,省下来的钱可以让他在晚上喝点酒。你应该看得出来他是一个多么细心的人,不过谁能够想到在去水文博物馆的路上,一只猪会砸中自己呢?”就是说到这句话的时候,听故事的人做做样子的兴趣也就变成真的了。

    吉姆的父亲生前并不是一位优秀的作家,不过往往在一位作家去世之后,属于他的时代就来临了:这个时候,就会有人写信给泰晤士报文学增刊,声称自己将着手起草这位作家的传记,并且向其亲友征集相关的信件、文书或者其他事迹。当然,上面所说的这种传记,大部分都不了了之;有些人怀疑,这样收集的材料日后会不会变成一种变相的勒索,或者成为有些人完成他们在堪萨斯或者诺丁汉的学业的工具。不过,作为一名中规中矩的会计,吉姆离那些文学传记的世界相当遥远。他意识不到那样的勒索实际上一点都不危险,也意识不到现在早就过了有人会来勒索的时候。有时候,他会反复练习讲述父亲之死的方式,希望能够把其中的喜剧成分降至最低——他并没有想要隐瞒这件事情,只是想听起来不要那么好笑;就算隐瞒了,真要写传记的人也肯定会去问他姑姑。这么多年过去了,在讲述这个离奇故事的时候,年迈的姑姑依然是那么投入和专注。

    对吉姆来说,一般有两种方式来讲述父亲的死——第一种,慢慢地讲述事情的始末,因此在讲到死亡的时候,听的人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那个可怕的瞬间似乎过于普通。甚至,听着这样一个可怕的故事,有很多人还笑了出来。一般来说,这种方式是这样平淡开场的:

    “你听说过那不勒斯和那里那些高高的房子吗?我听说来自都林的人在伦敦会感觉像在家乡一样,因为两座城市的河流都差不多;那不勒斯和纽约也差不多这样……欸我说到哪了……哦那不勒斯,对,在那不勒斯的贫困区,人们会在那些高楼的阳台上面放一些特别的东西——不,不是盥洗或者被褥之类的东西,你听了肯定会惊讶——是牛羊、鸡鸭甚至猪这类东西。当然,这些猪是没有什么空间活动的,因此也比一般情况胖很多。”说到这里的时候,吉姆想着,父亲如果在场,将会用一种什么样的愤怒眼神看着他。“你知道一只猪能够有多重吗?我是不知道,不过这些楼房确实是亟待修缮。五楼的一个阳台就因为某一只猪垮掉了。它下落的时候撞到了三楼的阳台,然后反弹到了街上。我的父亲正在去水文馆的路上,刚好就被这只猪砸中了。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角度又刚刚好,他的脖子就直接被砸断了。”能够把一个如此有趣的故事讲得令人生厌,也不能不说是一种特殊才能。

    吉姆另一种讲故事的方式就显得简洁多了。

    “我的父亲因为猪而死。”

    “真的吗?在印度?”

    “不,在意大利。”

    “天哪!我从来不知道在意大利还有马球。(译注:马球的一种非正式说法为pig-sticking,口语中简称为pig,因此此处说话者以为上文吉姆父亲的死因是马球)话说,你的父亲很喜欢马球吗?”


    后来,在会计资格之外,吉姆又尽己所能,慢慢学了一点统计学,成绩平平。他订了婚,之后又结了婚;妻子25岁,是一位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子,岳父大人是品纳的一名医生。妻子名叫萨莉,最喜欢的作者是休·沃尔波尔,并且从5岁拿到第一个洋娃娃开始,她就表现出了对小孩子格外的宠爱。他们二人的婚姻说不上欢愉,但也无可挑剔,至少对于一名会计来说,这样的爱情已经很好了——如果非要把会计的量化标准扯进来的话,他们俩的感情可能就完蛋了。

    然而,吉姆一直为某种想法所困扰。如今,他可能在一年之内就成为一名父亲,因此对自己已故父亲的爱又加深了;他意识到自己对那一套明信片的感情中包含的不只是留恋。他能够察觉,自己心中攒动着对这段记忆的保护欲;可是他又担心,如果萨莉知道他父亲的故事之后像其他人那样不知轻重地笑出声来,他们之间的感情还能否延续。无论如何,萨莉早晚会知道的,至少和姑姑见面的时候她一定会知道;有好多次吉姆都试着自己开口告诉她,而不要等到姑姑来讲,何况萨莉总是很在意他的心事——可是他就是开不了口。

    “你父亲去世的时候你还很小?”

    “是的。那时候我才九岁。”

    “太可怜了。”她说。

    “那个时候我在学校。学校的人告诉了我。”

    “你当时反应应该很大吧?”

    “我记不清了。”

    “你从来没跟我说过事故的细节。”

    “那真的非常突然。是一场街道事故。”

    “你应该不会超速驾驶吧,亲爱的?”(她开始用爱称来称呼他)

    吉姆突然意识到,现在要再用第二种方法来展开这个故事已经太晚了——就是上面说的马球的那种。

    他们打算在办公室里注册结婚,不举办什么盛大的婚礼,之后去托基市度蜜月。吉姆一直不让萨莉和他姑姑见面,直到他们婚礼前的一个星期——不过该来的总会来的。他无法判断,自己的担忧是出于对父亲的回忆,还是对爱情的忧虑。

    最后这个时刻还是来得太快。“那是吉姆的父亲吗?”萨莉指着那张撑伞男人的照片问到。

    “是,亲爱的。你是怎么猜到的?”

    “吉姆的眼睛额头和他的很像。”

    “吉姆有给你看过他父亲写的书吗?”

    “没有。”

    “我送你一套吧,就当是新婚礼物。他把自己的旅行写得非常精彩。我最喜欢的是那本《角落与裂缝》。他本来可以有更多成就的,这么一想那场意外就更加糟糕了。”

    “嗯?”

    吉姆几乎抑制不住自己离开房间的冲动。他不想看到几分钟后自己爱人的脸上由于忍不住发笑而挤出的皱纹。

    “在他被那只猪砸中之后,我收到了很多读者的信。”姑姑之前讲故事的时候可没有这么直接。接着,奇迹发生了。萨莉没有笑。她坐在那里,听着姑姑讲完了这个故事,眼睛里满是惶恐。最后她说:“天哪,真的太糟糕了。这件事会让你留下阴影?光天化日之下,毫无征兆地就发生了。”

    吉姆的心头荡起了涟漪。萨莉抚平了他那挥之不去的担忧。在回家的出租车里,他用最饱满的热情亲吻了她,她也予以回应。在她淡蓝色的瞳孔里,仿佛有婴儿一般的目光,转动着眼眸,流淌出水一般的温柔。

    “我们找个时间庆祝一下,”吉姆说着,萨莉紧紧抓住了他的手,“刚才你还有想些什么吗,亲爱的?”

    “其实我在想,”萨莉说,“那只可怜的猪怎么样了?”

    “肯定是被做成晚餐了。”吉姆愉快地说着,又亲了一下萨莉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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