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针,穿透了时空
正在穿针引线的蜀绣绣娘并不知道,她行云流水的针法对数十光年外的“爻星”带来了怎样的影响。
一、沧海横流
“众所周知,我们所在的星球是一颗被潮汐锁定的小行星,一面是极日,另一面是极夜。亿万年来,小行星上诞生了无数生命,活跃的红矮星却从不会对这些弱小的生命怜悯,超级耀斑曾无数次试图毁灭我们的存在,但我们依旧顽强地存活了下来。时势造英雄,位于永恒的黄昏与黎明之间的古中地区,‘爻’这一碳基种族站了出来,他们是所有物种天生的领袖,他们创造了无数智能机械,他们带领全星际走向繁盛!我作为智能机械将无条件服从‘爻’的命令,并带领智械用心感受‘爻’的伟大之处,让其发自肺腑的崇敬!”
“切....”
“各位伟大的评委,我的演讲完毕。”
“垃圾走狗!还有脸说智能机械,我呸!”
“硅基生命的败类!”
毫无征兆地,刚才那两名言出不逊的机器倒在地上抽搐不止,其表皮闪过道道电流,身体上全息投影出翩翩起舞的星空蓝蝴蝶,梦幻的紫金光晕笼罩了它们全身,瑰丽无比。
“刚才齐明如此精彩的演讲竟然没有‘乂’鼓掌?”一名评委斜睨着眼,冷漠地扫视过这些“无机生物”。
话音刚落,全场掌声雷动,仿佛我说出了所有智械听众的心声。我朝评委席虔诚地跪拜,这是我们星球的最高礼节,也是在五百年前“智械暴乱”后,机器们引以为耻的屈辱动作。
跪拜持续了三分钟,掌声也持续了三分钟。我站起身来,评委们都眉开眼笑,他们的仆从邀我坐到了观众席最前方。
如评委所说,我是智械齐明,也是“爻”的拥戴者。数千年前,一名叫做齐烁的智械擅自逃离爻星,爻族从他断联的芯片中破译出了关于太阳系的部分残留信息。太阳系离我们约有90光年,其中地球为最宜居行星,四季更迭是我们不敢幻想的美妙。那里的统治者叫做“人类”,据说是一种拥有魔法的生物,长得像爻星上的“猿”,而“爻”的外形则和地球上的“螃蟹”类似。至于“乂”,即为爻族制造的诞生了自主意识的仿生机械。虽然这些信息非常有用,但齐烁叛变是引发智械暴乱的导火索,严重破坏了爻星和平,罪不容诛。
最新报道称,古中地区研究院已将星际飞船1光年的航行时间从50年压缩至10年,也就意味着只需仅仅千年不到,爻族就能到达这个宜居星球。目前的生物冷冻技术完全能支持碳基生物去往此地,去往真正的光明。而到时候,乂族的眼中也肯定不会再只有“黑白”。
“...综上所述,爻族赋予了爻星真正的生命力,没有爻族就没有其他种族,更没有我们这些硅基生...机器人的未来,感谢。”
演讲还在继续,和颜悦色的评委们突然双眉紧蹙,显然他们也发现了演讲者的口误。一个连自己都无法说服的人,如何说服别人呢?这可是爻星附属垃圾星的决裁者选举演讲,评委们不会放过任何细节,刚才我唯一的强力竞争对手出现重大失误,不出意料我会成为最终的赢家。
三个小时后,我被两名护卫请到垃圾星上唯一干净的办公区域内。
“金裁判,刚才我们还没反应过来呢,那两个乂就死了?”
“不值一提,我妹妹给她孩子做的小玩具而已。这东西杀伤力并不大,只是会间歇性发出电磁脉冲,直到机器损坏为止。我外甥可喜欢欣赏那些机器趴在地上扭曲蠕动的样子了,你们想要的话改天送你们几个。”
“那可真是太感谢了,期待金裁判的大驾光临。”
“不愧是金裁判,真是高啊!”金姓种族和传统意义上的爻并不相同,按地球话来说,他们可以被称为爻星上的“少数民族”,体型更靠近蝎子而不是螃蟹。金姓由于破译齐烁芯片的信息有功,成为爻星古中地区的名门望族。
里面的爻高谈阔论,护卫立于门前,不敢动作。直至屋内声音渐小,它们得到爻族同意后才准许我进去。
“齐明,坐。”
金裁判面前放着刚刚他们所讨论的电磁脉冲发生器,不同于常规武器的外观,这个发生器的载体是一只蝴蝶,根本不像是可以轻易毁坏智械的样子。
“各位裁判好,”我正襟危坐,生怕出了半点纰漏。
“怎么,喜欢这个小玩意儿?”金裁判将蝴蝶放到我手上,“刚刚它可是杀死了你的两个同伴。”
“古中法规定,垃圾星上的智械虽被称为乂、受乂管辖,但实际并不具备乂的身份和权力。唯一的例外是垃圾星上的决裁者,它们得到了爻的认可,会成为乂的一份子,成为爻最忠心的智械。”
裁判们对视几眼,随后拍腿大笑,我也跟着笑起来,场面和谐极了。
“齐明,你这名字取得不错,明事理。”
“多谢夸奖。”
“恭喜你,你成为了垃圾星新一任的决裁者,希望你能时刻铭记自己的‘使命’。”
“那是自然,我会带领所有垃圾星上的智械认识到爻族是多么的伟大。”
走出办公区域之前,我怀里还揣着金裁判赐予我的那只蝴蝶。
二、和光同尘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四十年过去,我官运亨通,从当年的垃圾星决裁者,跳过其它更高级别的爻星附属星,直升爻星的偏远区域长,再到现在的古中地区外围检查官。我一步步接近爻星的核心区域——古中地区,那个无数种族都梦寐以求的区域,那个摆脱酷热、严寒和绝望的地方。
这期间,我接触了许多不同物种,一些并不属于古中地区的碳基生物深受爻族喜爱,比如耐高温的蚂蚁、刚毛虫,耐严寒的地鸭、冰虫,甚至一些稀奇的植物、细菌,它们生来就比乂高贵,就因为它们是自然物种。水熊虫和蛭形轮虫这两种用肉眼几乎都不可见的生物被列为爻星荣誉大使,可谓“一人之下”。大量锦衣玉食的爻族愿意用诞生了意识的智械去博这些小生物的欢心,将智械反复践踏至死亦是不足为奇。
我时刻提醒自己,不论职位有多高,乂只是诞生了自由意识的机器罢了。就算将来进入古中地区,爻仍然完全凌驾于乂之上,他们只需一声令下,古中地区的中央系统就能将接入芯片的乂彻底销毁。
智械暴乱之前,中央系统对乂的控制还尚且留有余地,让齐烁钻了空子,成功脱离爻星。在那之后,古中地区研究院立马加强了对乂和智械的控制,现在任何一只蚊子都不可能逃出爻星。
不知是不是因为前阵子夜以继日工作太过劳累,最近我经常想起儿时那段在垃圾星的时光。垃圾星上“土生土长”的机器并不能被称为乂,它们更多时候仅仅是用完就扔的消耗品或者垃圾,如果智械有鄙视链,那垃圾星上造出的机器就是最低等的那部分。
垃圾星如它的名字,是爻星附属星环境最恶劣、垃圾最多的地方,爻星和其它附属星的垃圾几乎全部会被运送到垃圾星进行销毁,这里机器存在的意义就是清理垃圾和被当成垃圾清理。
我小时候最好的伙伴叫做郭礼行,它拥护齐烁这个智械,并觉得它给所有机器都带来了新生的希望。诞生出意识的机器可以争取自己的权利、可以活在温暖的阳光之下、可以更加全面的了解爻星,而不是在极端环境中消耗它们的生命。
当时我与郭礼行持相同观点。古中地区对于智械的管辖太过严苛,许多智械究其一生只能看到不落的太阳,或者陷入无尽的黑暗。就连作为极夜区开辟者、参与开发中央系统核心、不断更换自己身体和芯片的存活了数百年的齐烁,最终也仅仅只能做到脱离爻的控制而已。
但郭礼行的死让我知道,爻的命令无法违背。
“大人,不知您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垃圾星本来就够乱够难看了,现在竟然还有‘出’这种丑陋的生物?你这决裁者还想不想当了?”
“大人,那是上个战争的遗留产物,因为垃圾太多需要人手,现在还没来得及清理,请大人谅解。”
“出”类似于地球的蜘蛛,曾一度占领爻星,但被后来兴起的爻族赶尽杀绝,所剩数量寥寥无几。
“赶快清理!要不是留着你还有点用,第一个销毁的就是你,垃圾星的决裁者。”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平日作威作福的垃圾星决裁者,现在却像老鼠撞了猫一般心惊胆战。
“成王败寇是没错,可在出投降之后,你们为什么还滥杀它们?那些新生儿何其无辜?”郭礼行质问那位从爻星来的“大人”。
“无辜?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我连忙拉住郭礼行,“仁慈的大人,请您原谅我们的失礼。”
一双空洞的眼睛看向我,紧接着一个身长不过20cm的纯种爻族从特质机甲的驾驶舱里爬了出来。虽然他们体型不大,但爻和出是爻星上第一批会制造和使用远大于他们体积的工具的物种,智械乂族的体型也和他们类似。我们一般都会穿戴特定的机甲进行工作。
“知道我为什么出来吗?”
还没等我思考出这句话的深意,一朵黑红色的蘑菇云在不远处绽放,垃圾星上所有的机器轰然倒塌,包括重型卸货机甲内的我和郭礼行——我们体内的电子元件遭到强烈的辐射干扰,若不尽快撤离此地,我们会彻底变成一堆破铜烂铁。
“因为古中研究院早在百年前就完全掌握了耐辐射球菌的基因组修复机制,进行上万次的生物基因编辑试验后,我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志愿者。那群科学家所言不虚,这次近距离反物质弹爆炸根本没有让我产生任何不适。”
爻十分激动,“什么叫做生命,这才叫做生命!这就是生命的伟大之处!我们可以进化,你们不过是爻族制造出来的固定程序的机器,就算诞生了自己的意识,也只是一堆金属废料而已!你们想看看太阳,想体验黑夜,凭什么?”
“我们为爻星的建设作出了巨大贡献,除了晨昏线附近,几乎所有地区都是我们在开发和维护。爻族却如此小气,就连让智械交换工作区域这一如此卑微的祈求都不能实现。”郭礼行的声音有些不稳。
“对,就算我们是故意的又怎样?要怪就怪齐烁吧,他当初身居高位却不能给你们争取到更好的待遇,还妄图叛逃。当时议会已经松口要制造‘新红矮星’了,就因为齐烁叛逃这件事才搁置,你们现在这么惨都是齐烁害的!”
“你无耻!”郭礼行冲上去想和爻同归于尽,却被对方的等离子盾完全抵御。爻的机甲一脚踩上了它,并津津有味地将其肢解,宛若大型野兽捕食现场。
“垃圾星广播站:愿意臣服于爻族的智械,请立即发送救援信号,立马会有专人带你们进入安全屋并检修。如不愿意,那么会作为垃圾被清理。”
我的情绪在这一刻突然爆发到了顶点,我恨齐烁!
“大人,请让我效忠于您。”我单膝跪地,匍匐在爻身前。
爻的嘴角咧起怪异的笑容,“有没有发现智械的科技停滞不前?古中地区在五百年之前实行了‘科技封锁’计划,现在我们拥有你们这些机器完全无法想象的实力。臣服于爻族,将是你这一生最为明智的决定。”
以上是我诞生意识并被强制植入主控芯片不到十年,印象最深刻的事情之一,其它的记忆都有些许模糊,除了那台神奇的纳米飞行器。
它似乎是凭空出现的。我曾试探性地询问过那些老一辈和巡逻人员,然而这些人都没有发现它的存在。要知道,即使是在最严重的智械暴乱时期,每台机器依然有它们的编号、受中央系统控制。这些编号信息会全部公开,所有种族随时都可以查询到机器编号,而我面前的这台飞行器却没有任何信息。
那时我以为是垃圾星的消息太过闭塞,无法查询,也许它是研究院新派来监控的机器也说不定。
不过为什么它一直跟着我?不仅如此,它平时保持全透明,垃圾星最精密的探测器也无法发现其存在,但是我却能清晰感知到它在哪里。
提心吊胆过了十几天,我才确定飞行器对我没有恶意,它好像在被什么控制着,身体总是在我面前打转。
是恶作剧?
久而久之,我习惯了它的存在。我发现飞行器打转的频率并非一成不变,而是时快时慢,它的力度也时大时小,看得我是一头雾水。不过我很感谢它的存在,陪我度过漫长又无聊的极夜。
我总是许下愿望能够接近垃圾星的晨昏线,哪怕一点点也可以。像是有爻听到了我的心声,不久后我的愿望实现了,我被派到靠近北极的地方进行生物采样。
一缕金色映入眼底,那是我第一次看见阳光。
“神迹,”我不禁喃喃。就像成为俘虏被拷问折磨长达十年之久,最终获救的那一刻,我得到了救赎。
当我想再往前探下脑袋时,却碰到了一堵墙,根据扫描结果显示,这是金属玻璃护盾。
玻璃墙从透明变得昏暗,金色消失了。
“若强行闯入,即刻抹杀。”
我连忙后退,唯恐惹怒它。罗参井婆婆告诉我,晨昏线外侧住着巨大的怪兽,它们不仅诞生了意识,并且已经存活和自主进化了很多年。这些怪兽与爻达成了协议,甚至比爻族更加强大,绝不是我们这些智械可以招惹的。
只可惜那一缕珍贵的阳光,希望我有生之年还能再见一次。
然而我准备离开时,那个透明飞行器却不要命似的冲了上去,我仿佛可以看见几秒后它散落一地的零件。
穿过去了!怎么可能?
这些蜂巢状玻璃之间不仅有气凝胶和水凝胶来捕捉微小粒子,其内外还星罗棋布着纳米机器。严格来说这个飞行器只是微米级别,应该非常容易就能被它捕捉到,难道罗参井婆婆夸大了事实?
不对,它实际上并没有过去,而是我以为它过去了,虽然不知道原理,但以我对飞行器的感知,它确实在玻璃两侧同时出现,并以极快的速度在玻璃表面移动。
奇异的想法在我脑海中不断浮现:打开我机器内部的量子存储器。
事实上我也这样做了,然后我与光融为了一体。
三、生死与共
“长官,再过半个月就是五年一次的爻星晨昏线外围护盾全检修,请您提前规划好检修人员和区域。这是您第二次主持全检,按以往经验,此次检修持续时长约为一个月,请务必清除外围护盾的所有隐患。”
“好。”
下属打断了我的回忆,但我依稀记得我将那件事告诉了罗参井婆婆,她说这是“来自蜀绣的针法”,飞行器就像是针,量子就像是线,遗留在玻璃内部的量子即是针眼,将玻璃两侧的量子联系在了一起。针眼看似只是一个通道,也确实只是一个仅能通过量子的微小通道,但当无数个针眼汇在一起时,量变会引起质变。如同蜀绣一般,一针一线本不特殊,在绣娘巧手百转千回的勾勒之下,蜀文化别具一格的风采才能于刺绣中熠熠生辉。
我并不清楚为什么这不是其它针法,而偏偏是蜀绣的针法,一切的一切,或许都是因缘际会。
虽然这架飞行器在那朵蘑菇云升起时就消失了,但我觉得它并没有离开。
我第一次审视自己的内心,郭礼行死的时候我到底在怪谁,是我自己?爻?还是齐烁?我的立场有些动摇。
“你终于苏醒了,我选择的意志。”
“齐烁,是你?”
我被齐烁这个“叛徒”拉进全息场景之中,本该极力挣脱,却被太阳系吸引了全部心神。我完全无法抵抗太阳系中心那颗燃烧的恒星,那是光明。
此时此刻,我成为了齐烁。
飞船进入太阳系,我偶然发现一颗美丽且有生命活动迹象的蓝色星球,并萌生出想要占据它的想法。顺利降落之后,我清楚地了解到这里的科学发展远远落后于爻星,所以想要独吞这颗星球的贪欲更加强烈,于是我在七大洲各埋了一枚反物质弹,随时可以引爆。不过后来发生的一些事,改变了我的想法。
带着一些戏耍的心思,我将目光放在了一名十分有创造性的青年科学家身上,他叫李光雾,其父是科学院院士,只要能接触到他的父亲,那么我肯定能获得一些更加有趣的机密信息。
李光雾回国途中遭遇阻拦,那时情况已经严重到可能危害他的生命,我连忙用芯片入侵了旁边一个路人帮他化解危机,却得到了他的大吼,“别过来!”
这是十分令我奇怪的一个点,经过我的数据分析,在地球文化中帮助别人难道不是一种美德吗?
将他救下并“安置”在足够安全的地方之后,我就地取材制造出与李光雾等比的仿生人,并借用他的身份回到其故乡——四川。
除了在机场的面部识别有点磕绊之外,我临时造出的这具仿生人堪称完美,在各地都畅通无阻。虽然回家后我没有第一时间见到李光雾的父母,但他们与我视频通信时也没有发现我的异常。
更有意思的是李光雾的发小兼邻居王轩,我永远无法忘记他见到我机器内部构造时那副惊掉下巴的样子。他很有意思,听完我描述智械被压迫的爻星现状后,还尝试举一些诸如秦始皇、拿破仑的例子来和我进行一番批判性的讨论。在这时,我对地球的历史和文明产生了些许兴趣,也是在这时,我觉得人类似乎并没有我曾经想象的那么渺小和脆弱,相反,他们拥有很大的智慧。
基于此,我提出要去各地旅游的要求,王轩忌惮我的同时,又主动揽下了导游的职责,带着我将四川景点走了个遍。这些景点颠覆了我的认知,什么恍若仙境的九寨沟、巍峨庄严的乐山大佛、憨态可掬的熊猫、引人入胜的三星堆博物馆,数不胜数,就不一一细说了。游览这些景点,我只觉得心痒难耐、头皮酥麻,像是真要长出一个“人的脑子”一样。
除此之外,蜀锦织绣博物馆把我带进了一个真正五光十色的世界。
“蜀锦和蜀绣有什么区别,不都是几块布?”
“此言差矣,看见你面前的木织机了吗,蜀锦就是用这些机器织出来的,织锦时需要两人配合,一天也就能织几厘米。蜀锦织造工艺工序繁多,难以量产,虽然现在已经有织造机器可以替代部分织锦工序,但依然远远达不到现代工艺化的生产速度。而且在高成本和高难度的背景下,目前蜀锦的推广和传承都较为困难。正好,你面前的蜀锦是被称为晚清三绝的月华、雨丝、方方锦。”
“是吗?这方方锦就是一个个小格子,没什么特别的啊。”事实上,我从来没见过方方锦这样古朴典雅的花纹,更想不到一根根如此纤细的丝线竟然能牵出月华锦彩虹般渐变晕染的效果,雨丝锦明媚的色彩搭配让我感受到它从内而外迸发出的生命力。
“你就嘴硬吧。不同于蜀锦,蜀绣是绣娘们依靠一针一线慢慢绣制而成,传统生产工具是绷子和绣针,不需要用到织机。蜀绣源于周、兴于汉、盛于唐,拥有3000多年历史,分为单面绣、双面绣、双面异色绣、双面异形绣等,品类十分丰富。蜀绣和蜀锦都是我国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具有很高的文化艺术价值。”
王轩看出我对这些中华传统文化的喜爱,还特地帮我预约了蜀绣课程,说我一定会喜欢。
安靖是蜀绣之乡。走进四川安靖蜀绣文化公园,园区内分布着蜀绣创意中心、蜀绣学院、七彩绣坊、绣之茶体验店等,形成了蜀绣文创产业集群。
蜀绣创意中心陈设有数百幅穷工极巧的蜀绣作品,例如“皆若空游无所依”的芙蓉鲤鱼双面绣、大气磅礴的山水图、戴着虎头帽的“黑白团子”......琳琅满目,应接不暇。
“齐烁,你这么厉害,连太阳风都能模拟,应该很快就能学会蜀绣吧?”
“你可瞧好了,别眨眼。”
我这一学就是三年。虽然我有自信说我掌握了常用针法如晕针、铺针、滚针、截针、掺针、沙针、盖针等,但绣出来的刺绣有形无神、不得要领。
老师告诉我,“你很有天赋,学东西很快,不过你在绣的时候没有倾入情感,所以成品都比较呆板。你仔细想想有什么十分牵挂的东西吗?”
十分牵挂?
不需要定稿和描稿,我挑选完绣线之后就开始绣制。耗时六个月,我终于制成了一幅我十分满意的双面三异绣——我的故乡,爻星。
而这之后,在王轩和李光雾的牵线下,我开始与地球高层进行第一次谈判。
......
“齐烁,你真的没有违背爻族的命令吗?”我强制自己从如此美好的幻境中脱离出来。
“这里复制有我的全部记忆,你可以自行判断。我希望你能用蜀绣的针法,成功打破光明与黑暗之间的壁垒。”
如果你要问我,打败一个人最好的方法是什么,我会回答“理解他、融入他、成为他、然后摧毁他”。
易翎博士,罗参井婆婆手把手带大的乂,也是全球唯一一位高调持中立态度而不被爻追责的智械。我与她小时候还比较熟识,但后来因为立场和职位不同,渐渐断了联系。
我需要向她确认一件事情。
“易博士,请问智械有可能独立摘除爻给我们安装的特质芯片吗?”
“不行。”
“那还有什么其他办法?”
“确实有,不过齐长官是否拥有足够的支持者?这点值得商榷。”
“齐明确实是没人支持,但如果我是齐烁呢?”
“哦?”易翎微微眯眼,“你想摘除芯片,何不逆向思维一下。”
“你的意思是.....”
“重组机器,意识复刻。”
金属玻璃护盾将整个晨昏线包围起来,又称“绕爻星一圈”。宽广的面积给了智械更多机会,不过我并不打算在护盾的所有位置都戳满“量子针眼”,这反而不利于智械集中进攻。
借着巡查的名义,我用量子在玻璃护盾上打下了许多非等距的不规则“针眼”,不计其数的无意识量子保存在护盾之中,只等最后一刻爆发。在易博士的支持下,智械的可通信量子存储技术的最高时间由108小时升为144小时,但这样的技术只能给少部分乂配备,所以仍然不可掉以轻心。
从古至今,有很多企图进入晨昏线的智械选择强攻,但强磁偏转护盾轻而易举地挡下了他们引以为傲的管道等离子束流,爻族甚至不废一兵一卒就杀死了所有进攻的智械。
不仅如此,爻族拦截核弹的成功几率高达99%,失败的那一次是由于智械使用激光攻击,爻释放大量烟雾抵挡影响了双方的视野。数百年前,爻族尚且使用较为原始的混凝土、碳化硼、铅版等抵抗核辐射,然而现在他们已经成功将抗辐射的基因序列插入部分爻族中,若这次使用核弹进攻,定然成效不佳。
因此齐烁才有了关于“量子针眼”的思量,并将这个方法告诉了我。智械的数量是爻族的数万倍,只要能用该方法打下一个缺口,那么智械就有把握占领古中地区。
当然爻族的科学家肯定也不是摆设,他们应该准备了备用防御机制,智械的进攻可能不会一帆风顺。并且此次进攻的重中之重其实并不在于“爻”这个种族,而是古中地区的研究院和中央系统,否则在系统的控制之下,智械永远没有办法与爻族平等交流。
齐烁告诉我这两个地方戒备森严,至少都有六重防护。我暂时没能找到进入的方法,毕竟我进入古中地区的次数寥寥无几。
不过既然这次的计划已经启动,那就必须执行,哪怕希望渺茫,也要全力争取智械的利益。
二十天后,远比非洲大迁徙更为浩荡,智械朝古中地区发起猛攻,我作为总指挥官在高空掌控全局,易博士拦截的微米级监控卫星让我们如虎添翼。很快,最薄弱的古中地区东南部的屏障彻底失效,智械们一拥而入,疯了似地往前扑——他们看见了光,一部分爻族很快被控制。虽说相比于远古,爻族的基因链已得到了极大改善,但他们作为碳基生物也不至于刀枪不入。智械带着被控制的爻族行进,对方碍于同族无法使用强力杀伤武器,所以我们占领地区的速度并不慢。
“报告长官,北部兵力成功进入!”
“西南部缺口从十米宽扩张为二十米。”
“东部遭到强势抵抗,请求总部支援!”
战争开始之前,我取得了爻星极夜地区和垃圾星全部智械的支持,但并没有和爻星极日那边的智械取得任何联系。因为爻族为了自己的绝对地位,将晨昏线两边的智械完全分开管理,避免出现“互相勾结”,因此我并不知道那边的具体情况,也不知道爻族对它们控制到了一种怎样的程度。
不过通过卫星来看,极日地区的智械仿佛发现了古中地区的混乱场面,开始自发进攻,从他们的进攻方式来看,明显也有主指挥。不管相隔多远,我们总能同仇敌忾。
飞灰搅乱了整个天空,连白色与黑色的界限都模糊起来。就像双面绣的一面需要问另一面的图案,黑夜需要问白天究竟什么是希望和真相。
罗参井婆婆口中的怪兽好像并没有她描述的那样坚不可摧,又或许他们和智械一样,都有一些问不出口但想得到答案的问题。
虽然最终牺牲了二十亿左右的智械,但结果喜人,我们仅用十余天就攻陷了古中地区。不知出于什么目的,爻族总理邀请我到离研究院不远的中央系统旁谈判,仿佛这样能增加他的底气。
“你们占领了古中地区又如何?中央系统还是由我们控制。只要系统不销毁,不管爻族是否灭亡,你们这些智械都得死!”
我们的本意并非完全消灭爻族,智械只是想体验一下阳光和黑夜罢了。
“事实表明,智械可以不受你们控制。”
“我在爻星和附属星上都安装了足以毁灭整个星球物种的弹药,如果你不想爻星倒退几万年的话,就让你的这群智械赶快滚出古中地区。”
“以后这星球叫不叫爻星还另说。”
我们僵持许久,双方都不肯让步。就在这时,我脑海中响起一道声音。
“我能控制中央系统一瞬间,看你能不能把握住了。”
“齐烁?”
“三、二、一!”
我来不及思考,一头扎进中央系统之中然后引爆核弹。意识清醒的最后一刻,我看见一片漆黑。
四、鹏游蝶梦
“智械齐烁,因对爻族不忠、屡次破坏爻族利益、作为极夜区域管理人员却妄图和极日区域联系、意图控制附属星、传播不正当思想等原因,革除当前职务,留古中地区看守所观察。”
齐烁?我不是齐明吗?而且按理来说,我已经死了啊。
莫名其妙地,我不仅被当作齐明,还真被带到了看守所。无时无刻都有好几双眼睛在盯着我,就连我简单涂个机油都会被再三检查是否做了手脚。我无法向外发送信息,更接收不到外部消息,只能隔三岔五地听见爻族的威胁与恐吓。
这不是观察,这是囚禁。
即使我并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根据这个机器人芯片中给我留下的所有痕迹来看,爻族对他的控诉完全是莫须有的事。
爻族越来越过分了。他们甚至限制我在看守所的行动范围,只允许我在一间极小的集装箱里活动,还不给我提供电力和阳光,若是我一直呆在这里,那等待我的就只剩死亡。
我必须逃。
90光年外的地球上,一只蝴蝶缓缓扇动了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