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鳞》重置版 第十四章 黑色行动(上)
第十四章 黑色行动
一辆卡玛兹军车孤零零地行进在阿富汗赤红色的火山岩峡谷之中,车身上绘着一幅蝎尾形状的军徽,以此显示它与天蝎组织的隶属关系。在它身后起伏的山梁岩架上,我仍穿着先前遇袭时那身本地游牧民的粗布大袍,和观察哨位上的几名同志一齐用望远镜追踪着它的位置;在它前方的谷地中,一片本地武装势力的营地正半隐在山岩后头,四周半封闭式的高大盆地为它提供了天然的掩护,要进入其中只能通过这条狭窄的谷口,不熟悉地形的人很难从外部发现它。运输车行驶到营门岗哨处便停了下来,一队武装卫兵围上来作例行的盘查,我在望远镜中看到了沙欣那张貌似温良的脸孔混在人群里。这时我放下了望远镜,转而打开了身边的作战连线指挥终端,显示屏上连接着的,正是那辆卡玛兹军车驾驶室里赵天所佩的单兵作战记录仪,这使我能够如临其境地看到赵天正在与那些天蝎组织卫兵周旋。
“兄弟,口令!”沙欣例行公事地问道,似乎巴不得尽快结束营门口的检查工作。通过单兵作战记录仪的摄影镜头,可以看到他背后的营地上正凌乱地摆着不少我军制式武器,不知是先前通过秘密援助渠道从我国购买的,还是从刚才那些伏击的战场上缴获收集来的,不少武装人员正围在那儿对武器进行清点整理。
“阿凡提。”赵天开了一个黑色幽默的玩笑,并对着沙欣那张僵住了的脸又重复了一遍,“纳斯尔丁.阿凡提。”
沙欣瞪着赵天从蒙面围布之间露出来的黑色眸子,怪叫一声就往人群后面缩,这及时的反应救了他一命,赵天在讲那句“阿凡提”的同时就已经抄起了藏在车窗以下的突击步枪,直接隔着车门毫无预兆地向外开火,那扇厚重的金属门板在军用突击步枪的扫射之下,就像纸糊的一样脆弱,短促连续的一轮轮三发点射准确打在了那道由天蝎组织哨兵围成的人墙上。沉闷的营地顿时炸了锅,就在更多受到枪声惊吓的武装分子环围而上之际,卡玛兹的车厢后门被轰然踹开,躲在里头的孙猴子冲出来挡在了驾驶室面前,辐射炮散发出的热核射线,将那些缺少防护的敌人们映照得像X光片一样烧融出骨架轮廓,这便是发起总攻的信号了,早已埋伏在四周盆地山梁上的战士们,顺着近乎垂直的岩壁抛出无数吊索急降而下,凌空射击的武器在半空中划出无数道连接山幕与营地的笔直弹痕,每一道弹痕延伸到谷地中都绽作一团血花或爆烟,其中一枚火箭弹击中了营地里贮存不周的弹药库,由此引发的剧烈爆炸在崖壁上投映出怒花一般的巨大阴影,轰鸣声在四周山体的阻遏反射下不断震颤着整片盆地。
叶未零趴在我一侧观察着战况,并示意通讯兵把电台对讲机递给他,“呼叫前线,不要逼得太紧,跟在溃逃的敌人背后寻找他们的隐蔽工事。”
就在突入盆地的战士们略微放缓攻势的喘息当口,残存着的敌群像泄洪一样朝营地后方一角不起眼的建筑物里涌,透过望远镜,我注意到有一些把守在门口、穿着紫色迷彩的卫兵,像是在阻止营地里的天蝎组织士兵进入,但急于逃命的沙欣带头领着他的弟兄们冲破了那道脆弱的封锁,从外观上看那不过是一间残破的平房,让人惊异于它何以能够源源不断地吞下如许多人。打排头的孙猴子仍然冲在距离敌人最近的前沿位置,直到他从无线电里进行报告,我们才得知那栋建筑原来是一处经过伪装的地道入口:“这里的地下隧道入口有敌军把守,我们肯定能从这里进入到内部的。”
我低头看着军用手表上的秒针读数:“比预想得还要顺利!”
“师傅要求我们选调最精锐的队伍执行营救任务,所以我把‘疾风’小队调过来了。”老叶从我身边站起来的时候,一阵覆压荒野的轰鸣声从山梁后面盖过来,两架军用运输机正好从他正上方的空域交叉成一对十字形航迹,巨鸟一样的阴影沿着相互垂直的方向投映在天蝎组织的秘密营地里,尾舱中撒出的无数伞花将疾风突击队主力投送到了一线战场,一顶顶圆影接连张开,就好像一场急过的雨点密集打在了干旱的大地上,“呼叫全体战斗人员,武将军的命令是让我们马上找到芸茹同志,疾风小队,开始行动!”
为了挽回自己的过失,我请缨担任前线指挥员,好实时协助遂行老叶在地面上发来的指挥命令,跟着疾风小队一同进入了那处被占领的地道口。我们沿着类似电梯井的方形垂直涵洞向大地深处索降,原以为至多不过会找到一处从岩石里凿出来的原始洞穴,直到我们看到了竖井底部的那道闸门。它由某种成分不明的军用级合金材料铸成,散发着现代化科技的冷冽银光,格格不入地嵌在天然形成的古老岩层中,俨然一件不属于此地的外来异物,就像是某个《一千零一夜》的故事里突兀地杂入了一段阿西莫夫创作的科幻小说文段。老孙和其他几名根除者用热核射线将它切割开来之后,我们发现门后是一段天顶、地板和两壁全都由同类型合金材料严密砌筑成的方形隧道,而隧道末端已经完全被炸碎的巨石堵住了,看来先前逃入地下的残敌预先给地下设施里的人送去了警报,他们试图摧毁地道入口来阻止我们继续深入。
在孙猴子等人前去查看评估那堵碎岩的厚度时,我开始观察这段空间有限的隧道里摆放着的人造设施,敌人在决定堵塞和遗弃这段区域之前,紧急捣毁了这些设施,以致难以辨认出它们原本的外形和用途。我站在一座残破的建筑面前仔细验看,它拥有五座沿主轴结构进行环形排列的巨型柱状培训缸,有点儿类似苏联人研制的克隆缸设备上的大型胚胎培训皿,其中四座巨缸已经破碎了,从合成玻璃的碎裂外壳内流出成分不明的化学液体,而第五座缸体中尚未泄露的液体显得尤为浑浊,就在我把脸贴到玻璃罩上去探看其中的内容时,进入这座地下设施后第一个令人不安的迹象出现了,化学液面中缓缓浮出了一张发白的人脸,隔着半透明的合成玻璃弧面瞪向我。
我吓得连退几步,撞在了同队的赵天身上才停了下来,略定了定神,我确认泡在培养缸里的这个人已经死了,他的身体大部分隐没在化学药剂里面,露出的那张脸就好像凭空悬浮在浊液中央,未瞑的双眼瞪得大大的,仿佛在死前见到了极其可怕的东西。
“我认得他,是沙欣的手下,看来天蝎组织跟这座地下基地的主人关系并不怎么好。”赵天凑上去仔细观察死者的络腮胡子,并且找到了这座建筑底部类似输电线圈的构件,“他们是在用人体发电吗?”
神经比我粗上一圈的孙猴子等人并不理会泡在缸里的死人,挤在岩墙那边招呼道:“政委同志,你得来看看这个!”
那名技术兵是小队里唯一挎着一把64式微声冲锋枪的战士,像战斗机飞行员一样戴着遮去了大半张脸的数据目镜和配套电子头盔,硕大的背包里背着一台配有防弹钢制箱壳的军用手提电脑,一根细长的光纤微摄传感线连接在电脑一侧,带有摄像探头的另一侧则被伸进了岩堆的缝隙之中进行侦察,并把拍摄到的实时画面显示在了电脑屏幕上,此时微摄探头已经顺着岩缝钻探到石堆另一头了,由此测量出这堵拦路的石堆大约有两米厚,并帮助我们窥见了岩墙之后地下基地的情况。
就像是从历史的世界钻进了未来的世界,这处敌方基地的规模远超出我们想象,一墙之隔以外简直就是一座高新科技的地下城!宽敞到足够能容纳多辆装甲车辆并行的公路网,像迷宫一样延伸到摄像头视野以外的地方,而摄影画面所能触及的区域还仅仅是这座地下基地的冰山一角。离镜头最近的一小队敌军卫兵正守在岩堆后面,围着一名工程师对着这临时的路障指指点点,他们都没有发现从岩缝里探出去那根仅有小拇指粗的摄像头,似乎正在专注于商量如何将路障加固加厚,好将我们彻底堵死在外头。
“老叶,你在看吗?”我通过作战控制连线系统呼叫道,“这堵岩层并不稳固,完全可以由磁爆步兵和喷火工兵将它的主结构破坏掉。”
“不要心急,我们必须利用现在的潜伏期精心策划好突击方案,然后在最短的时间内、以最迅猛的攻势冲进去,要把开打之后留给当面敌人的反应时间压缩到尽量短。”好在这套可靠的作战控制连线系统即使延伸到地下也仍然发挥着作用,老叶在地面荒野中临时搭建的指挥部里也能看到我们回传的侦察画面,“你们注意到画面左侧的那片建筑区没有?我的意见是优先搜索这里。”
我们把摄像头对准了左侧那片高墙、电网、塔哨林立的建筑区,那显然是一座特征典型的监狱,就在我们观察地形的时候,有一辆囚车正在通过外墙,可以看到司机不耐烦地从车窗里探出来朝一侧叫骂,而受到催促的门岗哨兵则跑向一座样式与我们刚才所见完全一致的生化发电机组,扳下电闸撤开了阻挡在前的自动闸门,将那辆等得不耐烦的囚车放了进去。
“我发现这里有一座无线电塔,至少在侦察视野范围内是唯一的一座。”我示意技术兵把监狱高强背后的一角画面放大,可以看到一座高大的通讯天线从墙后探了出来,“战斗打响后,我们应该在敌人呼叫更多的援军之前摧毁那座无线电塔。”
“很好,还有什么要补充的没有?”老叶结束了这次短暂的军事民主会,“一组负责开路并控制主干道,二组负责占领发电站并打开闸门,三组负责摧毁无线电塔,控制住监狱入口之后,以最快的速度展开行进间作战搜索。好了同志们,行动起来!”
静如处子,动若蛟龙,长时间充分的指挥准备,使得这次CQB式突击作战在短短一分钟内如闪电般展开并迅速走向尾声,石堆后头的那些卫兵和工程师完全没料到,这堵看似坚固的路障在特斯拉线圈和火焰喷射器的攻坚之下竟会瞬间倒坍,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列成战斗队形便已经被凶猛的突击火力击倒。其后的作战迅捷有如经过预演,由孙猴子指挥的辐射根除者组成第一小组,沿主干道推进清扫着射程内的所有敌人;赵天带领动员兵、防空步兵等轻步兵组成第二小组,在根除者们的火力掩护下冲进发电站,这是突击行动中出的唯一一个纰漏,不知是因为战士们走火打中了某种易燃物,还是防守电站的敌人启动了爆炸物试图同归于尽,总之闸门控制枢纽连同整座生化发电站被炸成了残墟,不料失去电力供应的闸墙也随之消失了,这个意外使我们发现,整座地下基地使用的并非传统的机械式闸墙,而是时刻需要电力供应的实体能量闸门,这种新奇的高科技玩艺儿排除了遭受物理暴力破拆的可能,但由此导致的一个缺陷是,一旦电力供应被切断,那些通过将能量进行实体固化而形成的闸门也就自动关闭了;老猪和大老沙带领的磁爆步兵与喷火工兵编为第三小组,在闸门消失后迅速冲进了院墙,将那座无线电塔拆成了一堆废铁。
被切断了与基地其他区域的联系之后,得不到外援的监狱守军只得独力向疾风小队发动反扑,根除者们准确卡在了监狱闸口的咽喉位置,依托墙体向聚拢过来的敌人进行交叉火力压制,很快他们的反击就像一具窒息躯体的垂死挣扎那样衰弱下去,而唯一能够快速机动的第二轻步兵小组已经沿着行车道冲进了这座集中营,在行进搜索中向从墙角冒出来的任何敌人开火。意识到大势已去的敌人开始疯狂地向各自距离最近的囚窗后面开火,比赛似的想要抢在我们之前杀死所有囚徒。
我跟在第二组后队压阵,听到前头开路的赵天喊了起来:“她在那儿,快把她救出来!”
我们已经比敌人晚了一步,但芸茹硬是靠一己之力扭转了这一步之差的延迟,我们赶到那处囚牢外围时,她正隔着囚禁自己的铁栅,拼了命扭住想要处死她的那名敌兵的脖子,失去外骨骼装甲之后她的力量无法与敌人抗衡,但她以科学家的思路采用了一个取巧的办法,揪住斜挎在那名敌人胸背位置的武装带绕过了他的脖子,并以铁栏为支点形成了一个省力机构往死里扯。我们发现那个倒霉的敌人没有持枪,颇有些贪心不足地想要活捉他好橇出情报来,但芸茹高声提醒道:“避开他的正面!”
我们还没有理解她的警告,冲在最前头的赵天已经接手把敌人扼住,虎钳一样有力的两臂死死锁住了敌人的双手,以为这样便可以万无一失了,不料这个擒拿动作却正好将受制的敌人面冲向芸茹,我们根本没看到那个敌人是怎么作出攻击动作的,只见到闪着亮光的火焰凭空从他眼前冒出来,烧到了芸茹的鬓边。这于那个敌人而言显然是个错误的选择,因为受了惊的老赵一个条件反射就扭断了他的脖子。
战士们神经过敏地涌上去扑灭芸茹头上的火焰,只怕扑火时造成的打击伤害比火焰本身来得还要大,赵天则弃下那具没气了的死尸,用枪托砸开了囚禁芸茹的门锁。
“芸茹同志,你……不要紧吧?”老实说我问这句话时良心有点儿作痛,她受的烧伤也许并不严重,可那狼狈的模样看起来着实是“很要紧的”。
“苦瓜脸,你带了镜子吗?”她无表情地反问。
我该否认的,可我当时只是笨嘴拙舌地劝道:“要不算了吧?你不会想照的……”
老赵比我更愣地抽出了他随身背着近战用的那把阿富汗式砍刀,把磨得雪亮的刀刃伸到芸茹面前给她当镜子照,末了还邀功似地笑了笑,简直是没有条件惹祸创造条件也要惹的典型,芸茹在刀面上看到了自己烧剩半边的发髻,仍是无表情地把那边焦黑的头发綩了一綩:“哦,现在这档子事儿是私人恩怨了!”
我别过脸去支开这个话题:“老叶,你在听吗?我们找到芸姑娘了,现在她就处在小队的保护之下,非常安全。我们需要马上返回地面……”
“等等!原地待命,得到我的信号之后再上来。”老叶那边的讯道显得噪声很大,“有一支不明身份的武装队伍正在靠近,他们人数占优,我尽量想办法避开他们,在此之前你们不要妄动!”
我们只得借助这等待的时机搜索战场,从后头赶上来的大老沙,弯着腰去查看那名没有佩枪却能凭空造成火焰伤害的死去敌兵:“保持警惕,我们从来没见过这种新奇装备的步兵。”
“是心灵喷枪。”芸茹向他解释道,“简单来说,就是利用心灵能量创造出实体化的火焰攻击敌人,但这些士兵多半不是靠着自己的大脑直接产生这么强的心灵力量,而需要依靠佩戴在战术目镜上的心灵喷枪装置,他的视野范围也就是射程范围,而处在他的正面是最容易被击中的。”
老猪则打量着另一具敌兵尸体:“玩火的,这儿还有个握弓的,我说,挂上块马戏团的招牌就可以直接摆摊收钱了。”
那名敌人比他使用心灵喷枪的战友显得更加怪异,一副数字化观瞄目镜是他身上唯一现代化的装备,握在他手中的主要武器虽然由先进的强力复合纤维制成,可怎么看都只是一把构型传统的反曲弓而已,背囊里残剩的箭支上则安装着填有爆炸战斗部的反应式破甲弹头。
芸茹像参加军备博览会一样捡起那柄弓查看,又验看了一下那名弓箭手的臂膀:“从能量运用的角度而言,弓箭与现代化的火药驱动枪械并没有那么多本质的区别,如果肌体运动产生的化学能达到了与火药爆炸产生的化学能同等的强度,那弓箭的破坏力也许并不会逊于枪械。”
“你是说他们仅用人体力量就把弓箭加速到了百米级每秒(相当于子弹的初速)?”我注意到那名弓箭手的臂膀呈现出一种病态的强壮,绝非自然生长的人体所能达到,就像是将某种野兽的肢体嫁接到了人的躯体上。
“我想这是基因工程的产物……”芸茹还在思考合理的猜测,正在监狱另一侧搜索的老孙高喊了起来:“向我靠拢,注意警戒!这边有情况!”
除了在入口等重要地段留守警戒的战士,其他人全都循声集中到了老孙那一头,那是整片监狱区最深处的一间囚室,除了一间锁死的防暴门之外再没有任何出入口,而从里面传来的惨叫声绝对会让我们做噩梦的,有好几个歇斯底里的声音在里头发疯一样狂呼,宛如自地狱传来的悲号。
“我们得搞个明白,” 老孙示意我们做好战斗准备,并把辐射炮对准了那扇防暴门,“这里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诡异的化学药品的味道,大家要小心。”
就在门锁被热核射线融断的一刹那,沉重的防暴门巨响一声朝外撞开了,我们差点就把逃命出来的沙欣打成了筛子,他的脸因惊恐绝望而极度痉挛,仿佛一瞬间老了几十岁,一头撞在老孙怀里语无伦次地乱喊道:“真主啊,饶恕我们吧!它来了!它来了!”
紧接着便是好几个比他吓得更疯的天蝎组织士兵从门里冲出来,个个吓得完全失去了抵抗意志,瘫在地上指天划地地哭号着,很难想象是什么会把这帮枪口上讨日子的武装分子吓成这样,他们身上全都不同程度带着血迹或撕裂伤,仿佛被关在里面经历了一场搏命的恶斗。
挡在门边的孙猴子只往那全封闭囚室的阴影中探了一眼,便惊叫着连跌两步退了开来,我们从半掩的门缝中看到,一头猎犬大小的怪物正趴在一名死去的天蝎组织士兵身上,起劲地啃噬着他的咽喉,我无法把它的外形与已知的任何一种野兽找到半点儿相似之处,倒像是某种异化了的节肢动物,像是一个精神失常者疯狂臆想出来的扭曲产物。就在我们被吓愣了的时候,那头怪物扭过了几乎与躯干浑成一体的头部,张开染血的螯肢向我们扑了过来,站在最前头的老孙和赵天几乎是完全凭着肌体本能才端起武器开了火,那阴险的小怪物蹿得像等比例放大后的蟑螂一样快,步枪子弹和热核射线不断错过要害部位并削掉它成丛的肢体和长长的剑形尾,可它仍然拖着残存的那部分躯体毫不减速地继续扑食。在那两名老兵开火阻击的同时,大部分其他战士甚至未及反应过来开火支援,只有那名技术兵从容地把笨重的电脑从背上卸下来并在脚边放稳,然后将细长的64微冲甩在了手里,头一轮三发点射就打瞎了那怪物的眼睛——如果它面部中央的那一片畸形区域真的是眼睛的话——被准确击中颅部的怪物顿时僵在了原地,其他战士们这才回过神来纷纷向它集火,这异种似乎还能通过敏锐的听觉辨别枪声来源,并挣扎着准确躲避了好几道连射火力,可技术兵却沉稳地一步步向它无声靠近,并用稳定保持在84分贝以下的微声冲锋枪喷吐着它难以听清也无从规避的精准火力,终于将它彻底打碎在一大滩紫黑色的脓血中再也不动弹了。
在一阵阵心有余悸的粗重喘息声中,技术兵不动声色地关上了64微冲的保险并重新挎好,然后若无其事地摘下那顶数据头盔去擦目镜上溅到的血,这是他第一次把脸从目镜后面完全露出来,我惊讶地说:“我认得你!你不是在黑枣镇战场救过我一命的朗噶同志吗?你的神经真是超人一样坚强。”
“政委同志,并没有什么超人,我只是把像大家一样初次见到怪物时的笨拙无措提前经历过罢了。”朗噶的话让人捉摸不透,就好像他并不是头一次见到这种怪物似的,比起一年前在黑枣镇平叛战斗中短暂的并肩作战来,现在的他似乎罩上了一层沉重无比的灰茧。
“这一年你经历了些什么?我听说黑枣镇战斗之后,你参加了全军的侦察兵选拔,被征入了‘夜老虎’侦察连,为什么又调到‘疾风’小队来了?”我追问道。
“我和侦察连的战友们,在罗马尼亚的战场上遇到过一些可怕的事。”他只是这样淡淡地回答道。(注:朗噶和侦察连的经历,见笔者的另一篇MO同人小说《闲人免入》https://www.bilibili.com/read/cv483093)
在我和朗噶交谈的同时,沙欣正在向赵天哭诉,仿佛忘记了我们是来找他这个叛徒寻晦气的:“赵!跟着你的都是外边的人吗?真不敢相信还有人能找到我们!我绝不会再忘记你的恩情了!他们命令我和弟兄们守住营地的地道入口,却始终严禁我们往地下踏入半步,今天我被你们追急了才强闯进来,他们竟然要灭我的口!我们一逃进这座基地就被抓住了,他们当着我的面把哈西姆淹死在生化缸里拿去发电,还把我们关进这里喂那头怪物!”
老孙用防辐射盔甲的金属靴去拨弄那团怪物的碎片:“活见鬼了!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恐怖的玩意儿!还是活的!没想到地下设施内部会如此糟糕……那些到底都是什么东西?真没想到老毛子居然在制造生化怪物!”
芸茹纠正道:“这和俄国人应该没关系,我在这里也见到了苏联的俘虏,我想这里正是尤里从苏联叛逃之后建立的‘独立王国’。这些基因突变的怪物一定是心灵部门的杰作,它的同类还有很多,得在它们靠近之前开火解决。”
我们在这座监狱耽搁得太久了,可这也是无奈之举,因为老叶允许我们返回地面的安全信号迟迟没有下达,而我也不敢贸然打破他的无线电静默状态。从我们进入的那处地道口方向猛然传来一阵的撼地的爆炸轰鸣,从岩层中修筑出来的天顶上不断落下灰尘在灯光中闪闪反光,好在被合金材料加固的建筑结构承受住了这次冲击而不至于坍塌,那掺杂着噪音的作战指挥控制连线通讯也随之接通,将来自地面的消息传达到了这幽深的迷宫,老叶急促地告诉我们:“那支心灵部门军队是冲我们来的!秘密营地的地道入口处已经被敌人包围起来,你们不能原路返回了!我留守在地面的队伍无法和他们硬拼,只好在撤离前炸毁了地道入口,防止地面上的敌人进入基地追击你们。”
芸茹从我手里接过对讲机:“没关系,指战员同志,我本来也需要好好地探查一下这座地下设施,这里头有很多我想看的新奇玩意儿,如果就近从原路返回地面的话,那简直就好比在大巴车上睡过了整趟旅程!”
老叶对芸茹的胆大妄为有些无奈:“听起来你好像已经对这座基地很熟悉了似的。”
“不错,我是从另一处入口被带进来的。我们的障眼法起作用了,瑞兹那个蠢货先前从没有见过我的面,他至今还以为我是阿卓,并且把我当成被俘获的心灵能力者样本投进囚牢里关起来了事,如果他知道我作为大迭代计划总工程师的真实身份,可就不会这么‘怠慢’我了。”芸茹的回答,与老叶先前关于她伪装成阿卓欺骗敌人的解释形成了相互映证,更加刺激了我对于她究竟如何实现这种障眼法的好奇心,“在被押往这座监狱的路上,我窥见了很多区域,饲养怪物的生化牧场,新式武器的试验区,还有一座大型实验室,想想吧老叶同志,你做梦都想要反将那帮光头佬一军的绝好机会就在眼前了,我们必须要查明这里到底都在研究什么!”
即使是老叶,对这样充满蛊惑性的挑唆也毫无抵抗力:“好吧,你赢了!我会远程指挥你们探索这座基地,并寻找其他安全的出口,地面上的同志们将设法开辟新的前哨站接应你们。行动原则是始终沿着基地主干道推进,清理和搜索沿途遇到的每一片实验区,切忌贸然闯入尚未搜索的区域。”
芸茹把右拳往左掌上一击:“那么就从这里开始动手吧!我是一名不算太差劲的骇客,如果能提供合适的设备,我可以骇入这座基地里的某些特定控制面板来获取更多信息。”
朗噶仍是那副不动声色的模样,将那只手提式军用电脑递给她:“芸茹同志,事实上指战员是让我把这台电脑带下来给您用的。”
“老叶同志,你从不让人失望!”芸茹立即将电脑接入了监狱控制区的电脑终端,像弹钢琴一样飞快地敲打着键盘,先是有一行行由01组成的机器语言逐次淹没整个屏幕,随即便被系统解译成了可读取的文本信息,可以看到“磁力武器”“小型磁力护盾”“磁力射线”以及“太空射线发射器”等字样反复出现。
“看来尤里同志爱好广泛。”她将解码用的电子钥拆下来咬在牙缝里,“接下来就是这座怪物‘犬舍’的有关信息了……基因突变,强化身体和心灵意志,最终制造出完美的生化战士!……这段档案还提到了一种盛满毒气的四腿小怪物,我没法判别这到底是机械还是生化武器。”
“看来尤里似乎打算在这里拍一部关于外太空异形的电影,他的想象力还真是匮乏。”我很少在这么紧张的时候讲笑话,但这次我觉得有必要缓解一下第一次见到那种生化怪物时的冲击性恐惧,尤其是在接下来还可能继续遭遇其同类的情况之下。
芸茹忙于扮演骇客角色的同时,赵天终于寻思好了要怎么妥善处理沙欣那帮人:“听好了你这无赖,我们不会把你和你的伙计们丢回去喂假扮成狗的小怪物,但也别指望你可以算计了老赵之后还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到前边去给我做排头!
他把从监狱各处找到的枪支弹药塞给那些现在还软着腿的天蝎组织士兵们,沙欣死活不肯接他递过来的枪,仿佛那玩意儿还烫手:“赵!你不能这么对我,我们都知道排头总是第一个去死的!”
“住口,你这该死的笑面虎!你以为自己还能安全地躲在后头接受我的同志们以性命作为庇护,等到见势不妙时再朝我们背后又捅上一刀吗?休想,你已经失去信任了,想活命就得卖力,否则你们就自个儿留在这座监狱里,等着和怪物们跳踢踏舞吧!”赵天不由分说将那杆枪砸在了沙欣怀里。
“发发慈悲吧!难道你非要看着我被拐角冲出来的怪物撕了不可吗?”
“如果你肯老老实实地待在根除者的射程支援范围以内而别再动什么歪脑筋,我保证那种事情不会发生,用我自己的性命做担保,我来带你们一块儿打排头,免得你们没人盯着又调过枪口来恩将仇报!”老赵当着沙欣那帮人的面,将一挂爆炸物捆在自己躯干上并外罩好防弹衣,“仔细看好了,你们大可以试着从背后对我下手,而且只要你们做得足够漂亮就绝对能得手,但我保证会在那之前拉开导火索,到时候你们就烤着火儿听响吧!”
赵天押着他的“惩戒营”顶到了排头位置,以免作为中坚力量的重步兵在敌情不明之下轻易陷入伏击。尽管这些天蝎组织武装分子的战术动作并不标准,但常年经受着与盟军、苏军等外来介入强权的恶战洗礼,至少让他们同样熟稔于不要将过多有生力量赌到最前沿这样的战术常识,即使是这支小小的排头组中,也仍然拉开了层次分明的两层,赵天亲自带着沙欣前出侦察,剩下的武装分子则保持在他们背后十数米的位置跟进支援。行进到一处昏暗的拐角处时,赵天和沙欣示意后队止步就地警戒,似乎前方的黑暗之中有什么情况引起了他们的警觉。我跟进在整支队伍的中段位置,遥遥望见最前方的两道背影半隐在阴影之中,他们也实在观察得太久了,就在我不耐烦地想要连通无线电向赵天询问情况时,他们竟毫无预兆地从踞枪半蹲的警戒姿势中站了起来,并转过身面对向主队,将后背完全暴露在了情况不明的对敌方向,即使是老兵,作出这种危险的行动来也实在太过分了。
“老赵,你在搞什么鬼?”我质问道,而那两名尖兵的答复则是朝着我们端起了枪。第一(根除者)小组就紧跟在排头“惩戒队”背后的二线位置,既是为了便于提供支援,同时也防着这帮不值得完全信任的家伙突然跳反,如果只是沙欣调过头来朝我们开火,根除者们肯定已经毫不犹豫地将他和他的同伙全部烧熔了,可匪夷所思的是赵天也跟着沙欣一块儿向自己人开枪,沙欣打中了背后一名天蝎组织的部下,老赵的头一轮三发点射则全打在了孙猴子厚重的胸甲上。
挨了打的老孙是第一个对这怪诞情况作出反应的,他果断抬起辐射炮开了火,刺眼的热核射线从三名“反水”的尖兵之间穿过去,射向了他们背后的黑暗,在穿行途中击中了隐藏在墙角中的某件物体并迅速发生散射效应,核子强光顿时在暗幕中央瞄出了一辆重型装甲车辆的首上装甲和左前部挡泥板轮廓,我们这才发现那台敌方坦克一直停在通道尽头等待着伏击。
被击中的坦克嘶鸣一声碾了上来,发现已藏不住了的敌军伏兵也纷纷从黑暗中冲出,跟进在那台型号不名的坦克两侧掩护射击,而赵天和沙欣仍然一声不响地挡在这支步坦协同队伍前头,充当敌人的前锋继续向我们开火推进。
“是心灵控制!”老孙大吼着提醒道,看来他在克麦罗沃的那次亏并没有白吃,遭受过心灵控制的经验使他最先辨认出了赵天和沙欣那种目光呆滞的“症状”,“轻步兵往后退,根除者避开被控制的人,把敌人队伍里的光头找出来干掉!”
孙猴子带头上前几步,揪住被沙欣打伤的那名天蝎组织武装分子的后衣领将他拖回来,其他武装分子混乱地跟着逃回到了根除者们背后。即使装备着足以抵挡轻步兵火力的防辐射装甲,那四名根除者顶着赵天和沙欣的火力挡在前排也仍然需要极大的勇气,突击步枪子弹击打在他们身上不断磕出生冷的颤音,他们极力克制住手中辐射炮的指向,绕过了被控制的赵天和沙欣、专打背后的敌方坦克和步兵,那些装备心灵喷枪和破甲弓箭的敌人很快被强大的辐射线火力从两翼削了下去,只剩下那辆蚀痕累累的重坦克仍然顶着辐射高温推进,根除者们始终在孙猴子的节制之下稳步后退射击,保持着与敌方的距离以免陷入心灵控制范围,可孙猴子忌惮着的那些心灵专家却始终没有出现在视野里。
失去步兵的协同之后,坦克周身出现了不少防御盲区,我趁隙领着几名动员兵绕过了赵天和沙欣所在的位置,沿着坦克车体对角线方向,带头从左前方挡泥板位置攀上了底盘。然而接下来面对的状况完全颠覆了我在《步兵反坦克手册》里所学到的一切,我尝试寻找车体观察孔并向舱内乘员射击,却发现低矮的底盘上既没有任何孔隙,也完全不像是有能够容纳乘员的内部空间;我尝试去掀炮塔顶盖投入集束手雷,却发现先前在昏暗视线中看到的半球体结构并不是卵形炮塔,而是一顶倒扣在车身上的工程玻璃装甲球壳,浑圆光滑的外部完全没有任何可供突破的舱口。由于坦克的一道履带车销被辐射线烧融并导致行进偏移,我在巨大的惯性作用下整个趴摔到了玻璃装甲外罩上,隔着透明的球壳,我发现玻璃罩底下竟是一颗浸在化学试剂中、足有我整个身体那么大的大脑!
“攻击炮塔!”这是我在一片思维混乱之际所能喊出的唯一一道指令。被控制的沙欣和赵天转过身来想要朝我开火,而根除者小组的四道辐射线已经循声集中到了那顶玻璃“炮塔”上,将它炙烤得像灯炮一样强光四散,我扑摔到履带一侧的地面上、打了个滚避远,爬起来便看到那顶玻璃装甲被核子高温熔化成一大滴透明的凝液坍解下去,被灼融物覆盖的巨型脑组织顿时散发出一股防腐试剂混合着烧焦蛋白质的刺鼻气味,而整台坦克则失控地径自往受损履带的那一侧偏移前进,直到把前方的合金制侧墙重重撞凹了两三公分那么深,才空绞着履带陷入了怠速。
赵天和沙欣在那颗大脑被烧焦的同时瘫摔倒地,抱紧自己的脑袋干呕着讲不出话来。
“你们得忍受几分钟才能恢复过来,这是一个前‘心灵俘虏’的经验之谈。”老孙走上前去拍了拍赵天的肩膀,然后认真地打量起那颗巨型大脑来,面罩目镜后面闪着自嫌脑容量不足般的目光,“就是它同时控制了老赵和笑面虎——一颗安装在车上的巨型大脑?今天我可真他娘的是开眼了!”
“一种可以进行多重心灵控制的武器,这可真是越来越糟了。”芸茹对这台怪异的坦克表现出了同样的兴趣,“别愣着,快去追那些逃跑的敌人,也许可以找到更多关于这种心灵武器的情报!”
那些失去了坦克掩护的残敌同时也失去了战斗的勇气,我们把一部分战斗员留在主干道上保障退路兼负责照看伤员,剩下的人则紧跟着那些忽远忽近的脚步进行追击。由于老赵还没有恢复过来,我暂时接替他的位置,押着天蝎组织“惩戒队”摸到了那处武器试验场的入口。缩在墙角向内窥探,我们发现绝望的残敌正在胁迫测试员删除计算机控制台里的实验数据,一经删除完毕便马上将进行操作的测试员杀死灭口,有些测试员因此拒绝听命并求饶不已,敌兵们同样毫不犹豫地将其杀死,并对未及删除数据的控制台进行暴力破坏。
他们已经完全失去斗志了,我挥手发出一个许可进攻的动作,后队的战士们立即猫腰排成两路纵队快速而无声地突进,一进入实验场便分向两边贴着墙壁移动,并向中央场地里的残敌交叉射击。
“-全部清除!”
“-全部清除!”
沿着不同方向贴墙扫荡的两支队伍在距离入口最远的位置碰头,就在双方尖兵相互确认安全的时候,老猪突然指着实验场一角喊了起来,由于他闷在那备受诟病的喷火工兵面罩里讲话,谁也听不清他在叫些什么,他只好掀了面罩重新喊了一遍:“那是什么,飞碟吗!?那一架起飞了,见鬼,它在转!”
那将会是一张可以拍下来向各类UFO探索杂志索要高价的照片,众目睽睽之下,那架原本停在试验场降落坪上的碟状飞行物颤悠悠地完成了原地垂直起飞,并朝着我们人员最密集的位置转了过来。就在我呼叫后队的防空步兵紧急支援之时,那架“尤里的飞碟”开始攻击了,第一道能量射线沿着机体底盘的圆周进行聚能,打在了队伍面前约三米的空置,第二道射在了我的脚边,但第三道射线的聚能强光还在碟翼弧周上转圈时,它用于维持航向稳定的陀螺仪大概出故障了,整架飞碟像是凌空撞上了一件并不存在的障碍物那样,绕着底盘中心位置倾翻过来并轰然坠毁了,这次历史性的试飞只持续了不到半分钟。
“就这?咱家老唐的旋翼机飞得可比这玩意儿强多了。”老孙嘲笑道——用吓得走了调的嗓门。
接下来的搜索有了更多收获,除了还停在附近几处机坪上接受结构强度静力测试的同型飞碟,我们还发现了其它一些气动外形迥异的飞行器原型机,怪诞的结构让人很怀疑它们是不是真能飞得起来。芸茹照例习惯性地去鼓捣那些冒着火花的半损控制台。
“刚才那辆载具的武器,是由死去的心灵能力者的大脑打造的,只要养分供给得当,脑组织在离开活体之后还能继续存活数周之久,而在神经兴奋剂的刺激之下,不同的脑组织会恢复到原生状态并开始相互融合,直到新生的大脑皮层将它们包裹成一颗全新的巨型大脑。”她念着控制台里残留的数据情报,就像在念一本猎奇的恐怖小说,“恶灵系列喷气机,这些武器的设计宗旨是用来拦截所有类型的空军部队,这些飞行器的设计,使它们在地球和太空中都可以正常运作,到底是谁研发了这种东西?”
处于搜索中的武器实验场再次传来一阵骚乱,在战士们的嘈杂声中,我分明听到有个挺震耳的大嗓门在用英语喊道:“放轻松!赵!”
我循声赶去,看到战士们从实验场囚牢里放出来几个美国人——也可能是欧洲人,他们个个胡须丛生,充血的眼球是包着骨架的表皮上唯一突出的东西,领头的那个大嗓门声音干瘪,显然长时间忍受着巨大的精神折磨,对着他唯一认识的赵天讲话:“赵,你有烟吗?你也是被‘请’进来做武器测试‘志愿者’的吗?你真该体验一下被那种装在坦克底盘上的脑子控制,滋味就像兑着威士忌口服青霉素……”
“我已经接受过它的‘款待’,不想再体验第二次了。”赵天脸上再次回味起心灵控制刚解除时那种恶心的表情来,“政委同志,他们就是协助CIA秘密支援本地武装抗苏的盟军士兵,上个月我还跟加拉哈德合作过。”
我注意到沙欣和他那几个同伴老往战士们背后躲,而那个叫加拉哈德的大胡子美国佬因此注意到了他们,血红的眼睛顿时扩张了两倍:“噫!是你!你这该死的犹大,你骗我们把武器运到贾拉拉巴德那处山谷里,就是为了把我们送到这个鬼地方吗!我得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哪怕用手抠也得挖!”
看来我们并不只是沙欣的“人口买卖”唯一的受害者,就在赵天带人拦着盟军士兵去找沙欣拼命时,一轮沉重的爆炸声再次撼动了整座地下基地,震源位置与上次老叶捣毁地道口时所进行的爆破同在一个方向上。
“苦瓜脸,你们的洋落捡完了没有?”老叶再次发起了作战控制指挥连线,“地面上的敌人重新炸开了被堵住的隧道入口,已经进去追你们了,你们得跑起来!”
“听到了吗美国佬?我们没有时间算旧账。”赵天勉力拦住加拉哈德,“如果你也想活着出去,就得跟我们合作——就像沙欣这无赖现在做的一样。”
加拉哈德接过老赵的水壶灌了几口,并向身后的同伴们指了指:“好吧,如果你们能在实验场的军火库里找到合适的武器,我们将能帮上更大的忙,我想要回我的泵动式霰弹枪,而温盖特是欧盟‘金雀花’小队最好的精确射手,我们还有两名军医,如果你运气足够好大概不会被他们医死。”
在盟军俘虏们忙着重新整备的时候,我向芸茹催促道:“芸茹同志,我们得走了。”
芸茹要求我安静些:“植入的病毒程序已经侵入了基地系统控制台,我拿到了一副不太完整的设施地图,我们现在位于整个地下设施的东北角。这台电脑内还含有周围敌军小队的巡逻点数据,我们可以与敌人共享基地里的监控警戒系统了。”
“这跟入侵别人大脑的心灵能力一样令人惊叹。”我盯着军用电脑屏幕,有些不敢相信她在短时间内完成了取得了这么多成果。
“没什么困难的,这只是一条电子鱼在计算机网络的神经之海里深潜和漫游而已。”她搬出了知识分子喜欢的那套不明所以但又很像那么回事的调调,“接下来由我带路。”
摧毁那座无线电塔所带来的短暂安全,至此已经彻底结束了,在快速行军的过程中,我们不断听到装甲部队的引擎轰鸣声经由这封闭曲折的地下迷宫反射放大而包围在身侧,只要把耳朵贴到合金墙体上,就可以听到同样急促且众多的脚步声从身后的某处基地角落里传来,敌方援军已经从被摧毁的地面营地进入基地了,像寻血的猎犬一样紧追在后,而我们不仅在兵力上处于劣势,还带着几名仅由盟军军医进行过简单包扎的伤员,芸茹所获取的信息差优势成了我们仅存的一线希望。
在行进到基地中部位置的某一处岔路口时,芸茹示意全队止步:“我们已经靠近下一处巡逻点了,有一支巡逻队会在两分钟之内通过这里,我建议隐蔽起来等他们过去。”
要在缺少掩体的地下走廊里隐藏这样一支队伍,实在是巨大的挑战,那支通过岔路口的敌军巡逻队只要转个方向就会与我们正面遭遇,而交火的动静将会引来还落在背后乱转的主力追猎部队,所幸他们严格遵循了芸茹在控制台里窥探到了巡逻计划,在路口短暂停留之后便转向另一条岔道了。我注意到这支巡逻小队装备着一台齐腰高的履带式机器人,监视摄像头按照固定的周期一圈圈缓转着。
“同志们,千万不要惊动那些无人机,如果这些监视者无人机发现入侵者或受到猛烈的攻击,它们就会自动激活周围的防御设施。”芸茹以极低的声音在无线电讯道里提醒全队人员,“老赵,你负责提醒那些不是‘同志’的朋友们。”
眼看那支巡逻队已经消失在了岔道尽头,我挥手示意无声通过,就在第一名战士起身行动之际,一道绿色的能量射线从空无一物的路口处射了过来,蚀穿了他的防弹衣并击透了肋部,射线武器击发的动静被空旷的地下廊道中成倍放大,那支巡逻队立即叫嚷着冲了回来。
“怎么回事!”我揪住伤员防弹衣背后的提手向后拖,伤员在被拖走的过程中,凭着记忆向那道射线打出来的空地开火。
“是空气,空气活过来打中了他!”站在前头的老孙只能这样描述自己的直观目击印象。
我顿时回想起了在朝鲜半岛战场上看到过的那段边境线监控录像,以及录像里被那名隐形“刺客”杀死的巡逻兵们:“大老沙,用磁场探测器扫描!”
看来我猜对了,大老沙在磁场侦察视野里看到了我们用肉眼看不到的东西,特斯拉电流烧穿了空气击打在路口空地上,击中目标后扭曲的电光,就像淌过雨布的雨水一样勾勒出了一辆作战车辆的倒三角形怪异轮廓:“那是什么鬼东西?隐形坦克吗?它刚才凭空就冒出来了!”
我们跌进了陷阱,敌军巡逻队故意留下了一辆光学隐形的坦克留守路口,而我们直接撞到了它的枪口上,队伍里的重步兵们用足够打翻一打战车的反装甲火力击毁了它,但我们的位置也暴露了,那支巡逻队立即分散在走廊两侧,以交叉火力封锁了路口,根除者小队试图强闯时,便暴露在了那台随队的监视者无人机视野之内,原本被我们误以为是门柱的两座高塔随之转寰过一阵金属机构启动榫咬的摩擦声,塔顶的两副双联哨戒机枪以更凶猛的火力击退了这次鲁莽的攻势。机枪重弹头虽然没能穿透根除者们的重甲,但巨大的冲击力却使得他们失去平稳跌倒在路口中央,直接暴露在了敌人的火力之下。
“镇暴队形!”加拉哈德大喝一声从后队冲了上来,他和几名从军火库里重新寻回了镇暴队装备的盟军士兵,将沉重的防暴盾牌拦在根除者们面前顶住了机枪火力,泵动式霰弹枪“轰轰轰轰”地撕裂着对面敌人的躯体,“我们得一起并肩作战,我们的防暴盾可以抵御机枪塔的攻击!”
战线在这个要命的位置僵持住了,尽管对面的那支巡逻队在我方火力面前迅速破碎,但附近的其他几支巡逻队已经纷纷循声赶来,很快机枪塔背后和另一处岔路口全都形成了难以迅速突破的防御队形,而我们被夹在了几头受气的路口中央,只能凭借防暴盾固守,更糟糕的是背后那支主力追猎部队的引擎声和脚步声也迅速逼近过来了。
“芸姑娘,想想辙!”我低头躲避纷飞的各种口径弹头与弹壳。
芸茹扣着先前由朗噶戴着的那顶数据头盔,绿色的数据代码一行行在黑色的目镜上流过:“基地设计图显示,这处通风管道直通向机枪塔一路的敌人背后。”
朗噶是全队里最瘦小的一个,他当即将64微冲交给我保管:“政委同志,我需要您的佩枪。”
“祝你好运,‘风箱鼠’!”我把自己那支俄制斯捷奇金冲锋手枪换给了他,他脱掉了妨碍行动的一切防具,只带着那支速射手枪、无线电耳麦和一把战术手电,便拆下防尘盖钻进了侧墙的那处通风管道,激烈的交火声遮盖了他在管道里匍匐行动的震响,很快他便在无线电里报告进入位置,老叶在指挥连线里统一协制着两方的行动:“听我喊123。1——2——3,走!”
隔着被打出无数裂纹的透明防暴盾,我看到敌人背后的通风管防尘盖被一脚踹开,朗噶落在走廊尽头,并把斯捷奇金APS的20发双排弹匣内容全倾泄到了敌人背后,就在受惊的敌人转身后顾的同时,加拉哈德的镇暴队冒着被轰碎盾牌的风险顶到了距离自动机枪塔最近的位置,吸引了机枪的全部火力,而我们的突击队员则趁机从机枪射击死角冲了过去,将那些短暂被引开火力和注意力的敌人迅速击倒。
“过!过!过!”加拉哈德大声催促道,自动机枪塔进入了短暂的再供弹空档,根除者们利用这宝贵的机会护着芸茹冲关过卡,接着是磁爆步兵和喷火工兵,可就在赵天领着剩下的人准备跟进时,一道能量闸门突然自墙体中生成,将我们的队伍拦腰切成了两段,自动机枪塔再次风暴般吼了起来,加拉哈德身边的另一面防暴盾不堪重负啪然裂成无数碎粒,那名失去掩护的镇暴队员顿时被弹雨抽打成一团血花。
“不要耽误!已经通过的人继续前进,后队向另一条岔路攻击突围,我们之后再找机会会合!”老叶在作战指挥讯道中催促道。
在自动机枪塔调转枪口之前,我隔着那道突然出现的闸门,看着赵天带着第二(轻步兵)组、天蝎组织“惩戒队”和那些盟军士兵调头向另一条岔路上的敌人冲去,很快就消失在了一片枪声和火光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