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雨影下的劫案
柴里斯提纳堡垒国，鸢尾城城郊
熄灭了火堆，用脚将灰烬踏平，雨影侦探社社长古言翻身上马。在这白衣少年身后，是他的妹妹千回，同样穿着一袭白衣，骑在另一匹马上。
“前面就是鸢尾城了，小心。”借着月色，古言掏出望远镜，深夜的鸢尾城一片宁静祥和的景象。
“我们这样算劫狱了吧，会不会不太好？”
“这可是堡垒国统治者迈克亲口告诉我们的，那家伙无罪，只是个替罪羊。而且，看她的年龄……应该知道三百年前发生了什么。”
“也对……对了，我们要救的人叫什么来着……”
“酩酊·达拉姆，猫鲨少女，银发，一米六五，偏瘦。”千回了如指掌。
真不愧是我妹妹。古言心中赞叹。
“喂，哥哥，这都不记得，太混了吧。”
“只是，想看看你记不记得啦……”古言笑着狡辩，随即又回到工作状态，“话说，既然达拉姆小姐是替罪羊，那陷害她的人，和破坏堡垒国灵能网道的会不会是同一批人？”
“不知道，但看堡垒国反应，好像他们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网道没法和外国连接。先放着吧，雇主的委托要紧。”
“确实。”
自酩酊降下天灾已经过去三百年。天灾改变了整个世界，大陆崩解，腐化蔓延，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一望无际的深海——人们叫它维尔都海——浓稠的海水漆黑如墨，不可名状的造物在其间游动。仅存的人类在几座大岛上建立起自己的家园。
而酩酊则被秘格索罗斯囚禁，关押了整整二百五十年。
至于灵能网道，则是一种类似互联网的信息传输技术，由矮人矿业科技研发，并迅速推广到全维尔都海。只需要一张小小的网道卷轴，再购买一块小巧的蕴能水晶对其充能，所有人都能享受到网道的便捷。
而就在不久前，柴里斯提纳堡垒国的网道遭受攻击，先是国内很难与国外连接，再后来，就是国内完全无法与国外的灵能网道建立连接。不过国内互联不受影响。
最奇怪的是，雨影侦探社作为享誉国际的一流侦探社，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居然没有任何人向他们提交委托。由于无法建立连接，侦探社也根本不知道堡垒国的情况，但这次，堡垒国国王迈克用自己的私人网道联系到了他们，也正好借此机会看一下堡垒国的情况。
“嘭”
一声闷响，五花大绑的酩酊被两个警长合力扔进了监牢。
这是个很简陋的监室，位于鸢尾城警局地下室，只有一个铁栏杆围起来的小牢房。牢房的地板是石头的，看起来已经很有些年头了。里面只有一张小小的单人床，没有被子，没有枕头，透过床单上的各色污渍，勉强可以推断出它原来是白色。
还有一条同样被麻绳死死捆住的棕毛大狼，也被一起扔了进来。
然后就是牢门上锁的声音。
牢房内，另外两人看了看这俩新成员，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帮他们松了绑。
“乖，我给你松开，你别咬我……”
刚刚松绑的酩酊活动了一下四肢，只觉一阵酸痛。看了眼和狼说话的人，是个带啤酒肚的中年男人。给自己松绑的则是个小年轻，戴了副眼镜。
“放心，他不会咬你的。Keky，到我这来。”
Keky闻言，立马摇着尾巴跑了过去，熟练地把头埋进酩酊怀里要摸摸。
看着眼前摸狼的银发猫鲨少女，中年男人好奇地问：“我是涅斯提尔，他是旭新。话说，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酩酊奇怪为什么突然问她这个，“酩酊·，达拉姆。之前有个小孩拿水枪滋我家Keky，我就和他谈了谈心，结果好多人都看见了，还来找我麻烦，我就进行了一次区域性人口结构优化，方圆十里的人全部被我所折服了。”
“啊？”
“你要说的是不是屠城。”旭新眉头一皱。
“也可以这么说啦。”酩酊微微一笑，可爱的外表与疯狂的内心形成强烈对比。
“看吧，我就说！”涅斯提尔几乎是跳起来，用一种胜利者的口吻居高临下的嘲讽，“我们柴里斯提纳堡垒国的司法公平公正！我们执法人员的嗅觉是十分敏锐的！”
“啊？”酩酊根本摸不着头脑，他们的话从一开始就很莫名其妙，现在也在强调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那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我是货运马车的马车夫，有一天我送货，送到一半路上窜出来个女的问我能不能带她一程，我带了，走一半她说路不对，我就说不好意思这段路我不熟，问她怎么走，然后她就跳车了，然后她就死了，我就进来了——不过这主要还是我的问题，我没有预见到她的跳车，确实是我不对，抓我抓对了。”旭新缓缓开口。
“我想买个秘格索罗斯雕像放家里，但是雕像太重了，我就用绳子把它绑在背上扛回来，但是我系绳子时候没注意，绳子有一个结是从雕像脖子上绕的，路人看见了说是恐怖行为，今天敢绕雕像脖子，明天就敢绕真神脖子，后天敢干什么他们是想都不敢想，所以我就来了。”
“啊这……”
还没等酩酊反应过来，旭新的谩骂立刻冲向涅斯提尔：“你为什么不在最后加上认罪声明！你是不是在质疑什么！？你果然不对劲！我要去向警长检举揭发你！等着被加刑期吧你这个异端！”
“那个半兽人不是也没认罪！还一副骄傲的样子！而且我……”
“你自己都被关了还好意思说别人？！你是不是自己也想对你的罪行感到骄傲？！”旭新骂完，又伸手指着酩酊的鼻子，手指几乎是怼到了酩酊脸上，“还有你，你干嘛搞特殊？以为你是半兽人很了不起啊！”
“吵什么呢！”正在灵能网道看视频的警长受够了下方地下室的喧闹，骂骂咧咧地走了下来。
“他在质疑堡垒国的判决！”旭新指着涅斯提尔和酩酊，“还有这个半兽人，丝毫不知悔改！”
“你为什么不叫柴里斯提纳堡垒国的全称？你是不是想把柴里斯提纳和堡垒国两个词分开，来诅咒柴里斯提纳堡垒国的分裂！？”警长对旭新吼着，又对着酩酊和涅斯提尔，“涅斯提尔，你可是柴里斯提纳堡垒国的人啊，你居然敢说自己的国家不好？！没有国家，哪来的你！忘恩负义的畜生！还有你，达拉姆，你别以为你长得好看就很了不起，你之所以被关那么久就是因为你觉得你很了不起。”
视频看到一半被噪音打断的警长揣着怒火走了，旭新和涅斯提尔战战兢兢站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喘。只有酩酊，从头懵到尾。
发生什么了？
他们在说什么？
被秘格索罗斯关在他住处这么多年，现在外面都这么魔幻了吗？
酩酊无奈地摊开右手手掌，又稍稍握住，像是抓着一团空气。
什么都没有。本来应该会有一团腐化出现在手心的。
酩酊来自深渊，深渊中聚集的至纯腐化就是她的力量之源。曾经，她能肆意操控腐化，引导深渊，神念微动，就连世界最底层的法则都能随意修改，但自从二百五十年前被秘格索罗斯偷袭并囚禁，她的力量就被那家伙给封印。
秘格索罗斯一直把她软禁在自己身边，直到最近才不知道为什么把她带出去转移。而更糟的是，她能很明显感觉到，秘格索罗斯的力量一直在增强——各种方面上。
“好，现在有两个办法。”古言趴在山崖上，拿着望远镜，探查着山脚的鸢尾城，“第一，顶着全城的警察和热心市民杀过去杀出来，第二，我们在这里等到晚上，悄悄地进城，带枪的不要。”
“第二吧。”千回想着那些无辜的人，他们也和其他人一样，工作、生活，她并不想滥杀无辜。
“不愧是我妹妹，和我想的一样。”古言笑着，继续举着望远镜，“可以从后门进。先睡一觉吧，我用网道卷轴定个闹钟……啧啧，卷轴灵能要用完了，有没有水晶，我充一下灵能……”
“你自己不就是灵能者吗，要什么蕴能水晶，用自己的灵能不就好了。”
“你不会没带吧……”
“哥，那破石头很重的耶。”
“要为晚上的战斗储备点灵能，不能乱用的啊……”
“你不玩游戏的话，卷轴剩下的灵能保证够用。”千回狡黠地笑。
夜晚。皎洁的月光洒在地上，洒出一地银白。
古言与千回，穿着素白的袍子，戴着面罩，潜入了这座睡梦中的城市。
“冰雪消融。”
吟唱着奇术，古言伸出手，将手中的朴素短杖对着警局后门。魔杖尖端闪着一团白光，微弱的荧光映照，门锁随之消融，就像是春日融化的寒冰，化为一地清凉。
月亮倒映在上面。
推开门，古旧的木门吱呀作响。警局内守夜的一名警员看了看后门，打了个哈欠：“风把门吹开了？我还以为我关好了的……”
“昏昏欲睡。”
千回也举起了自己的魔杖。和古言的一样，是个朴素的木质短杖。
但和擅长元素系奇术的古言不同，千回更擅长变换系，比如让人沉睡的“昏昏欲睡”，或是召唤光球照亮前路的“光芒万丈”。
赞许地看了妹妹一眼，古言示意继续向前。
算上自己，雨影侦探社共有十一人，但古言一直认为，妹妹才是这些人里和自己配合得最好的。
像是心有灵犀，一触便相通。
“好，那么……”古言深吸一口气，来到警局角落。地面上，一个活板门。
打开，里面就是下到地窖的楼梯。
“这也太容易了。”千回举起魔杖，“荧光球。”
一个小光球出现在魔杖顶，借着光亮下去，楼梯尽头传来喊声：“长官！我有罪！柴里斯提纳堡垒国抓我抓得好啊！英明神武！我服从判决！”
“啊？”
千回第一次见这种犯人。
“我们是来救你们的。”古言说着，用冰雪消融融掉了牢门的锁。
“什么！？不，不不不……来人啊！快来人啊！！！有人劫狱啦！！！”那犯人不仅不逃，反而扯着嗓子大吼起来。
但他没吼多久。
他，还有另一人，都被一股黑雾吞噬，随即化作一滩恶臭的黑色脓液。
酩酊喘着粗气，扶着墙壁，艰难地站起身子：“那就俩傻逼……你们……你们真的是……？”
“你就是酩酊·达拉姆？”古言上前。
“对……我……”
“先出去再说，我们是迈克派来救你的。还好吗？”古言一把抱起酩酊，往外跑去。
好轻。她不吃饭的吗？
香香的。
刚才的喊声已经惊动了其他守夜的警员，刺耳的哨声接连响起，第一批增援甚至已经在警局门口完成集结。
“他们还在里面！守住大门！别让他们跑了！分一队人，进去！拿着剑！”警长拿着自己的燧发枪，装填着火药，喊道。
“妈的……我没事……放我下来！”酩酊扭动着身子。
古言没反应过来，被她一下挣脱。酩酊熟练地将一头凌乱的白发拨到脑后：“得快。突袭，杀穿他们，离开这里！”
一团黑雾，和刚才杀死两名犯人的黑雾一模一样的黑雾，凭空出现在她的掌心。
这是……腐化？那些从维尔都海上飘来的邪恶灾难？
来不及细想，一团腐化已经向警员们冲去。命中，散开，悄无声息，但也最为致命。
被击中的是首当其冲进入警局的几名警员。酩酊没有犹豫，期盼已久的自由在向她招手：“还愣着干嘛！上啊！Keky，躲在我后面！”
一只棕毛大狼从地下室的牢房冲出，几乎是贴着酩酊的脚。他整个身子都躲在酩酊脚后，只探出个脑袋，对着警员的方向呲牙咆哮。
然后脑袋被酩酊一巴掌塞回去：“对面有枪，躲我身后。”
Keky嘤了一声。
“算了，待会再问你。”
虽然很可疑，但眼下很明显不是时候。古言看了看千回，互相一点头。
千回肯定也注意到了。
先不管。
“光芒万丈。”
千回说着，将魔杖对准大门。门口顿时升起一颗闪亮的光球，就好像一颗初升的太阳。
光球迅速上升，直至半空，几乎半个城镇都被照亮。
“跟上！冰锥术！”
古言喊着，冲了出去，魔杖在身边划着缭乱的弧线，一根根半人长的冰锥射出，穿透敌人，将他们死死钉在墙上，地上。血液从伤口流出，将寒冰染红。
“他们也是无辜的，听命行事而已。”千回看了眼满地的尸体，“脚软筋麻。”
剩下的警员瞬间没了力气，全身抽筋，瘫软在地。
“走，快，效果不会持续太久。”
“哦，不，等会。”
酩酊笑着，面带凶光，一股黑雾从她右手掌心缓缓腾起。
“你在干什么，他们已经不惧威胁了！”
古言上前阻止，却晚了一步。酩酊右手猛地收紧，黑雾散尽，与此同时，一股股浓郁的黑雾从地里冒起，将地上抽搐呻吟的警员们——除了警长——尽数吞没。
用膝盖想也知道他们的结局。没有生命能在接触了如此高浓度的腐化后活下来。
“你疯了吗！？”
没有理会，酩酊走向警长，唯一一个没有被腐化波及的人。
“我告诉过你的。”酩酊蹲下来，带着温和的微笑，“你伤害了我，总有一天，我也要伤害你。”
古言和千回没反应过来。
酩酊单手掐住警长的脖子，将他拎起。警长双脚离地，脸因为窒息而憋得通红，四肢乱蹬，却拿酩酊一点办法没有。
很难想象，酩酊·达拉姆这么一个瘦弱女生，竟然会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
再加上她那诡异的能力……她根本就不应该被关在鸢尾城这种小地方。
古言越发相信，这是迈克特意为之，为的就是救她出来。
“我可是，我可是海神。你，警长，不过是一介草民，区区半山腰，也敢与天争高？”酩酊从警长皮带处抽出了他的左轮手枪，一枪抵在他的大腿根部，“看见我好看，就见色起意了，嗯？敢拿你那肮脏的器官弄脏我……”
酩酊扣下了扳机。
一声枪响，警长的两腿之间血肉横飞。
“啊——！！！”
又是一声闷响。
酩酊把他砸在了地上。紧接着一枪，子弹进入了他的脑袋，在上面绽开一朵绚丽的花。
“就是他们！上！上！”
远处，马蹄阵阵，无数灯光摇曳，将街道照亮。
“现在好了。”古言一把拽过酩酊，“本来很快就可以解决的事情，现在不仅死了一堆人，还招来了半个城的警察！”
“怕什么。”酩酊笑笑。若无其事地擦掉嘴角流出的鲜血，右手张开，手心又是一股黑雾。
“杀光就好了。”
“天，我们一定是救了一个疯子。”
雷雨交夹，酩酊坐在古言的马上，三人两马，默默离开重归寂静的鸢尾城。
“你到底……”
“只是个无名小卒，无名小卒而已啦……诶诶诶，疼，疼……”
“现在她怎么不嚣张了……”千回看着被古言敲脑袋的酩酊，很是奇怪。
然后酩酊就突然开始剧烈地咳嗽，殷红的血咳到古言的白衫上，分外刺眼：“咳咳，刚才，还是，太勉强自己了……”
“不用担心我，我没事……话说……咳咳……啊……”
“怎么了，你慢慢说。”
看着酩酊这样，本来想责备的二人也一时语塞。数落一个看着好像要死了的病人，怎么想都很不好。
“谁……让你们来的……”
“迈克。他说救出来之后就不用管了，但看你这样……要不，来我们雨影侦探社吧，至少还能照顾照顾你。”
“也省得她再屠掉快一座城。”千回补充。
“我不需要收留。不用管我，我好得很，让我……咳咳……咳咳咳咳咳……”
酩酊咳了快五分钟，像是要把肺给咳出来一样。古言的后背已经几乎被鲜血染红。
叹了口气，古言摇摇头：“乖乖和我们走吧，顺便帮你看看你的病……”
“你是我见过唯一一个不用魔杖就能使用奇术的，侦探社里会有你的一席之地的，放心。”
“我……好吧，谢谢……”
一道道闪电划破天际，暴雨倾盆，古言一行人马上的提灯忽明忽暗，成为了这暴雨夜唯一的光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