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风云3宗教科普:长生天
长生天,蒙古语音译过来也叫作腾格里(歌手腾格尔老师的英文译名就是腾格里),是欧亚大草原游牧民族广泛信仰的一种原始宗教,并且在漫长的演变历史中,教义逐渐从原本的泛灵论向一神论靠拢。
大草原上的诸多民族,如突厥人、蒙古人、保加尔人、匈人、匈奴人等等都是信仰长生天。长生天首次的文字记载出自《汉书·匈奴传上》中:
匈奴谓天为撑犁。
步入中世纪后,突厥汗国及其后继者东西突厥,延续了对长生天的信仰,例如《毗伽可汗碑》(东 1 )记载:
我,像天一般的,以及由天创生的突厥毗伽可汗,(这是)我的话:突厥毗伽可汗……薛、九姓乌古斯、二姓阿跌的游牧的伯克们和民众啊!……突厥天神……。
在西边,保加尔人建立的大保加利亚汗国和伏尔加保加利亚也都是以长生天为主信仰,并且随着第一保加利亚帝国的建立,将匈人留下的长生天信仰在东欧传播开来,形成以长生天为国教,斯拉夫多神教和长生天并存的状态。但是回纥汗国自8世纪改信摩尼教后成为了一道分水岭,长生天信仰便开始随着多米诺骨牌式的改信缓慢衰亡,出来西伯利亚土著外再也没有信血加入,尤其是中亚突厥化民族开始信仰伊斯兰,让长生天失去了最坚定的信徒。740年至920年,可萨利亚的统治阶层在阿拉伯帝国支持的伊斯兰,与东罗马帝国支持东正教的双重压力下选择改信犹太教;喀喇汗国在915年萨图克·博格拉汗继位后,立伊斯兰为国教;塞尔柱帝国的立国者塞尔柱起初也信奉长生天(介于乌古斯叶护国以长生天为国教),在985-986年从乌古斯叶护国出走,定居锡尔河畔期间改信伊斯兰教。

保加尔人与保加利亚人也未能坚定自己对长生天的虔诚,先是668年大保加利亚汗国解体;863年时任保加利亚第一帝国可汗鲍里斯一世(Boris I)宣布改信东正教,并且在865年镇压反对者起义,处决波雅尔(boyars)及其亲属52人;921年伏尔加保加利亚统治者阿尔米什(Almış)向巴格达派遣大使,一年后哈里发使者艾哈迈德·伊本·法德兰(أحمد بن فضلان بن العباس بن راشد بن حماد),依靠伊斯兰信仰将伏尔加保加利亚凝聚成强大的国度,甚至首都保加尔城(Bolghar)能够与当时伊斯兰世界最繁荣的城市相提并论(伏尔加保加利亚还曾试图向弗拉基米尔一世兜售伊斯兰教,结果对方以葡萄酒“是他们生活中的极乐”为由回绝了)。

随着蒙古人的崛起,长生天似乎迎来了自己的回光返照。但残酷的是,长生天并没有随着蒙古的军事胜利而一荣俱荣。事实上蒙古诸部自一开始便不是完全信仰长生天,著名的克烈、乃蛮和汪古三部就是以信仰景教著称。而在大蒙古国分裂后,各个汗国逐渐摒弃长生天信仰本土宗教,伊利汗国以1295年为界从长生天、佛教与景教并存的局面转为全面信仰伊斯兰教;察合台汗国与伊利汗国类似,早期同样呈现长生天、佛教与景教并存状态,1326年答儿麻失里继位后立伊斯兰为国教,进入血腥的宗教冲突时期;金帐汗国起初以藏传佛教为国教,包容东正教与长生天,在1313年月即别汗即为后立伊斯兰为国教;大元则实行佛教、伊斯兰、基督教与摩尼教并存政策,因为忽必烈偏爱藏传佛教的萨迦派,所以藏传佛教成为了实质上的国教,在北元建立后达延汗试图长生天的“天命思想”阐述黄金家族的正统性,但之后还是在俺答汗时代确立了藏传佛教格鲁派的统治地位。在蒙古时代后,除了西伯利亚的游牧民族还保有原有的长生天信仰外,长生天的痕迹就只存在于东亚的各个萨满教中,例如朝鲜巫教和满族萨满教。

教义
注:此处以突厥神话为基准
长生天有着一条从原始泛灵教到一神教的变化过程,期间还掺杂了祆教的二元论思想。在内容上,长生天基于万物有灵论与祖先崇拜。在长生天的世界观中,名为长生天的个体是至高神灵,世间被分为三界,以一棵巨大的世界树为媒介相连,凡人生活在地界,每个人都会有三个灵魂,即用来产生体温和呼吸的“阿美之魂(Amin ruhu)”、流入轮回的“苏尼翁之魂(Sünesün ruhu)”与赋予个性与知觉的“苏尔德之魂(Sülderuhu)”。天界(又称乌玛格Uçmag)与冥界(又称塔玛格Tamag)各为七层(也有天界十七层,冥界九层一说),天界与地界类似,但是没有凡人的浸染,在这片原始健康的自然界中,此地的土著依照着祖先的传统一代代生活着,他们和地上的凡人一样有着自己的灵魂与萨满。萨满们能够在善神与创造万物的长生天之子乌根(Ülgen)引导下畅游。乌根是仅次于长生天的神灵,象征着善良,福祉,丰收,食物与水等,他创造人类与人类赖以生存的一切,是萨满们的知识来源。据说当阳光刺破云层黑暗时,代表着通向天界的大门被打开,此时萨满的法力能够最大化,他们以后化作黑鸟、鹿或马来进行天界之旅,或是通过世界树或彩虹进入天界。有时天界的生灵也会降临地界,但是凡人看不到他们。在天界的顶层,居住着神射手梅尔根神(Mergen),他是乌根的兄弟,代表智慧与思想,在一些故事中,梅尔根的使者或是本人被尔力克汗所杀。

冥界由恶神与乌根的死敌尔力克汗(Эрлэгномунхаан)统治,他以熊为图腾,在不同神话中有时以长生天之子的身份出现,参与过人类的创造;有时则是乌根创造的第一个人类,想要与自己的创造者平起平坐,为了获得自己的领域,他被送到冥界底层的监牢中。无论怎样,象征邪恶、黑暗、死亡与审判的尔力克汗与乌根永世为敌,他会派遣自己妖艳的女儿诱惑萨满送她们前往天界,对凡人降下疾病逼迫他们向自己献祭,因为死去的人会堕入冥界成为他的奴隶。冥界与地界也很相似,但是日月发出的光芒远不及地界,这里的住民只有两种灵魂,缺少“阿美之魂”,他们肤色苍白,血液乌黑。堕入冥界的灵魂会重新轮回,罪大恶极者则会灰飞烟灭。萨满可以进入冥界尔力克汗交涉,决定重病之人的生死,如果成功病重之人将会痊愈,反之则病死成为尔力克汗的奴隶。

乌根神有七子九女,七子名为:纯洁之神卡尔西特汗(KarşıtHan)、骏马之神普拉汗(Pura Han)、繁荣之神博察汗(BurçaHan)、自然之神雅思丽汗(YaşılHan)、群鸟之神卡拉库斯汗(KarakuşHan)、信心之神埃尔坎(ErKanım)与祝福之神巴克特汗(BaktıHan),九女具体名称未知,仅知道她们被称为基安拉尔(Kıyanlar,意为白之女),是萨满们的灵感之源。相对的,尔力克汗九子九女,九子名为:黑暗之神卡拉什汗(Karash Han)、勇气之神马提尔汗(Matyr Han)、混乱之神什伽汗(Shyngay Han)、邪恶之神科穆尔汗(Komur Han)、灾难之神贝迪什汗(Badysh Han)、失败之神亚巴什汗(Yabash Han)、铁与矿业之神泰米尔汗(Temir Han)、告密之神乌查尔汗(Uchar Han)与不和之神柯瑞汗(Kerey Han),女儿们则仅以卡拉克兹拉(Karakızlar,意为黑之女)代称。

在长生天信仰中,占卜是进行宗教活动的重要组成部分,在敦煌藏经阁出土的《伊克·比蒂格》( 𐰃𐰺𐰴𐰋𐰃𐱅𐰃𐰏,意为占卜书)中,详细记载了各种征兆所代表的凶吉,例如:2-3-1号占卜种马夏天在坚果树下,冬天在有鸟栖息的树下是一种吉兆;1-2-2号占卜熊与野猪打的两败俱伤被视为一种凶兆;2-2-1号占卜一个女孩失去了恋人,而她桶中的水已经结冰,则是先凶后吉。

到蒙古帝国时期,长生天的一神论倾向变得十分明显,例如在旭烈兀致法王路易九世的拉丁文信件中写到:
上帝,就像是祖父提及的特格·腾格里,(God...spoke to our grandfather Genghis Khan by Teb Tengri)
至高的特格·腾格里向他的血亲揭示了未来,说(His relative, miraculously revealing the future through the same Teb Tengri Saying)
‘惟有我是全能的神,立你为万民列国的主’。("On high, I alone am God Almighty and made you lord over peoples and kingdoms")
我们,蒙古腾格里之力,旭烈兀汗,蒙古大军的领袖(We, by the power of Mengutengri (living God), Hulegu Khan, leader of the Mongol army)
向尊敬的法兰克国王路易与全法兰西,致以问候。(To Louis, illustrious King of the Franks and to all France, Barachmar)
揭示以上启示,我们告知你们要听从上帝之言(Revealing the above revelation we notify you to follow the command of God)
............
这封信很大程度上反应了在蒙古人眼中的长生天,并且提到了至高无上的萨满特格·腾格里。长生天的一神论化被认为是为了维系统治者的长久统治而诞生的,这种风潮主要集中在贵族阶级。在民间长生天并非是千篇一律的,从通古斯到阿尔泰,每个地方的长生天信仰都会有着细微的不同,也因此界定长生天到底是一神论还是泛灵论有待商榷,但大家都认同长生天实质上是多种民族信仰的糅合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