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恋歌
缘起
王戎刚刚点灭了他右下角跳动的图标，合上眼，想往背后的床上一趟。然而走到一半的时候，他又突然站定，眼直直地盯着还发着光亮的电脑屏幕，突然感觉心中一阵痉挛，如同刀绞，寸寸肠断，比李煜登台看江水东流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太浪费电了。”他喃喃自语道。是啊！浪费电，他看着电脑屏幕的同时，床前的台灯却是一个白天都没熄灭。
然而此时他的脚已经靠在了床边，突如其来的困意又让他不想挪动自己的脚步，他决定打开自己的手机，搜了搜附近的电价表，看了看一度电的价格，似乎也不贵。但他还是觉得自己体内的血在一滴一滴的被抽走，三分愁苦，两分都是该死的钱！真是好不痛快啊！
不由得怒上心来，他脸上的肉拧成了一块，就像是冰山滑下沟壑的山涧，又用力拍了拍床前的台灯让它关上，本想一个大跨步跨到电脑前把屏幕一关，又突然想到“何如君李”的故事，“君子不拘小节！”他自言自语，“有什么比睡觉更快乐呢！”
于是他便一个倒地窝进了被子中，捂着上半个脑袋。“这样屏幕就不是亮的了！”他心想。外界的嘈杂或是室内的电脑的嗡嗡声都不能影响他的睡眠，只要他一窝进被子里，就像是包了茧的蛹，两耳不问窗外事，再大的风声雨声也不能将他从梦中拉出。
醒来的时候，已经七八点，月上梢头，他并不知道夜幕已经落下，因为他不喜欢开窗，每到一个新地方，他都喜欢挂上厚厚的窗帘，把窗户遮得严严实实的，外界的喧闹和光影总是会让他发慌。“该死的阳光！照的让人一点隐私都没有。”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大概半年多前吧，他开始喜欢隐私了，喜欢独自跑到阴暗无人的角落里，以前他会觉得无聊，可是有了手机后，他就觉得角落更适合他了，他觉得小小的手机屏幕里承载了他的世界，“终于没有人看得到我了！我想干什么都可以！”
把床前上午吃剩的外卖盒子往垃圾一投。对！是一投！他才懒得离开床走到附近去丢，为此，他练就了一对“丹青妙手”，只要是往垃圾桶投，不管多远，他都能轻松投进去，他觉得如果国家篮球队要他，那他再差也会是个易建联。
可是这次却没有投进去，他又烦躁起来，因为这意味着他要离开床上的温柔乡了，他这半年来一向不喜欢运动……一个起身，也不算起身吧，就是手肘撑着被窝慢慢吞吞的做了个仰卧起坐，于是走到垃圾桶附近，才发现其实并不是自己的“丹青妙手”画不成了，而是桶里的垃圾不知何时已经满了。他又怒上心头，愁上眉角，他记得自己没吃那么多东西的，那么到底是谁把他的垃圾桶填满了！！！他突然觉得自己的房间里是不是还住着另外的一个人，“一定是这个偷偷跑进来的小偷！强盗！该死的！填满了我的垃圾桶！！！”
没得办法，虽然他猜测房子里有小偷，但小偷总不会帮他把垃圾捡起来，王戎只能将上午吃剩的盒子硬塞进塑料袋里。桶里套的塑料袋倒了三番又三番，直到黑色的表面都泛出了淡黄，那种回南天衣服几天都不干的咸湿味布满了整个房，他也没有换。“一个塑料袋也是钱，丢了多污染环境，我这是做环保呢！”对！环保！他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词，他是一个环保的人，瑞典少女16岁都能讲环保了，他觉得自己可比环保少女高得多了，自己可是用行动在践行环保啊！
垃圾桶满了就意味着出门，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多久没出这个门了，靠着日新月异的技术进步（没错，他终于夸了），他完美的享受到了自己想要的隐私生活！
“我真不知道有些人为什么那么喜欢出去玩，不累吗！”他又开始喃喃自语。“醉里且贪欢笑，要愁那得工夫？”他常常以此勉励自己。
说实话他小时候看的书并不少，每当他瘫坐在电脑前，发着游戏荒时，他总是能脱口出几句诗词，有意无意的。这不，看着长长而又黝黑的无尽走廊，铁骑刀枪般的寒风从廊头吹来，他又觉得自己身处在“夜来风叶已鸣廊”中，虽无长亭，亦无秋凉，但幽人的感觉却是一样的。
“烦死了，烦死了，该死的垃圾，该死的外卖，装个电梯会死吗！”他快步走过从未有过任何接触的邻居门前，尽量不发出声音，也尽量避免和他们碰见。尴尬！实在是尴尬！他讨厌现在碰到人，他只想这个时间楼道里只有他一个人，如果现在能碰到人，他恨不得丢下垃圾就跑。倒不是说他真的不喜欢与人接触，他只是不想让别人看到现在的他——两眼发黑，胡渣满面，一个多月未剃的头发都盖住了耳朵。为什么不整理一下再出门？他扪心自问。对啊，为什么？出个门而已，干嘛要打理，麻不麻烦，谁看你，谁想你？是啊，半年来了，身边没一个人想起过他。那如果我如果速度够快，人都见不到一个就能回来。
好主意，他有时候觉得自己真是聪明，省去出门打理的这点时间，他可以干很多事情！是很多事情，他常常觉得自己节约下来的琐碎时间可以干很多事情，五分钟、十分钟，他都能节约下来，但是他总是没有印象自己省下来的时间去哪了，所以他又觉得白日何短短。
厚重的钢铝大门在暗淡的灯黄之下如月照琉璃发出诡异而阴冷的寒光，打在王戎半边没在阴影里的瘦脸，他觉得很难受，他与外界之间的这道大门，就像是给自己的心里上了一把重重的长命锁。“晦气！”，他觉得自己再晚点出来就真的会遇见鬼了，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急匆匆想要转动大门的锁，却不经意间的被一声如佩环般清脆、如石潭流水般斟斟的声响牵动，那是扣动他心弦的声音！就像是嵇康拨动七弦，乐天鼓动琵琶，那是他生命中曾经最重要的一根心弦，曾在泣沥初奏暴雨、绵绵复弹流水中，偶断不寻，也不是不寻吧，就是当那根弦不再存在，于是他的心中终于破琴绝音——那只交换来的金黄色的口风琴，曾经耀如太阳升朝霞的金黄，如今已在岁月的流水中冲淡成了幽月梦帘霜地可见的银白。
金黄转白，这过程本来很慢，但王戎又觉得快得离谱，如昆山之崩裂，他突然觉得自己心中有什么东西被打开了。那仅仅是一瞬间的感觉，快得如同飞鹄略镜，但却像触电一般直击他的心脏。有多久了，这个口风琴跟着他……他似乎忘记了时间的流逝，直到身后轻轻被人拍了一拍，他就在此时漏了一拍心跳。
“晚上好呀，你也出来丢垃圾吗？”她的声音就像是《琵琶语》中的转音，幽咽泉流，扣动人心。
“啊？不好意思，我……”王戎突然失了语，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现在的处境。
“我才刚出来呢，一下楼就看见你在门口，准备开门啦。”像是看出了王戎的窘境一般，她比王戎更加熟练的打着圆场。实际上，她已经在他身后等了好几分钟了。
“啊，是啊，好久没出门了，今晚想借着丢垃圾出去走走。”王戎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宅了半年了。
“走呀，我也刚好出来丢垃圾，我来帮你提吧，你来开门。”
王戎心理犹豫了一会，但是手中并没有拒绝她的意思，就像是被委托了一个重任，王戎庄重的用抽出空的双手，三下五除二的就把锁打开了，然而迎面而来的呼啸风声给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当他环绕在银白色的柳絮般飞雪中，他才恍然意识到——下雪了。
她的一切
王戎从来没意识到，自己忽然开始这么在意一个人的感受了，仅仅是丢垃圾时候的一小段陪同，就像是给二月不见春风的山城送来了洛阳牡丹，他躺在床上，久久回味着刚刚的偶遇，心中难以自拔。
南方之雪不似北方，在“柳絮”飞飘的时候还会夹杂着雨丝，就像是烟雨弥漫在人的身边。怕是身边的人会着凉，王戎罕见的将自己披在身上的外套脱下来遮在她的头上，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他仅仅是无意识的做了他觉得应该做的事。
“看不出你还那么绅士。”她故作调侃。
“其实冬天最需要我这样的人了，暖男嘛，身边有了我就不需要暖气了。”他突然诧异于自己的语言能力。
“暖男？哪个暖男会说自己是暖男呀。”
“我做第一个不行嘛，我够暖当然要展示出来，不信，你看看现在还冷不啦？”
“确实不冷了。”她微微一笑，却是没有再言语。
平时的王戎确实不是这样的人，在他一个人宅在房间里的时候，他一向不喜欢说话，就连跟人玩游戏，也都是一句聊天都不发，大多数时候全是自己自闭的跟电脑竞技。然而此时的他就像是三月冰雪消融，山川转绿，滔滔江水一般忽然有了说话的欲望。他望着漫天的飞雪和细雨，反射着城市灯光的高楼此时如夜明前的琉璃色一般清澈。
……
“家里那位今天回的很早，我要去给他做饭了。”丢完垃圾以后，她在门前跟王戎告别。
“九点多了，也还早嘛。”
“他平时十一点多才回，晚饭一般在公司靠外卖就解决了，今天回的早嘛，我就得给他做晚饭了。”
“你真是辛苦呢……”
“习惯了，平时上班，也是忙得都没有空休息，跟你偶遇能聊聊，我也很开心，家里的那位，一回到家就很少说话了……好了，我进去了，拜拜……”
“拜拜……”
“哦对了！”正当王戎转身离去，快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前，他听见了她在背后叫他。
“双十一快到了，看你平时总是一个人，这是你之前挂在大门那里的口风琴，已经褪了色了，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要了，这是我在上班的路上，经过一个小店时，看到的跟你这个一样的口风琴，金色的，就送给你吧……”她慢跑过来，像是一位十三四岁的少女，递到王戎的手上。她的手很冷，就像是一块无瑕的美玉。
“那个褪了色的口风琴，我趁你不注意，偷偷拿掉了，我自己留着，你不介意吧？”
“我？当然不介意了，你太有心了，我都快忘了快双十一了。”
“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会忘记很多日子，我今天就提醒你啦，趁着双十一，给自己买点东西，对自己好一些！金风玉露一相逢……”
“便胜却人间无数……”王戎不自觉的抢答道。
她给了他一个笑脸，像是崔护的人面桃花，便转身离去，王戎这个时候，才鼓起勇气，真正的打量了一下这个跟她偶遇，又突然有心的送她东西的女子——晚上宽松的家居打扮丝毫掩盖不住衣服里已为人妻的她那高挑丰腴的身材，估摸着二十多岁的她，容貌绝不输十七八岁的少女，她的发型打扮也是偏日韩的长发及妆容，有着婚后独有的成熟及诱惑。这是王戎第一次正视她的样子，这一幕在日后不断出现在他的回忆中，如同与初恋的第一次接吻。
他隔壁的这对夫妻，他是早有耳闻的，王戎回忆完刚刚的偶遇。
女子叫徐昭佩，她的丈夫，那个经常十一点多才下班回家的男人，叫萧绎，他们早在王戎搬来住之前，就已经在这里了，也就是说，徐昭佩跟她丈夫至少结婚超过半年了。其实王戎很少碰见邻居们，他也不经常出门，但是随着信息技术的发展，有些信息就算是想逃也逃不掉，现在每个社区楼里都会有一个微信群，美曰其名“加强物业管理”，其实就是同一栋楼里的左邻右舍互相分享八卦的地方。徐昭佩也在他们这栋楼的微信群中，但是从不发言，于是有些按捺不住八卦欲望的邻居，在试探了几次把话题引到她身上，她又没有回复任何消息以后，就断定她肯定是屏蔽了群消息了，于是就如长江水突出三峡一般在群里八卦起她的生活了，也不是八卦她吧，大家议论的焦点其实都在她的丈夫，王戎也因此，有幸知道了关于徐昭佩的事情。
徐昭佩是一个人中途辍学的高中女生，用邻居们的话来讲，是因为高中学习不努力，凭着自己的几分姿色，跑出去跟社会上的人鬼混，结果越陷越深，学不想上了，还不小心怀了孕，家里人因为这件事跟她决裂了，她被迫让男朋友带着她去打胎，结果打完胎以后，她男朋友就火速把她甩了，她四下无人，求助身边的朋友，没一个帮她，最终只得委身于一个普通的外企员工，也就是她现在的丈夫。王戎当然知道邻居们有点夸大其词，所以他一般都不信，但是高中中途辍学是真的。他好几次依稀通过重重帘幕遮盖的窗户外，听到过她醉酒的丈夫大声数落她。
为什么要这样将就呢，王戎实在想不通，他觉得徐昭佩是个好女人——虽然他只接触了不到几次，这一次还是聊的最多的。为什么？大概是男性的直觉吧。
看得出徐昭佩跟左邻右舍的接触还是蛮多的，虽然她从不在微信群里发言。因为群里八卦的人，总是微博热搜上可见的“风云人物”，要么就是大家私底下常接触的人，像是王戎这样宅家的住客，是没资格被人拿来讨论的。比如年前全国封城的情况下，大家都在群里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各地的疫情状况，怒斥着某某市政府怎么敷衍了事，而年后话题就逐渐转移到大洋彼岸，如讨论Trump的人，就比平时多得多了，就连从不关心政治的老人，也会偶尔在微信群里插上几嘴，大谈美利坚药丸之类。其实王戎真的很想趁着刚刚的机会，抓住她，向她讯问群里传的关于她的八卦，有几分是真实的。但他终究是没这个勇气。
群里比徐昭佩出现频率更高的则是她的丈夫，她的丈夫的事迹传得就远远没有她自己那么玄了，估计是平时大家跟他接触得也不多，但是只要一提到徐昭佩，必定会提到萧绎。群里仅有的几个消息来源其中一个就是跟萧绎在一个公司上班的暨季江，剩下的都是邻居夜半从窗户听到的吵闹（王戎就住在隔壁，倒是听得一清二楚）。暨季江已经是萧绎所在公司的高层了，年过四十，生活稳定，虽然不是一个部门的，但是他在每周例行关心下属的例会上，经常能够听见部下窃窃私语的提到萧绎。萧绎年仅二十四，比徐昭佩要小，入职公司一年多，在工作上还算是很勤奋认真，一次转正一次升职，很快就成为同等职员中比较耀眼的存在。按理说，萧绎工作上如此优秀，为人风评应该不错，但是紧接着接触过萧绎的邻居就出来质疑了。不对啊，季江，你把他说的那么好，那我们怎么老是听得到他们夫妻俩吵架，他好像还会家暴——没错，是家暴，王戎其实也不知道萧绎是否会家暴，但他常常能在深夜听见徐昭佩的压抑的声音，听不出是哭声还是叫声。
暨季江是一个很有特点的人，王戎虽然没真正见过他，但从他的发言中，他看得出来暨季江是一个喜欢受到关注的人。暨季江喜欢把一句完整的话绕上无数个转折，而且还会分成好几段，一次一次的发出来：
“我认为，萧绎是个很优秀的人……”
“在工作上。”
“在生活里，他的表现也跟他工作时的样子……”
“一样吗？”
“我觉得……”
“我也不清楚……”
“但是！”
“不要急！我司招人可不是乱招的！”
“但是呢！我觉得我司是不会让他当上高管的。”
“为什么？”
“我司可仔细的调查过萧绎的背景和经历。”
“萧绎的户口本上，就只有……”
“就只有他一个人！你说奇怪不奇怪！！”
“没调查清楚他的背景，我司当然不敢任用和提拔他。”
“有意思的地方来了……”
“他！萧绎！”
“他早就跟家里彻底断了联系，他现在就是从原家庭独立出来了！”
“原来他从小就不安分，刚念完初中就辍学了，喜欢跟他的所谓‘兄弟们’混在一起。”
“在十八岁的一次聚众斗殴中，他的兄弟们不小心失手杀了人，尽管不是他动的手，但是他作为参与者，是有过案底的。”
“具体我不知道他跟他家庭发生了什么冲突，总之十八岁的人了，不读书，又不工作，还天天啃老，于是，在十九岁的时候，他跟他原家庭的户口便分离了。”
“在这之后，他就不得不开始自己养活自己了，于是开始自己找工作。”
“至于到我司的时候，他已经二十三岁了。”
“我司主要是看他认真工作，才决定最终招聘入职，不然，凭他的学历，是没有资格的。”
“但是我司肯定不会让这种人任公司高层，因为人品是能力补偿不了的。”
暨季江在众人在中间插入的不断催促的消息中，终于断断续续的说完了萧绎的背景，随即便是一阵吃瓜群众的附和。不会吧？啊，这样的嘛？萧绎居然是这样的人！怪不得对我们爱理不理的，原来是这样的人！徐昭佩好可怜……最后一句是他回的，在吃瓜的时候，他没忍住。
“可怜？徐昭佩怎么可怜了？”有好事者突然插话。
“哎呀！你不知道嘛！我给你讲啊！萧绎这个人啊，不简单！”楼下开小卖部的一个阿姨突然发话了。王戎在她哪里买过几次饮料，四十多岁，喜欢把头发扎起来，皮肤保养的并不好。
“啊？哪里不简单？快说快说！”
“是啊，是啊，快说啊，别卖关子了。”
“都讲给大家听听啊。”
群里又突然一下像炸了锅，如同下饺皮一般，呼啦啦的翻滚起来。
“萧绎这个人啊！爱喝酒。”阿姨说道。
“啊，不是吧，他也是个酒鬼。”
“他怎么可能不是酒鬼呢，你看到季江说的他以前的事情了吗。”
“他是工作所需吧。” 暨季江突然插话了。
“哎，季江，这你就不知道了，他好几次来我这里买过几大箱啤酒，跟他的兄弟。”
“兄弟？他还有好多兄弟？”
“毕竟狗改不了吃屎啊！”
“季江，你眼光还是准啊……”
“他买那么多酒干嘛，也没见他经常喝酒啊……”
“哎哟，这就是你们小年轻不懂了吧，你阿姨我什么没见过，萧绎这种人，绝对是带着酒下班后去跟他的兄弟去KTV里嗨，谁知道他们在里面除了喝酒还干什么呢……”
“啊？真的是这样吗，阿姨你别乱说。”
“我还乱说？我不止一次！不止一次看到他的那群兄弟在不远处等他，还有几个女的混在里面，哎哟，那个穿的是风骚，脸上涂的红红紫紫的，像是被打了一样，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的人……”
“这我能证明！我也看到过！”楼下四楼的一个小学老师突然应和道。
“你还别说，我也看到过……”门卫公公突然也加入了讨论。
“说到这，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情，有几次他去谈客户，没谈成功，晚上就带着一帮人去喝酒去了。” 暨季江继续在群里回应。
“结果喝着酒的时候，因为心情不好，跟人打起来了，然后就给人打趴在那里，还是徐昭佩去接的他……”
“季江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哎哟，那天晚上他们回来后，他们那里吵得……”
“估计是萧绎动手了”阿姨又插话，“像他这样的男人，其实心里很自卑的，在外面受了委屈，不敢把气撒在那群人身上，就会回来欺负老婆。”
“萧绎平时也很晚才回家啊，难道天天都去喝酒吗？”
“哎，男人嘛，重视看重事业。”一个正处于事业上升期的年轻人发话了。
“哎，这位小哥哥，这你就说的不对了，凭什么男人一定要看重事业……”一个年轻的女学生加入了讨论。
“你们女人不懂，对于男人来说，事业才是最重要的，你们看一个男人成不成功，看的又不是他帅不帅，而是这个男人的事业好不好，哪个男人不想自己风风火火啊。”
“我就不是，我就觉得人最重要，像萧绎这种人，我绝对不会跟他在一起，这什么男人啊，不过是个只会欺负老婆的懦夫而已……”
“不对，绝对不对，你这样……”
…………
王戎的回忆
王戎当时在这里就关掉了微信。群里的悲欢离合并不相通，他只觉得他们吵闹，王戎当时想。这是人家的事情啊，关他什么事，他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学生而已，管那么宽干嘛，何况他当时跟什么徐昭佩、萧绎完全没交集。
可是今天不一样了，王戎突然觉得自己开始多愁起来，他发现他刚刚躺床上的时候，不经意间拉开了窗帘，幽冷的月光惨白的洒在床前，他想起了“小楼人静月侵床”。呼啸的北风刮过，震得玻璃直响，他在恍惚风声中，突然听见了熟悉的声音……也不是熟悉吧，就是刚刚牢牢刻进他脑袋里的声音——徐昭佩的声音！
没错！他绝对不会弄错，他听到了徐昭佩的声音。尽管北风呼啸，但是夹杂在其中的她的声音，他绝对不会听错，这不是只凭他听觉听到的，他突然觉得冥冥之中自己也被她呼唤着，就像是“心有灵犀”，他真的相信“心有灵犀”了，因为当他紧紧的将耳朵靠在窗户上时，他很清楚的听到了徐昭佩的喊叫声，是喊叫声！不，是哭叫声？对，是哭叫声！也不算吧，好像是她被迫发出来的，啊！难道……
王戎突然心中紧紧的一揪，徐昭佩才跟他说过，她丈夫今天回的早，难不成是她丈夫在……他不敢肯定，他又紧紧地靠在窗户上，虽然人还在室内，但是心却已经飘到了那边的窗外，渐渐的，王戎听不到徐昭佩的声音了，但是，比起刚刚让他紧张的哭喊声，此时那边传来的闷响却更让他心惊胆寒。啊！不会吧！徐昭佩真的在被家暴？
可是他还是不敢确认，他觉得徐昭佩那样的女性，不会是能够忍受家暴的人。“毕竟她那么知情达理，温柔体贴……至少也是个李清照那样的女子吧？”明明只是才接触了没几次的人，王戎却此时在自动的填补她的美好。难道群里说的都是真的？他从床上惊站起来，他忽然意识到，他其实不是第一次听见徐昭佩那边传来这样的声音了，在无月无风的夏夜则更是清楚，只是他从来没有意识到，也不是没有意识到吧，他确信自己是绝对听过的，只是他从来没有把这声音和家暴联系在一起……如同费祎在黄鹤楼登顶，驾鹤西归，今日他情感的突然活跃，蓦地给他的心弦续上了断弦，联通起了他自闭半年封闭起来的久远的记忆，他心中涌起了一股冲动，等不及要鼓瑟吹笙，大奏一曲。
一生沉重的闷响将他拉回现实，他如梦初醒，眼前徐昭佩正在遭受着家暴啊！他突然有了一种冲动，他感觉到喷薄涌动的鲜血正在从他的脚底倒流回他的脑袋，他感觉自己手臂上的青筋正在根根突起，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忽然如同伏虎在露出爪牙那一瞬间的加快，他突然觉得自己正身处于炎炉之中，如同万千蚁兽撕咬着他的血肉，他再也难站在原地冷静了！这是深埋于他内心中的第二个人格，是他光鲜亮丽一面之下的阴影，是伪善君子背后的放荡狂狷，他自有意识开始，就刻意的与之做着斗争，如同冰与火势不相容，他只不过长期用久寒之坚冰压制着内心暴怒之火，然而烈火燎原，一旦坚冰之处有所松动，便会如同泰山倾倒，昆山崩裂，黄河决堤，一泻千里。
他寻找着房间内顺手的武器，他觉得他此时脑袋里冷静的可怕，尽管如果有外人此时看见了他，一定会觉得他失去了理智。他甚至还想着什么样的武器能够一击击晕而又不毙命，又怎么从房门走出不发出一点声响，又如何引诱那个叫萧绎的烂人毫无防备的给他开门。要不就直接一脚踹开吧？他觉得自己有这个力量，可是这样算不算入室作案？他突然为自己的神机妙算所折服，还好自己想到了这一点，他意识到一个好的作案者在细节处必须天衣无缝。不对？作案者？为什么他要这样形容自己？王戎又突然感到一阵烦躁，不行不行，一定要冷静，车到山前必有路，对！车到山前必有路！王戎不信神也不信教，但他总有一种感觉，一种冥冥之中的感觉，那就是一旦你决心要去做某件事，老天总会降下各种机遇帮助你，毕竟“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啊！不管了！王戎决定抄起自己的键盘，他从来不在网上做键盘侠，因为他这半年沉默到连打字都不想打，但今天，他决定做一次线下键盘侠，真的用键盘……
他感觉到凛冽的北风刮过他的脸颊，尽管他并没有开窗，他感觉自己周围突然想起一阵悲歌，那是“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歌，他觉得自己现在要么就是赴死的荆轲，要么就是功成名就的盖聂。
房间的门突然打开，他不知道是自己开的还是它自己打开的，因为他发现往日昏暗的走廊此时却是闪着异样的青蓝色的幽光，他的注意力全被吸引过去了，他一步大跨出门，却没有看到往日他再熟悉不过的走廊，他迷茫的往四周一看，忽然心中一紧，像是急弦被拉停，他在缺月疏桐之间，看到了孤独的他的童年，十三四岁的单薄身影飘渺得像是羽化梦境，捡着寒枝的他此时惊起着看着自己，王戎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手中的键盘消失了，王戎发觉自己处在一间教室之中。
“你是不是男人，居然去告老师，哈哈哈哈哈……”
“我以为你有什么大招呢，你个懦夫，哈哈哈哈哈……”
“爱打小报告，懦夫！老师的臭屁虫！懦夫！”
“我最讨厌打小报告的人了，娘炮！你连女生都不如！”
“他就不是男人，哈哈哈哈哈哈，是男人你就正大光明的跟我单挑啊！跑去告老师算什么？”
“我不是懦夫！我……”王戎淹没在一群男生的包围中。
“懦夫！懦夫！懦夫！懦夫！懦夫！懦夫……”
“娘炮！娘炮！娘炮！娘炮！娘炮！娘炮……”
“班里面没人比你更娘了！”
“你就是我们班的耻辱！耻辱耻辱！”
随即，王戎感觉到自己的脑袋被衣服上的帽子盖住了，不是他自己盖上的，是来自于那一群围着他的男生，他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给他盖上帽子，随即他便不能呼吸了，因为他的脸已经被按在了桌子上，就像迷踪的人没入了雪地。噼里啪啦的就是一阵拳头落下来，如同夏天里下起了冰雹，他脑袋顿时陷入了一片空白，不知道是被打的，还是昨天的事情给他带来的冲击，他觉得他此时会哭，可是他发现他根本挤不出眼泪，周围的吵杂瞬间与他隔绝，如同筑起了一到屏障，他都记不起自己昨天是怎么入睡的了，因为他远远不会想到，自己作为课代表在全面面前抓住了一个人的作弊，却在晚上在宿舍遭到毒打。他当时在床上还是笑着迎接他们的进来，才认识几天的新同学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仇恨呢，他甚至觉得这都不算事，因为他最终都没有报给老师……可是二话不说，他就被拉下床，他甚至还没反应过来，拳头就毫不留情的砸到了他的脸上，他听见了他鼻梁一声闷响，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随即看见的便是一张狰狞的脸盯着他发毛。
“以后我的事情，不要你多管！”那张狰狞的脸怒吼道。
这怎么是多管呢……即使是多年以后，王戎回想起来，依旧是不理解，他作为课代表抓作弊，这不是自己的责任吗，仅仅是没有给足他面子，为什么会遭到如此毒打……他在好长一段时间里，都在自我怀疑，到底是他没有自信还是欺负他的人没有自信，到底是他内心不够坚强，还是被抓到作弊而恼羞成怒报复的人内心不够坚强，他想不明白……至少在今天与徐昭佩交谈之前想不明白。
拳头落完以后，他沉寂了一会，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周围的同学，他还想着刚入学能表现出自己的“绅士风度”——这也是他在看童话故事的时候学来的。难道他不要面子吗……他本来还想起来争辩一下的，可是当他一抬头……当他看见……当他看见周围的同学，男同学……女同学……甚至……几天里相处的特别好的，他的舍友也在跟着笑，他瞬间泄了力，这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没人愿意帮他，甚至还把他当做笑话看待……就连当时跟她一起抓作弊的那位女生，因为是女生，而且也有几分姿色，也在跟着笑话他……刚刚揍完他的那几位男生，如同狩猎成功的猛兽一般，向所有人炫耀着他们的成果。他的人生观第一次受到了冲击……“正义”、“善良”、“负责”……他在刚刚经受的毒打中脑袋里空空的飘过这几个他曾经在书上看到的词……
他比同龄人看的书要多，也超前，他在上五年级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苏武持节二十三年不降，杨涟坦然面对生死对抗魏忠贤。在二三年级的时候，就已经看完了格林童话和安徒生童话，恶毒的后妈总会得到惩罚，绅士的王子和骑士最终都能抱得美人归，保持一颗向善的心，负责任的精神总会有美好回报——这是他信奉了六七年的信条。然而他终不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他当时也并不知道这句话，他默默的接受了大家给予他的帽子——娘炮、懦夫、不是男人……他在以后一次又一次的逃避着自己的责任，每当有学校活动，他从不参与，每当有琐事牵扯到他，他永远没有自信站出来解决，他缩进了欺骗自己的蝉蛹，他过早的明白了“枪打出头鸟”。对于他来说，在学校最幸福的时间就是睡觉的时间，因为他可以尽情的在梦中做他的骑士梦，与他梦想的公主相遇（因为现实不可能有女生喜欢那样懦弱的他），而不用烦恼于现实，可是就是这样的美好，也会时不时的遭到剥夺……他常常因为说话过于“冲”，而遭到那一群所谓结拜兄弟们的毒打——夜晚大家都睡下后，冲进宿舍，隔着被子一顿好揍，噼里啪啦的如同深夜下起了雷雨，而他在被窝中蜷缩着不敢还手。什么是“冲”？他从来不知道，他只是觉得自己说了应该说的，于是在一阵拳头的伺候之下，他连话也不敢再说了，他不再经常去找老师哭诉了，他觉得这是让他能够变得“男人”的体现，而且……他也知道老师永远只会是批评教育他们，没办法开除，毕竟这是义务教育阶段……
“明日黄花蝶也愁”，当多年以后，王戎在看苏轼词的时候，一不小心被这一句浸湿了眼泪。那是一个病态的世界，同学间的关系病态到了极点，王戎多年后做噩梦仍会重回那个三年。不只他一个人常被揍，然而只有他跟他们若近若离，他既不是着淤泥而不染，他也会幸灾乐祸其他被欺负的同学——走的近有什么用，还不是被揍了？也不是近墨者黑，他始终自嘲的把自己看作是阿Q，搬出那套因果宿命论，在心里妄想着日后发达了将现在欺负他的人全部欺负回去。而其他担心遭到毒打的老实同学决心想尽办法的讨好他们，加入嘲笑被毒打者的大军，尽管他们不会亲自动手，但会在结束以后，大力赞扬施暴者的英明神武，言语之间无不在讽刺受害者的弱小，而大部分不会遭到男生暴力的女性同学，则是把施暴者施暴时展示的力量看成男人的气质，无法反抗的人则被扫进娘炮的垃圾堆。于是乎施暴者变成了拯救世界的英雄，每次对别人的施暴结束，最后都会演变成一场拿破仑式的凯旋仪式，他们自比“古惑仔”，游刃于学校的规则之外。王戎恍惚之中度过了三年……
于是王戎学会了自残。他并不是患上了抑郁症，有时他真的觉得不是自己脆弱，好几次在教室里遭到围殴后，他还能笑着望着他们，继续笑着跟周围的人说话，可是他就是开始了自残。他把家里看做救命稻草，于是他便想着办法折磨自己，让自己能够生病，他犹记得当宿舍里没有洗洁精时，他突然灵机一动的将洗衣粉倒入碗中，看着五颜六色的泡沫在碗里旋转，他脸上逐渐浮现出诡异的笑容，他清洗完碗后故意留着一些不洗干净，让自己能够成功的吃下洗衣粉闹肚子，甚至不顾同宿舍的同学将其作为谈资拿到班上去宣扬……他还记得自己病好后进到教室，大家齐声欢笑他怎么笨到吃了洗衣粉，可他早已不介意，他换来了一个晚上的安宁。他就是这么成功的回了家，这次是吃洗衣粉，下次是故意给人折了小拇指，尽管班主任狐疑的眼神在他身上晃来晃去。
可是回了家又能怎么样呢？他一躺下床，便是劈头盖脸的“搞学习去”，夏天家里的地板居然冷得刺骨，他不知不觉就坐在了书桌前。他犹记得小时候跟人打架，他没有还手，可是最终却被老师连同施暴者一起发配回家，他觉得很委屈，当他一回到家想要哭诉，迎面而来的却是暴怒：“你今天给我在家搞一天的学习！别想着休息！你这是被停课了！懂不懂！都五年级了还被请家长……”王戎没仔细听，他只觉得自己心中突然一凉，如同落石打醉了寒镜。他似乎突然明白了自己性格中另一面的阴影来自于哪里了……自从他出生开始就摆脱不掉的阴影，来自于上一辈的罪与罚，来自于这一时的耳蕴目染，尽管他在有意识后一直在排斥着它，可是这就是他的一部分，深埋于意识的深藏，深藏于他细腻的心思，深耕于他灰色的童年。多年以后，他偶然提起童年的事情：“为什么别人只打你一个人？你怎么不想想你自己？”。于是他再也不提了……
那个时候双十一才刚开始，王戎记得很清楚，他在恳求他难得一见的母亲的时候，终于换来一部智能手机，于是初尝网购的他，迫不及待的在首页给他自己买了一个金色的口风琴，梦一般的金色，梦一般的口风琴……尽管他从来没吹过几次，可是他常常会一个人的时候拿起口风琴发呆……
银白色的大门突然敞开，他发现他不知不觉竟然跟着十三四岁的他走完了青蓝色的幽黑长廊，他一直看不清十三四岁的他的脸，然而当他一只脚踏入大门的另一边，他猛的一回头，发现青蓝色的幽黑长廊连同他十三四岁的样子全都如庄子飞升，羽化而逝。留在黑暗中的，是他最近熟悉得再也不能熟悉的身影——徐昭佩……
怎么样才算是男人？他在年少时一直寻找着答案，他一次次遭到挫折，遭到否定，遭到嘲弄，但他又一直坚持的寻找答案，手握着新的金色的口风琴，当他看见落寞的站在黑暗中的徐昭佩，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徐昭佩的自白
王戎看着冬日西斜的火染云绛，心情突然十分舒畅。这是他半年来第一次正式出门：剃掉了积了半年的胡须，剪去了杂草丛生的乱发，穿着自认为打扮得不帅但至少得体的着装——他在等人。他最终并没有一时冲动的冲到了隔壁，因为他最终昏倒在了门前，原来之后的那一切都是他的梦境，但是好的是，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因为他永远都不会成为上一辈，而且能在他自己身上救赎上一辈的罪与罚。
花草叶落，铺下金黄；北风而过，吹去寒伤。彷佛有着千里眼一般，王戎老远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长发而飘，身材高挑，脖子上还挂着他那只褪了色的口风琴……他飞奔过去，给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入冬的第一杯奶茶。”王戎递过去。
“嗯？怎么突然……” 徐昭佩懵了。
“秋叶落尽，梅花始开，就想到了你。”
“说什么呢……不要这样。” 徐昭佩接过了奶茶，“还是温的，你那么有心啊，干嘛突然这样对我……”
“今天有事，出去了一会儿，回来刚好是下班时间，就想着看看能不能等到你。跟你一起回去。”
“那我如果提前回去了呢？那你不是白等了。”
“可是你已经在身边了。”
“……”徐昭佩默默的笑了起来，“说吧，有什么想问我。”（她终究是能一眼看穿）
“啊，那个……那个……”如果现在身边没人，王戎真的想给自己抽一巴掌，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开始结巴起来。赶紧问！赶紧问！他的内心像是住着万万个催稿人，同时在DDL的时候向他催促。可是他内心越急，越激动，他越发现自己组织不出语言了……
“那个，你吃了晚饭了吗？”他在心里给了自己一巴掌，这不是废话吗！人家才刚下班。你要问的不是这个！！！
“干嘛，问我这个，你想干嘛。”徐昭佩故弄玄虚。
“没有，我在想……能不能……能不能……不对！不不不……我想说……想说……”然而令自己瞠目结舌的是，王戎发现自己一紧张居然丧失了组织语言的能力。
“好了，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像是早就看穿了王戎的心思，徐昭佩脸上的笑容突然间消失了，“我知道你对我有意思，但是……你或许并不了解我……你把我想的太美好了。”
“……”王戎无言，因为他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徐昭佩主动托出了她想问的问题。
“你也在社区的微信群里吧，其实……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王戎瞪大了眼睛。
“在我高一的时候，我选择逃离了家庭的管束，来到了市里的高中读书，因为从小就被家庭管束得很严，所以当我脱离了他们以后，我感觉一下子解放了。城市里的光鲜艳丽对于所有未成年的学生来说，都是散发着诱惑的，尤其是从县城来的女孩子。我，就很不幸，是其中之一。我那时以为我永远不会后悔，只要是我选的路，我咬牙我也要坚持把它走下去，可是现在，我却真的后悔了……我的老师曾经警告我说，早熟的花儿总是会在百花盛开的时候，凋谢得最为零落……一语成谶……”
“我的初任，是一个已经三十多岁在外面工作的大叔，也不算大叔吧，他只是长得像，当时是无意间在网上玩游戏认识的他。一开始其实对他并没有什么印象，但是离开了家庭束缚，孤独在外的女生，总是在深夜期望着有人关心，于是他便趁虚而入了……刚开始仅仅只是深夜固定时间上线陪她玩游戏，之后为了方便开黑，便加上了联系方式。哎，现在想想，当初自己只想着要有一场轰轰烈烈的浪漫恋爱，想着办法都要成为言情小说中的女主，所以怎么能经得起老谋深算的三十多岁大叔的攻势呢……先是每天准时的早安晚安，然后是考试考砸后的熬夜安慰，平时不经意间的提醒（现在看来其实就是他的刻意），最后是我生日时他送到校门口的一件裙子……其实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真的爱过我，可能对于他那个年纪的人来说，这就是他的顺手之举。我最终被他打动了，因为生日那一件裙子——只有他记得我的生日。我疯狂的爱上了他，对他几乎成了有求必应，恋爱使人盲目，当他开始试探要越过那条线时，我一开始是拒绝，但是当他通过对我关心引到这里，当他开始看似真诚的求我，当他用各种礼物在特定的节日送我时，我觉得他是真的爱我，我渐渐松口了……而这一松，便一发不可收拾……他每周都会带我出去住一晚，我完全沦沉在了与他的肉欲之中……”
“我的第二任，是在我被甩的时候出现的……是隔壁学校的一个男生，年纪比我小一些。当我提出要跟大叔公开恋爱的时候，大叔一开始只是叫我再等等，他说最近工作很忙，等他忙完这阵子一定跟我公开……可是我慌了，我迫不及待的想要得到他的承认，我想要有个名正言顺的关系，于是我便三番两次的催促他，然而让我始料未及的是，他罕见的对我发了火，一个电话打来，吼了我一个晚上，当我想再联系他的时候，已经发现自己的所有联系方式，都被他屏蔽的一干二净……我的成绩在那时候一落千丈……因为我完全没了心思听课，我终日失着眠，一到深夜就忍不住躲在被子里哭……也不能全怪他吧，也有我自甘堕落的原因，慵懒习惯了，就再也提不起学习的心思了……当班主任发现不对劲，把我的家长叫来的时候，却更激发了我的逆反之心……我的父母在我小的时候，就一直互相不对付，尽管他们都没有离婚，尽管他们还互相爱着……可是他们实在太刻薄了……在我的童年里，我的父母更像是我的家庭教师，而不是亲人。我的母亲是小学老师，在学校习惯了发号命令，结果她也成了下一个程蝶衣，人戏不分，在家里也成了一个命令者，总是用着对班上最好同学的要求来要求我，想象一下，当结束了一天的学习，回到家，面对的依旧是白天给自己上课的老师，而不是自己的亲人，这是一种多么绝望的感觉……我的父亲，我的父亲……我的父亲是个逆来受顺的男人，他甚至都不会和稀泥……一个健康的家庭总是需要一个可以顶梁柱的男人，可惜我父亲并不是……他从来都知道我母亲的刻薄，他从来都看得到我母亲的错误，可是……可是他从来不会站出来，也从来不会告诉我母亲，他总是说：让让她，让让她吧，你母亲都那么大的人了，你就不能忍忍嘛……忍忍嘛，让让嘛，所以我与家里渐行渐远……当他们被班主任叫来的时候，我早已料到他们的态度……”
“你就不能争点气吗！你看家里供你读书容不容易！”
“你这么不努力，长大后你就去捡垃圾吧，家里不会给你啃老！”
“我怎么会有你这样一个女儿，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让你来读书就是读错了！”
“……”
“跟第二任男生的恋爱是充满激情和报复性，又缺少安全感的经历，我把从大叔那里得不到的欲望全都转嫁在了这位男生身上，报复性的从他身上索取安全感，但是孩子毕竟还是孩子……就跟我一样，其实他并不知道什么是责任感，我也不知道什么是自爱……我们在互相索爱的过程中，他拒绝了做保护性的要求，我因为早已不是第一次，而且对他心怀有愧，我并没有真正爱上他，于是我便向他妥协了……我决定吃药规避危险，可是两个正处盛年的人，丝毫不知道什么叫做节制……过于频繁的性行为最终酿成了恶果……我在一次800米的体测中突然昏倒，被同学和老师带到校医室后，一个噩耗随之而来——我怀孕了，17岁……我感觉到校医讽刺般的看了我一眼，我觉得那个眼光很刺痛，如同针扎进指甲缝，我觉得我全完了……我疯狂的打电话给他，疯狂的去隔壁学校寻找他，可是我再也没有看到过他的身影——他在故意躲我。他在拉黑我的联系方式之前，他用一条短信把我推向了深渊……”
“带着你和你的野孩子滚吧！”
“那是他的亲骨肉啊！我在梦中甚至还能听见他的声音，梦见他的样子，我能感受到他在我肚子里的哭泣，我能感觉到他无望的呐喊，当我想象到冰冷的工具将他一点一点的粉碎……可是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谁希望自己亲手葬送自己的亲骨肉……”
“最后我没瞒住我的家人，因为堕胎需要亲属签名……我从未见过他们那样看我的眼神……当他们从老家赶来医院看我的时候，他们头一次没有骂我……可是我却比他们骂我的时候更加难受……我分明能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到……看到落寞……看到绝望……看到为人父母的疲倦……我失去了我最后的自尊……我从一块洁白的白布最终成为了万人唾弃的破布……因为这件事情，我再也没能回到学校上学，我呆不下去了。父母像是瞬间老了十岁，他们辗转难眠，夙夜忧叹，他们最终向自己妥协，把我送入了职业学校——他们曾经希望我能够进入一所好的大学。我从此也跟他们渐渐少了联系，因为我觉得我对不起他们……而且，由于我的事情，他们脾气变得逐渐怪异，我在家里根本呆不上几天……我在职校毕业后，选择离开了他们身边，尽管他们对我已经彻底失望，但是还是希望我留在他们附近，我并没有……我来到了现在这个城市，找了一份特别低廉的我现在的工作，我只希望能够自己养活自己，再也不要麻烦他们了……”
“最后我跟我丈夫凑合到了一块……一年多前……真的是凑合，一开始只是两个人合租，我找不到另一个合租女生了，可是我又要马上上岗了，于是便只能将就的跟他住在了一起。然而烈火干柴般的年纪，再加上两人共处一室，难免会越过红线，我在合租前就料到了这一点……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在经历了前面两次的感情，我再也难在进行一段新的恋爱了。他有工资，可以分担我的房费，他有精力，可以每天躺在我的身边抱着我，给我需要的陪伴，我们还不需要走过恋爱这一段漫长又痛苦的过程，于是，当他把我扑到床上时，我象征性的抵抗了一下，便由着他占有了我，我们便顺理成章的走到了同居，又走到了结婚。当然，这是在他都不知道我之前的事情的前提下，我有什么资格指责他呢……我自己就不是一个完整的女人了，我在无意识中我也把他当成了接盘的人，所以当我向他坦白我的事情的时候，他像喷发的火山一样，突然间变得暴怒，冲我发了脾气，他砸碎了房间内能够砸碎的一切，并且在之后像是折磨猎物一般的占有着我……可是我有什么资格去指责他呢……我不过也是利用了他……他在发完火泄完欲以后，默默的接受了我的身世，尽管他变得酗酒，尽管他越来越晚回家，尽管他时不时依然会想起来而对我动手，可是他依旧是接受了我，他依旧把我当成了他的妻子，我已经没什么怨言了……因为我本身就是一个给别人带来灾难的罪人，我自己不洁，也给别人带来了不洁……”
温暖的触觉，突然拂上徐昭佩的眼角，那是王戎为她擦泪的双手，徐昭佩突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突然流了泪……当岁月的艰苦成了平常，眼泪也就成了一种不值钱的流露，她已经很久没有品尝眼泪的滋味了，即使是萧绎对她暴力的时候，她也只是用沉默回应。
“你没有什么不完整，你还是你，你也永远都是你。没人能从你身边拿走你身上的东西，不管你经历过什么，我们的精神都是平等的，我们的地位也都是平等的。”
“你不懂……对于女人来说，即使你不觉得自己有问题，但是……但是当大家都开始说你有问题的时候，你就成了有问题的人了……女性在这个社会一出生就带着原罪……你看过《简爱》吗，像你这样的大学生，肯定看过，这还是在我读初中的时候看的了。我真的很羡慕你们，你们可以成为简爱，可以成为罗切斯特，大家都喜欢他们，只有我，我最后会成为阁楼上的那个疯女人，即使我没有疯，可是当罗切斯特说我疯，当女管家说我疯，当大家都说我疯的时候，我就成了疯女人……”徐昭佩望着王戎，眼中依旧留着泪珠闪出的光，“我跟我现在的丈夫在一起后，我断了所有跟以前朋友的联系。”
“可是他真的把你当成了妻子吗，你不觉得你只是他的泄欲工具和保姆了……”
“有罪和不洁之人，本来就不配奢望更多……在污浊的地方呆久了，就觉得自己再也配不上美好的事物了……从高中误入歧途，到现今，形形色色的人我都见过了，我的身边一直上演着失望与失望，其实我早就习惯了。是啊，习惯了，就像一个被拐卖的女孩，在大山深处决定开始种花了，虽然心里还想着出逃，可是早已默默接受了自己的命。进入这个泥潭，全身都会被迫陷进去，没人走得出来。”
“其实我就是一个包法利夫人，虚荣……狂妄……不知满足……想要追求的太多，可是最终却忽略了自己也只是一个县城里出来的土丫头，被县城的小圈子蒙蔽了视线，我并没有天生丽质，也没有高人一等，比起市里的人来说，我根本就没有任何的优势……”
王戎却在此时突然打断了她：“你只是生活里见不到光，但并不意味着光不存在。每个人身上都有太阳，主要是该如何让他发光。即使是柳如是这样的青楼女子，也依旧不影响她在国破家亡，风云变幻的时候，成为一个梁红玉般的巾帼，你的经历并不能代表你是怎样的一个人，别人对你的看法，也不会影响你成为怎样一个人，如王阳明所说的：我心光明，亦复何言？”
“你把我想的太美好了，我曾经心里有过光，可是最终还是熄灭了。”
“你走入了一个很大的误区，你总是在把自己委身于人，你的第一任、第二任、以及现任，你都是把自己委身于他们，忘记了自己是一个独立的女人，女性从来就不需要依附男性，婚姻的目的不是为了服从和照顾。你不需要委身于任何人，甚至不需要跟他们在一起，因为你证明了你能够独立养活自己，你能够自己选择你想要的生活，你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提高你自己，而不是为了他们去做的，这就够了，生而为人的目标不就是为了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吗？”
“可是我没有勇气走出这一步，我真的很羡慕你，羡慕正常的生活，就像我现任丈夫，听说了我的经历后，便换了一副面孔，似乎从前那个在你身边甜言蜜语的人从未出现过。”
“你内心只是害怕舆论，害怕社会道德给你的压力，其实你从头到尾都还是一个完整的人，没人从你那里夺走过什么，同是天涯沦落人，我跟你一样也是年少历经不幸，可是我最终走了出来，我一直觉得，屈辱的活着，比英勇的死去，更需要勇气。英勇的死去，最多只是能留下个名声，可是屈辱的活着，就代表着机会，总会有遇见美好的希望。我真的不觉得你不完整，真的真的，每个人都拥有追求幸福的权力，何况是如此美好的你，你心地如此善良，只是不幸被社会利用。女性的成长，要比男性付出很多代价，而且都是不可挽回的。但你终究是成长了，长成了一个可以被爱的完整的人，一个可以自己选择如果生活的人。”
“一个健康的社会，应该能够包容得下异见者和弱势群体，何况我们并不是处于柳如是的时代，我们也并不是弱势群体，我们是一个完完整整的正常人，能够拥有追求自己，选择如何生活的权力的正常人，何况生活在更为开放的今天。”
王戎忽然激动起来，他鼓起勇气，把手伸到徐昭佩的脖子前，提起了她挂在脖子上的，那只他的褪色的口风琴。
“这只口风琴见证了我的童年，也见证了我的蜕变，我希望它能够给你带来改变。”徐昭佩顺着王戎的手与他对视了一眼，他发现她的眼睛里好像开始闪着泪光。过一会，王戎发现他们已经走到了徐昭佩的门前。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能告诉你这些，总之，谢谢你送我回家……你还是，不要喜欢我了吧，毕竟我是有夫之妇，而且，我也配不上你……”在门前，徐昭佩故意背对着王戎，不让他看清自己的表情。王戎突然想一个箭步冲上去，从背后紧紧的搂住她，但是徐昭佩像是早已料到，趁他还在犹豫的时候，一个闪身躲进了门内，“哐啷”一声，王戎与她隔开了一道鸿沟。
双十一的夜
十一月九号的夜晚八点，王戎孤独的一个人躺在床上，他辗转难眠，望着窗前皎洁的明月光，他觉得冬日里的月光似乎也不是那么寒冷……徐昭佩依旧坐在门后冰冷的地板上，她没有开灯，从刚刚送走王戎后，她就一直坐在那里，没有移动过。皎洁的月亮通过光滑的地板照亮她在阴影中的半张脸，她手捂着脸，泪水止不住的从手缝中往外流出，她好久没有像今天这样，流过那么多泪了，她流的每一滴泪，像是拥有芙蕾雅那般神奇的魔力，从手中落下，冲走了可见之处的灰尘，暖热了冰冷的地板，在月光下晶莹得像是白玉。她的心似乎重新恢复了跳动……
十一月九号的夜晚十点，王戎终于鼓起了勇气，打开微信群，找到从未在群里发过言的徐昭佩——其实她从来没有屏蔽过群。“双十一晚上的月色很美……”王戎想到了日语中的“今晚月色真美”的告白。徐昭佩没有回复……
十一月十号的早九点，王戎惺忪的从睡梦中苏醒——他昨晚刷手机到一点多才睡。因为他睡不着。看了一眼手机，没有回复。
十一月十号午十二点，王戎加入了双十一晚上，在朝阳广场的送花队伍，他觉得他要做些什么事情，虽然他在双十一晚上得不到幸福，但是他要把他的祝福传递给他遇到的所有人——这是对他这半年来颓废的救赎
十一月十号晚八点，王戎经过了徐昭佩的门口，他静静的听了听里面的动静，没有声音……
十一月十号晚十二点，王戎继续看了看微信，还是没有回复……
十一月十一号，早九点，王戎起床。看了看手机，没有回复，他决定不再看了。
十一月十一号，午两点，王戎到达了松花大队的休息处，他整理和清点着自己要发放的花束。
十一月十一号，晚七点，朝阳广场人群渐渐增多，王戎开始了送花的人物。
“帅哥你好，这是我们今天免费送给您的鲜花，希望您今天能够遇见幸福。”
“小姐姐你好，这是我们今天免费送给您的鲜花，希望您的美貌能在今晚像这多花一样尽情绽放。”
“这对恩爱的……”
王戎忙得不亦乐乎，他已经半年多来都没这么开心过了，他发现童年的阴影，和他加在自己身上的束缚在梦中都一一逝去后，他便如涅盘重生的凤凰一样，有了自信成为他最想成为的人了。
十一月十一号，晚上八点，王戎在广场中央呆住了，因为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锦绸般丝滑光亮的瀑发，凝脂般的酥手，还有脖子前那只褪了色的口风琴……可见她淡妆浓抹，柔蓝衫子杏花裙，外面再披着一件古韵的宋襟，就像是画中走出来的李师师——那是他思念已久的徐昭佩！她终究是来了！！！王戎飞奔过去，顾不得他手中的鲜花在风中摇摆，一个用力的熊抱，他便把徐昭佩抱离了地面。
“干嘛那么猴急……”徐昭佩丹唇轻抿，欲说还羞。
“你身上有着兰花般的幽香，就像是梦中的仕女。”王戎说道。
“这是我本来就有的体香……”
“云想衣裳花想容，我实在想不出谁能比你更美……”
“哎？平时怎么不见你怎么能说。”
“没办法，我这人有个缺点，就是只会说实话，看到什么就说什么。”
徐昭佩不在多言，她紧紧的靠在王戎的怀里，王戎从没有看到她像今天这样笑得那么开心。
“有件事我要跟你说。”徐昭佩从王戎的怀里挣脱，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
“我已经决定了，年后，我就走了，我跟他谈好了，我们和平分手，这个月就去离婚，但是因为有冷静期，所以十二月我才能够恢复单身。”徐昭佩的眼睛闪着光。
“其实，他也很痛苦，因为我们不是先恋爱后结的婚，而是结了婚以后，才开始培养感情，他其实已经对我没了感情，只是我一直在一厢情愿，他也在得过且过。离了婚，对我们两个都好，他可以去寻找他的爱情，我终于可以去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我相通了，你说的没错，一个健康的社会可以包容各种各样的人，我应该鼓起勇气，去追求我的梦想，尽管我中途走了弯路，可是并不代表我已经失败了，我今年二十五了，但是我还是有机会在三十岁之前，实现我的梦想，我想继续去大学里深造。”
“虽然我有点百感交集。”王戎说，“我是真的舍不得你……但是，既然你决定好了，那就勇敢的去努力吧，就像我说的，你得为自己努力，你必须依靠你自己。”
“没错，我要为自己而活，过去的我，总是潜意识里，把自己看做成一个依附品，所以我总是去依附他们，结果落得自己一身狼狈。所以再也不会这样了！王戎你相信我，我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子作贱自己了。年底离完婚，我就去辞职，然后，我会去一个新的城市，找一份新的工作，花一年的时间，为自己准备读大学的学费，还有考大学的资料，王戎，我绝对不是躲你，只是这个城市承载了我太多不好的回忆，我需要换个环境才能好好努力。王戎，我会努力在三
王戎，我会努力在三十岁之前，让自己变得更好的。”
“你不用承诺什么……”王戎说，“因为你是为你自己努力，你从不欠我……”
徐昭佩无言，两人就继续这么紧紧的抱着。
十一月十一号晚上十一点十一分，徐昭佩与王戎，在朝阳广场上，第一次相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