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街日记 2.0
8月25日 雨
“中央气象台预计，从明天开始新一股较强的冷空气将来袭，这也将是今年下半年以来最强的冷空气……”我关掉电视，裹紧身上的毯子，窝在沙发里，窗外是漆黑的夜和瓢泼大雨，街上鸣笛声不断，四面八方的车灯在雨流里晕成模糊的光圈，整座城市像是穿越到了赛博朋克世界观下的2077年。
倩倩上个月走了，说要回老家去，临行前她给我留了一包中药，七付，调理体虚的，很苦。
“怪冷清的。”我轻轻吐了口气，抓起遥控，将灯光调成温暖的橘黄色。
倩倩的离开太过突然，可以说毫无征兆，她才二十四岁，正是赚钱的年纪，画个显嫩的妆还能陪客人玩学生play，我不理解她的决定。
“总不能做一辈子吧？”说这话的时候她笑的没心没肺，“做久了就跑不掉了。”
我默然。
无言反驳，在这一行做一辈子的人我见过太多，习惯了赚快钱，等到年老色衰，连浓妆都盖不过脸上刀刻一般的皱纹，还是得指着男人过日子，卑微如尘土。
类似的故事在城市的角落里每天都在上演。
“回去嫁人吗？”我问。
“怎么可能嫁人。”她仍是笑，笑得直打颤，“我高中就出来了，一走这么多年，既没有一技之长，也没有稳定的社会关系，回家又拿不出像样的工作经历，该怎么解释？谁敢要我啊？”
“凑合……”我勉强挤出两个字，剩下的话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为什么要凑合呢？凑合起来的日子没法过，早晚会碎。
找个好人？
算了，好人本来就不多，别祸害人家了，她们这样的人没有信任感，能让自己感到安全的只有钱，牢牢抓在手里的钱，而没有信任感的婚姻注定失败，对方再好也没用。
“事事顺心。”我改口。
“好好好。”倩倩抓住我的手，摇晃两下，“放心，后路找好了，我老家有个小商品批发市场，我去那卖点饰品衣服。”
就这样，我们再也没见过。
“这雨什么时候能停？”我从回忆中挣脱，瞥了眼窗外，雨水在坠落途中被灯光染成瑰丽的绛紫色，宛如末日流星。
今日收入：
晚餐-20
房租-2000
8月31日 阴
虽然阴天，但雨总算停了，没雨就有生意，有生意就有钱。
今天的客人很快，洗澡半小时，正戏两分钟，给钱倒是蛮利落。
结束后，他搂着我聊天，让我讲故事。
男人是不是都喜欢听站街女讲故事？
我停顿一下，用十分钟讲述了一个孤苦女人被逼无奈走上歧路的悲惨往事。
当然，是我瞎编的，我家庭幸福美满，并非父赌母病弟读书。
但在客人眼中，站街必须要一个理由，我只得满足他们的幻想。
果不其然，听完故事，客人长叹一声，翻身起床，穿好衣服，开口劝导。
“来了，又是劝风尘。”我心底暗暗不屑。
“要不要试着做福利姬？卖套图，当个兼职也好，起码多份收入。”
我与他对视几秒，原地僵住。
透过他的眼神，我能感觉到，他是认真的。
打从站街起，有多少人劝我从良？一百？两百？数不清了。
这还是第一个反其道而行之，给我出主意创收的。
“你人挺好的。”我回以相同的敬意，“别样的好。”
今日收入：
晚餐-20
香烟-16
接客+800
9月17日 晴
被拘留了半个月，刚放出来。
扫黄打非查的越来越严了，好在拘留所里的日子不算太难熬，只是条件差些，枯燥些。
反正生活本就枯燥。
相比于拘留，罚款更令我心痛。
那都是我的养老钱，是我的未来。
上次客人说的做福利姬，我一秒都没想过，站街被抓只是拘留，以盈利为目的传播淫秽物品可是要坐牢的。
心烦意乱，不如去找颜叶喝酒。
今日收入：
晚餐-20
罚款-3000
9月18日 晴
颜叶也要走了，去找那什么前女友。
我以前还觉得她是挺骄傲的人，现在看来，大概是用来掩藏缺爱的外壳吧。
不过颜叶的确不适合做生意，做一行坏一行，再这样下去，积蓄都要赔光了。
“一碗猪肝汤。”我挑个角落坐下。
秋天了，一早一晚都有些冷，我想喝点热汤暖暖身子，倩倩留下的中药吃完了，没再去抓，一包四百块，实在舍不得。
“今天不上班？”颜叶凑上来，坐到旁边，熟练地点了支烟。
我接过她推来的烟盒，很不客气地抽出一支。
“刚放出来，先避避风头。”
“心可真大。”
“那个高中生呢？今天没来？”
“你也知道人家是高中生啊？今天周一，上课呢。”
“他成绩不好吧？”
“不好也得上课，他还小，现在只是暂时的游荡，他有要追赶的人，不可能一辈子游荡，否则以后想追都追不上。”
“意思是早恋？成绩差还早恋，这不是专科预备役嘛？”
“说话怎么这么难听，谁还没个懵懂的年纪了。”
“倩倩啊，十七岁就出来了，目的明确，只爱钱。”
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时不时抬下杠，最终陷入缄默。
颜叶是我在当地仅存的朋友，至于那位高中生……是叫苏过吧？他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
要变成孤家寡人了，我一边想着，一边搅拌汤匙。
“你还会回来吗？”我忍不住发问，打破了长久的沉默。
“走一步看一步吧，说不准，我连明天会发生什么都不知道。”颜叶哂然一笑。
我低头，喝光了碗里的猪肝汤。
今日收入：0
十二月二十二日 阴
颜叶不回来了，夏竹青在最后一晚留住了她，带她去登泰山，抵达山顶时刚好赶上日出，在霞光中送出一件写着万事胜意的御守，气氛感情双双到位，别说是颜叶那种缺爱的人，伽椰子去了都要落下几滴眼泪。
我能怎么办，只有隔空送出一道祝福。
于是我在这座城市沦为了无根浮萍，风一吹就要被刮跑，沉底了也不会被发现。
我决定回老家，这些年多多少少存了些钱，开个小店混混日子也蛮好。
离开归离开，冬至的水饺还是要吃。
在那家偏僻的小店里，我遇到了苏过，他在吃馄饨。
有眼光，老板娘包的馄饨比水饺好吃多了。
简单打了招呼，将颜叶的情况转告给他，最后道别。
这应该使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吧。
祝福他有个大好前程，看在颜叶的份上。
反正也只是动动嘴皮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