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是你 第28章 草芸
“啊,不要道歉,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尹繁露连忙解释,“我就是觉得你们这样僵着也挺难受的,要是真有什么误会,不一定我和鹿和能帮到你们,有时候有些事,就是差那么一点契机嘛。”
王晓佳看着她,唇角的笑染上了苦涩,轻声道:“谢谢你们。但是,可能不行。”
她太清楚,她和蒋芸之间回不去了。两颗心的亲近也许可以靠天时地利人和的配合,但两颗心的疏远,蒋芸一个人就可以决定了。
她不想破坏气氛,转移话题:“这个纸都糊了,是不是要叫服务员换一张了?”
陈熙竹马上接话:“对,换一张,我们把这一锅的肉都清出来吧。”她夹了好几块烤得黑不溜秋的肉放进了尹繁露的碟子里,又夹了一块鲜嫩的牛肉放进王晓佳的碟子里。
差别对待过于明显,尹繁露磨牙:“喂,你也差不多一点吧。”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又斗开嘴了,王晓佳也被逗得又挂起了笑,像没事人一样。可明显她没有再吃下什么东西了。
陈熙竹一直在偷偷留意她,心里涩涩的。+杰米哒.c0m
回去以后,王晓佳给她报平安,说已经到宿舍了。陈熙竹与她闲聊了几句,有心想要关心她,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算是合适,“正在输入”的状态显示许久,却什么都没有发过来。
“我没事的,你别多想。”王晓佳体贴地先发送过去了。
她真的没事。她每天都有像过去的一样努力地生活,努力地学习、工作,努力地成为更好的人。甚至是更努力。
给任职班助的大一班级开班会,协助留任的心协部门纳新、参加培训机构晚间兼职、大量接稿件翻译,她把自己的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一分一秒都不敢闲下来。
除了总是睡不着,她真的没事。
尹繁露当天晚上就和简鹿和交代情况,表示王晓佳也不愿意多说,实在爱莫能助。简鹿和沉吟道:“算了,那我们再观察看看,实在不行我们也没办法。”她想不到王晓佳这种性格的人,到底会做出什么让蒋芸这么耿耿于怀的事。
九月的第三个周末,学院组织全院的人进行非运动部分的体测。大二各班级安排在了周六的下午。
王晓佳她们班安排的时间是两点半,班长高一培让大家两点十五分就要在体育馆前集合好,争取早点开始早点结束。
王晓佳、尹繁露和简鹿和很早就到了,躲在上面没有太阳的地方。
两点十分,远远的,王晓佳看见蒋芸打着伞,和一个高大俊朗的男生并肩朝体育馆走来。好像聊得很开心,男生手上还不时地比划着什么,蒋芸不时也有回应。
王晓佳心颤了一下,有一种很惊恐、很慌张的感觉弥漫开来。这学期,她不是第一次看见蒋芸和这个男生一起走了。
蒋芸已经走得近了,
收了伞往上打量着,寻找班级的位置。
王晓佳转开眼,努力地克制自己不要看、不要想。
两点二十分,她们提早进馆开始体测了。体测老师说需要两个同学帮忙,一个念成绩,一个记成绩,高一培和蒋芸作为班长和团支书主动接下了这两个活。
第一个项目是测身高和体重。这个项目历来都是女生最害怕的,还没有上秤大家就已经唉声一片了。
蒋芸站在体重秤旁边准备负责看计量表,发现有几个女生一直盯着高一培在看。想了想,她和高一培说了声,换简鹿和过来记录成绩。
按照学号,大家一个一个上称了,简鹿和就站在蒋芸的身边记录,蒋芸报成绩的声音很轻,除了当事人和队伍的前两个人,后面的人完全听不见,大家都安心了下来。
轮到王晓佳了,王晓佳脱了鞋子,目不斜视地站上了称。蒋芸抬手压身高杆,白皙的手在王晓佳的余光中一闪而过。王晓佳小心翼翼地偷看蒋芸,蒋芸下颌线条绷得很紧,一丝笑意都没有。王晓佳垂下眼,喉咙发涩。
很快,蒋芸平淡地念:“167,45。”+杰米哒.c0m
“哇!佳佳你也太瘦了吧!”简鹿和一边记录一边震惊。旁边听到的女生也都在惊叹,羡慕不已。
王晓佳利索地退下称,腼腆地笑笑,快速地离开了蒋芸的眼前。每个项目都是如此,她从不在蒋芸面前多做停留。
做完最后一个项目,她和简鹿和打招呼,“鹿和,我到外面等你。”
蒋芸终是忍不住抬眼注视她的背影,眼底是连自己也辨不明的晦涩。
简鹿和发现了,故意问她:“你看什么呢?”
蒋芸收回眼,若无其事地念成绩:“3100。”
太微妙了吧。简鹿和低头写成绩,心里越发确定,蒋芸和王晓佳之间绝对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整个好奇心都要被吊起来了。
周日晚上她预约了蒋芸的时间,借口太热了想游泳,带上了泳衣和蒋芸一起回到了高中时蒋芸和母亲常住的那栋别墅。
别墅外自带露天泳池。高中时,简鹿和家离这里近,时常过来蹭泳池,热了来避暑,心情好了来撒野、心不好了来放松。蒋芸看上去是个冷冰冰的人,但实际上是个很好说话,也很让人安心的人。泳池听过了无数她对蒋芸说过的小秘密,很偶尔,她也能在这里撬出一点蒋芸的小秘密。
两人淋浴后换上泳衣,下水前活动手脚,简鹿和盯着蒋芸的长腿细腰,想起来说:“我昨天测体重的时候就想问你了,后来说别的忘记了。你最近怎么好像也瘦了?”
她是无意识地用到“也”这个词的,蒋芸却明显地想到了什么。
她喉咙动了一下,有一句关心险些就要出口了,最终还是理智地压下去了,“夏天出汗多吧。”她敷衍道。
她戴上泳镜,跃入水中,把自己沉在无法呼吸的冰冷/中。不要问、不要关注、不要在意。她告诫自己。
奋力地游过几个来回后,两人坐在泳池边上喝饮料吹风。简鹿和双脚在水中摇晃着,照例主动地和蒋芸说起了自己最近的小烦恼,多数都是和邓亦然有关的。
刚刚谈恋爱,又是异地,总是有不少磕磕碰碰。
蒋芸不擅长安慰人,但一直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然而少有的,简鹿和察觉到蒋芸明显地走神了。
她停下话语,关心蒋芸:“怎么了吗?”
蒋芸回神注视着她,眼底是阴郁的雾色,“没什么。”
喜欢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或许只是一种可以纠正的错觉呢。
简鹿和斟酌着问:“你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太好?”她本来笑就不多,最近更是少见了。
蒋芸沉默着没有否认。
“是不是……和……王晓佳有关系?”
“王晓佳”这三个字落进耳朵里,像一根针扎进了心里。女孩那张苍白的小脸又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好清晰好清晰。明明,明明已经那么努力地不去注意她了。
“鹿和,我不想谈这件事。”她压着眉眼,语气里分外低沉。
简鹿和怔了两秒,扬起笑,缓和气氛道:“好啦,我知道啦,我真的,再也再也不问了好吗?”
蒋芸看着她,半晌,很轻地叹息了一声,“嗯。”
好,这件事算是翻过去了。简鹿和迅速翻旧账,“你刚刚太凶了,吓到我了。”
蒋芸眼底晃出了点笑意,问:“那你想怎么样?”
简鹿和狡黠:“换个好回答的问题,你必须回答!”
蒋芸挑眉。
简鹿和一脸暧昧:“你最近和夏轲什么情况呀?我都看到你和他一起来学院好多次了。”
蒋芸笑意又淡了下去了,她盯着泳池里荡漾着的波纹,脸上没有任何的羞涩与喜悦。
沉默了很久,她转头看着简鹿和,颤了颤唇,就在简鹿和以为她要回答自己了的时候,她忽然拿下肩头的浴巾,再次滑入水中,游走了。
“哇!蒋芸你居然耍赖!”简鹿和自觉被耍,又好气又好笑地踹了一下水,跟着跳入水中,游着追过去了。
”你别跑,说清楚啊。”
*
国庆过后,申大要举办校级手语操比赛,工商管理学院自然也要参赛。手语操隶属于心理协会,王晓佳是心协的干部,也是这一次项目的主要负责人之一。
简鹿和看过她们编排的动作以后,觉得还挺有趣的,主动报名参加了。
周五晚上,他们全体参赛人员在体育馆前长长的台阶上排练,时间差不多了,大家本来都准备要走了,天公不作美,突然下起了大雨,大家都没带伞,只好往上跑,躲进体育馆门口的屋檐下。
幸亏申城的雨总是如此,多是来得快去得也快。五分钟后,雨势渐渐地小了。负责教操的大三学姐提议:“等会儿再小一点我们就直接走吧?”/p大家都没有意见。
又过了几分钟,雨趋于停了。站在前面的人探出手感受雨点,“好了,好像可以走了。”
“真的诶,走吧走吧,免得等会儿又下起来了。”大家都迫不及待地往下跑去了。
王晓佳和简鹿和也一起往下走去。刚下两个台阶,简鹿和忽然扯着她的手压着声音兴奋道:“佳佳,你看那边那几个穿着统一篮球服的男生!”+杰米哒.c0m
王晓佳下意识地顺着她的目光向左前方的路上望去。
雨夜深重的夜色中,几个穿着申大红色篮球服的男生在细雨中有说有笑地走着。夏轲也在其中,他抱着篮球,不时回头看身后的队友,年轻的脸庞上是自信明朗的笑容。像是这夜色中唯一的一抹明亮色彩。
简鹿和说:“就那个明显比别人都帅的男生,你看到了吗?”
王晓佳心底生出不详的预感,颤着喉咙咕哝出一声,“嗯。”
“你觉得怎么样?”简鹿和笑起来,“前天他和蒋芸表白了。”
“蒋芸答应他……”
王晓佳脑袋嗡嗡轰鸣,一脚踏空,整个人歪倒了下去。
简鹿和听见声音,扭过头就看见王晓佳从她的眼前跌了下去。
一切的发生不过是转瞬之间。王晓佳瘦弱的身子停在可最后两个台阶上,一动不动,像极了无生气的娃娃。
“佳佳!”简鹿和吓得魂飞魄散,两股颤颤地往下跑去。
王晓佳无力起身,天旋地转,眼前是一阵一阵的黑。
蒋芸骗她。星星从来不属于她,美好也是。
她以为她早已痛到麻木了。
可原来不是她骗自己没事了就真的没事了。
骗自己不会痛了就不会痛了。
她痛得要死了。
蒋芸……
蒋芸……
她在心底一次又一次地呢喃着这个名字。
简鹿和担忧的脸颊映入眼帘,夏轲关切的声音也传入了耳膜:“同学,同学你没事吧?”
她努力地想要露出笑来。
一串串晶莹的泪却顺着脸颊,滚落进了一地的脏水中。
“蒋芸……”
她放任自己喊出了这个名字。
声音太微弱了,谁也听不见。
“佳佳,你起得来吗?”简鹿和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尾椎骨和脊背有尖锐的痛感传遍四肢百骸,浑身像是要散架了一样。王晓佳有一刻甚至希望自己能够就此失去所有的知觉。
兴许这样能够好受一点。
+.
可意识却好清醒好清醒。
时间终究还是在继续,所有的一切也都不是噩梦,不是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睛就会消失不见了。
“要不,打120吧?”旁边有热心的男声响起。
简鹿和六神无主,立刻翻包找手机。
王晓佳扯动嗓子,发出细弱的声音:“我没事……”她用力地眨了一下眼睛,眨掉了眼底所有的水汽,咬牙支撑着自己坐起来。
简鹿和马上伸手托住了她的背,扶着她慢慢坐了起来。
“天哪,你的手肘……”简鹿和这才看清,王斯天右边手臂上全是擦伤,特别是肘部擦破了好大一块,血肉滲着红,混合着雨水的脏污,看起来十分狰狞。“我们去医院吧,你还有没有哪里疼啊,头呢,头有磕到吗?”
她焦急地打量着。
王晓佳低哑地说:“没事。”她抬手抱臂,挡住了有些湿了的前胸。简鹿和很快反应了过来,倾身挡在了王晓佳的身前,很大声地说:“没事了,没事了,散了吧。”
驻足的人群都识趣地散开了,夏轲和简鹿和稍一点头致意,也转身离开了。
王晓佳注视着他的背影,无法自控地想象着蒋芸与他比肩而立的画面。男才女貌、天造地设,她见过很多次了。以后,蒋芸会牵他手、会抱他、会亲他……
属于他……
仿佛胸腔里的最后一口空气都被拿走了,王晓佳喘不过气,胸腔急促地抖动了起来,唇色苍白到骇人。
“佳佳,佳佳!”简鹿和害怕:“不行,我们还是去医院吧。能走吗?不然我打电话问问蒋芸,她在学校的话我让她开车过来送你医院。”
说着她就要拨打电话了。
王晓佳伸手制止了她的动作,压着哽咽,声线不稳地拒绝:“不用了,不要……麻烦她了。”+.
泪水再次漫过了眼眶,她努力地睁大了眼睛,不敢眨眼。
简鹿和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见她虚弱却坚定的模样,叹了口气,妥协了。
王晓佳站起身,简鹿和想扶她,她勉强笑了笑,摇头道:“没事的。”
只是稍稍走得有点慢,她像正常人一样得体地走回了宿舍。
宿舍里尹繁露在玩游戏,看见王晓佳脸色苍白、一身狼狈地进门,顿时没了心思,跑到门边要扶王晓佳:“怎么了?怎么成这样了?”
王晓佳还没说话,简鹿和就先帮她答了,
“我们排练完下雨了,佳佳脚滑,直接从体育馆台阶上摔下来了。”
“怎么会这么不小心。摔到哪了?”尹繁露拖了椅子到走道上让王晓佳坐下。
王晓佳怕弄脏她的椅垫,只是用手撑着椅背,安慰她:“只是一点皮外伤,没事的。”她转头问简鹿和:“鹿和,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拿一下我柜子里的衣服,我去洗个澡吧。”
简鹿和当然没有拒绝。
她像没事人一样拿了衣服进浴室洗澡,水龙头开启的一瞬间,泪水随着水流洒落。她靠着墙壁,慢慢地滑落,蜷起膝盖,呜咽到不能自已。
水流声盖住了一切。
可她还是不敢放声大哭。
这个世界上没有一寸地方是属于她的,没有一寸地方是容许她软弱哭泣的。眼泪,从来只会让她变得更惹人生厌。
她洗着澡,听见宿舍门吱吱呀呀,有人进进出出。洗完出来的时候,宿舍里人员果然有变化了。
“佳佳,你没事吧?”陈熙竹红着眼圈扑上来,紧张兮兮地绕着她检查。
王晓佳眼眸微黯,却还是心暖,“没事,你怎么过来了?”
“繁露和我说的。她现在和鹿和一起出学校去帮你买跌倒药了。”
不久后,简鹿和与尹繁露便提着药回来了。王晓佳和她们道谢,简鹿和犹豫着说:“写满日文的那瓶药,是蒋芸开车送过来的。”
王晓佳错愕地看着她。
简鹿和解释:“刚好我和繁露在路上,她打电话过来,我就和她说了你摔倒的事了,她说她家里有药,就送到宿舍楼下了。”
王晓佳一颗心沉在深海里,即使上浮,经依旧还是不见天日。她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蒋芸好像还愿意关心她,可是,她都愿意送到宿舍楼下了,却依旧不肯上来看她一眼啊。
她到底是在讨厌她,还是……还是在害怕她?
为什么要让她彻底绝望后又给她一点希望。是谈恋爱了,所以不再介意了吗?
“她几个意思啊?”陈熙竹瞬间恼火。
简鹿和莫名其妙,也有点生气了:“你这话什么意思啊?好心送药能有什么意思?”
王晓佳连忙去压陈熙竹,“熙竹,不要这么说。”她给简鹿和和尹繁露道谢:“谢谢你和繁露,大晚上的还麻烦你们特意跑出去。”她声音干涩,“也帮我谢谢蒋芸。”
简鹿和没好气道:“**嘛要当你们的传话筒,有什么话你们自己说啊,要道谢
你也自己道啊。”
王晓佳咬了咬唇,没说话。尹繁露缓和气氛,转移话题,“哎,你手上的破皮的地方消毒一下吧,我医药箱里碘伏和酒精都有,你要哪个?”
“酒精吧。”
“酒精会比较疼诶。”
“没事。”
果然从头到尾,王晓佳一声疼都没有吭。倒是陈熙竹在旁边看得眼泪汪汪的,尹繁露还笑她:“我都没发现你是这么感性的人。”
羞得陈熙
竹瞬间又把眼泪收了回去。
时间不早了,王晓佳不放心陈熙竹留到太晚一个人回宿舍,药膏一贴完她就催着陈熙竹快点回去了。陈熙竹回去前,看着她苍白的脸色,还是有点不放心:“你真的不要去医院看看吗?检查一下也放心点。”
“不用啦,真的没事的。”王晓佳信誓旦旦。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湿着衣服走了一路受凉了。第二天王晓佳就开始头疼咳嗽发低烧,断断续续烧了两天,第三天直接转成高烧,烧得浑浑噩噩,被陈熙竹强逼着请了假去诊所挂水。
晚上公选课,蒋芸这学期选的课在王晓佳、尹繁露和简鹿和隔壁教室的隔壁。上课前,她路过简鹿和她们教室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往里面看了一眼。
简鹿和与尹繁露两人坐在一起,旁边坐满了陌生的脸庞。
蒋芸眼眸转晦。
走进教室,她心神不宁,课都快上完了,连老师有没有点名都没有注意。
今天一整天的课王晓佳都请假了,今天晚上也请假了吗?她不想知道的,可她就是知道了。
她摔得这么严重吗?
手机有消息进来,是别的班的团支书问她:“蒋芸,你是不是有包车打折的渠道呀,能不能帮忙介绍一下呀?我们班准备过段时间出游。”
有。她在手机通讯录里找联系方式,可是怎么翻都没有找到。可能是去年用完就删掉了。
有一张名片的,名片在一个卡包里,卡包在……1510宿舍的抽屉里。
忽然之间,她整个人浮躁了起来。
想回1510宿舍拿卡包。卡包里面其实还放着挺多重要的卡的,有时候想要用也挺不方便的。
回去拿一下也没什么的。她说服自己。
老师看外面有点要下雨的样子,提早宣布了下课。
蒋芸随着人流往教室外走,往楼梯下走,往……大二工商管理学院的宿舍走。脚步越走越急,脑子越走越乱。
她讨厌这样失控的感觉。
大雨前闷热焦躁的空气充斥着她的鼻间。一路上,她生出过无数次就此停下的念头,可脚步却带着她一步一步走回了1510宿舍。
1510宿舍门没有锁,王晓佳……果然在宿舍。
我只是拿一下卡包而已。蒋芸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说服自己。这是必要的。我拿了就走。这很正常的。
她推开门。宿舍里黑黢黢的,电风扇在屋顶一圈又一圈地转着头,
除了转动的噪音,屋内一片死寂。
蒋芸喉咙发紧,视线落在阳台落地窗前的那张上铺上。
床帘拉开着一部分,随着风扇微微飘动。她只看得到一小截莹润的腿。WWw.ъīqúgèχχ.còM
月华照耀下,膝盖隐约泛着乌青。
蒋芸强迫自己收回眼,紧抿着下唇,踏入了这间宿舍。她不自觉地放轻了呼吸,走到自己位于宿舍中间的书桌前,伸手拉抽屉。
不要看她,不要管她,拿了就走。
可王晓佳好安静好安静,她没由来地害怕。
她控制不住地侧头了。
朦胧的光线下,王晓佳的脸颊好小好小,好像又瘦了一圈。她曲起放在小腹上手肘,结着一层泛红的痂,只看痂的大小,就可以想象到当时摔下去该是有多疼。
蒋芸心口像被什么揪了一下。
“蒋芸……”一声轻轻的呼唤忽然响起。
蒋芸整颗心都抖了起来。
王晓佳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水雾迷蒙的双眼正柔柔地注视着自己。
+.
蒋芸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几乎是本能反应,她转身想要逃走。
王晓佳却不顾一切地翻了下来。
在马上要到抓到门锁打开宿舍门的前一瞬,王晓佳攥住了她的手。她好像在发烧,手好烫好烫,像是要烫进她的心里,烙下什么。
王晓佳烧得四肢发软,几步路,已是气喘吁吁。她赤着脚,一手扶着墙借力,一手攥着蒋芸的手腕。
攥得紧紧的,像是攥住了一场转瞬就会成空的美梦。
是在做梦吗?
连梦里她都好少好少来见她。
可为什么连梦,她都不肯回过头来看看她啊。
“蒋芸,你是来看我的吗?”她气虚得让蒋芸心酸。
可心酸过后,更多的是恐慌。
她疯了,她在做什么,她今晚到底为什么要回来。又为什么,她要为王晓佳的一句话这样心软、这么难受。
“不是。”她强作镇定地回答,转着手要甩开王晓佳的手。
王晓佳的力气却出奇地大。“蒋芸,不要走好不好?”她没多少力气,身体靠着墙,用上了两只手,带着哭腔哀求她。
“蒋芸,不要走。”
“不要喜欢他。”
蒋芸知道,她只要再用力一点,王晓佳拉不住她的。
明明她最讨厌死缠烂打的人。可是对着王晓佳,她下不了手。
只是犹豫那么一秒,王晓佳往前进了一步,试图顺着她的手腕抱住她的整条手臂。
热度即将贴上的一瞬间,蒋芸害怕地往前一跨,试图抽手。“砰”一声巨响,她前额头撞上了门板。
响声过于真实,王晓佳烧红的眼睛逐渐清明。
不是做梦……
她慌张了起来,“蒋芸,你没事吧?”
她支着无力的双腿要往前再跨近。
“你别过来!”蒋芸用紧绷的声音喝止。
王晓佳无措地停在原地。她目视着蒋芸美丽冷漠的背影,心中涌起悲凉。
她攥着蒋芸的双手无力地松开了,声音很轻很轻地问蒋芸:“蒋芸,我可以向你要一个答案吗?”
蒋芸被松开的手落回了大腿边,空落落的。她无视问话,抓住门锁要出门,王晓佳沙哑地喊出了声:“蒋芸,为什么这样怕我?你讨厌我/了吗?”
“蒋芸……给我一个答案,求你了。”
那样卑微,那样低姿态。像一把刀子扎进了蒋芸的心里。蒋芸痛得厉害,她张了张唇,说不出肯定答案,也说不出否定答案。
她脑袋混沌得无法思考。到底一切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我不是讨厌你。”她试图用客观的语气陈述事实,“我是接受不了你。”
“记得我爸爸吗?我那天只说了一半。”
“我恶心他出轨。但还有更恶心的,他出轨的对象是个男人。”她至今想起那个画面依旧想吐。
她接受不了爸爸从没有爱过妈妈,接受不了父亲是同性恋,接受不了,也许……她自己也是。
那她妈妈怎么办?
她不可能,也不可以是。
王晓佳整个人如坠冰窟。
好像只过了一秒钟,又像是过了一个世纪,她问蒋芸:“所以,你是觉得我也恶心吗?”
多看一眼,都会脏了眼睛。
没有。她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感受。她甚至恶心过自己,她都没有恶心过王晓佳。
“没有。”她说,“但是,你不要喜欢我。”
这样对她好,对王晓佳也好。明明白白说清楚,长痛不如短痛。她硬着心肠,把刀子送进王晓佳的身体里,也捅进自己的心里。
两端都是淋漓的鲜血。
她可以理解成:如果喜欢她,她就会恶心她是吗?
王晓佳摇晃着扶住了墙,一点点后退,给蒋芸留出了安全的距离。
“对……不……起。”短短的几个字,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给你造成困扰了。”
她第一次为自己的性取向感到羞耻,为自己的喜欢感到了抱歉。仿佛灵魂都被从身体里彻底抽离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