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空

说来惭愧，即使从小县城一路来到北京读书两年，我在懂事之后却连飞机都没有坐过。说得好听点是清华的机会太多，让人都快承受不过来；说难听点就是麻雀变凤凰，乡下的猪拱了城里的白菜。在北京要学习的东西太多，就连骑车不走机动车道的习惯，都是来北京之后才戒掉的。在全国各地飞来飞去参加各种比赛、各种实践、各种会议，看起来是对这里而言再熟悉不过的事，但是总对有些人而言是生命中一次难得的飞升。显然，我就是其中一员。

从家乡往返学校自然是不会坐飞机的，既不清楚流程还贵。今年招生时，我在懂事后第一次坐上了飞机。也不是没有忐忑，但毕竟有赣协的朋友陪伴，总归是还算顺利地结束了整个流程。或许对于别人而言坐飞机只是长途旅行的一部分，但对我而言是一次不可错过的培训。因为在不久的将来，也就是现在，我将会凌空越过祖国边境，来到八千公里之外的欧洲。

从北京飞往米兰需要11个小时，北京和米兰之间的时差是6个小时，于是我度过了长达30个小时的一天。

飞机原定的起飞时间是凌晨一点半，在米兰当地时间六点半到达。与万籁俱寂起飞，在万物苏醒时落地。北京的暴雨将这段航程拖晚了一个半小时。首都机场稀稀落落地散布着守夜的人，他们或许是外出旅行的新婚夫妻，或许是重回故土的他乡游客，或许是像我们一样的实践支队。雷声的轰鸣夹杂着雨点的敲打，在机场的玻璃上共生共存。雷雨终究是慢慢减弱了，飞机引擎的轰鸣声接替了自然的喧嚣。不知等了多久，机场积压的航班逐渐疏解，我们也终于脱离了祖国的地面。凌晨的北京竟还是如此灯火通明，一条条道路清晰可见。只是，在漆黑的夜晚行车时，离家或归乡的车速似乎飞快，将一眼望不尽的一盏盏路灯甩在身后。当于高空俯视这一切时，车流的行进都仿佛按下了慢放键，在漫长的道路上不急不躁地缓慢爬行。道路也不再时延伸到地平线那头一般漫长，仿佛是一条在休眠的毛毛虫，一盏盏昏黄的路灯就是它一截截身躯的分界点。这条毛毛虫身体的形状一览无余，车流终将会缓慢走完这条道路，然后消失在一片昏暗中不知去向。

飞机越升越高，穿越云层，地面上发生的一切也与我们隔绝。我们终于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中，终于踏上了和祖国的离别之路。客舱灯光暗淡，人们昏昏欲睡，不知此次醒来，看到的又是世界哪个角落的风景。

大约三小时后，在俄罗斯上方的晨光中，我迷迷糊糊地睁眼，映入眼帘的，是对面舷窗上映出的张扬热烈的朝霞。一轮红日凌驾于云层之上，向着这边洁白的天地肆意挥洒光芒，这大概就是日出最赤裸的样子吧。宇宙原本被永夜笼罩，可是总有恒星为光年之外的小小行星带来短暂的白昼，那光芒穿越星尘，刺破了这颗星球无尽的黑暗。 此刻的我，也是真真切切地远离了祖国了。旅程还有一半，我却再也无法安然入睡。我们的飞行与地球自转反向，急切地跳出夜晚迎来他乡的日升。眼前本是安然入睡的首都，如今已变成异国陌生的云。我们继续一路向西，把黑夜和故土甩得更远。

机上的餐食难以下咽，下载的电子书早已看完，座位前的娱乐系统无趣至极，我们也来到了欧洲大陆上空。距离落地已经不远，仿佛已经可以看见云层下的海岛和阿尔卑斯山脉。我换上了欧洲的电话卡，一待降落就向故国发送远方的问候。我们逐渐看见了绵延的绿意，看见了起伏的山丘，看见了笔直的机场跑道。终于，我们降落在米兰马尔彭萨机场，踏上了意大利的土地。

大面积的墨绿配色、欧洲独有的凉爽温度、遍地的爵士配乐是我对这片土地的第一印象。平复好第一次出国的心情，我发现似乎除了各种标识不再看得懂、路人基本都是白种人之外，仿佛也和故乡没有多大的区别。只有在结账和询问的时候，要紧张地拿出压箱底多年的英语口语，其余时候也和在中国没有什么区别。身边有同行的伙伴和带队的导游，用中文就可以解决几乎所有问题，这或许也不算真正的出国吧。

跨越三十个小时的一天即将结束，两周的旅程刚刚开始。真正的迷茫，或许在未来几天才会感受到吧。无论如何，首次在异国他乡游历，这一路会有几分迷茫，对故土也就多了几分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