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数之歌Part.Ⅰ No.47

五年后
“冷静冷静冷静……”
手术室外，齐格飞一边焦躁地抖腿站起坐下挠痒喘粗气，一边给自己心理暗示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过看来一点用都没有。
“你再这样下去医院的地板都要被你踩塌了。”男人和奥托一同站在不远处的门口，奥托倒是一脸愉悦地看着齐格飞那焦躁不安的模样，但男人似乎不太看好他现在这幅样子。
“又不是你老婆生孩子！”齐格飞的脾气在这一瞬间似乎也暴涨了不少，此刻他也正需要一个泄气桶。
“你们安静点！”德丽莎回头瞪了他们俩一眼，两人也只好乖乖闭嘴。
“很奇怪吧，人生总要经历这么一两个转折点——你有见过生孩子吗？”奥托话锋一转，饶有兴致地和他攀谈起来。
“我见过比这更野蛮的，”男人把声音压的很低，这让他的语气显得格外沉重，“一个原始部落的女人生孩子，她丈夫却对此毫不在意，那女人像疯子一样大喊大叫，做手术的时候都还想着怎么抓破别人的手臂，等到医生做完手术时，她的血淌满了一整个房间的地板，再看她的丈夫——他自杀了。”
“有趣的故事，后来呢？”
“谁知道……”男人那双冰冷的双眼转过去盯着手术室的方向，和一如既往般的泯灭人性，冷漠无情。
吱呀！
门被打开了，医生走了出来，和齐格飞德丽莎笑着说了什么，几个人听完都欣喜地相拥而泣，齐格飞还差点掐断医生的腰。再看手术室里面，并没有男人所说的血流一地那般血腥的场景，里面一尘不染甚至可以说是极其干净。
“有那么一瞬间我是很期待的。”奥托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不明所以的话后跟着其他人一起进入了手术室，不过他并没有和齐格飞他们一起呆在塞西莉亚身边，而是站在手术室的门口和男人一起远远地观望。
“你知道吗，你和我们就差了一样东西。”看着那五大三粗的硬汉痛哭流涕地举着一个娇小玲珑的小婴儿，以及男人脸上那依旧冷淡毫无变化的模样，奥托继续说道。
“……”他当然知道是什么东西，因为他看出来了，即使是虚伪的，那位主教也在这样的场景下笑了出来，但唯独他，他是在场所有人里面，唯一一个没有笑容的人。
“人性。”
他不明白为什么诞生一个人其他人需要这么兴奋，这个人在他眼中微不足道，在他的生命轨迹中不过是转瞬即逝的烟花，可能会绚烂，但他不会有心到去记住一朵烟花长什么样子。
“哈哈！我当爸爸了！我当爸爸了！”齐格飞如视珍宝般的将孩子捧在怀中，脸上带着三分不敢相信，七分欣喜万分的激动和幸福。
“看啊，看啊！哈哈哈！！”齐格飞神经质地捧着小婴儿，挨个挨个地让所有人碰一碰，感受他的喜悦，感受这鲜活的生命。
“你有过孩子吗？”奥托再次问道。
“曾经有一个……”在感受到对方那几近恶心的目光和笑容时，男人才补充了一句，“养女。”
“后来呢？”
“她死了。”
“神会祝福这个孩子的。”轮到奥托时，这位主教亲昵地抚摸着孩子的头，真的像一位慈祥的神父一样祝福着她。
“……”轮到他时，男人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位新成员，在他看来，不过是这个世界新诞生了一个生命而已，100年后，她就会尸骨无存，她的生命微不足道，这个小孩子的生命对他而言毫无意义。
“人性……”男人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呢喃道，随后伸出手指，碰了碰这个新生命肉嘟嘟的脸颊。婴儿突如其来地，用娇小的手臂抱住了他的手指，男人看着这个小小的，脆弱的生命——
人性……
……
“丽塔，过来帮我个忙。”男人往花店里一探头，对里面的女孩儿招呼了一下，对方便乖巧地溜了出来，帮他掌着梯子。
“谢了。”
这是他第一次来这个地方，也算是他第一次和冲锋队一起来给这些地方。最近这片地区不算太平，塞西莉亚刚刚生下琪亚娜，他的事一下子就多了不少。
“还不错嘛，长官，要不要考虑和我一起当个女仆啊？”拉格纳抱着刚洗完的衣服，看了看男人刚刚打理一新的花店，赞许地点了点头。
“我有时间就来给你搭把手吧。”男人随口开了个玩笑。
“你还在操心她们？”拉格纳一边晾着衣服，一边询问道。
“塞西莉亚的身体还是很虚弱。”
“但她还是最强的女武神不是吗？”
“不是这个问题……我有预感，不太好的预感。”男人的鼻子皱了皱，不安地扭了扭脖子。
“放松一下吧，”拉格纳走过来给他按了按肩膀，“难得的休息时间，不要想太多了，长官。”
“拉格纳姐姐，一直都是这样的嘛？”等到两人独处的时候，丽塔向他抛出了这样的问题。
“她是个闲不下来的人，对我而言的话，她是最好的女仆和战士。”男人拍了拍满是泥土的手掌，摸了摸小丽塔的头。
“拉格纳姐姐一直是这样帮助别人的吗？”
“嗯，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埋怨说累的时候，就好像帮助别人在她看来是一件稀疏平常而理所应当的事一样。”
丽塔的眼中闪过一丝耀眼的光芒，某个人的身影就这样在这位小小的，稚嫩的眼光中。真挚的感情像一颗尚未萌芽的种子，在女孩儿的心中埋下了一段诗歌般的伏笔。
“聊什么呢？”
“没什么，弄完了吧？”
“啊。快到晚饭时间了吧，要不要先吃点东西？”拉格纳扎起头发，正准备拿围裙去厨房时，却被男人叫住了。
“先不着急，我带你们去个地方。”
……
“没想到你还挺浪漫的。”
拉格纳把自己带的小毯子披在丽塔身上，好让她睡得安稳一些，小孩子确是不懂这种浪漫，郊区山上温热转凉的空气也足以让他们昏昏欲睡。一半的天空是宛若黄金般的赤金，一半的天空是宛若深海般的幽蓝，落日渐渐疏远，属于黑夜的星月努力地爬上依旧充满太阳威力的交相辉映的天空。
“话说回来，你对那孩子很有意思吧？姬子？”拉格纳突然转过头来，用玩味的笑容看着他。
“你们都这么八卦吗？”
“八卦可是女人的天性～”
“她只是长得像我的一个朋友而已。”
“诶～什么朋友？”
“已故的朋友。”男人故意把话说得很死，他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重复太多。效果也很拔群，拉格纳乖乖地闭上了嘴，比下命令更管用。
“她……喜欢你吗？”过了一会儿，拉格纳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倒不是说不解风情，而是她也很不了解这个长官，她想从这个切入点入口，了解一些他的过去。
“或许是吧，我们一起并肩作战了很多年，但我后来晋升离开了小队，离她也越来越远，直到她去世的时候，我也没能回应她。”
“人生就是这样，总会有人离开，更何况，我们还在这个混乱的时代里。”拉格纳轻轻抚摸着熟睡着的丽塔的头发，语气温柔而令人安心。
“谁知道呢，有一天我也离开你们了都说不定。”男人开玩笑地说道。
“放心吧，只要冲锋小队还在一天，您的安全就一定有我们保障。”拉格纳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回应道。
“拉格纳……”
轰！！！
突如其来的巨响，将方才的温情全部击碎，那是宛如流星撞击地面般的绕梁之音。红色的帷幕从小镇上空拉下，爆炸声，惨叫声，嘶吼声，燃烧爆炸的声音，奇怪的鸣叫声。
“警报……警报……律者能量……请各部队……滋滋……”两人的临时通讯器同时响起了警报，尽管只有只言半语，但他们瞬间就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小镇……”然而，同样震惊的，还有刚刚被惊醒，正好看见小镇被火焰和怪物笼罩的丽塔。
“带这孩子离开，我先去前线等你们……”
“不，你的任务就是留在这里。”
没等拉格纳点头示意，一则加密通话突然传入了两人的耳机，那玩世不恭的声音，只要是天命的成员，不会没有人认不出来。
“主教大人。”拉格纳恭敬地回应，但男人并没有给他任何好脸色。
“你什么意思？”
“你的任务是指挥，指挥在哪里都可以，前线有女武神部队，你呆在这里就可以了。”奥托的声音虽然十分轻浮，但从他说话的态度来看，这次他很强硬。
“我和崩坏厮杀的时候，你的娘胎都还没成型，你到底想干什么？”男人压低了声音，用单人频道和奥托质问道。
“拉格纳，你先带领冲锋队固守乌拉尔山穿插到巴比伦塔的要口，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准放弃阵地，死守在那里，直到消灭第二律者。”奥托毫无感情的命令穿过二人的耳膜，仿佛一支穿透的利箭一般扎人。
“是。”尽管是一趟有去无回之路，但拉格纳还是平静地接受了。
“等等，休伯利安在哪儿？我可以提供远程支援……”男人依旧不死心。
“休伯利安还处于适应性阶段，暂时还不能出击。”
“我才是女武神的指挥官！”
“在你还没有担任休伯利安舰长一职的时候，女武神部队的指挥权一直在我手中……”
“他要让你去死！”还没等奥托说完，男人就粗暴地拽下耳机，面露愠色地朝她喊道。
“抱歉，长官，这就是我们的使命。”
……
“原地待命。”
……
“齐格飞他们没法战胜那个律者，把休伯利安搬出来。”
“原地待命。”
……
“塞西莉亚不能去。”
“这是她的职责所在。”
“你这是在送他们去死。”
“我这是在阻止律者毁灭世界。”
“那你就不要把我困在这里，把休伯利安派过来！”
“休伯利安还没有改造完成，不足以登上战场，所以，原地待命。”
……
“等等，舰长！您不能开走它……”
“闪开！”
……
寒冷，完全冻住了。
无量塔姬子现在连搓手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手指僵硬到全都是冰霜，全都成半蜷曲状态，像一根根回形针一样。冲锋小队现在已经只剩下她一个人了，不如说，这片地区恐怕都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再这样下去，她也不过是被活活冻死的下场。
死的真够窝囊的。姬子痛恨自己为什么最后能杀死那只崩坏兽，而不是像对长她们一样轰轰烈烈地去死，这样在这里受尽折磨，她根本不能接受。
战舰划过天空，雪花挡住了她的视线，只能隐隐约约听见发动机的轰鸣声，刺眼闪光的喷气尾部火焰，那战舰也和她一样孤零零的，在大雪纷飞的天空之中驰骋。
战舰……嗯……要是来救我的该多好……姬子已经感觉脑子迷糊不清了，混沌的轰隆声越来越大，几乎都快把耳朵给震聋了，在她的眼中，那战舰似乎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死之前，原来是这样的吗？
不对？！
越来越强劲的狂风把她吹醒了，雪渣里混杂的石子打在脸上，把她抽的生痛，更加让她看清了眼前的这一幕——
男人从战舰里冲出来，一把把她抱住，拼命地往机舱里拽。
“妈的，还活着吧？！想活着就使点劲儿啊！”
“警告！距离裂变弹抵达还剩两分钟，请立即撤离该区域！”
“他妈的，老子知道了！别叫了快走！”
直到自己被拽上机舱，感受到温暖的热气扑在脸上，男人拍着她冻得通红的脸颊，大声说着什么话的时候，她依旧没有自己还活着的实感。
“谢谢……”
她只能说出这种话了，因为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下一秒，女孩的泪腺突然崩溃，嚎啕大哭起来。
……
“塞西莉亚死了。”
“没错，但结果是好的不是吗，我完美的计划成功地阻止了第二次崩坏毁灭世界，这难道不是最好的结果吗？你是相信结果论的，你能理解的对吧？”
没错，他确实能理解这个疯狂的主教的做法，从任何结果上看，他都将这次灾难的危害降低到了极致，从某种意义上来看，他们是如此的相似——不被旁人理解，被冠以冷血无情的标签，却不知道他们这样做到底救了多少人。
他们都不屑于那些世俗对他们的看法，他们只知道自己做了利益最大化的事情，结果是完美的，这就够了。
然而……
“别睡死了！”
男人不知道冲锋小队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所有人都倒在了那片白茫茫无垠的雪地里，只剩下被冻得浑身通红遍体鳞伤的姬子。
他甚至没能找全所有人的尸首，哪怕他收到了冲锋小队的求救信号，天命也没有安排哪怕一架舰队来支援，他只能强行开走当地的一艘战舰来找她们，但还是晚来了一步。
……
砰！
男人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强行炸开了实验室的门，面对他的，是依旧一脸傲慢的金发主教。在他身后，一节一节的精密仪器连接着一台培养仓，在荧绿色的营养液中，一个娇小玲珑的小婴儿正安稳地蜷缩在一团，甜甜地睡着。
“你来了。”奥托像是早就在这里等他一般，丝毫没有任何惊讶。
“这就是你拯救人类的办法？”
“对。”奥托五指合拢，看了看他，又伸手对准了琪亚娜，“一个人，换一整个人类，很划算的买卖对吧？”
“你很满意是吗？”
“当然，而且我永远相信你，因为你，肯定能理解的，我的老朋友。”
男人走到奥托面前，和他一起并肩而立，两双眼睛盯着那尚在襁褓中的幼儿——两个这世界上最毫无人性的人类。
“没错，我相信你。”
嘭！！！
贯彻雷霆的一声枪响，奥托脸上带着震惊的表情，一点一点地向后退着，一只颤抖的手摸着自己胸前被开的一个漆黑的血洞，鲜血如喷泉一般涌流着。男人手握着一把改装过的史密斯·伟森M500，若无其事地说道：
“用崩坏能驱动的武器是无法杀死拥有魂钢身体的你的，所以这把枪刚好，0.5英寸马格努姆，杀你够用了，”
奥托咚地一下坐在地上，最后的气力让他抬起头来看着男人将琪亚娜从培养仓中小心翼翼地抱出来，然后走到他面前，瞄准了他的额头——
“很快就会结束的。”
嘭！
但男人没有看到的是，奥托的嘴角扬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啊……
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