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急除颤

【前言】
本文收录于明日方舟场景向主题志《旧祇》。
感谢白鸦工作室WRaven的邀约,让我得以参加此次高质量的企划,这次写的是煌姐姐的故事。制作时出现了少许失误(把初稿打印上去了),致使全文未能与大家见面,在此将原文奉上,并再次向各位推荐这本《旧祇》方舟合志。
封面:@大棉pot

第一次看见那个黑色的影子,大约是在一年前。
敌人被消灭殆尽后,在狼烟的尽头处,破碎的残旗下,蹲着一片晦涩不明的黑色棉团,随着蒸腾的热气,其姿态也在不断扭曲着。
看不清具体的姿态,但我总觉得,它有一只眼睛正在望着我。
凡是怪异的现象,一贯的正确态度都应是忽略。
战斗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如果使用源石技艺,则要耗费一定的血量,频繁使用源石技艺就会失血过多,失血过多会引起脑部缺氧,脑部缺氧眼球就会发黑,最终导致我看见了黑色影子——
非常严密的逻辑链条。
你看,在凯尔希的身边耳濡目染,我也懂一点医学常识。
从死亡边缘活下来没有什么技巧,只需要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狠狠地呼吸一口气就可以,如果心脏无法跳动,就用电击强迫它跳动,如果意识模糊,就让空气灼烧起来提神,这幅身体经历过无数次锻打,绝不会轻易倒下。
这是见到影子前,我坚定不移地相信着的事实。
当然,影子的出现,并没有告诉我任何新的事实,除了猜测,没有任何人可以给我解答,相反,大多数时候,我需要为别人作出解答。
“煌,心脏停止跳动时是什么感觉?”记得有一次,灰喉曾这么问过我。
“唔,就好像一个很重很重的东西堵住了你,让你没有力气呼吸,也没有力气求救,整个世界会跟你脱离联系,因为在那一刻,没有任何人能帮助你。”
“你害怕死亡吗?”她的表情平静如水。
“哦,不怕。”
“但是,当死神降临的时候,总还是会选择逃避的吧?”
“怎么说好呢,我跟那个家伙还蛮熟的。”
“诶?”
“哈哈哈哈,开玩笑的。”
总觉得,只有这么回答,才能让这个很少流露出感情波动的孩子相信,我依然是我,那个疯疯癫癫,无所畏惧的链锯人。
但或许是内心深处隐隐约约有所预期吧,随着战斗中不断地使用除颤器,那黑色的影子也离我越来越近了,最近的一次,已经清清楚楚地站在了我身侧,令人手心阵阵发凉,说是站,原因是它已经有一个混沌的人形模样了。
“你是来带我走的?”我问影子,他不回答。
“什么时候?”我露出友好的笑容问。
嗯,没有回答,没有回答的话,意味着我还有时间,还有一段不长不短的时间。
该停下了,不能再继续透支自己了。可是总觉得有某些话,不通过战斗和流血就说不出口。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本可以说出口的,真是一点也不像我。
直到听说博士要带阿米娅一起去汐斯塔,我才意识到自己就快没机会了,下了很久的决心,买了一套泳衣,又为了气质相符做了很久的改装,这是不得不做的事情,用剩下的时间把还没有体验过的生活飞快地体验一遍。
可惜,偷偷溜出去时,被凯尔希拦下来了。
虽然很可惜,但她的判断没有错,在被要求静养的那一个月里,黑影没有出现过。
生命是一丝丝不期而遇编织成的衣服,穿在身上,感受温暖,有时候就会误以为温暖是一种必然,只有衣服破了,寒意入体,才会尴尬地发现,再也没有那么多机缘和巧合可以缝补上去。
哈,喝醉酒的我也是一个诗人。
那一场仗,真是令人沉醉啊。
博士很少失误,但失误是战场的一部分,没有抱怨的理由,战场上的火焰蔓延过来,乌萨斯的感染者暴徒切断了阵线,我迎面吃了一记重击,触发了心肌梗塞,却发现已经有人往后排的弩手冲去。
“撤退,这里由我来顶住!”我喊道。
身为精英干员主动承担断后的职责,在罗德岛可谓家常便饭,所以,我本以为再过半小时,就会和往常一样,慢吞吞地跟上队伍,拿撤退时的狼狈打趣。
好,再来一次。
起搏器按下去了,但是却听不到心脏跳动的声音。
啊嘞,真奇怪啊,明明每次都很好用的,我再次按下一次,却感觉手指吃力了许多,那大约是力量正在逐渐从指尖流失的征兆……不行,必须要快点让心脏再次跳动起来,呼吸已经很困难了,必须要……
我的打斗动作僵住了,胸口一阵阵剧痛,痛到无法抵抗,只得反复按着生硬的按钮,逐渐分不清楚是否已经按下去了,时间和动作的流逝都变得异常缓慢,怎么回事,天忽然变阴了,空气也一瞬间变得冷飕飕的,是我的身体已经不再发烫了吗?
我困惑的抬起头来,望向天空,原来并不是阴天,太阳还在,只是太阳也变成冷锐的苍白了,确切地说,是整个世界都已经变成静默的黑白了。
战场上的喧闹正在离我远去,像一幕幕老旧默片。
那个黑色的影子站在我面前,不知是处于何种感觉,我知道他在向我召唤。
“你再不开口,我就要起来了。”我笑着逞强道,做出随时打算站起来的模样。
“时候已经到了。”第一次,他说。
“我的时间吗?”
“你为我献祭了许多生命,现在,是时候让我带你走了。”
“这样啊,终于轮到我了是吗……”我回过头,望着自己的身体,两只手指依旧顽固地紧摁着起搏器的按钮,不肯松开。
“你还有什么愿望没有实现吗?”黑色的影子问我。
“嗯……要是你不着急的话,我想最后一次抱抱阿米娅,还有博士。”
“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于是,我迈开了步子,奇怪的是,虽然明明站起来了,但自己的身体还是躺在原地,睁着明亮的眼睛,我在看着我自己,多么顽强而又自信的眼神。
博士和阿米娅撤退的方向,是往炎国去的,边境线战斗失利时就往邻国避难很方便,随着午后的阳光逐渐消融冰雪,绿草如茵的一座村落也浮现在眼前。
我茫然无措地跟在零散的队伍后,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博士和阿米娅时不时会担心地往后看两眼,但是我能看得见他们,他们看不见我。
静静的河水前是一道长长的狭窄的木桥,我们来到了一片村庄外。
影子站在桥这头,似乎不打算踏过,直至此时,我才发现在百米长桥的尽头,有一个巨大的石雕,似乎雕刻的是一个菲林族,石碑上密密麻麻地写了许多文字,我想自己一定很久没有识炎字了,竟然一点也看不清,阿米娅,如果有机会的话,再教教我吧。
村庄里,大伙纷纷都安坐下来开始包扎伤口开始治疗了,只有博士和村长还在对话。
——谢谢你们的收留,我们处理好伤员一定很快离开,不给村庄添麻烦。
——没关系的,乌萨斯人很少会来这里,瞧见这道土城墙没?我们经历过很顽强的抵抗。
——那样就好,不过,这个村子里,为什么有只菲林族的雕像?
——哈,因为那是我们的神啊。
——这个地区信奉菲林族的神?炎国人的话,不应该信仰真龙吗?
——说起来,炎国人的信仰其实是千奇百怪的。十里不同乡,百里不同俗。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嘛。但在这个村落,我们信仰的神明历史却并不悠久,说起来,也就是五六年前的事情,
其实老人都心知肚明,那不过是个路过的英雄罢了,但她在那天夜晚的表现,我们不敢信,也不敢忘,有哪个英雄可以做到真正神迹吗?那就是当之无愧的神迹啊。
——我可以看一看当时的记载吗?
——请。
博士来到了雕像下,望着背面石碑的几行字,开始念起来了,以前我不知道他会炎文的,我猜他自己也不知道,真是个帅气的家伙,想到这里,我的眼睛又有点湿润起来。
“狼烟四起,怒兽横征暴虐……
“风雨怒号,满城灯火不燃……
“长桥百余米,尽染烈火,村民死相搏,邪魔不退。篱墙坍塌,爆竹声裂,忽有神光四起,一女将从天而降,声震重楼,见其左手执一面大盾,右手持巨链战刃。以风雷之势,席卷敌阵。”
又有第二块石板字迹更为清晰,内容也更加易懂,大约是后补上的,记载道:
“时逢秋月,浴血奋战后村庄发给军民烈酒消毒治伤,那菲林胜利而归,却结伴大批伤残军民,登城楼痛饮,欢歌彻夜不息,后有大理寺刑官路过与此,提诗于此:
噩魇屠城连骑去,半江血水半江寒,烽烟常起神州在,乌发如兰,护我衣冠。
歌笑酒炉空杯盏,日行星曜月行船,身世萍逢魂不改,醉卧疆场,再别云山。
“从天而降,手持链刃……”博士狐疑地挠了挠头。
“浴血奋战,不肯疗伤……”阿米娅也睁大眼睛,望着博士。
“听着好像挺耳熟的。”五味杂陈的两人面面相觑,尴尬地咽了口口水,回过头问村长:“说起来,你们信仰的这个神明,有名字吗?”
老人点了点头,说道:“五年的时间并不长,包括刚出生的在内,这里每个孩子都知道,她的名字叫做煌。”
啊,想起来了。
我惊讶地几乎要跳起来。
五年前,确实有一群感染者暴徒越过国境线南下劫掠,掀起满城烟火,身为平民,根本无法与矿石病晚期的乌萨斯人相抗衡,那时我执行完任务,罗德岛的载具路过这里,恰好看见了这一幕。
从舱室一跃而下时,迪伦正哭丧着脸骂着我多管闲事,一不小心被撞坏的舱门,也就随手被扯下来当作了盾牌。
没有Ace和Scout在身边,一个人当然对付不了那么多暴徒,可村民们醒悟过来后,纷纷拿起干草叉参与抵抗的样子,倒也叫人热血沸腾啊。
那一夜的火,就这么一直燃到了天明。
没想到,足足过去了五年,明明是那么漫长的时间,漫长到旧时的战友仍在身边,而博士尚未从切城醒来,竟然还有那么多人记得我。
我忽然很想哭,又想笑。于是只好笑中带泪望着朦胧的雕像,忽然觉得它那么可爱。
“居然被当成神了,哈哈哈哈……但是,这个雕像,一点儿也不像咱嘛……!”
博士心有所感,回头面向我站的位置,望着眼前的空气愣愣出神。我鼻子一酸,走上前去,幸福地张开双臂,却抱了个空。
仿佛不过是个幻影一样。
理所当然的结局,却也让我的心情变好了不少。
“那么,小兔子,你也是。”我蹲下来拥抱了她的身体,揉着再也摸不到的长耳朵,对着她的耳边认真宣誓道,“我爱你们。”
已经足够了,就这样也不错。
回过头,黑影依旧守候在河对岸。
“好了,带我走吧。”我双手叉腰道。
“我不能带你走了。”
“哦,为什么?”
他一定又说了句什么,只是我听不清了。
夜色清凉,湖面的火光闪动着,逐渐复归明艳的色彩,仿佛我的眼中也燃起了相似的温度。
那影子轻轻叹息一声,消逝于黑夜。
远方传来了心跳的声音,我不由自主地往那边望去,那是沉重的肉身在呼唤着我。
这次的经历,一定很难说出口了,我如是想到。
再次醒来的时候,就尽快回到大家身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