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I-04 【赛马娘怪文书】刺金栀子花:直至最终,她仍远望家乡

本文为《刺金栀子花》人物后传之目白阿尔丹副篇。
大特雷森系统崩溃的波动摧毁了曾经脆弱的社会体系。而后的时间中,这个岛国上再未出现一方能够重建秩序的势力。和平的奢望被不止的动乱和暴行砸得粉碎。
总有幸运者能够在一切发生之前跳出火坑,但他们将要眼见着故乡在目光可及处被一点点焚尽。
【还有一点点时间用来回忆
还有一点点时间用来哭泣
善良的人们行走在疼痛的荒野
祈祷者的号角从街道传来
梦的挖掘机碾碎黎明的炊烟
冰和雾遮住我的双眼
这是一个美丽的结局
没有危险没有恐惧
——汪峰《再见二十世纪》】
目白阿尔丹静静的坐在靠窗的桌前,目光游离于无物。她回想起自己于世间经历的短暂时间,先是无知懵懂的十年,而后挥汗辉煌的十年,最后奔波无奈的十年。窗上映出自己的容貌,在从青年步入中年,本应刚刚从青涩走向成熟的时节,她的眼角已经难以抹平皱纹,两鬓已经不能藏住斑白。窗外的黑云仍然封锁住阳光,寒风把那棵老树上还带着绿色的叶子扯下。
两声敲门声,而后门外走进的那人将几张装订过的纸递到她的面前。“一切都按您的嘱托,阿尔丹女士。”“谢谢。”她接过那薄薄的一沓,向那人挤出一个标准的微笑。
“您想要把表演赛安排在什么时候?相关事宜已经安排妥当,您提及的那几位以及一些其他的名马娘都愿意参加,您可以任意安排时间。”那人似乎仍然有话要讲,但他忍住了自己的想法。
“三天后,吧。抱歉,我的日子总是过得太快。我想要好好准备一下。”她的声音很轻,比以往还要轻,甚至她自己都已经难以听清。
那人微鞠一躬,后退数步,而后转身走出,将门轻轻合上。
如果他还在自己身边的话,一定会告诉自己究竟应该做什么吧。但他已经不在了,现在的自己只不过是跟随着他曾经遗留下日益飘渺的指引。而每每想到不仅是他,曾经一同挥洒汗水和欢笑的同伴们,那片一度承载了无数美好时光的乐土,与生养自己的故乡,如今竟都不在了。皆言物是人非,而今人尚在,故土已没,怎经得起?
她把那份文件叠放在桌上那张诊断书上,最上层只能看见封面的两个字了。和她许下终身诺言的那人在两年前离开她,和如今的她是同样的原因。在特雷森体系刚刚崩溃的那些黑暗日子里,两人最终带着尽可能多的同伴一同逃出生天,但来自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仍旧留下了无尽的后患。当她被确诊为血癌时,她的生命已经进入了最终的时段——尽管她还没有走够应有的时间,她于世间的路却已能看到尽头。在那场崩溃之后的十年,她和他走遍南北,竭尽全力以求让故国重归和平与稳定,但如今这个目标尚且不可知如何完成,两人却都再无见证的机会了。

“在我短暂一生的最后,我选择以一位赛马娘的身份谢幕,以此致敬曾经的那段充满欢笑、汗水和荣耀的日子。或许它现在已经不再,战火硝烟淹没了曾经的乐土,但我仍然以我最后的声音和文字来向各位呼吁它的美好——只因它曾存在过,我们便有理由期许和致力让它重现。”

她把双手放在橱柜冰冷的玻璃上,看着其中的一个个奖杯,它们记录着过去的那些日子。在它们之上,一块银色的奖牌,那上面刻着的赛道,赛马娘们不再止于其上挥洒汗水和青春,更向众人传递美德和精神。她拉开了柜门,将那件封存已久的决胜服取出,置于身前,一霎仿佛回到了那阳光和煦、掌声雷动、笑靥如花的过去。在那里她和那些同伴们的青春身姿为众人带去感动和信念,那里有坚忍可靠的前人与容貌焕发的后生,有与她相互支撑的那人,和鼓舞和感动后露出笑容的观众。在那片阳光下的草场上,无论是笑容或泪水,都是满溢的热忱和最质朴的情感。那些人向她伸出手,向她无声的呼唤:让我们一同将一切美好的事物演绎成众人共赏的诗歌吧。
她伸出手去,而这美好的梦幻在她的指尖碎成泛白的碎片。她和那些逐渐模糊的泛光碎屑一同落向无底无光的深处。

“与往常一样,本次表演赛的一切收入全部捐赠予日本社会恢复组织于香港的总部基金。在扣除所有相关费用后,本人的所有遗产同样一并捐赠。我仍呼吁社会各界热心人士进行力所能及的帮助。在那里曾经是数亿人的故乡,但如今那里仍旧遍布战火伤痕,每一天都有人死去。我同时也呼吁如今在日本地区发生冲突的各方——如果你们愿意听到这则消息的话——请留给这片土地和它的人民以和平。比起狂热和厮杀,他们更奢求平和的生活。”

一丝微光把她从深渊中唤醒,她逐渐睁开酸涩的双眼,刺目的冷光扎进瞳孔,来自全身的无法言说的痛楚涌上头脑。她看到了一些熟悉的面孔,以及一些陌生的。
“抱歉,阿尔丹女士,恐怕您已经不能参加预计于明天的表演赛了。您的身体状况……恕我直言,已经无法再支持您做剧烈的运动了。”
“明天……吗。”她再一次感受到时间无情的走过,无视已经无法追赶的她。对于一个走到了属于她的路的尽头的人,时光不再抱有任何一丝怜悯。“那,请让我仍然参与预定的live。”
“这恐怕也……如果您坚持的话。”
“请吧。”她已经不能再多说。她心头的最后一份气力,必须要保留到重要的时候。她的终幕,不能是一个在病床上虚弱无力的失败者。

“以下部分,将会是我留给所有愿意看到这里的人的话语。可敬的可爱的人啊,请不要为我起敬,可敬的是那些愿意为改善本与自己无关的远方之地而付出的人;不要为我哀怜,可怜的是那些在混乱中连平和日常都不敢奢求的人;不要为我悲伤,可悲的是那些带着美好世界的期许却功败垂成的,和被叵测之人利用而走上邪路的人。请不要为我的离去而浪费过多的鲜花和泪水,请将它们用在帮助更多尚未离去的人之上吧。”

熄灭了灯光的舞台中央逐渐亮起,略显氤氲的白光下是那个穿着熟悉服装的马娘。她站在麦克风前,并无更多动作或步伐,高光掩盖了皱纹和白发,让她看上去仿佛就如同十年前英姿焕发时一样,又和五年前奔波宣讲时无二。
前奏乐渐渐响起,从无到有。她将右手搭在麦克风上,双目微合。
“斜阳无限,无奈只一息间灿烂
随云霞渐散,逝去的光彩不复还
迟迟年月,难耐这一生的变幻
如浮云聚散,缠结这沧桑的倦颜
漫长路,骤觉光阴退减
欢欣总短暂未再返
哪个看透我梦想是平淡”
她抬起头,望向故乡的方向,目中希冀的微光和仍旧清澈的泪光轻轻闪耀。
“曾遇上几多风雨翻
编织我交错梦幻
曾遇你真心的臂弯
伴我走过患难
奔波中心灰意淡
路上纷扰波折再一弯
一天想想到归去但已晚”

“人们,终有一天,混乱会终结,和平的阳光会重新亮起。请为那天的到来而奉献一份力吧,我是如此的希望。如果我们都能如此,那一天一定会更早的来临,我也是如此的相信。我们可以以兄弟手足之情对待周遭之人,在善意的阳光下每个人都能够感到温暖,这样的日子一定会来临,只要我们为之努力。我很遗憾无法见证那天,但你们仍然可以,你们终归是可以的——因为你们的当下,就是未来的根基。
“而那些在痛苦和流离中度日的人啊,请勿让过多盲目的仇恨填满了心胸。或许善意和希望无法解决很多事,但狂热的仇恨只会毁灭一切。一定要保持理智,只有如此,才能尽可能保证自己和更多人的存续。那些极端者能够占得一时的优势,但理智的声音总有一天会盖过狂躁的喧哗。而那一天,就是和平之光初现的时候,是温馨平淡但安稳的日常回归的时候。那一天一定会到来,我十分的确信。
“以上便是我的遗嘱的全部。希望在我死后,它能够得到公开发表,其中的安排也能够得到执行。愿和平到来。”
——目白阿尔丹